“轻云收酒坛！”
越千江抱着周不渡直接迈步, 大有当着全家人的目光一路把他抱回房间的架势, 周不渡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仰头亲了他一下，唇齿交缠，带着酒水的余香。
“梨花酿, 不错。”越千江这才松手, “还有谁？”
周不渡张开双手，一扬, 手里便出现了两柄剑。他坏笑了一下，把其中一柄剑架在越千江脖子上，道：“刚才轻云还在说他羡慕秦王和罗刹夫唱妇随、生死不离, 本王要走黄泉路、进鬼门关, 你跟不跟？”
“我得想想。”越千江说。
周不渡凑上前, 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短暂地同他分开，很快又贴了上去, 感觉怎样亲吻都不够。
冰冷的长剑变得柔软，如同丝巾般缠绕在越千江的颈间。
“跟。”越千江笑了, 手一扬, 从虚空里召唤出周不渡亲手为自己打造的一双宝锏。
这两人的默契非比寻常, 不必言语，甚至连眼神交流也不用，各自举起武器, 通过卡bug完成瞬间移动, 下一刻就踏上了黄泉路。
所谓的黄泉路, 实际上并不是一条真实存在的“路”, 这里昏暗、混沌, 雾气蒙蒙，地面铺满黄泥和积水，若无勾魂使者牵引，往任何一个方向走，不出百步必定会回到原点。
周不渡和越千江在原地站了片刻，很快，便见到勾魂使者们凭空出现，他们拥有同样的体格和面容，面无表情、不言不语，手执苇索，带着一串又一串新死的鬼魂缓慢前行。
两人牵着苇索的末端，跟着队伍前进，五十步后，周遭景象倏然变换，脚下的泥泞、积水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的岩石，两侧峭壁高耸，向上望，昏黄的天空仅有一线，向后看，无垠的原野苍凉死寂。
再往前行五十步，穿过暗红的荧光屏障，可以看见道旁伫立着一方石碑，碑上以云篆天书铭刻着三个大字——阴阳界。
行至此处，便来到了真正的阴间。
勾魂使者牵着鬼魂朝着远处的泰山行去，目的地是阴司，周不渡和越千江则松开苇索，绕到石碑后方。
阴影里、草丛中，一个男子睡得正酣，其身高九尺、面如羊脂，穿一身团龙大红袍，戴一顶烈焰飞金冠，便是负责把守泰山阴阳界的三山正神炳灵公，黄天化。
周不渡随手折了一根野草，在黄天化鼻子底下扫了扫。
黄天化瞬间惊醒，待到看清来人，不禁大呼一声——
“鬼啊！”
“哥，你再看看呢？”周不渡后退后一步，同越千江并排站好。
黄天化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绕着他们转了好几圈，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你俩……不是鬼？”
在阴间见鬼是最正常的事，因为只有魂体能进入这个世界，然而，这两人分明是灵肉俱全的大活人！
“不是。”越千江一扬手，将前几日黑金刚被焚化后留下的灰洒至半空，那一抔灰烬像鸟儿般滞空浮动，而后，他说了一句“说来话长，边走边聊。”
那灰烬便开始飘向远方。
·
三人依着灰烬的指引前行。
黄天化朝天打出火龙镖，招来几个鬼吏，嘱咐道：“我去办点儿事，把门看好。”
“哥，你有没有想过，”周不渡回望界碑，“为什么要弄这样一个门户？我和阿越显然不是该从这道门里走出来的人，你见了我们，却也没有采取什么行动，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守着？”
黄天化并不接他的茬，走路不看路，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不答反问：“你俩到底遇上什么事了？失踪了好几十年，音讯全无，天地间无论哪路神仙都感应不到丝毫气息，现下突然回来，变漂亮……竟变得如此强悍，能以常人之身穿越阴阳界，于地府自由行走，我倒是想捉了你们，可我没那个能耐啊！”
越千江：“两年半前，我们去了一趟潇湘，寻找象族秘药为不渡治病的，不想，因缘际会，上了大罗天，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遇事耽搁了片刻。”
“病治好了？”黄天化只问这个。
周不渡：“已然痊愈。”
“这是好事，很好。”黄天化心中原本已有猜测，看得出对方乃是据实以告，他喜欢敞亮人，闻言自然感到舒心，“咱们的地藏菩萨依旧是菩萨，小弟，你呢？你能把这阴阳界撤了么？哥哥守了几千年，屁事没有，快要无聊死了。”
周不渡：“你别总是盯着我看，我就帮你撤。”
