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之后, 涂散高烧了几日,醒来后发觉气氛不对劲。
空气里硝烟味和血腥味尚未消散,墙壁上、地面上多了许多新鲜的弹孔, 看守的人也少了一批。
想也知道, 这期间肯定又有丹刀的对家来找他麻烦。
局面不容乐观, 丹刀急得火烧眉毛,却硬是要等到涂散醒来,让他亲自带路。
丹刀怕死,一步都不敢踏出这块地方,派了章纯然跟着。
美其名曰“协助”,实则是监视。
监视他, 也是监视白墨。
万一他给的地址是假的, 章纯然会原地让他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同样, 如果地址是真的,白墨起了私吞的意图, 章纯然会带人直接和他开火。
他们的友谊没有表面上那么牢固, 毕竟一座山头, 怎么可能容得下两只老虎, 迟早要撕咬起来,将对方活活咬死才肯罢休。
只是碍于目前形势,短暂的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同盟关系。
彼此都是见面笑嘻嘻,而背地里拉拢可靠之人为自己所用。
涂散自然是白墨的拉拢对象,他告诉他涂君的死因并大肆描述涂君死时的惨状, 为的就是激起涂散对丹刀深入骨髓的恨意。
然后在涂散心里最痛苦无力的时候, 提出合作, 帮他报仇。
涂散绝对不会拒绝, 正如深陷泥潭的人不会拒绝伸过来的救命稻草,即使那根本不是草,而是毒蛇尾巴。
他太了解涂散了,也享受这种掌控一个人的感觉。
前往坐标地的车上,白墨坐在副驾驶,章纯然和涂散坐后排,中间隔了一个冉冉,没有一个人说话,暗流在他们之间涌动。
——山雨欲来前的宁静。
半天之后,车队在一处山坡上停下。
前面领路的车里下来全副武装的几个人,先下去山谷里面探路。
过了一会,探路的人回来了,脸色有些奇怪,走到他们车边,敲了敲车窗。
“白哥,下面有栋房子,房子里面有个人,那个人……”那人看了眼坐在后排的涂散。
白墨:“没事,说吧。”
“是莱叔。”
此话一出,车内除涂散以外的所有人都坐直了身体,气氛有些许凝重。
涂散能明显这位“莱叔”对他们来说非比寻常。
白墨沉吟片刻,打开车门下了车,手下给他递上枪,白墨面无表情地接过,拉动保险,一声细小的金属碰撞声后,子弹上好膛,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随后把枪和手一起放进大衣口袋里,对车内人吩咐,“我去看看,你们别出来。”
涂散扭过头,没吭声。
白墨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风中。
不多时,密集的枪声从下面传来,林中鸟雀吓得一批批逃窜,黑压压的鸟群飞过盖住了林间缝隙,遮天蔽日,仿如黑夜提前降临。
之前那个手下又回来了,直接打开车门让他们下去。
看来麻烦解决了。
山谷里树木葱郁,房子是一栋两层小楼,墙皮刷成墨绿色,周围种满了参天大树,和环境几乎融为一体,隐蔽性非常好,是用来藏身或者藏东西的绝佳地方。
房内大厅里,硝烟未散,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很多尸体,鲜血在雪白大理石上蜿蜒曲折的流动,构成一副诡异红色线条画。
一个头发花白,眼神狠厉霸道的老人被绑在沙发上,满身血污狼狈不堪,嘴里用当地方言对白墨骂着各种难听的话。
白墨正在打电话,瞥了眼他,挥挥手让手下把他嘴巴堵了。
老人被气的憋红了脸,喉咙里呜呜出声。
他是德钦最信任的手下,跟了德钦一辈子,名号喊出去,干这行的都得尊称他一声“莱叔”,现在居然被个毛头小子这样对待!怎么可能受得了?!
白墨仿佛没看到莱叔想砍了他的眼神,边打着电话,边朝涂散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自己找地方坐。
“喂,找到了。”
电话那头丹刀兴奋不已,“在哪!”
“只不过找到的不是运输线的下落,而是莱叔。”
“……”丹刀在电话里沉默了。
半晌,丹刀骂了声“艹!”
“他居然还没死!”
“不仅没死,还知道运输线在哪里,不过……”
不等白墨说完,丹刀急不可耐地问:“不过什么?!”
