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婴是什么？”周不渡接住勺子, 有一下没一下地挖土。
专业对口, 三山正神炳灵君抖起来了，下巴一扬，邪魅一笑，道：“我师叔祖曾说过‘常德不离, 复归于婴儿’, 有些半吊子的人没学明白，牵强附会, 竟然说，修士会在灵台、识海或者体内别的什么地方，把金丹炼成一个小娃娃。”
周不渡听玄学, 就跟浣川听数学一般, 仿佛在梦游。只反应过来, 炳灵君是元始天尊的徒孙, 的确可以称那位分身化形为老子、写下《道德经》的道德天尊一声师叔祖，料想, 他的玄学学术修养应该很不错，自己这是问对神了。
“简言之, 元婴就是元神！”说话间, 黄天化突然化出一个分身, 坐在周不渡右侧的小马扎上，揽着他的肩膀，“修真四大境界：炼精化炁, 就是引气入体, 百日筑基。炼炁化神, 就是把肉身炼成纯阳道体, 同时在体内凝结金丹。炼神还虚, 就是将金丹炼成纯阳元神，这个过程最复杂，一共有九重境界，在第四重的时候，把金丹炼至纯净无瑕、如同婴孩赤子纤尘不染的状态，便就是结成元婴了。”
两个黄天化的外形完全相同，皆是九尺身长，白玉羊脂似的面庞，头戴焰烈飞金冠，体挂团龙大红袍，分不出彼此。
一个说：“第五重境界名为‘婴变’，是把元婴炼成元神的关键期。突破之后，便可成就纯阳元神。”
另一个接着说：“再往后，可以分神、化神，出窍，能使元神离体显化，分出无数化身、同时共存，就像哥哥这样。”
周不渡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如此直观地说明，他当然听明白了，想了想，道：“我有一个朋友，在元婴初成的时候，被剑气重伤……”
他斟酌用词，心不在焉，一时没控制好挖土的力道。
赤红恶业顺着他的掌心喷出，瞬间把土包炸开。
“什么样的剑气？”黄天化被溅了满脸土灰，浑然不在意，手一抹，给彼此除尘，顺便把地上的小土包挪走。
不料，土包里埋着一口长匣。
那匣子是白玉做的，方形，半尺宽、五尺长，雕工精细，封口很松，看着并不像机关暗器。
周不渡尚在考虑。
黄天化一手就把那匣子掀开了。
匣子里有三支剑柄。
周不渡捡起其中一支，边观察，边说话：“少年人，刚修成剑仙。”
两个黄天化各捡起一支剑柄把玩。
一个摇头，目光深沉：“这不应当。元婴初成的修士，比刚化剑气的厉害太多，实力摆在那里，不至于被重伤。”
另一个神情不屑：“你朋友虚报了境界吧？”
周不渡：“是个意外，他当时正在脱胎换骨。”
“脱胎换骨，你确定？”一个黄天化略感意外。
周不渡点头：“千真万确。”
另一个黄天化深表震惊：“那意思就是说，他在元婴初成后，马上、接连突破了好几重境界，能够返婴还形、返形还血，还准备做什么？”
周不渡：“拆骨还父、割肉还母，假死脱身。”
一个黄天化绷不住了：“返血还炁、返炁还神、返神还虚，他是打算一口气直接炼虚合道了啊？好胆识、好气魄！”
“可惜，没有好运气。”两个黄天化都十分惋惜。
“他会死吗？”周不渡问。
黄天化沉默片刻。
其中一个晃了晃剑柄，放回原处，道：“不会。你以为大家为什么苦哈哈地修炼？就是为求长生呗。既已修成元婴，纵然道体被毁，只要元婴逃脱，便能复生。肉身则更没什么稀奇的，无论受伤多重，只要元婴仍在，便都能恢复。这就是神仙长生的秘诀。”
“放心，你那朋友决计不会死的。”另一个黄天化把剑柄往天上一抛，“啪”地用两手一拍，接住，扔回匣子里，“这玩意儿有些邪性，你别玩太久。”
“多谢提醒。”周不渡隐约察觉到手里的剑柄正在汲取自己体内的恶业，但那感觉并不让人抗拒，便没把东西放下，而是接着问，“如何恢复？”
黄天化：“他正当脱胎换骨的时候，用玄门的话来说，就是返形还血，那么，恢复之时，自然是血化形、形化婴，慢慢变化回去，看上去就像凡人那般长大成人。”
周不渡按捺激动，道：“可是，他的记忆没了。”
黄天化：“正常，元婴如赤子，本就会抛却许多杂染，复生之路千难万险，谁还带着一大堆包袱？”
“然而，他后来又……记起来一些。”事情复杂，曲折离奇，周不渡说到此时，觉得太麻烦别人，难免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炳灵君是朋友，不是师父。
但黄天化对他十分耐心，全神贯注地听着，认认真真思索。
周不渡迟疑道：“你可曾听说过，心间伏藏？”
“对对对！”黄天化一拍脑袋，“《皇帝阴符经》曰：性有巧拙，可以伏藏。巧为机心，拙乃贪痴，二者于修真无益，不可抛却，但可伏藏，待时以应机。危急困难时刻，便将牵挂因缘隐藏，待到恢复实力，则把记忆唤醒，有这个可能。这人挺有意思，生死存亡之际，竟还背着包袱，可见是真的割舍不下。”
·
