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千江不渡(穿越)>第50章 满载归

  建筑外墙破落, 正中间挂着一块牌匾, 不见大门。

  “咸宜观?”

  周不渡站在匾下,望了一眼,对这名字有些印象。

  记得越千江曾说过,鱼玄机的古琴现世, 周温嵘想买来给周廷兰做生辰礼, 带着他偷溜下山,前往长安咸宜观, 与乔装改扮为平民的南梁后主比试作曲,以《红叶赋》获胜。再上青阳山时,大师兄已经回京成婚去了, 伤心的周温嵘躲在烂柯洞里, 让小师弟去烧了古琴, 煮掉师父的仙鹤。

  周不渡没有多问, 祭出神笔,画下两扇门板。

  越千江推门而入。

  浓重血气扑面而来。

  突然间, 一个圆乎乎的东西飞入周不渡怀里。他定睛一看,竟是一颗带血的头颅!好在他知道眼前所见皆是由心而生的幻象, 没察觉到危险, 便轻轻把那头颅摆在门边。

  放眼望去, 观内幻景着实妖异。

  累累白骨铺满庭院,枯树上挂着尸体,翻飞的帐幔全是乌黑长发编织而成, 比起道观, 更像是藏密喇嘛修炼的尸陀林。

  林间, 无数双喜佛的法相忽生忽灭, 男男女女, 相拥相抱,发出惑人心神的旖旎之音。

  满院洋溢着欢喜的情意和暧昧的欲念,周不渡很不自在,悄悄看了看越千江,却刚好撞上他的视线。

  越千江笑了笑。

  不知为何,周不渡仿佛突然失了神智,陷入某种比醉酒更加昏沉的状态,不由自主地往前行去,去到越千江身前,抱住他,把脸贴在他胸前,仰头望向他的眼睛。

  这一瞬间,越千江爆发出巨力,把周不渡向后一推,按在墙上,狠狠地吻住他的嘴。

  怎么回事?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呢?幸福来得莫名其妙,周不渡可没办法相信,当即闭目凝神,在心里默念清静经。

  片刻后,他总算恢复了镇定,一眨眼,发现自己靠在进门左侧的立柱上,越千江则压着右侧的那根立柱。

  两人皆是满脸通红,相视一眼,默契地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实际上的确什么都没有发生,毕竟他们之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刚才看到的只是幻景。

  “咳。”周不渡清了清嗓。

  “咳。”越千江点点头。

  两人大眼瞪小眼,无语好半天,继而同时移开视线,看向庭院中间。

  院子里还有两个人。

  一个蓝衫男人端坐于这恐怖丛生之境,迤迤然轻抚古琴。

  一个女人欢歌曼舞。其体态丰盈,面容端丽,纵然穿着缃色窄袖的胡服,作男子打扮,仍不掩那荣曜秋菊、华茂春松的风姿。

  ·

  “玄机道长,别来无恙。”越千江一挥手。

  幻景随即消散。

  那舞蹈的女人,便就是大名鼎鼎的晚唐诗人鱼玄机?周不渡读过不少她的诗作,很欣赏这位奇女子的精神。

  鱼玄机初名幼薇,生在长安近郊的穷苦人家。但她生而聪颖,五岁即可诵诗百篇,十岁能与温庭筠和诗,十二岁名动长安,被同时期的小说家称赞为“色既倾国、思乃入神”。

  她与温庭筠是忘年交,两人亦师亦友,虽然对方比她年长了整整三十岁,她也从不掩饰倾慕之情。可惜,温庭筠没有接受她的爱慕,反而撮合她与状元李亿,让她在十四岁时给李亿做了侍妾。

  要知道,唐朝所谓的“妾”与丈夫实则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夫妻关系,侍妾更像是夫家的财产,她因不见容于正室,被丈夫送入咸宜观出家,不久就被遗忘了。

  但她没有放弃对爱情的追求,常与文人墨客赏玩风月、从风流豪侠载酒而游,作了许多炽热的情诗。

  传言,她因妒杀了自己的婢女绿翘,在二十七岁时被处死。但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没有相关记载,唐律里也没有这一条死罪。

  “两位大能,总算打完了。”鱼玄机认出来者,微笑行礼,气度雍容大方,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别样的成熟风韵,“胜负既定,我这琴该归谁?”

