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首都星军区医院。

  “那位太子殿下又找你做什么?”泽维尔卡擦咬了口苹果。

  他坐在窗台上, 悠哉悠哉靠着身后那层薄薄的玻璃,再往后就是十几米高的悬空。

  沐恩说:“他让我查那个杀手的母亲, 他觉得那个omega和亚特之间可能有什么隐秘的关联, 想看能不能从这方面入手深入调查一下。”

  “行吧,不过上次他跨国隔空挑衅联邦政府的事,议院还没商量出个结果吗?”

  “这要什么结果, ”沐恩动作利索地给病床上的人伤口换药, 头也没抬地说:

  “删除拉黑辟谣,对外宣布那是反政府份子散步的谣言, 你还指望他们能有什么结果?承认那就是帝国的示威?亚特没那么傻,景佑那条消息发的时机太敏感了, 一般不会有人往那边想,但之前去帝国观赛的那些人就不一定了,要是谁透露出去一星半点,就不是苏忆那几下绯闻能比的……”

  他熟练地处理好伤口,转身去拿纱布, “总之他不会留下这样的把柄, 就算帝国真把公文发过来了, 他们也只会把消息压下去。”

  淮裴肩上披着外套坐在病床上,一只手病号服袖子挽起到手肘, 露出半只小臂, 肌肉结实线条流畅——也只剩线条了,从手腕往上到手肘, 大片皮肉不翼而飞, 皮开肉绽, 几乎能看到骨骼。

  爆炸发生的太突然, 紧急之下, 他把周榷从爆炸中心扔了出去,自己离开的时候就慢了一步,生生被剐蹭掉一块皮肉。

  泽维尔凑过来看了一眼伤口,点评,“愈合的不错嘛,不过,你要是直接用治疗仪,说不定这伤口都已经好了。”

  “先留着,说不定有用。”

  淮裴放下袖子,层层纱布顿时被衣袖掩盖,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几乎看不出什么大碍。

  “有用?”泽维尔脑洞大开,“难道你是想留着伤口骗老婆哭唧唧亲手给你上药顺便骗一个爱的亲亲吗?”

  “……要是让他发现,我骗他一根头发都没掉,实际上受了这么重的伤,会被打到哭出来的那个人是我吧?……而且你为什么这么熟练,你到底干过多少次这种事?”

  泽维尔轻蔑地哼了一声,“我打架从不受伤,而且我老婆才不打我,他只会……”

  “不会。”沐恩说。

  泽维尔没听清:“嗯?亲爱的你说什么?”

  沐恩收拾着换下来的纱布和药瓶,“我跟淮裴说——不用担心景佑生气,我告诉他你没受伤的时候,他就已经生过一轮气了。”

  淮裴:“……”

  淮裴坐在温暖柔软的被褥里,不动声色打了个寒颤。

  生过一轮气了?什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

  他现在去手写万字检讨书还来得及吗?

  泽维尔兴致勃勃:“哦,怎么生气的?是不是决定把淮裴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怎么可能。”沐恩把东西堆到一边,交给医护机器人带出去,完事抬起头。

  两双眼睛四只眼巴巴地看着他。

  “……”沐恩活动了一下手腕,“他把柯维给收拾了。”

  泽维尔显然很意外:“?啊,柯维?”

  “嗯。”

  泽维尔纳闷:“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淮裴也稍稍往前靠了一些,如果他脑袋上有耳朵的话,这会儿两个耳朵尖都该竖的笔直了。

  “没关系,但谁叫淮裴把景佑惹怒了,偏偏他又跟淮裴有仇呢?”沐恩道。

  “苏忆直接和他撕破脸了,当着林家那位的面直接揭穿了他,”他摇头,“现在他不仅得罪了威廉斯特家,还得罪了林家。”

  “亚特忙着争权夺利拉选票,没空搭理他,林家可还闲着,直接放了话要收拾他,还专门让人去挖他在职期间的污点。”