“嚯！看一眼都不行了？让我考虑考虑。”黄天化摸着下巴，盯着他，摆出一副认真思考、十分为难的样子。
周不渡被看得略有些不自在，别过脸去，催促道：“快些，过了这个村儿，没这个店儿。”
黄天化哈哈大笑：“行了、行了，知道你两个恩爱缠绵、如胶似漆，不看就不看，我可不自讨没趣。”说罢移开视线，向后望了一眼，正经说话，“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合散消息，无有常则；千变万化，未始有极。昊天大帝要绝地天通，说绝就绝了，要封神稽仙，说封也就封了，他设了阴阳界这个门户，让我守着，那我也就只能守着。”
“我先澄清一点，这门是你父亲让你来守的，不是我。”周不渡随意地扬了扬手，阴阳界的界碑便瞬间消失了，来时行过的那条狭窄谷道不见了，暗红的光屏不见了，峭壁、高山都不见了，后方变成了无边无垠的荒原。
勾魂使者能够自由往来人间与地府，直接把鬼魂带到阴间就行了，在阴阳界外设置一个“接驳区”完全没有必要。
那地方之所以会存在，其实就是为了遮掩瞬间传送bug，是周不渡的潜意识给自己留下提醒。
现在他“醒”了，阴阳界自然也该撤了，三界、生死、修真等体系也该优化升级了。
·
“你真的是……”黄天化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直呼其名，只能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这个？”
“算是吧，过两天我开坛说法，届时再详说。”周不渡不想做什么“大帝”，回答得很含糊，但关于须弥宇宙的真相，诸天神佛应当知晓，毕竟，他们距离前往至高现实只有一步之遥。
“太乙师叔果然押对宝了。”黄天化没忍住，把视线移回到他脸上，“但我横看竖看，你都还是从前的那个周不渡，只不过嘛，”说着，折了一根野草，拿在手上晃了一下，把野草变成一朵硕大的白牡丹，扔给他，“从小美人变成了大美人。”
周不渡哭笑不得，接住牡丹花，猛地一甩。
数十片洁白的花瓣在半空中散开，如闪着寒光的刀片一般扑向黄天化。黄天化猝不及防，左躲右闪，一屁股坐倒在地，眼看着花瓣飞射而来，又从自己体内穿过，继而飞向更远处。
花瓣追上先前越千江放飞的灰烬，来到一片被浓黑煞气笼罩的沼泽上方，刹那间扩大开来，仿佛一朵朵白云，云中灵气流溢、无数符文闪烁不停，旋转着落到沼泽上方。
一刹那，沼泽中爆发出凄厉的嘶吼声，无数条粗壮的藤蔓从其中探了出来，狂舞乱摇，似是想要把白云撕破。
泥泞沸腾般翻滚涌动，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忽生忽灭，包括前几日刚被烧死的仁多光目。
周不渡对黄天化伸出一只手，想拉他起来。
越千江盯着黄天化。
“使不得、使不得！”黄天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个鲤鱼打挺，自己跳了起来，伸出双手，推了两下，“我是洁身自好的好神仙，我这冰清玉洁的双手只有未来的道侣能碰。”
越千江微笑颔首，一跃而起，飞身来到沼泽边缘，毫不犹豫地踏了上去，每走一步，脚下便生出一朵洁白的莲花，行至沼泽中央，双手结印，白色的云朵便将沼泽整个包裹了起来，顷刻间收缩成一个黑白驳杂的椭圆小球，落在他的掌心上。
“那是什么玩意儿？”黄天化瞠目结舌。
周不渡：“以息壤为药引，将炼制失败的不死药改良为所谓的无上真灵密，服用后四十九日不死，就能成为那玩意儿。在阳间时，我朋友用神火烧死了他们。”
这其实就是仁多光目的魂魄。
“现在的妖魔鬼怪可比我们封神那会儿玩得花多了。”黄天化一脸嫌恶，“阳间的没了，阴间的，你们打算送到阴司，还是带去九幽处置？”
“去酆都罗山。”越千江往回走，把小圆球攥在手里当核桃盘。
黄天化：“……”
·
周不渡见黄天化神情复杂，便问他：“酆都现世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怎么还那么惊讶？”
“那地方叫酆都啊？”黄天化摸了摸后脑勺，“紫微帝君和清源妙道真君来了阴间之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跟我们打交道的意思。”
周不渡：“令尊是什么态度？”
黄天化据实以告：“人不犯我，不问、不理、不关心。”
周不渡和越千江闻言，皆是忍俊不禁。
神行万里无踪，不过片刻，三人便来到了酆都罗山前方。