  原来,上回周温嵘同越千江打架,就是为了抢人家的琴?不,估计这就是一个借口,但给鱼玄机留下了深刻印象,过了这么多年都没能忘记。但她跟别人一样,都错把容貌相同的周不渡认成了父亲。

  越千江没解释,只道:“留着吧,君子不夺人所好。”

  鱼玄机失笑:“你们争的原就不是这琴,今日大驾光临,又是为何?”

  越千江:“入城寻些古籍诗书,顺道前来拜望。但看这情形,你不仅仍未放下执着,反倒陷得更深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鱼玄机傲然笑道,望向那弹琴的男人,“我是执着,却并没有错。这座城以为我沉溺于欲望,把我困在这恐怖幻景里煎熬,但有吾爱相伴,这幻景也变得可爱了。”

  那男人停下动作,抱琴而来,走到鱼玄机身旁,同她亲吻。

  敢爱敢恨的人,被困于死地亦可寻得快活。

  周不渡羡慕不已,更觉钦佩,不解,一个人对爱情的执着与天道有什么干系?很想把鱼玄机带出去,还之以自由。

  越千江观察到徒弟的神情,便问:“道长可愿随我们离去?”

  鱼玄机:“自是求之不得,可你们为何帮我?”

  越千江:“我徒儿很喜欢你的诗。”

  鱼玄机的视线在越千江与周不渡之间游移,听到“徒儿”这个称呼时,不禁面露疑惑,最后看着周不渡,问:“小郎君,还是喜欢写红叶的那首?”

  周不渡摇头,道:“云峰满目放春晴,历历银钩指下生。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

  “这诗竟流传下来了……”鱼玄机大为意外。

  这首诗是鱼玄机看见新科进士们春风得意、题诗留名时所作的,恨自己是女儿身,即便满腹诗书,也无法与他们一较高下、金榜题名。怅然难掩自傲,诗中已有万言,用不着再说大道理。

  周不渡:“我很钦佩你。我们正在筹建书店,希望能求得你的诗集,若你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则更是求之不得。”

  鱼玄机端正地行了个礼,满面笑容,也没怎么说自谦的话,显是认同周不渡的评价,并因遇上知己而倍感畅快。不过,她还是提了一个条件:“玄机愿意效劳,只要带上我的夫君。”

  “失礼。”周不渡看向那蓝衫男人,“还未请教,阁下是?”

  男人约莫四十来岁,高而瘦削,蓄短须,作武士打扮,带着一股落拓补寄的潇洒,像是个很有故事的游侠儿。

  他此时仍抱着琴,闻言,利落行礼,既无半分谄媚,亦不显丝毫轻狂:“在下房清妙,青史无名,区区长安城北抄书匠。”

  “拗句连篇贴内藏。”要不要这么巧,周不渡看过这首诗,瞬间有了联想,“你是风云散人?”

  “就我这破诗你都读过?”房清妙眼神一亮,“郎君可真是个爱书之人。”

  哪里、哪里,这么冷僻的知识,周不渡真不是读书读来的。

  这完全是他的“吃瓜”见闻。

  后世敦煌出土的文物之中,有十余卷署名“风云散”的诗作,可惜大都残缺不全,只有这首《答卢从史》流传于网络,媒体为博眼球,编造出他是李白“小号”的谣言。

  当时,周不渡好奇查了查,从零星的记载得知,那位神秘诗人生卒年不详,很可能是唐初名相房玄龄的后代,曾隐居于长安北方的山林,后在西凉起兵攻打叛乱的节度使,下落不明。

  清妙对玄机,缘分实在妙不可言。当然,房清妙未必是真名,这位诗人的真实身份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周不渡笑了笑,道:“我记性好,有幸见过几卷敦煌残篇,很想拜读先生的诗作。”

  房清妙也乐了:“巧了,在下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我的诗虽然远不及娘子,但两位带我出去,我可以给她打打下手,为书店抄抄书么。”

  双方一拍即合,简作介绍,旋即离了庭院。

  满地红叶飘散,道馆归于虚空。

  ·

  鱼玄机和房清妙手挽着手,行在空茫的大街上,却依旧浓情蜜意。

  越千江也牵起周不渡的手,问他:“还有没有其他想见的人、想要的书?”