  柯维这种一看就满脸写着遵纪守法的人,想也知道背地里过得有多精彩,没人去挖也就算了,有人心要是想查,简直是一挖一个准。

  “……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等等,挖出来一长串罪名,品德败坏还好说,这种唯心且主观的事情很难证明,并且还要拿来作为一个军团长卸任的决定性证据,其他罪名要是坐实了,都不用等到军部换届,他就得丢饭碗,更别提再进一步。”

  原本是不至于的,柯维毕竟是帮议会做事,再怎么不喜欢,议会也会保一保他。

  但现在这敏感关头,议会处在风尖浪口,自身都难保,谁也没心情管他。

  “对了,听说他一怒之下还砸了斯图尔特家的餐厅,那家餐厅连凳子都是玉石水晶雕琢的,随便一个就是七位数,他也真敢砸,据说最后赔钱赔得差点去卖房子。”沐恩补充。

  淮裴心底一动,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下意识想微笑,又觉得不合适,只能低下头,用完好的那只手揉了下鼻子,压制住了笑意。

  但笑容能压制,心底翻滚的情绪却完全没办法克制,滚烫的热流不断冲刷着心脏,心跳从胸腔传递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在发烫。

  怎么这么……记仇啊。

  柯维那种人,一没能力二没背景,只会钻营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手段,无论是靠自己拼上来的实力派,还是家族背景身后的各种关系户党,没有谁是看得起他的。

  议会把他当花瓶一样保留着,只是为了展示议会的慷慨,告诉别人遇到这种问题时该怎么站队。

  但展示么,一个空架子副军团长就够了,再多议会也该肉痛了。

  柯维的道路到此为止,绝不可能再进一步。

  人人见了他,表面恭维他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背地里谁不嘲笑他是个空架子。

  表面光鲜亮丽,实则一无所有。

  对于柯维这种心比天高的人来说,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跳梁小丑而已。

  淮裴回到联邦的目的十分明确,从头到底没把他看在眼里。

  周榷曾经问过他要不要报复柯维,淮裴想都不想就否决了。

  周榷问他为什么。

  他当时回答,他有他想去见的人。

  所以,这条路上的其他人,都不值得他浪费时间去驻足。

  他多耽搁一分钟,景佑就要多等他一分钟。

  可是……他不在乎,景佑却在乎。

  正如他所说的——

  柯维想送给淮裴的屈辱和伤害,他通通都会还回去。

  但柯维从淮裴那里得到的,他也要一样一样的拿回来。权势,地位,金钱,美人,光明美好的前途……柯维一样也别想要

  泽维尔啧啧摇头,“别人生气伤身,他生气伤别人的身,淮裴惹事,他收拾柯维,可真有他的。”

  “所以我说没事,就算他生气,也不会对淮裴生气,”沐恩平静地说,“就像上次,淮裴和人传绯闻,他扣塞希尔的工资——”

  “要是让他知道我们骗他之后注定有一个人要被打的哭出来,那那个人一定不会是淮裴,十有八九是帮着他隐瞒的我们。”

  泽维尔笑不出来了。

  淮裴原本不想笑得那么明显的,看着他一脸抽搐的模样,生生被逗笑了。

  这一笑牵动了伤口,淮裴垂下眸,不动声色忍过这阵剧痛。

  房间里另外两人已经谈论到了其他地方,他不易察觉地动了下手指,伤口立刻传来一阵疼痛。

  景佑是不会因为他受伤和他生气,但要是让景佑知道,他早就预知到这次的暗杀,却不告诉他,甚至连躲都不躲,才真的会生气吧……

  .