如此，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周不渡深吸一口气，问：“如果，他的元婴下了阴间，而后有没有可能再还阳？”
“绝无可能。”黄天化断然道。
周不渡：“可我师父十八年前曾经往返阴阳。”
黄天化笑了：“你两位手握厉害法宝，不一样啊。”
“那时候，”周不渡郑重地说，“他并没有法宝。”
黄天化浓眉紧拧：“往返阴阳，的确有一些隐秘的路径，我说绝无可能，指的是，阴魂还阳之后，不可能经受住天降雷罚。”
周不渡：“运气好，或者，有没有例外？”
“没有。”黄天化断然否定，“你得知道，封神稽仙后，所有神仙都只剩下两仪之气了，挨不住私自前往阳间将会受到那种雷罚。天地间，唯有十极高真保留了太极之气，能挨住，但他们都用过昊天大帝亲自炼制的天道丹，去阳间必死无疑，更别说隔空帮助别人。你确定罗刹没有骗你？”
周不渡：“师父不会骗我，若不想说，他会直说不想。他不仅还阳了，而且又活了八年。”
黄天化冥思苦想，虎躯一震：“那一定是昊天大帝出手了呀！”
周不渡：“……”
“我说笑的。”黄天化“呸呸”两下，小小声嘀咕，“大帝在上，恕小神口无遮拦。”继而双掌合十，朝天拜了几下，回头换上正经表情，告诉周不渡，“昊天大帝早已经不知去了何方，漫天神佛都对他毫无感应，否则我也不敢拿他说笑；若他十八年前曾经出手，咱们正神一定会知道的。排除了所有不可能，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你师父知道如何应对天降雷罚。”
“不，他不知道。”周不渡笑了，“几个月前，我和他还阳，引来天降雷罚，包括师兄在内，我们三人都快被天雷劈了，他也没奈何，只准备上前去帮我们挡下。”
杨悉檀千方百计地把毫无修为、病体羸弱的周子皙骗到藐云岛，送往阴间，要子皙把师父的魂魄带回来。
他是那样的人，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但绝不会让自己关心的师父和小师弟冒性命危险。
他对师父了解甚深，越千江能不能挨得住天降雷罚，他是心知肚明的。他精通玄学法术，别的任何神、仙、人、鬼能不能挨得住天降雷罚，他自然也都明了。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做了这个抉择，那必定是因为他知道，周子皙有办法，或者，说得更确切一些，越千江曾经在子皙的保护下，挨住了天降雷罚。
不是运气，不是例外，而是“周子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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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天化的答疑印证了周不渡的猜想。
假如，有人因重伤变回了婴孩，又失去所有的记忆，那么，他当然就会以为自己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
假如，他失忆是因为遭受剑仙重创或者在挨天降雷罚时受了伤，那么，随着伤势痊愈，记忆总有恢复的一天。
假如，他失忆是因为伏藏，那么，机心贪痴都不可抛却，法力会消散，伏藏总有打开的时候。
恰恰好，他一个机缘到来，前半生的记忆回落，那他可不就以为自己是落入别人肉身里的游魂吗？
假如，这人是一个“穿越者”，而他的前半生尚未“穿越”。
假如，他来自两千年后。
假如，他名为周不渡。
那么，“穿越”至今所有不合理之处都能解释通了。
为什么周不渡会拥有周子皙与周温嵘的记忆？
为什么八岁的周子皙脑海里会藏有几乎全天下的武学道法？
为什么杨悉檀一定要小师弟去阴间找师父，且放心让他们冒天降雷罚之险？
为什么尊贵病弱的世子会身负滔天恶业？
为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子魂魄会如此强悍？
为什么越千江对周温嵘的死语焉不详，且不因此仇恨沈玄风？
为什么杨悉檀见到这个几乎没有交集的小师弟便说想念，坚称他的灵魂没有变易？
为什么越千江那样体察入微，却没发现徒弟的壳子里换了魂？
为什么杨悉檀总想撮合师弟跟师父？而师父并没有抗拒。
最后这一点是最让人不解的。
越千江深爱周温嵘，他的爱绝不会爱屋及乌地转移到周温嵘的儿子身上。作为师父，他也不会跟年少的小徒弟暧昧不清。
但他的许多举动，无论是在旁人看来，还是在周不渡自身的感觉上，都流露着无限的温柔深情。
那不仅仅是师徒之间的羁绊，更是在漫长岁月里沉淀出来的，对所爱之人深入灵魂的理解与热爱。
