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奔忙只为饥, 才得有食又思衣。置下绫罗身上穿, 抬头却嫌房屋低。”
四月孟夏，万物并秀。
山林焕发新绿，农人忙着栽秧。
这日天气晴好，周不渡和越千江使着轻功, 奔行于乡间小道。
两人皆着素白布衣, 脚下生风，如两道雷闪电芒。
周不渡听见隐约传来的歌声, 不由得驻足遥望。
今时今日，他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多了一些经验、几分历练, 性格不至于大变, 但在须弥宇宙里, 修为境界已经无人能及, 凝神望去，千尺之外的景象清晰得如在眼前。
晴空下、水田间, 一个农夫手把青苗，一面劳作, 一面欢歌。
“怎么？”越千江跟周不渡实力相当, 自然也能看清。
周不渡：“仔细听。”
农夫继续唱：“一铨铨到知县位, 又说官小职位卑。一朝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下象棋。”
“朱载堉写的诗。”越千江懂了，“看来, 我们离开的这段日子, 发生了许多事。”
他们原本是无所谓“离开”的, 因为周不渡在进入大罗天的那一刻就把程序暂停了。
按理说, 只要他们不在, 须弥宇宙的时间就不会流动。
可当两人爬出蛩山废墟，定睛一看，时节已经从深秋变成了春末夏初。
何以至此？查阅后台记录，原来，摩耶机器在星舰驶入黑洞能层时受到扰动，曾短暂地通电运行了八秒钟，至高现实里的八秒钟，呈现在须弥宇宙里足有两年零六个月。
人生在世，意外时有发生，他们并未大惊小怪，在蛩山脚下的村落借宿了一晚，第二日便启程前往鄂州。
这次回来，周不渡的身体好了，晨起喝了几杯早酒，记起武侠小说里“剧饮千杯男儿事”一节，突然很想玩玩轻功，便与越千江比试脚力。
从永州到鄂州，路程上千里，两人不骑马、不乘车、不坐船，只凭双脚疾行，不仅变换了数十种当世已有的轻功身法，还自主研发了一些新奇套路，为虚拟世界的武学系统做了优化升级。
跑一会儿，过两招，玩得不亦乐乎，日行两百余里，第四日才到巴陵。
周不渡不想跟大多数人脱节，一路行来，刻意地避免使用昊天大帝的“管理员权限”，路上遇见了不少运货送信的人马，看出来邮政物流系统已经开始运转，也算是意外之喜。
但此刻站在巴陵城郊，听见农人唱响明朝王爷朱载堉的词作，登时就觉得很不对劲——总不至于短短两年多时间，大周就被大明给灭了吧？
两人使出轻功，踏风凌云，顷刻间飞身行至那唱歌的农夫身旁。
越千江当先上前，同对方攀谈：“大哥嗓子真亮，这歌听着很有意思。”
农夫十分开朗，告诉他：“这是楚王爷写的。王爷是个奇人呐！从前不要帝位，现在连爵位都舍弃了，带着老婆孩子来咱们荆湖北路安享晚年。”
一问方知，两年前，楚王突然给官家连上七道奏折，请求放弃爵位，归隐田园。官家不允，他就离开王府，在宫外砌了一座小土房，日日箪食瓢饮以表明志向。官家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准奏，赐予他良田美宅，让他回到封地。而后，他就来到了荆楚大地，在鄂州城内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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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不渡谢过那农夫，转头对越千江说：“大师兄天资聪颖，度过低谷后，应该也领悟了一些东西。”
“未必，他没准是来为我们做证婚人的。”越千江打趣道。
周不渡想起自己匆忙间在给周廷兰的信里写的那些胡话，脸腾地红了：“你怎么还偷看？”
“冤枉。”越千江登时停下脚步，回身低头凑近他，看着他的眼睛说话，“我们既已永结同心，方才你有情绪波动，我自然能感应到。”
重回须弥宇宙以来，他的心情一直很好，寻回了失却多年的记忆，爱恨痴缠点滴浮现，那些经历，有幸福、有磨难，却更是训练，人性填满了他那由数字和机械形成的生命中的所有空缺，令他完完全全地“活”了过来，作为自己而活，不再需要扮演管家、师父或者别的什么角色，真实的越千江神采飞扬，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周不渡无语，脸颊更红了，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地后悔。
越千江听见他的心声，故作伤心状：“你想始乱终弃？”
“后悔了！”周不渡哭笑不得，“当初去鄂州，就不该假扮亲兄弟。大哥，小弟怎么能跟你结婚？”