酆都位于北方癸地，却并不像道经里写的那样“上参碧落、下入风泉”，也没有三万里长、二千六百里高，它更像是金雪瑕心境具象化的产物，黑沉沉的山丘，幽深的湖水，水际山脚有一方名为“阴景天宫”的洞穴。
在这阴沉黑暗之地，唯一的一抹亮色便是站在天宫门前的李清源。身着金白袍，足蹬飞凤靴，端的是丰神俊雅，仙姿出尘，比在人间时更多了一份明朗快活的少年英雄气。
“回来了！”李清源斜倚石壁，笑着招手，继而回望洞中，喊了一声，“濯尘，出来接客。”
三位客人行至洞前，洞里的人也刚刚走到门口，他的身材极高大，动作却极其轻盈迅捷，穿一袭雪白布衣，肤白胜雪，乌发披散如云，行时悄然无声，仿佛一片飘飞的雪花，便是酆都的主人，紫微帝君金雪瑕。
他的面容没有多大变化，气韵却大不一样了，举手投足都透着自在轻松，竟然比做人的时候更像个活人，还会笑着跟客人寒暄：“两位别来无恙？”
双方打过招呼，随即步入天宫。
这山洞内部空间极大，有规整的走道、房间，精心布置的家设和景观，虽然几乎没有窗户，环境略显阴暗，但并不让人反感，比起酆都地狱，倒更像科幻电影里失落的远古外星文明留下的飞船残骸。
一行人穿过蜿蜒的长廊，来到正殿。殿堂整体呈圆形，顶部刻有巨幅星象图，其细节极其丰富，几乎囊括了整个可观测宇宙，以及部分未知的神秘区域。
在颤抖般闪烁着微光的群星之中，最为耀目的星星悬于中天，状若竖琴，似乎竟然是科考队发掘出信徒的那个琴弦星球。
室内静得出奇，紧靠着周边墙壁，陈列有许多机械，木的、青铜的、金属镀铬的，最多的仿佛是用人骨制成，稀奇古怪，看不出具体用途。
稠密的管线虬结缠绕，接通殿堂正中央的圆柱。圆柱体量极大，高耸着，像一根摩天接地的椽柱，外壁毛玻璃似的半透明，里面隐约飘浮着什么物件，其轮廓呈鼎状，数百个较大的节点状核团心脏似的跳动着。
圆柱表面有一个控制台，面板像一张被打开的胸膛，有肋骨似的起伏和肌肉的纹路，沟壑中不断有绿色黏液渗出，面板上的标识符号皆为……德文。
殿堂的一侧，数条恶鬼被苇索束缚在躺椅上，胸膛敞开，腐朽的内脏一览无余。
这一路行来，见此间种种奇景，黄天化是瞠目结舌，眼里的疑惑越来越浓，不由得拉开跟金雪瑕之间的距离。
但周不渡知道，金雪瑕并不是在折磨这些恶鬼，他在解剖、研究对方。
·
客人落座，主人烹茶。
李清源睁开额前天目，静静看着周不渡，脑内景象瞬息万变，目中光华流转，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说：“你们去这一趟，可真是凶险非常，所幸大难不死，咱们的计划成功了，就是处境似乎不容乐观啊。”
“走一步看一步，还有希望。”越千江把手里的小圆球递给金雪瑕，“境由心生，看这洞穴的装潢陈设，你应该已经恢复了一部分记忆？”
金雪瑕接过圆球，拿在手里把玩，回答说：“只是做过一些梦。”
周不渡：“前生的你是一个生物学家，赫尔穆特·冯，德裔花旗国人。李二哥跟我一样，是仿生人，我亲爱的荷鲁斯。”
“我还是你安插在空谷幽兰的眼线呢！我的造物主。”李清源看完周不渡的内心，便获得了他愿意分享的所有信息，自然知道了自己前生的身份。
他原本是一个警用仿生人，擅长侦察、分析和处理数据，因为发现了某个大公司的秘密而被销毁。
周不渡从垃圾堆里淘到了他的残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以及一个“中二”的名字。
其实，说“前生”并不严谨，因为除了周不渡之外，茉莉花号星舰上的所有人和仿生人都在被信徒感染后就爆体而亡了，躯体变形、破碎，大脑不复存在，人格随之湮灭，留下来的只有一个佛焰，所谓的“记忆”，也只是一部分储存在佛焰里的重要信息。
像那样独立存在、没有躯体的佛焰不应该有自我意识，但随着周不渡把它们整合成一个庞大的信徒共生体，拟态为摩耶机器，继而被星舰主控AI强制持续运行，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当作为机器主控节点的周不渡的意识沉沦于须弥宇宙，作为从节点的其他佛焰也步了他的后尘。
More is different，在一次又一次地创造与毁灭中，他们的意识涌现了，新的人格应运而生。
梦里不知身是客，这些人对真相毫无所觉，但因为与至高现实里的佛焰有着紧密的连接，他们往往拥有远超于凡人的强大力量。
有的生来就是先天神祇，比如伏羲、女娲、三清四御。
有的虽然生而为凡人，与佛焰之间的连接暂时休眠，但很容易就能修炼成仙，继而获得神位，重新激活连接，从而提升力量并获取部分储存在佛焰中的信息，比如五方上帝、墨翟、杨悉檀、沈玄风，以及金雪瑕和李清源。