可是，八岁生离死别，子皙尚且懵懂无知。十八岁重生重逢，子皙记忆全无。纵然情之所起一往而深，却也不会这么不讲道理。
周不渡想，越千江并不盼着我重拾回忆，他只是在等，等一个了断，或者，一个奇迹。
我真的是周温嵘吗？就像满级游戏角色被洗掉数据？难以置信。
我真的会杀人屠城吗？不无可能，毕竟我天生的心智与正常人有些差异。假如我没有死在实验室的大火里，继而被教团抓住、折磨、流放，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可是，我为什么要伏藏记忆？我为什么会“穿越”？“穿越”真的是我以为的“穿越”吗？十年前的那一天，我和越千江为什么能够挨住天降雷罚？
想到这里，熟悉的眩晕感又涌了上来。
周不渡没有继续深入。
虽然最深的真相仍不可知，但他至少搞清楚了一件事，一件他在此时此刻最关心的事——
我就是周温嵘，越千江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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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天化捧着脸，盯着周不渡，越看越觉得好看：“你到底在怀疑什么？哥帮你去瞧瞧。”
“我……”周不渡心绪激荡，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魂体强悍，比之纯阳元神都不差，肉身却十分羸弱。”黄天化回过味来了，“你那个朋友，难不成，就是你自己？”
无中生“友”，古已有之啊！
周不渡：“只是个猜想，哥哥别说出去。”
“可怜我困在这鬼地方，没个说话的人。”黄天化绕到周不渡身旁，本尊和分身对他左右夹击，“要不你留下来陪我？你聪明，我英武，我俩结成道侣，修行必定神速。”
周不渡在感情方面向来迟钝，对于不以恋爱为目标的对象，从不往“那方面”想。这时也才反应过来，黄天化竟然想“泡”自己？
他怕让对方难过，便没有挣扎，只是涨红着脸：“哥，我、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你、你有什么？！”黄天化笑着揶揄，以为他是在难为情。
但周不渡抬眼看向他，眼神坚定。
黄天化松了些力道，却没放手，露出委屈巴巴的眼神，像只耷拉耳朵的大狗：“哥哥可是连长生的秘诀都告诉你了。”
“得了吧，那秘诀我师父肯定知道，别的神仙也都知道。”周不渡戳了戳他脑袋上飞金冠的穗子，“但我把秘密告诉你了，单告诉你一个人，别的哥哥都没有。”
黄天化大笑：“没在算计你！”
周不渡也笑：“然而，你身在泰山阴司，总还是担心我跟师父会扰乱阴间的安宁。我理解，不介意，这是你的职责所在。可惜我没办法告诉你更多，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不能承诺未来会如何，只能说，若有朝一日，我们成了敌人，我相信，我们都是在为了自己的道而战。”
黄天化倒有些难为情了，挠挠头，道：“哥是真的喜欢你，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周不渡：“但神仙们的爱情，不会有多么纯粹，也不会浓烈长久。”
“是……”黄天化有些落寞。他好不容易春心萌动，感情还没开始便已宣告终结，想自己好歹是个堂堂的正神，怎会如此轻易就被别人比了下去？
他苦思冥想，灵光乍现：“哦！你就是十八年前罗刹大闹阴司要找的那个人？你俩一起从枉死城里还阳的？”
“小声点儿！”周不渡一紧张，恶业骤然涌入剑柄，化作火红的长剑喷射而出，一息间刺穿了黄天化的分身。
长剑掉在地上，剑锋所过之处，金铁瞬间被齐整割裂。
“什么玩意儿？”黄天化发出咆哮，“随口说句话而已，不至于要杀人灭口吧！”
“我不是，我没有。”周不渡欲哭无泪，再不敢乱碰。
片刻后，火红剑身消失。
黄天化却没在意那剑柄，低声喃喃自语：“敢情你这十八年来都把自个儿当自个儿的爹了？不，你没了记忆，这不丢人。”
他说着，陡然又震惊起来：“我的无量天尊！你跟罗刹不是师徒，而是情人？”
周不渡很是苦恼：“哥，你别嚷嚷！我不知道！实在不记得了，只是感觉……说不清。”
对于这个猜想，他自己也很难置信。
黄天化：“伏藏之法艰深，没什么用，我不会，也没见过别的神仙使用，因此看不出你身上有没有。但如果有的话，你这，又是心间伏藏，又是让元神到枉死城里走了一遭，没变成傻子已是万幸，神志昏沉、记忆错乱都算轻的。”
“我明白了，谢谢你。”周不渡点头，黄天化的答疑给了他无比有力的证据。
“可你俩是师徒啊！”黄天化像一团风中飘摇的火焰，忽而仰头长啸，忽而低头叹息，“师父怎么能跟徒弟……那啥？”