  两个多月前。

  淮裴刚回到联邦的时候,去了一趟父母的墓地。

  他父母安葬在他出生长大的那颗星球,十六岁之前还好,每个月都能去那么一两次,自从他离开参军之后,隔着星球,再想回去就很难了,后来更是一度忙的好几年没时间回去。

  和其他父母双亡的人不同,淮裴其实不太喜欢对着一块墓碑絮絮叨叨说一些最近发生的事,每次去就靠着那块灰色石碑,不说话也不动,困了就睡觉,睡醒了就回孤儿院。

  院长知道他去做什么,只要不耽误学习和做事,一般不会管束他,偶尔淮裴回来得晚了,还会起床披上衣服去给他开门。

  这次去的时候,淮裴破天荒地说了很多话。

  以前他以为自己的两位父亲都在下面,有彼此陪伴着,也不算孤单,现在才知道,原来从头到尾只有一位父亲长眠在这里,没有其他亲人,唯一去看望他的自己还每次都沉默着不说话。

  ……他父亲不会以为他是个哑巴吧?淮裴默默想到。

  他在墓碑边坐了下来,有机器人自动维护,这里的每一座公墓都干净的宛如新的。

  墓碑上的照片栩栩如生,青年秀丽的眼眸柔和的注视着儿子,唇边一抹笑靥,漂亮极了。

  淮裴说起这些年发生的事,说起下落不明的父亲,说起自己可能要结婚了……最开始说的时候还有些生涩,逐渐流畅,最后说到无话可说。

  起身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亮了,天边露出一线鱼肚白,淮裴踏着散落一地的晨光,离开了这颗生长星球。

  他没有回曾经的孤儿院,死人和活人不同,他的远离才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

  回到首都星后,他又去了一趟理查德的墓地。

  在那里,他遇到了去看望自己老师的沐恩。

  俩人就简单交谈了几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淮裴原本想离开,沐恩忽然说起了其他事:

  “再过几天就是军部换届,根据以往的经验流程,如果军部司令官在职期间无法继续履行职责,就会由副司令官代职,直到下一次换届选举,由军部和议会同时表决——是由副司令管转正,还是从军部十六个军团长中提拔一位上来。”

  “亚特是第二军团的军团长,第二军团在联邦十六个军团中排名前三,再加上议会的全力支持,他当选的可能性是这次司令官候选人中最大的一位。”

  “而他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当前的代司令管,威尼斯·亚当斯·斯图尔特,也就是斯图尔特家族的家主,第六军团军团长,同时也是议会的支持者之一,但无论他们谁当选,对你对我都会很不利,将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淮裴离开的步伐停下了,侧身望着他,冰白的脸色和墓园里灰沉沉的墓碑相对,说不出哪个更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沐恩一身黑色正装,湛蓝的眼眸在阴沉天幕下干净清澈得格格不入。

  深秋的风掠过园林,卷起一地枯叶,还有两人相似颜色的发丝。

  “单凭你或者我是对付不了他们的,所以,淮裴,结盟吗?”

  .

  “……那他俩条件其实差不多啊,威尼斯现在的职位还比亚特要高一级,怎么就他的优势大呢?”

  理查德曾经居住的庄园里,再谈起这个话题,泽维尔一时间没能理解。

  这栋占据了黄金地段半个山腰的庄园确切来说不属于理查德,属于军部。

  在理查德死后,威廉斯特家族早就有了另一片专属王国,并不在意这栋“老破小”的去处,这里本该由军部回收,沐恩想办法把它要了过来,改造成了实验室,也作为商议重要事情的地方。

  太久没人居住,机器人自动进入了休眠状态,院子里没人打扫,落了厚厚一层树叶。

  沐恩去启动屋子里的设备,颇具艺术感的亭台水榭中只有淮裴和泽维尔。

  “因为家族实力。”淮裴声线低沉。

  “是的,家族实力,”沐恩把茶水放在桌子上,自己也在一旁坐下,“……老师他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太久了,整整两百年,为整个威廉斯特家族带来的好处太多了,哪怕他已经……去世了,但他留下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别人仍旧认为,这个位置就该属于威廉斯特家。”

  泽维尔哼笑着重复:“就该属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搞世袭呢,理查德那老头就该早点退休,一直拖拖拉拉,现在好了吧。”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淮裴怔了一下。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重回那间阴暗的阁楼。

  一次比一次腐朽的脸庞,一开一合的嘴唇,拉开衣襟露出的干瘪胸膛,还有……枯黄皮肤下跳动的那颗心脏。

  他猛地闭上眼睛。

  “老师没办法。”沐恩说。

  泽维尔满不在乎:“得了吧,说起来就是不想,他退下来了谁给威廉斯特家卖命,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但凡他少干几年,威廉斯特家都不能狂成这样。”

