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在身后关闭, 邵玥鼓起勇气抬起头,还没看清走廊里的情况, 艾琳娜猛地扑了上来, 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一个小时前,她也是这样从屋外冲进来,拉开谢尔盖的同时, 死死抱住她, 泪如雨下。

  邵玥察觉到侧脸蹭上的湿痕,僵硬地抬起手, 拍了拍她的背,手下单薄的脊梁骨不断颤栗着。

  艾琳娜头埋在她颈窝里, 说不出任何话,只是咬紧了牙关,默默流泪。

  邵玥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仓皇地在四处寻找梅伦。

  梅伦站在走廊的另一端, 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最后, 她叹了口气,把头偏了过去。

  陈扬跟在她的身边, 注意到了邵玥的目光, 微笑着向她点点头。

  这家酒店隔音做的一般,但景佑和邵玥谈话时的声音并不大, 外面的人是听不见他们说的话的。

  为了避免误会, 在邵玥还没出来的时候, 陈扬已经向梅伦和艾琳娜解释清楚了, 他没有直说, 只是委婉地提了一句邵玥的难处。

  陈扬的笑充满了安抚意味,邵玥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心底最后一点忐忑也随之烟消云散。

  “艾琳娜。”邵玥小声叫了紧紧抱着自己的人一声。

  艾琳娜一顿,一点点收手,松开了她,邵玥垫起脚尖抱了抱她,走向梅伦,站直了,端端正正地朝她弯下了腰:“老师,对不起。”

  梅伦眉头动了动,还是没有看她。

  “……是我让您担心了。”

  就这一句话,梅伦素来严厉的面庞抽动了一下,眼角一点晶莹闪过。

  她没有回头,高高仰着下巴,声音里有种刻意紧绷的僵硬:“知道错了,下次就别再犯。”

  顿了顿,梅伦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我是你老师,你有事情不找我,去找那头……那个人,你到底怎么想的,脑子坏掉了吗?”

  邵玥安静地垂下眼:“是,我知道错了。”

  “下次一定不会了。”

  梅伦急促地呼吸了一下,绷着脸转回头:“记住这个教训,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

  邵玥很轻地笑了一下:“嗯,对了老师,还有一件事——”

  ……

  十分钟前,房间内。

  “我选择第二个方案。”房间内安静许久,邵玥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向恶人妥协。

  景佑直接把淮裴带的那些士兵的联系方式给了她。

  邵玥紧紧攥着终端廉价的塑料外壳,真诚地看着景佑:“这次真的太谢谢您了,我有什么可以用来报答您的吗……我现在什么都不会,您说的那些可能还要等到我了解之后才能知道该怎么入手……”

  “你想要报答我,不用等那么久,下个月月中就有一个机会——”景佑说。

  “每年十一月中旬,帝国和联邦之间会举行一场高等学院交流赛,你老师之前和我赌气,坚持要把艾琳娜她们送去比赛,要是真的让她这么做了,这事情就麻烦了。”

  这件事邵玥也是知道的。

  她有心为梅伦解释几句,但这确实是梅伦在意气用事,根本没办法狡辩。

  “比赛输赢倒是其次,丢脸是真的,但这比赛年年都有,早几年帝国在打仗,科技和教育这块比联邦要落后个几十年,也不是说一次都没赢,但胜率不太高,每年那几个学校选拔人出来去参加这个就是去丢脸的,赢了还好说,要是输了,参赛的人回来之后往往会被骂的很惨。”

  这还是在参赛的人有真材实料的前提下。

  艾琳娜才读了几天书,让她上去跟联邦最顶尖的天才讨论科学难题……她能把这些难题的名词解释说出来都不错了。

  丢了整个国家的脸,可想而知,她们回来之后会被主流舆论怎么攻讦。

  要不是为了了解联邦新一代的人才和刺探他们的科技发展情况,景佑也不愿意年年去丢脸。

  联邦把这些都藏的太严实了,只要是个途径,只要有半分可能,帝国就不能放过。

  这种涉及国家荣誉的大事根本就不是能拿来赌气和开玩笑的。

  梅伦的性格就是拗,跟一头倔牛一样,说好听点叫刚正不阿,说不好听点叫油盐不进。

  当初景佑就是看中了她的能力和性格,才会邀请她担任帝国第一所omega非艺术类学院的校长。

  梅伦上任之后,也确实不负景佑的期待,把卡瑟琳尔管理成了铁板一块,而且她本人极端护短,谁要是敢动她的学生,她就叨谁一脸血。

  无数想从学院下手的人都在这堵南墙上撞了满头的包。

  这点是好的,但她性格太刚直了,脑筋不会转弯,一旦脾气上来了,谁来了都没用,哪怕是景佑也一样教训。

  可以说,梅伦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客气和妥协这两个词。

  “而且,”景佑揉了揉额角,有些无奈,“如果我没猜错,我未婚夫也会来看这场比赛。”