“哥哥不是那种看重名分的人，成婚用不着别人作证。”越千江失笑，伸出左手，亮出戴在无名指上的大钻戒，手一晃，握拳，再摊开，掌心里便多出了一枚款式相同的戒指。
“行，我愿意。”周不渡自己拿起钻戒，往左手无名指上一套，大小正合适，但钻石的位置偏了一些，他想挪一挪，却发现根本挪不动，微微抬头，以眼神询问越千江。
“不能后悔了。”越千江满眼含笑，用右手捧着他的脸颊，低头注视着他的眼睛，低声说了一句“我也愿意。”而后吻上他的嘴唇。
两人左手交握，十指相扣，无名指上的两枚戒指自发转动、挪正，周不渡的钻石变成莲花的形状，越千江的钻石则变成了重瓣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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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成，周不渡牵着越千江的手漫步荒野间，心里却百花怒放，少有那么快乐的时候，话也变得多了：“你说，我是不是该变一变外形？长高一点儿？免得你亲我的时候总要低头。”
“我可以变矮。”越千江停步，往地上一坐，仰头看着周不渡笑，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漫漫蒿草，绵绵无边。
风吹，光影如水，从他脸上飞速流过。
周不渡跪坐在他身前，低头亲吻他。
两人浓情蜜意，大有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以山川卷帘，在明媚春光里“驰骋”一番的意思。
恰在此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爷爷、师公，先别亲了，再亲，家就要没了。”
说话的是一个奶娃娃，外表看上去不过两三岁，面容稚嫩，雪白可爱，神情却很淡然，着装打扮与成年人无异，穿着一袭剪裁合身、做工精细的素白长袍，背负一把小小的白玉短剑，柔顺青丝束成发髻。
“打扰了。”孩子恭敬行礼。
“没事。”周不渡失笑，跟越千江分开，拉拉衣摆、理理头发，差不多猜到了这孩子的身份，“你是……杨傲天？”
“那是我的小名。”孩子面不改色地认下了这个离谱的名字。
不错，他就是杨悉檀跟沈玄风的小儿子，天生剑仙，杨傲天。万幸杨悉檀没把儿子坑得太惨，只让他用“傲天”做小名。
刚才，小傲天站在近旁，周不渡和越千江都不曾察觉，一方面是因为动了情，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孩子修为极高，而且跟他们是友非敌。
越千江坐在地上，笑着同小傲天说话：“你的大名是？”
“谢无忧。”小傲天答道。
杨悉檀曾在生死攸关的时刻许诺沈玄风“一世不渝，百岁无忧”，这应该是傲天的大名的由来。
但对于这孩子的姓氏，周不渡十分不解：“怎么姓谢？”
“跟你姓。”谢无忧说。他的轮廓像沈玄风，眉眼像杨悉檀，模样灵秀好看，却带着一股沉静、一丝慵懒，莫名跟周不渡有几分相似。
周不渡噎了一下，行吧，本人小名柯里亚，沙苏大名尼古拉·列昂尼德耶维奇·谢季宁，父姓谢季宁，四舍五入也算是姓谢了，小孙子叫谢无忧总比叫谢逊强。
“好了，我们回家。”越千江摸了摸谢无忧的头，“你是自己御剑，还是要师公抱？”
“谢谢师公，我自己可以。”谢无忧说罢，掐了一个漂亮的指诀，背上的白玉短剑忽而飞起、浮空，他抬脚踏上玉剑，周身真气流转，面上一派云淡风轻。
还能这样御剑飞行？周不渡的眼神亮了起来。
越千江一看便知道他心生羡慕，于是，从天书里取出两把宝剑，向谢无忧讨教了一番。
而后三人各自脚踩一柄飞剑，凌空御风，直奔鄂州江夏而去。
高空风急，发丝被吹得凌乱，衣袍猎猎作响，感觉跟坐飞车时忘了关窗似的，周不渡被吵得烦了，手一挥，用神通为大家套上一层无形的保暖隔音防风气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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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安静了。
周不渡：“无忧，刚才你说家就要没了，是什么意思？”
谢无忧淡然道：“哦，那是我哥的说法。其实我觉得也没什么，就是他们最近在办英雄大会，擂台设在鄂州无涯堂的场子里，说是要结成武林盟、选出几大门派和武林盟主，实则是‘分猪肉’，各大门派划定势力范围，总揽本地邮政物流业务。