  周不渡暂时想不到,就说:“眼下印刷设备都还没做出来,木料石材又得拿精卫去换,员工就已经招了两位,没必要再添人手。而且,从枉死城里带出去的人多了,会不会对天道产生扰动?”

  越千江早有打算:“把他们带到九幽业海,弄几座小岛先住着就是了。那地方与世隔绝,连神仙都不敢轻易踏足,不会出什么差错。”

  “师父就是有办法。”周不渡心情愉快,悠悠然畅想未来,一时不慎,思维太过发散,临到城门边,竟引得漫天书卷如雨洒落。

  “好徒弟!”

  越千江哭笑不得,让众人随意挑拣,把看上的扔给自己收入天书。

  房清妙做过抄书匠,很能分辨书籍的好坏,一会儿工夫,轻而易举就拣出来五六十卷珍贵古籍。

  “话说,李世民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鱼玄机捧着《玄武门探秘》,读得津津有味。

  房清妙大笑:“这书印出来,怕是要被史家骂死。”

  越千江捡到了徐龙璋写的《南梁遗梦》,翻开一看,忍俊不禁:“酒过三巡,宴正酣,公主抚琴,秦王吹箫以和,恍惚间梦游天府,与九天玄女……”

  “改编不是乱编!写书是要负责任的。”周不渡没了脾气,心道,这南梁后主可真有意思,都来枉死城了,还有闲情编排周温嵘跟天上的仙女。

  他正想着,随手从书堆里摸出来一卷薄薄的书册,恰好看了眼,当场就愣住了:“事物发展过程的根本矛盾及为此根本矛盾所规定的过程的本质,非到过程完结之日,是不会消灭的。”

  他满以为自己眼花了,背过身,擦把眼,认真再看:“但是,事物发展的长过程中的各个发展的阶段,情形又往往互相区别。”

  “啪”地合上书,不用再看了,他知道这书的名字是《矛盾论》。

  这是周温嵘编的吗?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地方,编出来给谁看?

  四人一通忙活,总共收了两百来卷好书,而后继续往外行去。

  刚走出城门,又遇上了一个陌生面孔。

  那人穿着青色的布衣,脚踏草鞋,从衣裳的形制判断,大约是个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青年文士。

  文士身材单薄,面色青白,头发枯黄散乱,脸略长,长了一双不大不小的丹凤眼,虽然看上去是一副落魄不得志的样子,但坚毅的眼神活像是两把雪花刀片。

  从南北朝执着到大周,五百多年都没能放下执念,这人是有多倔强啊?周不渡不禁好奇,但懒得多管闲事,只想把城门复原,快些带玄机夫妇离开。

  那青衣文士大原本正指着枉死城破口大骂,察觉到有人来了,不仅没有闭嘴,反而骂得更加起劲。但当他瞧见周不渡,只看了一眼,登时就收了声,跑上前大喊:“王爷,你可让我好等!”

  又是周温嵘惹的冤孽?

  周不渡莫名其妙:“你……”

  “嗐!”那青衣文士指着周不渡刚抛出来的城门,痛心疾首,“你变了、你变了……让我等你回来大杀四方,自己却堕入了佛道,还在这儿为虎作伥!王侯将相,指望不上,我早该看清的。”

  堕入佛道,哪儿来的这怪说法?

  周不渡:“你认错人了。”

  “错不了!你就是……”那青衣文士压低了声音,“英雄难过情人关,被罗刹迷了心窍。”说罢瞥了眼越千江,咬牙切齿道,“狐媚惑主!”

  什么乱七八糟的?周不渡无语:“行行行,就当我是我爹。但我失忆了,不记得,敢问阁下跟我有什么约定?”

  “范缜,范子真。”越千江突然点名。

  那青衣文士,范缜登时抽了个冷子,估计是上回不当心掺和到越千江跟周温嵘的事里,在那两人缠斗时受了殃及,被打得不轻,现在还后怕呢。

  周不渡却来了精神:“就是写《神灭论》的范先生?”