  不同于帝国军校,两国联赛不是在帝国内部展开,选址十分灵活,一般在两国的交界处。

  因为距离太远,景佑不是每年都会去观赛,但这是淮裴唯一能正大光明见他的机会。

  “……挺久没见,还是不想一见面就在他面前这么丢脸。”

  景佑目光真挚:“梅伦校长挺关心你的,出去之后能劝劝她吗?”

  无论是为了艾琳娜,还是为了景佑,邵玥都不会拒绝。

  她用力的点头:“我会的。”

  景佑弯起眼眸:“感谢,快出去吧,你老师还在外面等你。”

  “对了,殿下的未婚夫……是联邦的那一位吗?”出门前,邵玥忽然想到什么,转身问他。

  “对。”景佑毫不避讳。

  邵玥大半年没离开过学院了,更不喜欢上网看什么八卦,当然,就算她天天泡在星网里,能知道的也只有别人放出去的信息。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剩下的话就不太好问。

  毕竟淮裴已经离开了,她怕一开口就说到景佑的伤心事。

  “没关系,这没什么不好说的,”景佑看出她想安慰自己,不由莞尔,“他确实离开了,但是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一定还会回来的。”

  邵玥怔住。

  和之前威仪摄人的模样不同,说起离开的那人时,景佑整个眉眼都温柔了下来。

  几乎融化在了阳光里。

  邵玥犹豫着问:“您要怎么做?”

  景佑扬起眉,似乎觉得这话有些好笑,“怎么做?我要做什么?”

  “您不逼迫联邦把他还回来吗?”邵玥疑惑。

  “你大概是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淮裴确实会回来,”景佑轻轻摇头,“但我什么都不会做。”

  邵玥愕然。

  景佑握着椅子扶手,指尖在扶手上轻点着,“其实淮裴第一次来到帝国——”

  是被他逼迫,也是……愧疚。

  景佑想起什么,摇头失笑。

  ——淮裴实在不是个适合撒谎的人。

  他或许真心希望两国能和平共处,毕竟他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以为他的父母死在了战争中。

  但这解释不了他来到帝国之后对景佑截然不同的态度是为什么,之前战场上相见的时候,他分明还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他那些近乎无底线的退让已经让景佑产生了疑心,等到他的过往被调查清楚之后,他那段时间的躲闪和含糊其辞都有了新的解释。

  “——是身不由己,”景佑偏过头,眼尾染着一抹笑意,“不过……现在不是了。”

  “他是自由的,没有任何人强迫他。”

  “我要他为我跨过亿万光年,穿过这浩瀚无垠的宇宙,重新走回我面前。”

  ——如果你曾经是为了愧疚而来。

  ——那么这一次,我希望你是为了爱而来。

  .

  “你怎么在这?”淡漠的声线在头顶响起。

  正蹲在花园里拿树枝挖蚂蚁洞的塞希尔闻声抬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对方显眼的银发。

  这发色好看是好看,就是对着太阳的时候太晃眼睛了。

  塞希尔眯起眼,让被刺痛的眼球缓了一会儿,手里沾着泥的小树枝朝另一边一指,夸张地叹了口气,熟练地搬出借口:“我来帮景佑挖墙脚啊。”

  淮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联邦研究院来和军部交接工作的人群中,一个和他有着相似发色的omega十分显眼。

  联邦研究院,沐恩。

  景佑一直很想要的人才。

  淮裴回到联邦之后,和沐恩进行过一场秘密交谈。

  目前已经可以肯定,沐恩的老师就是死在威廉斯特家族新一任家主的手里,不巧的是,淮裴的父亲同样在他手里。

  双方的目标一致,暂时结成了联盟。

  双方互通信息之后,沐恩告诉他,如果威廉斯特家主主动前来接触他,就向他索要一样贵重的财物。

  具体原因没说,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威廉斯特家主坐在这个位置,无数人都在盯着他,做事必然十分谨慎,不会给别人钻漏子的机会。

  但是,他滴水不漏,不代表整个威廉斯特家族都找不到弱点。

  赛安利斯就是整个威廉斯特家族最大的突破口。

  景佑曾经和淮裴讨论过一种情况——

  说起器官移植,很多人第一个能想到的都是近亲属移植。

  亲近的血缘下,配型成功几率会高于陌生人。

  威廉斯特家主疯狂成这样,宁可冒着这么大风险,做这种违背人伦、甚至是耸人听闻的实验,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吗?