  就单单试图复苏永生这件事,他就彻底厌恶透了这个家族。

  “不是你想的那样,”沐恩清清淡淡地看着他,“你要知道,整个联邦,不是只有老师的在任时间久,是所有人都久——联邦高层的平均年龄已经突破了三百,军部都算好的,平均年龄二百八十岁,议会才是重灾区,连续十年平均年龄在三百五十以上,几个常驻议员年龄全在四百以上。”

  “如果他离开,换成其他人,无论是谁坐上去,在近乎无穷无尽的生命加持下,都不会愿意离开那个位置。”

  “他坐在那,起码……”

  他看了眼淮裴,“起码军部还是联邦的军部,他要是离开了,军部的上升通道立刻就会被堵死,整个联邦不会再有第二个淮裴,平民天才会在崭露锋芒的第一时间被打压下去,从此联邦平民只是平民,永远不会有靠着自己改变命运的机会,除非把自己变成柯维,成为权贵的走狗,否则永无出头之日。”

  “到那时候,联邦就会在实际上变成曾经的帝国,阶级分明,壁垒林立,变化的过程如同温水煮青蛙,普通人甚至不会有察觉到这其中变化的机会,或者说,就算他们察觉到了,也无能为力。”

  这个话题实在是过于沉重了,说出来之后院子里两个人的表情都明显沉了下去。

  泽维尔捂着胸口:“你说的太吓人了。”

  “你不是人,别装,”沐恩推开他借机靠过来的脑袋,有些无奈,“现在还远远没到最差的时候,当初帝国腐朽成那样,不也被一点点救回来了?”

  泽维尔借机亲近失败,悻悻靠了回去,无精打采地问:“那是因为帝国打仗打得太凶,整个国家社都散了,在废墟上直接重建当然容易,但联邦这情况……难道也要把议会和军部拆了重组?”

  他这话可不是开玩笑,修改远比新建要难。

  新建可以大刀阔斧,可以天马行空,可以尝试所有的不可能。

  但修改……就像面对一栋老房子,你知道哪根横梁出了问题要维修,但房顶上的横梁一根压着一根,层层叠叠,下面还有承重柱,牵一发而动全身,压根没办法在不破坏建筑的情况下把它取出来。

  联邦从制度到结构都已经确定,上面是无数在几百年时光中积累出雄厚资本的家族,下面是无数依附家族而生的人。

  无论从哪个角度动刀子,都会导致不可想象的连锁反应。

  “不需要,”沐恩说,“事实上帝国也没有完全拆散了重组,帝国还是那个帝国,只是……”

  “它换了一个主人。”

  淮裴抬起头,瞬息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无论出于什么考量,景佑确确实实打开了帝国向上晋升的通道,无论是平民出身的帝国将领姜怀瑾,还是一无所依却得到了重视注定前途光明的邵玥,他们都是典型的“靠着自己改变命运”的例子。

  这其中固然有景佑的因素在内,但他们能走到这一步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自己有能力。

  能者为之,任何人,能坐到那个位置,是因为他有能力,而不是因为他姓什么。

  这几乎是理想的状态了。

  但这注定很难实现。

  获得利益的人不会愿意让出手中的利益,只会像饿狼一样盘踞在巢穴前,亮出尖牙利爪,威胁每一个试图抢夺他们利益的人。

  而且,就算不说这些,从实际来讲,在联邦很难出现景佑这种人。

  哪怕是亚特,无论他有多么权势滔天,也不敢公然站出去,明目张胆地搞□□。

  阴谋之所以被称作阴谋,就是因为它见不得光。

  而这个站出去的人,注定要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帝国的帝制天然为景佑提供了帮助,而联邦没有这样的条件。