  越千江:“不错,你爹看上他了,说要带他去灭佛。”

  “是不错。”周不渡心里既惊又喜。

  这姓范的名气不大,但“战绩”着实辉煌。

  在释家盛行的南朝,他竟然能自发长成一个唯物主义无神论者,敢公然与释家、与皇帝、与天下人为敌。

  先是与竟陵王萧子良辩论,在众僧名士的轮番攻击下写出奇书《神灭论》。后来入朝为官,初心不改,惹得“菩萨皇帝”萧衍亲自撰写《敕答臣下神灭论》让他闭嘴。

  可他仍然无所畏惧,以一人之力与临川王萧宏带领的六十四位高僧名流论战,“辩摧众口,日服千人”,在反佛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人真是一个当之无愧的超级无敌……大喷子!

  周不渡最不擅长的就是辩论,这下捡到宝了。

  范缜顶着来自越千江的压力,一咬牙,死死拉住周不渡的披风,道:“你还欠我一卷书,可不许抵赖!”

  周不渡想起刚才捡到的《矛盾论》,推测那是周温嵘写给范缜的,旋即明了:“我欠你的那卷书,是《实践论》?”

  “你果然记得!”范缜攥住他的手,两眼放光。

  这回,换成越千江目光如刀了。

  但周不渡正高兴,心想,人才难得,必须把范缜带回去重点栽培,就算教不成大哲学家,能捣鼓出适合当下的“解放神学”唬住崇福宗信众也是很美。

  感觉范缜手很凉,他甚至脱下自己的狐裘披风给对方披上,耐心解释:“我虽失了记忆,但思想未曾变易,也知道那书,空了就默给你。但先生既懂得矛盾之理,就应该知道要辩证地看待问题,这枉死城可能有维护天道稳定的作用,看清之前,不应轻举妄动。”

  “不错不错。”范缜喜出望外。

  周不渡:“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们来?”

  范缜得意地望向越千江,继而附在周不渡耳边,大声问:“王爷,我跟你回去,你的护法罗刹不会不高兴吧?”

  要不要这么多戏?周不渡无奈摇头,以眼神询问越千江。

  后者朝他点头,当先走上石桥,只留下一声叹息:“想那梁武帝没把范先生砍了,可真是好脾气。”

  师父这是……吃醋了?

  周不渡之前还幻想过,但真遇上了,又很是不敢置信,忙追上前,问:“你不喜欢范先生?”

  越千江不回答,亦未否认。

  周不渡:“那就不带他了。”

  越千江:“知音难觅,况且,他的确是个人才。”

  “你若不高兴,什么人才鬼才都不必了,没一点要紧。”周不渡想都没想,话便脱口而出。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越千江停在桥头,眉目低垂,“那时,你爹与他相谈甚欢,拿我同他比较,骂我求神拜佛,愚不可及。”

  明明被吉祥莲花环绕,后头的三条鬼魂却莫名忐忑,都站在桥下等候,不敢上前。

  只有周不渡觉得心口发紧,思前想后,出一惊人之语:“要不然,我把他杀了。”

  “说什么?”越千江看向周不渡。

  “他让你不痛快,”周不渡目光没有闪躲,面色沉静,言语间不见丝毫犹豫,“我把他杀了?”

  云淡风轻地说着恐怖话语,完全不像个正常人。

  其实周不渡原本就不正常,难以与人共情,只是惯于伪装,守道德,从不曾展露真实冷酷的自我。

  若是论迹不论心,他当然不是恶人,甚至可以说比大部分人都要良善。但当他战胜了心魔,现已明确对越千江的爱意,就到了要论心的时候。

  周不渡对爱情的想象始终天真,两个人深爱彼此,把对方放在首位,旁人的并非不重要,理智也没有消失,但那些都得靠边站。非如此,不足以称之为爱。

  这想法未免太过极端,属于那种纯粹的空想。他从前不曾奢求,也没考虑过如何实践,直到命运把越千江带到他的面前。

  在颓唐荒芜的灵魂的废墟上,越千江是唯一的光亮,是点燃他欲望的火焰,是驱使他走出忧郁的理由。

  初相遇时,他曾说过不想要“空碗乞食”,那是因为两人仅是师徒关系,而且自己是个假徒弟,怕真实来历被发现,怕无福消受无以为报。

  但等到两人的关系日益亲密,他接受了越千江的体贴照顾,从感觉“若世上没有越千江,我就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拥有真正的快乐”,到认为“除了越千江而外,我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想要”,不知不觉,野草蔓延,一颗火星烧红了荒原。