  发现人造器官不能满足自身需求之后,在威廉斯特家主在明知家族遗传血型十分特殊的情况下,他的第一反应是在联邦上千百亿人口中寻找那一丝渺茫的希望,还是……就近取材?

  他的年龄和理查德相差不大,早在五十年前,理查德的器官就开始全部衰竭,那他呢?

  他用的又是谁的心脏?

  是其他无辜受害者,还是他自己身边那些还没到基因承受极限的子孙。

  他的身体已经彻底腐朽了,承受不了再一次手术,也无法依靠人造器官活下去,但其他人却还可以,就算挖出心脏,换一颗人造的也能活。

  景佑有了个大概的猜测,于是让人顺着这个方向去查。

  一查还真查出了点东西。

  这些年,威廉斯特家族内斗得十分厉害,不少后辈陆陆续续出意外,最严重一次更是连家主都更迭了。

  这件事在联邦闹得很大,很多人都有多耳闻,甚至有人调侃威廉斯特家族就是星际版九子夺嫡,残忍程度可想而知。

  虽然可以用自相残杀来掩盖,但是只要稍微一想,就会知道,这个理由根本经不起仔细推敲。

  哪个家族内斗能斗得家族的成年alpha几乎死绝,只剩下一群未成年和一个即将入土的老家伙?

  这个家族是不想延续下去了吗?

  还是说威廉斯特家主想把家族交给苏忆或者赛安利斯?

  首先苏忆不可能,这个家族很多子孙都随母姓,但他们这样做的目的跟人人平等没有关系,只是隐晦剥夺子孙继承权的方法之一。

  那就是赛安利斯?

  ……要真是这样,那这个家族恐怕是真的要亡了。

  景佑还想深入调查,甚至是把赛安利斯捆起来调查,但可惜的是,整个威廉斯特家族远在联邦,天高皇帝远,他曾经动了赛安利斯一次,再想动他第二次就没那么容易了。

  沐恩得知这件事之后,也顺着这个思路进行了调查。

  他人就在联邦,调查起来更加得心应手,最后调查出来的结果和景佑基本一致。

  更不巧的是,在调查的过程中,沐恩无意间在赛安利斯身上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更肯定了他的猜测。

  所以,他决定先把赛安利斯控制在了手里。

  淮裴很快理解了他的思路:

  从威廉斯特家主身上找证据不好找,从赛安利斯身上下手,难道还不好找吗?

  只要掌握了威廉斯特家主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甚至连亲儿子都不放过的证据,就能用舆论逼迫他离开联邦的政治核心。

  保护伞一旦倒台,Nidhogg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恐怖组织,还能跳多久?

  他很快就能救回他父亲了。

  到那时候,整个联邦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够绊住他。

  他就能……回去了。

  帝国不接纳他不要紧,这世界不是总会讲道理的,不接受,就强迫他们接受。

  ……

  淮裴知道沐恩不可能叛国,哪怕是为了他的老师,他也不会背叛联邦,塞希尔注定是做无用功。

  他收回眼神,就要从他旁边绕开。

  塞希尔拖着腮,长长叹息一声:“——可惜景佑天天等着我给他带好消息回去,结果,都这么多天了,我还是撬不动这块钛合金墙角。”

  淮裴脚步停下了。

  塞希尔嘴角悄悄翘起,继续说:“我真是个没用的青梅竹马,早知道就让埃里克斯来了,说不定他还能用他一加一再乘一等于三的脑子把沐恩给气死,拎着刀一路追杀他回帝国去。”