  “沉疴施以猛药,乱世当用重典。帝国有刮骨疗毒的勇气,我们为什么没有?”沐恩嘴角略弯,“我们缺的只是一个能在第一个站起来,告诉大家他们正遭受着不公正的待遇,然后带领发出反抗声音的领袖,不是□□者,只是带领普通人拿回属于世人权利的人,就像鹿群中领头的那只鹿。”

  “…………”

  院子里跌入一片寂静。

  半晌,泽维尔摇摇头,“这太难了亲爱的,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但是我不得不告诉你,这不可能。”

  “如果你是想掀起一场意识领域的觉醒,让他们自己意识到自己在被压迫,然后在一个人的带领下强迫那些人把不该属于他们的权利交出去,但是……”

  他顿了顿,深黑得近乎妖异的双眸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你要怎么保证,他们在推翻原本的压迫者之后,不会把矛头对准你呢?”

  自由和觉醒是一旦放出闸就再也关不回去的猛虎。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但是在很多时候,人会无意识地走向极端。

  当一个群体意识到自己的利益受到侵害时,他们就会变得无比敏感,甚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能引起他们的应激,而这种情绪又会在群体之中无限放大。

  长期得不到回应的诉求会让这种情绪越演越烈,任何和他们理论相悖就会受到他们激烈的攻击。

  最后,所有人都会忘了,他们最初要求的只是最合理、生来就该享有的平等,而不是像曾经压迫着他们的人那样,凌驾于另一个群体之上的优待。

  成为领头人的那人必然会成为新的特权阶级,而这注定是所有人无法忍受的。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人们必须在他长出坚硬的鳞甲前杀了他。

  泽维尔目光彻底沉了下去,不容置疑地说:“这等于是在为了别人献祭自己,而那些享受胜利果实的人甚至不会感激你,我绝不会同意你这样做。”

  “如果让我看见谁踩在你的尸骨上,享受你用生命和名誉换来的胜利果实,还在为你的死而狂欢,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他的声音轻而残忍:“我说到做到。”

  沐恩和他彼此对视,坐在他身边的青年神色冷峻,诡谲靡丽的脸冷如寒霜。

  良久,他垂下眼睫:“我不是……”

  “你在急什么,他不是在说他自己。”

  沐恩顿住,回头看去。

  淮裴坐在另一端,和他们隔着一张天然石桌,就像在彼此之间划开了楚河汉界,投过来的目光疏冷淡漠,雪白的长发垂在衣襟的暗纹上,容色极浅。

  他看向泽维尔,浅金色的瞳孔里一片平静:“——他是想让我去做这件事。”

  泽维尔错愕地看着他们。

  沐恩呼出口气,湛蓝眼眸低垂,“你听出来了?”

  “从你反复强调亚特和威尼斯身后的势力的时候就听出来了,”淮裴道,“你手里只有一个研究院,在这场权力巅峰的斗争中没有任何胜算,所以你想让我去和他们斗,因为我是最适合的那个人。”

  “无论是权势还是立场,都适合。”

  这下连沐恩都有些惊讶:“那么早。”

  他很快冷静下来,“你一直没有说话,是要拒绝的意思吗?其实也没什么,我去做也可以,只是效果不会那么好,可能要你多帮我一下。”

  泽维尔遽然色变,死死盯着他。

  沐恩不为所动。

  “不,”淮裴摇头,“我同意——我原本就是因为这个回来的。”

  “刚刚没有说话,只是在想……”

  ——在想景佑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因为身份,所以被人期待。

  独自一人背负着所有人的前途,走在一条不知前路也不知去向的道路上。

  如果成功了,成功和他无关。

  如果失败了,埋葬的也只有他一人。

  淮裴闭了下眼,敛去眼底所有的情绪,“你直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沐恩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好,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们就更干脆一点,我要你参与竞选,然后……”

  .

  “将军,有人找你。”

  回忆猝然被打断,病房门口响起一道铃声,周榷的声音传来,不知为何透着一股古怪。

  沐恩皱了下眉,似乎也有些意外。

  这会儿外界人人都知道淮裴在卧床修养,谁会在这时候来拜访他?

  淮裴也想不到,他问:“谁?”

  “——苏忆。”

  作者有话说:

  晚安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