“他要你亲自过来,才肯说。”
“妈的!”丹刀有一百个不愿意过来,说:“把电话给纯。”
章纯然上前接过电话,看了看白墨,走到房子角落里,避着人,小声和丹刀说了些什么。
之后电话挂断,章纯然还把电话给白墨。
“丹刀怎么说。”
“他很快过来,让我们原地不动。”
在其他人忙着打扫战场的时候,涂散走到白墨身边,盯着他看却一言不发,像失了神,又像太多情绪在脑子里打架,不知道先表露出哪一个好。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白墨皮笑肉不笑道。
涂散好奇地问:“你绑我哥的时候,也拿枪抵着他脑袋了吗?”
“你在说什么?哥听不懂。”
“别装了!”
涂散再也不想支撑这张平静虚伪的面具,猛地发狠揪住了他的领口,他个子和白墨差不多,这会平视着瞪他,恶狠狠道:“章纯然都和我说了!”
白墨嘴角淡下去几分,默不作声,眯眯眼睛,轻飘飘地朝躲在墙角的章纯然瞥去犀利冰冷的一眼。
章纯然立刻心虚扭头,背对着他们。
“是你吧,把我哥绑进了地狱,害他死无全尸!”
涂散收紧了力道,领口极速缩小,挤压白墨的气管,缺氧引起的红痕爬上他脖颈,并且朝脸部攀爬而去。
要是能这样勒死他就好了,涂散心想。
可是,这样太便宜他了。
涂散眼神飘到白墨鼓起的大衣口袋里。
这时。
“小散,对不起。”
什么?
涂散一时有些懵。
白墨诚恳地望着他。
没有反驳,也没有甩开他的手,居然在和他道歉?!
“你又要搞什么阴谋诡计!”涂散吼道。
“小散,哥是真心和道歉。”白墨无奈道。
“把你哥卷入这场风波是我的错,我一开始要找的是你,涂君和你长的太像了,等我发现认错了人,已经来不及了。
丹刀把他带走了,之后他又去了德钦那里,我试过把他送回去,但一直没有机会。
丹刀杀他的时候我恰好不在,想救也有心无力。”
白墨看着涂散布满血丝的眼睛、磨的咯咯哒作响的牙齿,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现在恨上了我,人死无法复生,我会尽全力弥补你的。”
“弥补?”涂散仿佛听到了一个荒诞的笑话,“人都没了,谈弥补有用吗?”
“但是杀害他的人还活着不是吗?”
涂散手微微颤抖,是啊,罪魁祸首还活着呢。
白墨指了指门外忙碌的人,继续说:“丹刀马上就来了,我已经在周围布下了人陷阱,这是报仇的最好机会。”
“所以呢?”
“如果你继续闹,引起了丹刀怀疑,我们这么久的努力都会付之一炬,你也知道丹刀有多多疑。”
闻言,涂散迟疑了。
“你真的会帮我?”
“当然,我会为错误负责。”
“你会让我手刃丹刀?”
“肯定的。”
涂散眼里显露出纠结之色,虽说白墨是起因,但丹刀才是最终下刀的那个凶手。
白墨温和地笑了笑,态度真诚良好,没有躲避涂散的审视,用真心换取信任。
有一起长大的情份在,这招对涂散永远有效。
涂散慢慢松开了他的衣领,白墨总算可以呼吸顺畅了。
然而涂散没打算就这么了结,又伸出手,冷脸道:“那好,把你的枪给我。”
这个要求打了白墨一个措手不及,他犹豫了。
可下一秒,他意识到,涂散在试探他。
就是这一犹豫,刚和涂散建立起来的脆弱信任夭折在摇篮里。
白墨只能保证:“会让你亲自杀了丹刀的,现在还不是给你枪的时候,我怕你会不小心伤了自己。”
涂散不可察觉地冷笑一下,收回了手。
也收回了最后的信任和善良。
丹刀比预计的来的快,一下车,风尘仆仆直奔莱叔。
见到莱叔被捆的像只螃蟹一样,他生气地瞪了在场所有人一眼。
“谁干的?”
“谁干的!”他大声质问,生气地踹倒了脚边一个花瓶,花瓶摔出清脆的破碎声,瓷片四处飞溅。
所有人都离他远了几步,生怕被他的怒火牵连到。
突然,他发现人堆里有个人瑟瑟发抖,他指着他,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回去再收拾你!”
那人脸唰的雪白。
丹刀大步上前,单膝跪地,取下封住莱叔嘴巴的胶带,满脸心疼地握住他的双臂。
“莱叔,我来晚了,让您受苦了,都怪我的不是,您尽管骂我吧。”
莱叔冷哼一声,不吃他这套。
丹刀:“莱叔,您跟了老头子,额,不对,我父亲一辈子了,有功劳有苦劳,跟我回去吧,我一定会好好孝敬您,让您安享晚年的。”
情深意切的模样差点连狗都信了。
莱叔知道他今天没命走出这栋房子,黄浊的眼珠子转了装,看向白墨,又看向他,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
丹刀喜出望外,“那莱叔,我父亲留下的东西,您知道在哪里吗?”