  他来帝国已经好几天了,一直死皮赖脸地借住在沐恩家里——

  他只认识这么一个联邦人,外面住酒店的话,他又没办法混进联邦军部去找淮裴,思来想去,只能不要脸了。

  但……

  花园那次接触,塞希尔给安全署署长打着电话,乍一看见淮裴,脑子忽然就抽了一下,说出了一段让人十分容易误解的话。

  他说完之后颇为忐忑,但他没想到,淮裴听了这话,就跟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神色如常,直接绕过他离开了宴会厅。

  两人擦肩而过的刹那,塞希尔简直觉得自己就像是亲手拆散了儿子儿媳,眼见儿子离了儿媳吃不下睡不着,还跟自己反目,又迫不得已来找儿媳求和的恶婆婆。

  而淮裴就是那备受恶婆婆欺压,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他们家,毅然决然奔向新生活的小媳妇。

  那一瞬间,塞希尔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恍惚间,他又看见“儿子”为了这个“女人”吃不下睡不着、牵肠挂肚日思夜想、日渐消瘦的身影,险些汪的一声哭出来。

  但没办法,自己造的孽自己来还。

  塞希尔痛定思痛,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而且,那样的话都打动不了淮裴,还是得上猛药。

  他心一横,想出了这个办法——

  用景佑来吸引淮裴的注意力,气死淮裴,让他以为他头顶已经绿成了青青大草原,然后忍无可忍地回到帝国。

  优点是成功率较高。

  缺点是,如果淮裴情绪过于激动,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比如一夜那什么什么的,他可能会被景佑打死。

  一个人要是经常被别人怀疑挨打,要么他周围的人脑子有病,要么他本人脑子有病。

  塞希尔显然是后者。

  淮裴不搭理他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你说你是他的什么?”淮裴居高临下看着他。

  “青梅竹马啊,”塞希尔内心偷笑,面上满是茫然,“你不是都知道吗?”

  碍眼。

  还有昨晚他说的那句……

  小佑。

  淮裴垂下眼睫,嗓音轻缓:

  “再说一遍?”

  塞希尔歪头,“——青梅竹马?”

  .

  “赛安利斯目前被关押在枫山监狱,无法进入探查,淮先生行为目的未知。”

  安全署署长回复:“尽力探查。”

  “淮先生出席夏洛菲尔拍卖会,花费3.6亿元买下钻石国王王冠,目的未知。”

  安全署署长回复:“金钱来源?”

  “联邦军部为他补发了近一年的工资,外加赔偿金和抚慰金,具体比例未知。”

  安全署署长回复:“收到,具体比例无需探查。”

  “联邦军部近期换届选举,威廉斯特家主,亚特·威廉斯特竞争优势明显,当选几率较大。”

  安全署署长回复:“收到。”

  安全署署长把近期收集来的情报整理成一个文档,准备发送给景佑。

  真正涉及隐秘的暗线都是单线联系,双方高度隐秘。

  他现在看的这些都算不上什么机密,只是安全署专门负责收集帝国情报的工作人员日常收集起来的消息。

  这种级别的消息原本是用不到安全署署长亲自来整理的,但事关淮裴,就像塞希尔一样,他还是有些心虚的。

  哪怕是加班,他也要亲力亲为。

  如果淮裴将来真的回来了……看在他初心是为了太子、现在又这么尽心尽力的份上,希望太子妃千万不要记恨他。

  正要发送,一条新信息进来了。

  来信人的头像框十分眼熟,只是已经被取消了红色加急,成了普普通通的灰白色标准人形头像。

  塞希尔。

  署长一看这小少爷就觉得头疼。

  塞希尔没去第七军团报道,这么大的事是瞒不过景佑的,景佑显然已经知道了他在做什么。

  景佑没有阻止,安全署署长也不敢拦着他,更不敢让别人得知塞希尔插手安全署事务这件事,只能把他的线路也接到自己这边来了。

  “我要告状!淮裴公然殴打他们的媒人我,快给他记上一笔,等将来他回到联邦,我一定要给他穿小鞋!”

  安全署署长沉默半晌,打字:“少爷,你还记得自己是戴罪之身吗?”

  “低调点,求你了。”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吗?反正殿下也不会为了你对淮先生做什么。”

  塞希尔:“……人艰不拆。”

  安全署署长:“只是帮你认清现实,我发现你最近有点神志不清了。”

  塞希尔:“他再不回去我才是真的神志不清,你敢信,我拿景佑激他他都没反应,难道淮裴吃软不吃硬?那我这就去求他,我不信了,区区一个淮裴,我还搞定不了。”

  “何必呢,”安全署署长还没有被景佑真正降罪,不像塞希尔那么急躁,看的比他清楚。

  “你这点伎俩是没用的,如果淮先生要回来,不需要你做什么他也会回来,但如果他不想回来,你做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所以认命吧,别折腾了。”

  “趁着殿下还没真的生气,赶紧回来。”

  .