  他想和越千江相爱,至少,要表明自己的心意——我对你,正如你对我,不舍得再让你受半分委屈;虽然现在的我全副武装,但我想慢慢对你袒露心迹。

  他想为越千江付出,可越千江是那么强大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把真心摆出来。

  周不渡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确实冲动了。

  可若没有这突如其来的冲动,又哪里会有怦然心动的爱情?

  万幸万幸,他赌对了。

  越千江没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也没有责备他那无情的想法,反倒恢复了笑容:“其实你爹骂得没错,可惜我悔悟得太晚,跟范先生没关系。”

  周不渡:“真的过去了?”

  越千江:“过去了。我逗你玩的,你说那话……很可爱。”

  “我却没有逗你。”周不渡说得笃定。

  他态度再明确也没有了,自己或许真的会杀了范缜,或许不会,只看越千江的意思。

  “好了。”越千江十分开心,一挥手,掷出三条金光,化为罩网笼在后面三人身上,护着他们穿过石桥。

  一行人来到九幽的边缘,越千江让周不渡“站在此地不要走动”,自己把人带下去安置妥当。

  而后,师徒俩还阳回魂。

  ·

  穿梭阴阳两界,如梦似幻。

  回魂时才刚傍晚。

  霞光灿烂,周不渡的精神很振奋,怎奈身体太不争气,回来后又病了,低热两天,休息三天。

  一晃眼,已是七月十五日。

  俗话说“七月半,鬼门开”,其实,鬼魂并不能真正穿过阴阳界回到人间,只是上天垂怜,允许他们像神仙降灵那般,以墓碑、牌位一类的事物作为媒介,享受香火供奉,看看后人。

  纸钱飘荡,大街上烟尘弥漫。

  浣川轻云忙着兜售香火,不知跑哪儿骗钱去了。

  周不渡跟越千江穿过人群,来到王家大院——就是之前突变成妖怪蒙双氏的那位老太太家。

  两人还没进门,远远地便听见里头人声鼎沸。入得后院,只见道士、和尚、稀奇古怪的民间法师三五成群、交头接耳。

  家主王老爷站在最前,五十来岁的人,敦实富态,但煞白的胖脸皱巴巴的,眼下泛着青黑。

  他听帮工报讯,看人都到齐了,便挥手示意众人安静,直入正题:“有劳诸位高人来此。近日,我府上有些不太平,先后请过几位大夫、法师,却都无济于事。”

  “是阴魂作祟。”一个老法师马上抢答,说罢却面露难色,“要做法事,今夜可不是好时辰。”

  王老爷心下了然,先着人奉上茶水钱,才继续说:“小儿被邪祟纠缠,实在耽搁不起。”

  做生意的人,一口开就亮出底牌,可见是真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先前说话的老法师道了一声“慈悲”,吩咐两个徒弟准备家伙事儿,随即走入王老爷身后的房间。

  明明是闷热潮湿的天气,但周不渡竟然在发冷,尤其是双脚,感觉仿佛泡在冰凉的深水里。

  越千江搬了两把椅子来,陪周不渡坐下歇息,问帮工要了茶水点心,倒茶,把甜点切成小块,摆到他面前。

  虽然“张家兄弟”降妖救下京官的轶事广为流传,人们多有好奇,但今天被请来的高人们无不是隆重装扮、带了许多法器符箓、随从弟子的,只有他俩平平无奇,就跟出门散步消食似的。

  旁人看了两眼,便不再留意。

  师徒俩乐得清闲,吃着喝着,默默听旁人议论。

  作者有话说:

  小周:新手卡池竟然没有保底SSR?

  师父:天凉了,直接把卡池端回家吧。

  小周:……师父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