莱叔又点头,让他靠近点说。
丹刀凑近,莱叔在他的耳边低语。
说着,丹刀神情严肃。
他站起身俯视莱叔,再无亲昵,苦恼地“嘶”了声,像在分辨莱叔的话是否可信,视线在大厅每个人脸上逡巡一圈,最后把狐疑的、猜忌的目光投向白墨。
白墨蹙眉:“你这个眼神,什么意思?”
丹刀眉头拧成一股,走向白墨,说:“莱叔说,他把东西下落告诉你了,但是你威胁他不可以告诉我。”
“呵。”
白墨讽笑:“你信这种话?”
“人说的话可以是假的,但人眼睛看到的可都是真的。”丹刀话里有话道,撇向门外已然墨色沉沉的黑夜。
他突然靠过去,把白墨掰近,在他耳边说:“外面埋伏了不少人吧。”
“我也带了人来,不如让他们比一比谁更训练有素?”
涂散看到白墨指尖小小抽动了一下。
缜密如他,不可能露出破绽让丹刀察觉,除非他们中间,有人通风报信了。
白墨斜斜飞了他一眼,“可以。”
“哈哈哈哈——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丹刀用力拍着白墨肩膀。
“哈哈哈哈——”
而白墨看着丹刀挑衅且嘲弄的笑,一言不发。
但“有埋伏”三个字结结实实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到了,所有人各怀鬼胎,偷偷探向离手最近的武器。
无数条视线在大厅交汇、摩擦、碰撞,空气里的水分仿佛被抽干,干燥焦灼的气氛让人胸口闷堵,每个人都在等,谁也不想先出手——现在就差一个火星子,打响混战的号角。
“砰!——”
尖锐的枪声刺激耳膜。
丹刀的笑声戛然而止,下意识伸向腰后掏枪,眼角闪过一道银光,还没碰到枪柄,一把军刀眨眼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一动,刀就往皮肤里割入三分。
两方人马都拿出武器,以大厅中央为分界线,迅速各据一边,紧张对峙。
丹刀那边的人焦急地喊:“大哥!”
“别动!”丹刀怒声呵斥道:“想看到我被割断气管吗!”
丹刀用恶毒眼神剜向白墨,他的刀使的比枪还快,恐怕子弹还没碰到白墨,他自己先断了气。
该死的!丹刀骂道。
两边人马都全身肌肉紧绷,呼吸都有意放慢了,时刻紧盯着对方,好找到对方松懈的时机,趁此反击。
空气沉重到窒息。
“你还是按捺不住了吧。”丹刀冷笑道。
白墨:“是你先逼我的。”
丹刀:“妈的!明明是你先开的枪!”
白墨冷声:“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我?我开枪打我自己?!你踏马别拿我当傻子耍……”
“那个……”
涂散举起手,打断丹刀的愤怒输出。
“是我开的枪。”
他这一说,其他人都愣住了,看向他另一只手,枪口还冒着缕缕白烟,而莱叔躺在他的脚边,捂着大出血的腹部有气无力地哀嚎。
白墨:“你开的枪?!”
丹刀:“你开的枪?!”
涂散解释道:“刚才这人挣脱了绳索,鬼鬼祟祟从沙发底下掏出了这个,我怕出事就直接开枪了。”
涂散拿出从莱叔手里夺来的东西,放在手心把玩,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丹刀刚放下的心骤然又被提起,吸了口冷气。
眼看涂散碰到按钮,其他人齐声大喊道:“别按!”
涂散更好奇了,问道:“按了会怎么样?”
白墨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脑仁一阵疼,揉了揉太阳穴,“会爆炸,把我们全部炸死。”
“嚯!”涂散立刻把按钮拿的离自己远了点。
丹刀猜到莱叔刚才想做什么,这房子下面埋了一整个地下室的炸药,一旦引爆,整个山谷都会化为一片火海。
一股滔天怒火攻心,他恨不得莱叔赶紧疼死:“这群老头子,一个个的,都想要我死!”
想到面前还有一个人在威胁他的性命,他回头瞪了眼白墨,语气不善道:“可以把刀拿开了吧。”
“拿开?”
“要是拿开了,下一秒你的枪口就会抵着我的脑袋了。”
“不是吗?”