“可就在两天前，他们得到消息，说是西夏喇嘛不请自来，前几日已抵达鄂州城郊，今天肯定会上门踢馆。如果你们不去，任由他们折腾，大周不至于会输，却免不了会打坏不少东西和人，人不要紧，但场子是我们家的，若有损失，哥哥肯定会肉疼。”
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周不渡只觉得谢无忧说话十分有趣，又问：“你不上去玩玩么？”
无忧却没什么玩心，只道：“爹教育我不可恃强凌弱，父亲说，我应当遵守爹定下的白云盟誓，轻易不要跟人交手。最主要的是哥哥，他说我不懂表演，打比赛没悬念、没看头，他作为主办方就挣不了多少钱。今天早上他还在犯愁，数钱的时候不当心掉落了三枚铜板，从卦象看出来你们会从这个方向回家，就让我过来迎一迎，请你们先去擂台那边帮他撑场面。”
他是由两位男子共同孕育的混血丈夫国人，为了区分，称杨悉檀为爹，称沈玄风为父亲。
“你浣川哥哥还挺会使唤人的。”越千江忍俊不禁。
谢无忧一本正经地说：“父亲和爹去东海藐云岛镇守至真元阳阵了，海岛偏僻，荒无人烟，我留在这里，才能上学、读书，过正常日子。虽说我出生之前就已经‘活’了十多年，不必再学什么，可他和爹好不容易才破镜重圆，我觉得，还是让他们过二人世界吧。我自己也不想直接变成大人，慢慢长大会比较健康。哥哥待我很好，他当家不容易，我自然要多帮衬他。”
这孩子顶着一张稚童的面孔 ，却拥有成年人的心智，性格实在正经，行事做派太过于正常，跟杨悉檀简直是两个品种，跟浣川也不怎么像，大概是随了沈玄风。
想到他们那一大家子人，周不渡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这几年辛苦浣川了，他跟你爹……关系如何了？”
谢无忧：“相认了，没闹矛盾。爹一见面就把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说要给哥哥磕头谢罪，哥哥没有那么苦大仇深，不肯受他的大礼。爹就说，要么我把家产全送给你？哥哥问，你都有些什么家产？爹说，我闯荡江湖许多年，行侠仗义，各大门派的法宝、仙丹、兵器、秘籍都抢了不少，哥哥没听完就让他赶紧闭嘴。爹没办法，就对哥哥说，要不然，你做我爹，我给你当儿子？哥哥没话讲了，只能认他做爹，让他往后好好做人，别再闹妖，把我留在身边，也是怕我跟爹学坏。”
胡来道人，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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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不渡没了脾气，转而问：“大家都还好吗？”
“除了数钱的时候累点儿，其他时候都挺好的。”谢无忧深吸一口气，正式开讲，“王求先生和小月姐把你留下的书学了三分之二。王先生学完了数学和物理学的基础课程，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三十二个疑问等着你回来答疑解惑，最近正在研究拓扑学，用玻璃做了许多形状特异的器物，很受文人雅士欢迎。小月姐的剑术已经出神入化，学完了基础化学，管理着二百六十三名女工，带她们做你从前做过的那些药品、保养品、化妆品和日用品，稍有改良，变化不大，货品一直都很畅销，对了，她们还改良了月事带，荆湖南北两路已经有很多人在用了。”
“我是个不称职的老师，他们做得比我预想得好了太多。”周不渡认真地听着无忧讲述，同时启动管理员权限，分神查阅历史记录——这便是“天人交感”的真相，身心合一，用神经连接摩耶机器，获取系统信息。
只不过，周不渡作为机器的主控核团，相当于机器本身，这一次，清醒地进入虚拟世界，能够在后台同时运行成百上千个进程，因为对天人交感的机制原理和运行过程都有清晰的认知，做这种感应十分轻松。
但修士们沉沦在虚拟幻境之中，不明真相，也不明白相关原理，无法直接操作机器，只能在拥有神位或者奇特的根骨的情况下，通过艰辛的修炼，控制存在于至高现实中的信徒佛焰与摩耶机器建立连接，而后才能查看到极少的模糊的信息。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强名之曰“天人交感”。
通过天人交感，周不渡确证了无忧的讲述十分客观，跟历史记录分毫不差。
别看这孩子总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但洞察力非常敏锐，思维也很灵活，言语条理分明，最难能可贵的是坦荡直率，没有受到世俗成见影响，很对周不渡的脾气，沟通起来很容易，的确是介绍近况的不二人选，难怪刚才越千江感慨浣川很会使唤人。