  淮裴拿刚得到手的全部工资和天价补偿金买了一颗钻石的事不是个秘密,短短几天,就在整个联邦传得沸沸扬扬。

  相比于帝国,联邦言论更加自由和开放,公民可以只有在社交平台讨论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3.6亿,我的天哪,那可是联邦币,不是什么草稿纸,上次联邦新发现的小行星拍卖成交价也才三十亿吧,这都十分之一了,他居然拿来买一颗破石头,真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1]

  [+公民ID号码]

  [就我想知道这颗3.6亿的钻石长什么样吗?]

  [我看了那天拍卖会的宣传视频,确实是值这个价的。]

  [楼上姐妹还是保守了,宣传视频我也看了,我靠,那颗钻石美绝了好吗,纯天然黄钻,比鸽子蛋还大,水晶灯一照,那效果,简直了!]

  [我去,你们都是些什么富家少爷小姐,这么有钱,那可是夏洛菲尔拍卖会,身价低于九位数都不让进的,宣传手册是想看就看的吗?]

  [求分享,我也想看看!]

  [我也要看,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求分享的人瞬间排成了长队,千层高楼拔地而起,第一个发言的人架不住众人反复询问,直接把一段视频贴了上来。

  [分享视频]

  五分钟的寂静,社交平台再次炸锅了。

  [!!!]

  [!!!!!!]

  [!!!!!!!!!!]

  足足好几页,排山倒海的感叹号才过去,有人神志不清地发出一条:

  [妈妈,我出息了,3.6亿的钻石我都敢肖想了。]

  [同,但真的好漂亮!]

  很快,平台上讨论的风向就跑偏了:

  [3.6亿,就算是淮裴上将也该倾家荡产了吧,来不来打赌淮裴上将花这么多钱买颗钻石做什么?]

  [对哦,好像没听说淮裴上将有收集钻石这方面的爱好。]

  [这问题问的,买钻石还能做什么,当然是送人啊。]

  [谁不知道是送人,关键是他要送给谁?]

  [这个我知道!听说前几天,就联邦给上将接风洗尘的宴会上,咱们的联邦第一美人亲手送了上将一颗钻石,我突然忘了那颗钻石叫什么来着?]

  [我知道,永恒之心,也叫阿佛洛狄忒,爱神的意思!]

  [天,爱神配国王吗?神仙爱情我先磕为敬!]

  [所以是两人一见钟情了?苏忆小姐送了淮裴上将一颗永恒之心,淮裴上将就回赠一颗国王皇冠?]

  [划重点,国王皇冠还是倾家荡产买的!]

  [——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只为亲手给你加冕皇冠,是这个意思吗?]

  [……这种骑士单膝跪地给公主穿上水晶鞋的既视感,这真的是现实而不是童话吗?]

  [纯爱战神应声倒地。]

  [就算我死了,埋在棺材里,我也要用我腐朽的声带喊出一句——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首都星格森私立医院,顶楼。

  苏忆忐忑不安地坐在病床上,手指滑动着屏幕,看着网络上不断发酵的言论,心底一阵烦躁。

  联邦这些普通公民不知道淮裴买这颗钻石做什么,她可是知道的。

  国王皇冠。

  这世界上还有谁能被称作“国王”,有资格戴上“皇冠”?

  她又不傻,会因为网上几句般配就异想天开,淮裴的态度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他对她根本就没有兴趣。

  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狂欢,说的话简直是把她架在了火上烤。

  现在这种情况,只要淮裴站出去说一句根本不是给她的,那她的脸面……

  不对,苏忆忽然反应过来,普通人怎么会知道军部接风宴上的细节?

  这种宴会都是高度机密,只有内部人员才有资格受邀,宴会上的细节绝对要比夏洛菲尔拍卖会的宣传视频还要难知道!

  宣传视频花钱就能得到,这种细节,不是参加宴会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而且,如果真的是参加宴会的人无意之间说出去的,为什么晚上满天飞的全是她给淮裴送钻石的事,后面呢?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她昏迷的消息传出?