白墨假笑森森,手腕轻轻一用力,刀刃划开丹刀一层皮肤,一条血线从皮肤下冒出,格外刺眼。
事到如今,狐狸尾巴他藏也藏不住,也懒得再藏。
两边人马瞬时重新进入剑拔弩张的状态。
丹刀气的浑身都在抖,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你果然有反心!”
白墨:“我从来没有归顺你,哪来的反心,应该说是,野心。”
“你死我活的野心。”
今天,他们只能有一个站着走出这扇门。
涂散在一边看热闹,狗咬狗的情节难道不大快人心吗?
他希望他们再咬狠点。
最好不用他出手,他们自己内部斗争消耗完,他再一人补一刀解气。
无意间,他看到丹刀的表情变了变,怒不可遏的眼睛里逃过一丝狡黠地幸灾乐祸。
他在高兴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涂散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白墨身后的那个人,以及一把枪。
他知道是谁出卖情报给丹刀了,但他没那么好心提醒白墨,眼睁睁看着枪口瞄准白墨后脑勺。
“松手。”沙哑的声音在白墨身后响起。
突如其来的放水打了白墨一个措手不及,一瞬的愣神给了丹刀逃离的时机。
他知道是什么东西抵着他的后脑勺,挨着这么近,子弹可以瞬间击穿他的脑浆,一秒毙命,甚至不会有死亡时的痛苦。
“是你泄密的,为什么?”
冉冉厌恶地说:“你太过分了……”
剩下的话,丹刀替冉冉抢答:“因为人家怕你讨厌你,想摆脱你啊。”
他语调轻快傲慢,没了方才的冲动愤怒,贬低白墨给他带来了自豪感,语炮连珠轰击道:“谁让你天天端着个虚伪至极的假笑脸,一张嘴蛊惑别人替你作恶,什么脏活累活都让别人做了,事后假惺惺地安慰,冉冉想逃离你的控制不是迟早的事情吗?”
一句句话刺耳难听,飘进白墨耳朵里,他却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他脸上永远只会有冷漠和笑容两种表情交替出现。
没看到他失落、颓唐、愤怒的样子,丹刀有些不甘。
他的狼狈和失意赤裸裸地被在场人看到了,凭什么白墨能够继续保持威严肃傲的形象。
胜负欲在这时候凸显,丹刀继续用言语激他,说的口沫横飞。
涂散觉得哪里不对头,白墨太沉稳了。
冉冉只要一不小心走火,白墨必然脑袋开花,他不怕吗?
他肯定怕,这些人不可能不怕死。
那就是白墨还留有后招,并且就在这个大厅里!
涂散想到这里,握紧手里的按钮,立刻四处扫视,寻找可疑的人或者物品。
在哪里?会是谁?
墙角的玻璃碎片,窗边的黑色窗帘,大汗淋漓的众人……涂散看过去,视线所及的大厅里没有奇怪的地方,但是好像少了个人。
少了谁?
忽然他想到了,猛地抬头看向二楼,瞳孔骤缩。
来不及出声——耳边擦过一声极小的空气鸣震声。
和普通□□的声音不同,枪口加了□□。
“硌达——”头骨被击碎。
冉冉后脑勺往前倾,松了手,身体摇晃几下,一股温柔的液体从脑后流出,沿后脖颈一路向下,浸湿了后背衣服,很快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摊刺眼血泊。
几秒之后冉冉颓然倒在血泊里,睁着大眼睛,灰败的瞳孔失焦望着头顶的水晶吊灯。
她到死都不知道是谁杀的她。
涂散朝她迈出一步,可想想,又退了回去。
这种没有多少痛苦的死法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仁慈,与其落到白墨或者警方手里,不如就这样懵懵懂懂的死去,正如她迷茫的一生一样,飘摇不定无所归处。
楼上,章纯然并没有把枪口收回,调转对准丹刀。
白墨朝她点点头,章纯然明白,食指搭上扳机,居高处瞄准丹刀不可置信且愤怒的脸。
这一枪,彻底将双方的脸皮撕破了。
丹刀更是恼羞成怒,“背地里阴人的混蛋!你还挖了我多少人!”