另一方面，周不渡获得了王求和揽月的全部资料。
或许算是神仙降世化生为人的附带福利，这两人的出身都非常好。
王求生在南梁的官宦世家，仕途通达，少年时便春风得意；赵揽月本名钱惟洁，乃是吴越末代国主钱文德的直系后裔，亲哥哥现任大周朝的兵部尚书。
可惜，他们选择遵天命、护天道。
王求被周温嵘打得落花流水，灰心丧气，隐居乡野。揽月被崇福宗坑害，就连吴越国教净土宗的绝学大悲莲华刺也落入了紫元君之手，被当作杀人的技术传授给金雪瑕。
虽说世事无常，成王败寇，他们为了理想而战无怨无悔，后来也跟周不渡成为同甘苦的伙伴，找到了自己的“道”。
但周不渡在明了事情原委之后，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对无忧说，也是对自己说：“我回去之后会继续教他们，帮他们得道、证道。”
谢无忧听了这话，反而劝他，说：“哥哥让我告诉你，没事别给自己揽活，别操太多心，你们不需要对我们负责，回来了，就很好。”
怎么我的心思就这么好猜？周不渡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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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忧可不知道周不渡的大脑正在多线程运行，只觉得同他交流很舒服，见他点头，便继续说：“云哥得到我父亲传授剑术，武技突飞猛进，跟曹大哥、花大娘一同管理邮政物流运输业务，今年开春时，已经把第二批老弱病残的军士也安置妥当了。云哥武艺高强，经常外出跑商，很得退伍军士们的喜爱，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不过，他遇上了一件事。”
“他的身世？”周不渡刚好在历史记录里看见轻云的资料。
徐轻云本名拓跋成昀，乃是西夏王室与西域圣火门的后裔。
这倒不让人意外，毕竟，他会用圣火门的不传之秘赤炎双刀，出身肯定不简单。
谢无忧：“没错。有一天，那个宫廷舞蹈家香映红单独找到他，拿出一对弯刀，自称是圣火门圣女的随侍，说他是前任西夏国主和圣女的儿子，右侧后腰上有一枚圣火纹刺青。圣女孕中虚弱，不慎被王室联合一位长老陷害，修为尽失，九死一生，流落到中原，生下云哥之后的第三年便与世长辞了，不久后，香映红被抓入宫中充当舞伎，跟他失散了。云哥依稀记得他母亲，记得圣女曾经传授给他的武学，但得知对方已经离世，便表明自己不会离开无涯堂，不愿与那些不认识的人纠缠不清。”
“轻云想不想报仇？”周不渡问。
谢无忧先点头，后摇头：“哥哥承诺他，会帮他母亲报仇。云哥说，杀人可以，报仇却是不必。”
越千江：“轻云心无杂念，看得通透，不会被仇恨困扰。”
“但我们还是得做点儿什么，杀人就要诛心……”周不渡刚开始琢磨，察觉到无忧的目光，连忙在他开口劝说自己别操心之前打住了，“等回到家，跟轻云研究之后再说其他。”
然而，这一次，谢无忧并未劝阻：“哥哥说，这件事牵连甚广，他把握不住，还是得请你们多费心。”
“你哥不会开天眼了吧？”周不渡笑着点头，“行，就按他的意思办。”
越千江也没忍住笑：“马上就要到鄂州了，浣川哥哥还有什么指示，无忧一并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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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忧：“没了，他抽空交代了几句，之后就忙着招待客人去了。你们离开的这段日子，发生了很多事，一时也说不完。让我想想，管家李叔添了一子一女，小苏哥哥发明了飞梭，香雪海在鄂州城郊开了三家纺纱织布的大厂，安置了许多倡优，织布快、做工好，只是棉纱有些不够用了，最近，他日日抱着你做的那个汽转球，说是想要研发一种用蒸汽驱动的新机器……”
技术革新和社会发展的速度太快了，但这未必不合理，毕竟，这个世界是虚拟的，这个时代也不是真正的“古代”。
在解决了能源问题和生存危机之后，由信徒共生体组成的摩耶机器再度归于周不渡的控制之下，程序得到了优化升级，天道变得稳定强大，共生体中的每一个佛焰的潜能都能得到充分发挥，历史进程骤然加速是可以预见的。
周不渡已经浏览过后台数据，十分乐于见到这些变化，不过，他还是很想听一听作为须弥宇宙“土著”的无忧的描述，便不再分神感应，改为询问：“小苏家里怎么样了？”