“真心相爱，那些都不重要。”周不渡朝远处望了望，平复心绪，“不知从何而起，师父已经成了我的心上人。我爱他，就怕他不爱我，而且，我都把他给忘了，他看我，多半也不似从前。”
黄天化：“他有什么好的？模样是很俊俏，体力必定不差，就是那性子太没趣，干什么都听你差遣。”
周不渡：“飘茵堕溷，才智体魄、际遇成就都是无常。难道只有优秀的成功的人才值得被爱？那全天下可能只有昊天大帝或者世尊才配拥有爱情。也许我们的确曾经相爱又分离，但我记忆全无之后，却再次爱上了他，就好像我的灵魂缺了一块，只有他才能补全。他不是没有主意，只是太迁就我，说到底，都是因为我不够好，太自我、孩子气，是我配不上他。我会努力了解他，弄懂他，争取让他也使唤我……”
“别说了别说了！”黄天化捂住耳朵。他做了神仙千百年，总算体会到什么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无奈，无奈，他只能用玩笑带过：“你有没有想过，罗刹修到了什么境界？我看不出来，他明明没有成仙成神，但实力远在我之上，是就是，这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甚至就连我父亲都奈何不了他。”
周不渡不解：“我知道他厉害，可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说不定啊，”黄天化贼贼地贴在周不渡耳边小声说，“这四周全是他的分身，你方才的深情表白都被他听了去。”
“师父不会偷听的。”周不渡说得很有底气，却希望越千江在听。
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能遇上真心喜爱的人，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敢于承认并追求爱情，这些都得益于越千江的陪伴，他迫切地想结束越千江长久沉默的等待，把奇迹送出去。
可是，他没经验，不知道该怎么找时机，怎么说出口。
“你还真是个敞亮人。”黄天化的气焰彻底消了下去，侧目看向别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可不自讨没趣。”
周不渡：“没说你不好。”
黄天化：“我这么好，你不再考虑考虑？”
周不渡摇头。
黄天化哂笑：“行，不逗你了。哥哥的确很喜欢你，当你是朋友，得空下来陪我过过招。”
周不渡满口答应，又问了问判官笔和生死簿的事。
黄天化说那些都是阴司造物，没什么要紧，他现在更关心的是：“你跟罗刹都曾往返阴阳，受天降雷罚劈打而神魂不灭，往后弄清因由，多少告诉我一点儿，这大腿得让我先抱啊！”
“行行行。”周不渡心思早已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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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半日后，周不渡让黄天化变化出数个分身，扛着一堆破铜烂铁回来，打造印刷机绰绰有余。
越千江则带回了数十把刀枪剑戟，不知他是怎么搜罗的，竟真找到了刘备八剑以及孙权六剑。
周不渡抱着古怪的白玉剑匣，觉得里头的剑柄像绝地武士的光剑，很好玩，便一并丢到天书里。
黄天化看着这两人相处的样子，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戏了，垂头丧气地带着他们前往泰山阴司，把孽镜台装了回去，还让周不渡画了两道符辅助固定。
等到分别的时候，他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想表现得大方一些，推这对冤家一把，又或者膈应他俩一下，手一翻，变出个花篮，塞到周不渡怀里：“折花赠美人，哥哥惦记你。”
周不渡抱紧花篮，心道，黄天化这人能处！回头帮他找个道侣。
越千江没什么表示，回到阳间，先在风雨里用囚雷笼避过了天雷，将此行诸多收获转换为阳间事物。
周不渡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东西从囚雷笼里倒出来，堆成一座金山、一座银山。
两座小山都有一人多高！
就按正常纯金纯银的密度估算，那这两座高约两米、半径约半米的金山银山，保守估计也得有十吨和五吨的重量。
十吨，黄金，换成现代新明货币大概有十六亿。
五吨，白银，换成现代新明货币大概有一亿六千万。
“师父！你……动作可真利索啊。”周不渡无言以对，心想，我们这还印什么书？直接飞上天撒钱不好玩么？