在上古洪荒时代，还存在一种特殊情况——极少数须弥宇宙里的原生数字人能够凭借强大的自我意识突破境界，跨越虚拟与现实的鸿沟，入侵摩耶机器，在至高现实里催生出新的佛焰，或者夺取原属于他人的佛焰，从而获得强大的力量，比如九天玄女、西王母、黄天化和许许多多在封神大战中死去的英灵。只不过，因为对能源的损耗极大，昊天大帝通过封神稽仙堵住了这条出路。
巨量信息在周不渡脑海中飞速流动，他早已经查看过这些东西，此刻再度展开思索，是为了让李清源直接用天目通查看，以免口语描述得不准确。
思毕，周不渡问：“你们要不要……”
“要要要！”李清源举手抢答，“我和濯尘已经恢复了部分记忆，剩下的应该不多了，我们能承受。”
“不错。”金雪瑕点头。
周不渡失笑，一弹指，指尖迸出两道红光。
红光没入金雪瑕和李清源的灵台，一瞬间，他们便获得了佛焰中的所有信息，重拾了“前世”的部分经历和知识，基本能够理解当前的处境。
“你想看一眼‘大道’么？”周不渡侧目，征求黄天化的意见。
黄天化：“这需要想么？我并不比这两位差。”
“你能成神，当然是很强的。”周不渡斟酌着说，“但你的情况，跟这两位、跟我和阿越不一样，我们从前或多或少都有过一些感应，曾经迷惘，也曾追寻，做好了直面真相的准备，也有理解真相的基础。听过浑沌凿窍的故事么？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浑沌独无有，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我要揭示的，是你从未想到、意识到的东西，你会看见一个完全不同的、光怪陆离的世界，你的固有认知会坍塌，你会难以理解，我知道你能承受，却还是怕你难受。不过，无论如何，选择权在你。”
“多谢，但我无所惧。”黄天化未做多想，神情却比平时郑重许多，朋友关心他，他很承这份情。
周不渡伸出食指，点在他眉心上。
刹那间，黄天化只觉无数光怪离奇的景象在眼前飞速闪过，不禁眨了眨眼，再眨了眨，闭目静思片刻，待到幻觉消失，再睁眼，目光却甚是迷离：“我看清楚了，但……的确不明白，那个世界里没有我？”
“难说。”周不渡收回手，“按照你的理解，没有，那里没有你的魂魄，也没有你的肉身。但按照我的理解，Information is physical，答案肯定是有的，不单有你，还有你所见到的一切，只不过，你们的存在形式不同于我和阿越，你们是作为信息的存在，以数学为逻辑。当然，成为正神以后，你获得了神位，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存在于至高现实里的独立、完整的佛焰，比凡人更接近现实。”
“真不明白。”黄天化越听越迷惑。
周不渡：“须弥宇宙和至高现实差别很大，物理法则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就算是你这样的神仙，也很难理解后世的大部分知识。好好想一想吧，把不明白地方告诉我，开坛说法的时候，我会一一作出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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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天化：“领悟之后，我就能去到所谓的至高现实？”
周不渡摇头苦笑：“不，我已经说了，你本来就在至高现实里，虽然你自己感觉不到，但你的确已经拥有佛焰这个载体。现在的问题是，你要如何才能从佛焰变成像我和阿越这样的人。”
“没道理你们能变回去，我却不能。”黄天化又开始较劲了。
周不渡：“我们是不当心坠入幻梦的，醒悟之后，恢复原样并不难。你生在此间，既不像我已经完成了信徒转化，又不像阿越是顶级人工智能，‘恢复’无从说起，你必须突破、超越，学会控制佛焰，用信徒组织生成一个能够搭载你的意识的躯体，并且维持身心的平衡。刚才，我已经为你展示‘大道’，你也看见了，除我之外，那么多绝顶聪明的人、极致强悍的仿生人，都没能熬过信徒感染，最后全都失去平衡，爆体而亡了。”
黄天化：“大道三千，未必只有一条出路。”
周不渡：“没错，换做从前，在羽星，我可以为你打造仿生躯体、智能芯片、设计程序，但现在没那个条件，外面的世界是一片荒原，没有能够制作机械的材料，也没有人能帮忙，能利用的只有信徒。”
黄天化信任他，并不怀疑他的话，不免有些失落。