  一道闪电从虚空中劈下,苏忆瞬间明白了。

  这是有人故意透露出去的消息,有人在利用她!

  顾不得愤怒,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让自己清醒过来,抖着手给威廉斯特家主打电话。

  漫长的等待音后,对面传来一声冰冷的:“苏忆,有事吗?”

  “喂,爷爷?”苏忆手臂被自己掐的剧痛,不用伪装就带上了哭腔,“有人要害我,您看看网上那些流言,您快让人处理了啊,要是再让他们传下去,淮裴上将一怒之下……”

  “这个你不用管。”对面冷冷打断了她。

  苏忆急急道:“可是……”

  “嘟、嘟、嘟……”

  不等她说完,对面传来挂断的忙音,苏忆拿着听筒,一股寒意从心脏蔓延到了全身。

  .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放出消息去了,现在的言论走向和您预想的完全一致,”副官说,“不过,这件事需要通知苏忆小姐一声吗?”

  “不用,她不敢乱说。”威廉斯特家主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苏忆这个孙女,不算聪明,但也不算笨。

  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是谁的意思,不会有胆子故意和他对着干的。

  苏忆知道什么叫审时度势,在得罪他和得罪淮裴名声尽毁这两个选项之间,她清楚自己该怎么选。

  “是,苏忆小姐向来识大体,为了您的计划,她的牺牲是值得的。”副官嘴上奉承他,心底却感到阵阵发寒……

  这可是家主的亲孙女啊,让她当众向一个alpha送礼物,已经算是非常大胆且逾矩了。

  但苏忆还是听话的做了,纵然这里面也有她自己想攀附淮裴的心思,说到底还是为家族牺牲,可是,在她中毒昏迷之后,家主连提都没提过一句。

  现在更是连眼都不眨一下,就直接牺牲苏忆,要是淮裴真的发怒……

  “放心,牺牲不了她什么。”威廉斯特家主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

  对待下属不能像对待畜生一样,就算是畜生还得打一棒子给个枣呢,适度的安抚还是必要的。

  “淮裴还能正大光明地给景佑送钻石吗?他要是真的送了,一个勾结外国的罪名就跑不了了,放心,他不敢。”

  威廉斯特家主想了想:“为保万一,让人盯着他一点,首都星外面也让是,盯牢了,别让他出去。”

  副官低下头,驯顺地退了出去。

  联邦的言论影响不到帝国,网络和距离天然隔绝了两个国家的人交流,而且两国彼此敌视,看到对方都会生理性厌恶,就更对对方没兴趣了。

  相比于联邦还在为一颗钻石到底值不值3.6个亿和联邦高层之间的绯色传闻议论纷纷,帝国最近热议的话题只有一个:

  皇太子殿下的生日要到了。

  景佑生日在十月十七日,随着时间的临近,整个帝国的人都隐隐期待了起来。

  提前半个月,帝都就已经热闹了起来。

  帝都中心区的商业街昼夜不歇,直插云霄的高楼不再保持冰冷的银色,而是亮起了彩灯,一束束礼花流光一样不断升空绽放。

  天空中,真正的烟花也在不断升空,景佑的名字和各种庆祝话语轮流展示。

  除了商业区,贵族居住的古堡和庄园也不甘落后,贵族们在沿街堡垒一样突出的阳台上和楼顶天台上种满了红蔷薇。

  远远望去,青黑古堡上,一丛丛红蔷薇热烈绽放。

  各大高校更是热闹,帝国|军校的学生驾驶机甲表演高难度操作。帝都大学直接组织募捐,以景佑的名义募集了一个亿的资金,捐赠给落后地区,帮助落后地区读不起书的孩子上学。帝都艺术学院编舞编话剧。卡瑟琳尔学院也没歇着,直接给众人演示了一番什么叫理科生的浪漫——