“彼此而已。”白墨余光扫了下冉冉的尸体。
第一滴血已经出现。
一根根绷紧的弦绑在大厅众人心口上,手心都是汗,精神高度集中到可以清晰的听到心跳急促如鼓声,火药味、汗臭味和血腥味充斥空间,和外面夜色一般浓稠沉重。
他们今日势必要在这里分出个高下生死。
白墨设陷阱引丹刀出来,丹刀又何尝全心全意信任他,带足了人手才敢从洞里探出脑袋。
大厅里两方人马数量上相差不大,场地又狭窄,打起来一定是两败俱伤,所以都不敢轻易动手,他们怕死的很。
——真正的较量在外面。
白墨的埋伏布局和丹刀的人马,谁更胜一筹,能活着见到明早太阳的就是谁。
在他们紧张对峙的时候,唯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涂散还在悠闲把玩那个按钮。
他们视彼此为最大威胁,完全没有注意到躲在角落里的涂散的异常。
枪声终结了黑夜的寂静。
——由远及近,一片接一片密集的战斗声朝这边迫近,动静越来越大,余波贴地奔涌而来,玻璃窗被震的“嘎吱”乱抖。
最终飞来一颗流弹,玻璃轰然碎了满地。
战斗已然到达白热化阶段。
大厅内的人下意识咽了咽喉咙,太渴太慌了,血液都要被蒸干了。
枪林弹雨中有个人跌跌撞撞推开大门闯了进来,跪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一身的血,像条被扔在岸边等死的鱼绝望拍打尾巴。
其他人可不管他要死还是要活。
白墨:“谁赢了?!”
丹刀:“谁赢了?!”
那人咳出一大把血,虚弱喊道:“快……快跑……”
丹刀怒了,“到底是谁赢了!”
“都,都不是……”
“条子来了,兄弟们快撑不住。”
丹刀从懵圈中回神,当即怒不可遏地看向白墨,“你为了杀我,居然把警察引过来了!”
“你疯了是吧?!”
“我看你真的是脑子有病!精神病!”
“你脑子才有病!”白墨怒斥:“都什么时候还在无能狂怒!”
丹刀一口气堵在胸口,满脸通红。
白墨少见的严肃凝重,眼下情况对他来说着实棘手。
对付一个有勇无谋的丹刀,他可以游刃有余,但是警察是一被咬上就死都甩不掉的大麻烦,哪怕甩了,也要缺胳膊少腿,痛不欲生。
听着愈来愈近的枪声,白墨清楚知道那不是自己人在开枪,他们的枪声已经湮灭在警方的攻势下。
到底是谁在后背算计了他们所有人?
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玩的如此漂亮。
身边有城府这么深的人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是谁?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
白墨蓦地想到了某个人,往旁边看去,那个角落里早已空无一人。
“我在这里。”
涂散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楼上,他和章纯站在一起,笑着和他摆了摆手。
像是和他们打招呼,也更像是在和他们……嘚瑟。
白墨沉声:“下来。”
涂散随意靠在栏杆上,“别呀,在上面看你们狗咬狗特有意思,下来了,你们不得把我撕了。”
见白墨拉了脸,他故作害怕的往章纯然身后躲了躲。
章纯然甚至有袒护他的意思。
好啊,原来不止他一个人策反了章纯然。
白墨脸色彻底阴沉。
此时,丹刀也反应过来了。
“是你通风报信!!”
他的枪口立刻从白墨转向涂散,手背上青筋暴起,随时可能开枪。
涂散不急不慌拿出按钮,在他们慌乱紧张的注视中晃悠,明知故问道:“你们说,我要是按下去了,会怎么样?”
丹刀:“你最好别那样做,不然等我出去,一定让你后悔来过这世上。”
“你在威胁我?”涂散笑了笑,做势按了一小寸,下面的人脸色腊白,看的胆战心惊,恨不能冲上去砍了他的手。
“搞清楚,现在是我在威胁你们。”涂散语气平静,像刽子手在临刑前漠然俯视即将他下刀的囚犯,但他的眼神里又透露着疯狂。
这群草菅人命、无恶不作、拿亲人性命胁迫人的家伙,现在也成了他的阶下囚。
原来,这群人也会害怕,在生死面前,他们比一个普通人强不到哪里去,会怕的流汗、流泪、打哆嗦……
原来,只要放下了道德和法律的枷锁,掌控人命的感觉会如此令人满足,乃至有种凌驾于世界之上的错觉……
涂散很乐意多欣赏他们的丑态,可惜时间不够了。
“你们怕死对吧?”
“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我不怕。”
丹刀:“你!——”
“嘘。”涂散食指抵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你们现在是人质,要有人质的自觉,我哥喜欢安静,所以别吵,懂?”
“……”
大厅里的众人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会攻进来,但他们清楚的意识到,楼上那个,是个真会拉他们一块去死的疯子。
疯子不惜命,所以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