“别丧气，看看这个。”周不渡摊开双手，释放出虚幻的光影，为众人重现前几日黑金刚在英雄大会上的种种情状。
末了，他解释说：“在这个世界里，信徒呈现为息壤。九天玄女和密宗用息壤和炼制失败的不死药调制出了名为无上真灵密的秘药。仁多光目服下秘药之后变成了怪物，却依然能够掌控自身，心智强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最主要的原因是失败不死药削弱了息壤的扩张性。
“所以，我有一个想法，你们可以利用无上真灵密进行修炼，逐步提升对息壤的耐受性，最终达成身心的平衡。这只是一种模拟，无论失败多少次，都不会对你们造成实质性伤害，更别说，你们是数据，损坏之后依然可以恢复如初。”
金雪瑕懂了，举起手里的椭圆珠子，道：“实验材料，丹药。”
“聪明！”周不渡起身，走到殿堂中间的控制台前，伸手抚黏腻的操作面板，“在至高现实里，我和阿越划出了一个隔离区，在其中放入了一些信徒组织，并生成新的佛焰。在须弥宇宙里，我们修改了设定，自此而往，所有使用过真灵系秘药的人，在阳间死亡后就会被抹除数据，他们会彻底失去意识，变成单纯的生物组织，经由天火焚烧，进入阴间，自动跟现实世界隔离区里的佛焰建立连接并同步数据。
“我们拿这些东西做实验，研究信徒与数字人结合的方案，然后，炼制丹药，让大家服丹修行，做模拟训练。帝君专业对口，你们两口子做负责人，稍后把这里改造一番，成立罗山实验室，项目就叫‘酆都计划’，怎么样？会设计严格的规范和保障措施，确保实验符合科学伦理和科学道德。”
这是最好的办法，是现有条件下的唯一解，沿着这条路往下探索，或许，有一天，不仅神仙修士能超越虚幻、回归现实，须弥宇宙里最平凡的人也能出去看一看真实的世界。
但周不渡还是选择跟金雪瑕和李清源商量，一是因为他自来尊重别人，不喜欢勉强，二则是因为这两人的特殊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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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雪瑕之所以会自杀，是因为他寻找心安的方法十分的与众不同，不是冥想、念经、做善事，而是——杀人。
他被紫元君设计陷害，曾经缺少两条魄，给崇福宗做了许多年刺客，杀了许多无辜之人，补全魂魄之后，不免受到良心的谴责，内心苦痛煎熬。
人死不能复生，他的过错无法补救，他只能查明事情的来龙去脉，让那些下令或者出钱剥夺他人生命的人用命偿还。
然而，在完成清算之后，他的心仍旧无法平静，他开始把屠刀对准与他无关的穷凶极恶之辈，在杀戮的泥潭中越陷越深。
这是一个法制并不健全的黑暗的时代，他若只是干脆利落地让恶人毙命，也算替天行道、锄强扶弱了，会被官府通缉，却会让百姓称颂。
可他的心仿佛黑暗的深渊，那深渊里藏着一只嗜血的怪兽，单纯的杀戮无法让他得到满足，他渴望鲜血，往往会先把人打晕，关进用符箓法术制造的冰窖，然后割开对方的喉咙，把血放干，继而肢解。
最后那几年，他变成了令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嗜血魔星，即便是被他帮助的人也畏惧、厌恶他。唯有李清源对他但态度始终如一，帮他避开追捕，挑选目标，为他掠阵，给他递刀。
李清源安抚了他内心的野兽，他渐渐感到平静，再度体会到了喜悦和爱。
但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有一天，他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亲手肢解了李清源，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李清源满含笑意与柔情的眼睛。
他几乎没有犹豫，拔出匕首，了结了自己，而李清源依旧陪在他的身边，支持他的决定，并随他共赴黄泉。
谁也没想到，他们在死亡中领悟了大道，天雷滚落，将他们的身躯烧成灰烬，却也助他们成就了两仪之气，重获神位。
金雪瑕没去天府，而是直接降临阴间，将内心的黑暗杀欲化为酆都。罗山拔地而起，尘埃落定后，李清源站在山脚下，笑着向他伸出手。
他们一同修炼，一同做梦，一同追寻大道，一同剖开恶鬼的胸膛，探寻深藏于幻梦之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