  他们制造了两架无人机,在茫茫宇宙里给景佑画了颗心。

  其他星球百花齐放,年轻人组织起各种各样的聚会,放烟花、放气球、放风筝、唱歌跳舞……甚至有人拍了部微电影,准备在景佑生日这天上映给他庆生。

  比卧床多年的皇帝,年轻的储君显然更受大家欢迎,而且,景佑年纪轻,众人也更放的开,玩出的花样更多。

  生日当天,早上五点,景佑起床,开始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

  比起从前死气沉沉、不把人当人的帝国,如今的帝国显然更富有朝气,不少年轻人十分崇拜这位年轻的皇太子。

  在皇家车队路过时,不少人高声欢呼,冲着车队热烈挥手,甚至有人大声冲着景佑告白。

  来自四面八方的祝贺和提前送达的礼物已经堆满了景佑寝宫后面的一座空宫殿。

  几个侍卫高强度拆礼物,足足拆了三天才把礼物全部拆了出来,有古董名画奢侈品之类价值高昂的礼物,也有其他星球寄来的手绘贺卡。

  来自各地的名流贵族再次齐聚帝都,帝都无数空置的豪宅一夜之间被住满。

  傍晚,皇宫中,半山腰处的露天阳台上,生日晚宴正在如期举行。

  漂亮的女宾们带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挽在男伴的臂弯中,妆容精致的脸上随时都是完美的笑容,男宾大多穿深色正装,没有女宾那样争奇斗艳,但他们从头发丝到鞋尖同样没有一丝疏忽。

  宾主尽欢,觥筹交错。

  这是景佑最熟悉的场景,从记事起,除非战事紧急,每年都会来一次。

  众人都带着熟稔的笑容彼此打着招呼,见到景佑时,关系疏远的客客气气祝贺一声,关系亲近的还能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对于景佑身边空出来的位置,众人的表情和眼神没有一丝异样,就好像那里本该如此,几个月前陪着景佑出席宴会的那个alpha从没存在过一样。

  景佑穿梭在人流之中,四面八方都是道贺声——

  生日快乐啊殿下,明年再一起去看菲尔斯艺术团的话剧啊!

  殿下,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全世界都在对他说生日快乐。

  景佑和一个贵族打完招呼,若有所思地看着杯子里剩下的酒。

  所以,你的生日快乐呢?

  淮裴?

  时间一点点走到十二点。

  没有人注意到,一道浅色影子在人群之中奔跑着,左冲右突,在充斥着香水、脂粉、甜品、酒液的空气中,寻着熟悉的气味,跌跌撞撞朝前跑。

  墙上的挂钟咚咚咚敲响,宾客们停下交谈,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

  咚咚咚——咚——

  最后一声钟声敲响。

  咻!无数的烟花从大气之外降临,流星雨般拖着尾翼划过漆黑苍穹,最后,嘭!所有烟花同时炸开,宛如一片金色的花海,整个帝都亮如白昼。

  欢声笑语在夜风之中传递出去。

  景佑站在人群中央,看着照亮整个帝都的烟花,随之而来的欢笑和祝贺把他包围。

  他礼仪周全地向四周道谢。

  算了,万一是在忙呢,联邦那边也很乱,说不定是被什么绊住了……

  小腿忽然被顶了一下。

  景佑低下头。

  浅灰色的哈士奇仰头看着他,也不知道它跑了多久,不断地吐舌头喘气,整只狗炸成了一个毛球。

  在它头顶上,有人用绸缎固定了一个正方形的礼物盒子。

  景佑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缓慢地单膝蹲下。

  阿诺低下头,往前走了一步,把盒子送到他面前。

  景佑看了它很久,直到阿诺都要耐不住性子地抬头了,他才伸出手解开绸缎,把盒子拿在手里。

  盒盖打开的一瞬间,纯净剔透的天然黄钻在灯光照射下璀璨得近乎刺眼。

  首都星外,一行人灰头土脸地回去报信。

  “……你们这么多人,连他一个都拦不住?”

  这些人面面相觑,僵硬地摇头。

  这可是淮裴,他们怎么拦得住。

  “算了,录像了吗?反正他也回不去帝国,管他去哪,只要有录像就行。”亚特不耐烦。

  然而,他这话一出,这些人面色比哭出来还难看。

  “录像也没有?”亚特难以置信。

  “没有,他用精神力干扰了我们的设备,什么都没录下来。”不仅录像,就连导航都受了影响,差点就没能回得来。

  亚特面色铁青,“一群废物!”

  帝都星外,一架模拟成飞行器的机甲静静悬浮在太空中,淮裴坐在飞行器出口,屈起一条腿,靠在机甲坚硬的外壳上,遥望着不远处的星球。

  3.15光年,星夜兼程,不眠不休。

  这是国王的皇冠。

  赶在最后一刻,送到了他的君主手上。

  ——我的未婚夫,我的小皇子,我的太子殿下。

  生日快乐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