不不不，冷静冷静！这些钱肯定不能乱用，虽说可以仿造成官方发行的金锭和银锭，贵金属、硬通货也不至于引发太大的通货膨胀，但来路不正，总是容易引人猜疑。
“他说了，只要拿得动就可以都带走。”越千江摸了摸下巴，“其实，我们的天书应该能装下整座破钱山。”
“算了吧，还是自己劳动，有点儿事做比较好。”周不渡脑袋都懵了，拿出黄天化送的花篮，放在写字的书案上。
越千江微蹙眉头，从花篮里翻出一条飞镖，说：“是暗器，火龙镖和收镖花篮，可拿给揽月防身用。”
周不渡笑了：“折花赠美人，在师父眼里，小月比我好看？”
“不能比这么。”越千江也笑，翻身跨坐在窗台上，面朝外，在青灰天空的衬托下，背影显得有些萧索，“你在师父心里是最好的。”
周不渡才说：“到底是炳灵君的心意，不好转赠他人。”
越千江不再说话。
“师父……”周不渡却走上前去，挤着他坐下。
越千江怕他摔下去，伸手还过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胸前。
周不渡懒洋洋的，用天书神笔给沈浣川画“便携式多功能施法手提箱”，不多时便睡着了。
越千江没有动，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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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风雨无常，小城的日子也算安宁，接连数日无事。
浣川始终对赚钱充满热情，从前学道，多是为了维持香火收入，虽然眼下道观已经小有名气，但卖力气挣那三五文钱实在没意思。
这段时间，他跟着周不渡长了不少见识，头脑更为活络，听说对方印书贩卖的计划后，马上就有了盘算，拉着轻云上街做“市场调查”。
周不渡看他们干得热火朝天，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自己现在的身家几何，便暂时没提起。
这天从半夜就开始下雨。
正午时分，雨仍似瓢泼一般。
众人都没出门，聚在正厅里喝茶玩游戏。
先玩狼人杀，浣川每把都赢，王求自叹没有这勾心斗角的头脑，待在一旁做算术去了。
再玩斗地主，每把都赢的变成了揽月，实在玩得没意思，便也退到一旁，保养“铁骨头”去了。
最后玩飞行棋，轻云跟浣川打得火热，不肯停下。
周不渡自始至终都没参与，兀自埋头奋笔疾书。他现在心里充满希望，感觉每一刻都是崭新的，他要好好生活，然后，找一个机会。
先是默写给范缜的《实践论》，那书列昂尼德尤其喜欢，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很快写完，却不歇息。
一会儿写给王求的《概率论与数理统计》，累了便涂两笔给揽月的《飞花摘叶手》，间或在打印机的设计图上添两笔，写写《水浒传》《西游记》里的小故事。
越千江正处于僵死状态，趴在书案边看徒弟一心多用地写字，时不时拉拉他的衣摆，拨拨他的头发，被他瞪了之后，便露出无辜的笑。
那样的笑容，周不渡莫名其妙地想到，或许，周温嵘……我，让越千江戴上面具，只是单纯地不愿他那好看的脸被别人看了去？不，这想法太“雷”了，难道陷入爱情迷恋真的会让人降低智商？
揽月看着好玩，也忍不住逗弄周不渡：“瞧你这三心二意的，可别写错了，让我走火入魔。”
“给你的，倒着写都不会出错。”周不渡手上不停，“你真的很聪明，引气入体之后，不过月余便已筑基，格物学也没落下。这暗器手法只是防身用的，我觉得你可以主修剑道，修成剑仙，口吐一道剑气便能大杀四方。前些天，我正好在阴间遇见了赤松子的弟子，也是个仙女，说不定能请她教你。”
揽月：“不打紧，别把你累坏了。”
“你想学剑么？”周不渡前些天从破钱山捡了许多兵器，这几天晚上都在研究，想送揽月一柄剑。
揽月失笑：“总想着别人，你自己又想要些什么？”
周不渡脑子里琢磨的事可太多了。虽然已经坐拥金山银山，可是降妖伏魔是使命，搞经济、发明创造，造福自己也造福百姓，人世的阴谋诡计、天上地下的云波诡谲避无可避。事情得一样一样解决，回头开个会，征求大家的意见，把任务分配下去。
但说到自己的欲求，除了跟越千江，还有什么？
他仔细考量，片刻后，说：“我最大的愿望，在事业方面，应该是推翻朝廷。”
屋里瞬间落针可闻。
作者有话说：
师父：赚钱，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无趣。
大黄：嗷呜T-T
明天9点和21点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