谢无忧：“香雪海的瓦子、酒楼经营状况良好，不必说，牙行的规模也已经很大了。刚开始，他们主要做人力资源服务，既帮普通老百姓找工作、打官司，荆湖南北路的商家雇佣工人的章程基本都是从他们家那里学来的；也为艺人做经纪人，捧红了不少人。后来，他们慢慢把重心转移到仓储业务上，参与开发了邮政物流系统，主要负责保管、配送、理货，不仅为大客户服务，而且会去收购土特产，帮助农人卖货、拓宽销路。”
“邮政物流业发展起来了，看上去很健康，”周不渡点了点头，“也没有偏离我的初衷，你们做得真好。”
谢无忧很聪明，能从这么简单的一个陈述句中听出周不渡关心的问题，便道：“得道者多助，大家都明白你的心意，志同道合，办事自然不会偏离你定下的大方向。我的姑祖母灵焰郡主与种子正将军谈了许久，说服他与无涯堂合作。李清源代你把秘药送给种将军，治好了将军的妻子和她家好几位兄弟的心脉之疾，大名府温家对你很感兴趣，也有了合作意向。
“后来，郡主把这事告诉了楚王，王爷出面说服了官家，牵线搭桥，促成了无涯堂、香雪海、清涧城种家、大名府温家的合作。对这笔买卖，明面上，朝廷是默许的态度，暗地里，楚王代表官家投资参股了。
“王爷虽然已经辞了爵位，但跟官家的关系没变，身份摆在那里，只是降了品级，有俸禄、有官职，还能离开京城出来活动，目前负责管理大周邮政，包括官报发行推广、一些重要的民生物资运输以及退伍、伤残军人安置。种家、温家主管边贸和涉及军队的业务。无涯堂和香雪海可以经营剩下的那些，行事得到了许多便利，发展得很快。”
“大姐真的太厉害了，她没能出仕是朝廷的损失。”周不渡感慨道，但周廷兰和周灵焰能够加入自己的队伍，不可谓不是幸事一件。他便继续问：“我们的书和小报如何了？”
谢无忧：“无涯堂在鄂州新开了六家书坊、十家茶室。朱说大人去应天书院执掌教席之后，促成了书院跟我们的合作，在应天府开了一家图书馆、两家茶室。有应天书院背书，文人开始认可无涯堂的主张，从前的冬学已经变成书院，就开在歌笛湖，扫盲班常年开课，有奖学金、助学金，还开了更多细分领域的课程。
“我们的报纸，发售后七天之内就能送到长江沿线各大城市，书籍最远能卖到西域，西夏、金国人也爱听故事、看话本，武侠和仙侠漫画在国内外都很流行。哥说，那些外国武者上门踢馆，估计也是受到了小说影响，都不知道人家到底在做什么，一心只想着过来‘打脸’，但这也没什么，他们把事情看得越简单，对我们就越有利。
“现在，无涯堂有自己培养出来的小说家、漫画家，也有稳定的稿件供应，你想让敌人多读我们的书，认同我们的文化，铺货是没什么困难了，最大的问题在于翻译人才稀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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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这才不到三年时间，书报业发展得够快了。”与之相比，周不渡对另外一件事更为好奇，“朝廷允许民间大规模办报卖书，真的是因为那个小把戏？”
两年零七个月前，周不渡和越千江在巴陵城被卷入巫妖案，为了制造舆论，他让浣川悄悄找了一个地方印刷小报，传播自己的调查结果。后来，小报流入京城，被官家看见，官家便派包拯前往调查，终于平息了巫妖风波。
当时，种子正问周不渡，是否需要帮忙善后，周不渡说不必，因为地狱皇家智囊团已经帮他想好了退路——在印刷小报的地方做点文章，比如，制造祥瑞。
周不渡不太理解这种思路，但皇帝皇子们都说可行，他就采纳了意见。
首先，找墨翟帮忙做了一块石碑，请汉光武帝在碑上雕刻“兼听则明”四个大字。
继而，从破钱山里找了一件吉祥名贵的“小”玉器，使用天书神笔将玉器藏入石碑，最后把石碑埋在印刷小报的地方，并埋下了特制的引雷符。
当前来调查的人身上的阳气浓度超过某个界限，灵符自然生效，引来九天雷煌，把土劈开，将石碑打破，使吉祥玉器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谢无忧点头：“是啊，爷爷……”
“你对我和阿越称名即可，我们家没那么多讲究。”周不渡虽然把杨悉檀和谢无忧当亲人，可被人喊“爷爷”，感觉总有些别扭。
“行，不渡。”谢无忧也不扭捏，当即改口，“因为你的小把戏，朝廷没有追查那份小报的来源，也不再限制民间办报卖书。可我不太明白，哥哥说你讨厌皇帝，既如此，你为什么又要把那样重要的东西送给他？”
因为不确定祥瑞的影响力有多大，保险起见，周不渡在石碑里埋了一件自己认为“分量尚可”的东西。
挑选的时候，越千江觉得可以，但在其他人看来，那东西未免……太祥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