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们完全不知里面还有这样的“前情”, 委顿的气势又重新兴奋起来,一双双眼睛亮的瘆人, 活像嗅到了血腥味的大白鲨:

  “什么?还有这事?”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报复吗?谁都知道这场比赛有多重要,在这种场合让人出丑,等于是把人一辈子都毁了!”

  “这样的品性, 真的可以做帝国的太子妃吗?”

  “先不说气量, 就说这次,就为了一己之私打击报复埃里克斯, 结果机甲失控得太厉害,还连累了殿下跟着受伤……”

  淮裴没管其他人的窃窃私语, 眉梢压紧,盯着汉诺威公爵:“你怎么知道昨天是埃里克斯刺杀的我?”

  汉诺威公爵从容地说:“淮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一天就忘了吗,那个枪手开□□杀你,你躲过去了, 最后替你挨了这一子弹的可是我。”

  他礼貌性地摊开双手:“作为受害者, 调查一下事情经过很过分吗?”

  “就为了在场证明, 硬挨了一枪,不, 你其实不用挨这一枪, 只要‘目击’就够了,你就有理由去调查这件事, 只是没想到因此受了伤, ”淮裴眼底浮现一丝讥诮, “为了确保事情按照自己规划的走, 不惜在受伤第二天就拖着病体来观赛, 还真是……意志坚定啊。”

  汉诺威公爵表情遗憾:“您要这样推卸责任,我也没办法,但有一件事我还是要解释一下,我今天之所以拖着病体前去,其实只是为了一件事……”

  “我马上要离开帝都了,原定后天的行程,我只是想在离开之前,再见殿下一面,不是公务会面,而是能像朋友一样坐在一起轻松聊天……”

  淮裴气极反笑:“你见殿下干嘛?”

  汉诺威公爵眼里闪着诚挚的光芒:“这话说出来其实很不礼貌,但淮先生,我其实……爱慕殿下很久了。”

  “您要知道,殿下毕竟是帝国最出色的omega。”

  淮裴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在场众人谁不知道他和景佑的关系,汉诺威公爵这话和当众示威有什么区别?

  何况他只是拿这件事当挡箭牌……

  殿外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身穿安全署制服的士兵鱼贯而入,很快把整个大殿密不透风的包围起来。

  安全署署长拥有应急处理的权限,直接带人破开了第三军团的包围圈。

  双方在宫殿前彼此对峙。

  安全署署长从门外走进来,面色铁青森寒,一进门就死死盯着淮裴,眼神憎恶至极,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淮裴心底爬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署长大人?”汉诺威公爵扬起笑容,“你是来汇报调查进展的吗?”

  “不,”安全署署长缓慢地呼出一口气,从始至终,他的视线一秒也没从淮裴身上移开,嗓音更是冰冷,“十分钟前,安全署拦截了一通境外通讯——”

  淮裴瞳孔紧缩成针。

  “联邦第六舰队已经抵达帝国边境的贝尔塔星,同时联邦议会通告全宇宙,要求我们立刻释放他们的淮裴上将,否则,他们就会立刻向帝国宣战。”

  安全署署长讥讽地一笑:“甚至连接应的人都到帝都星外了。”

  怎么可能?

  要是帝国这么不设防,随随便便什么飞行器都能轻易突破帝国防线抵达帝都星,那……

  等等。

  电光火石间,淮裴想起来了。

  Nidhogg!

  他们在几个月前突然进攻帝国后方,撕开了帝国后方的防线,虽然很快就被第七军团驱逐了出去,但是……

  万一还残留有一队人呢。

  帝国边境荒凉偏僻,连当地贵族管理起来都十分吃力,要是只混入了几个人……

  比起从外往内入侵,直接从内部到内部偷偷搭建起一条通道,还有帝国那些贵族,不知道有多少贵族和联邦有联系,偷偷帮他们掩盖……

  但现在想通这些已经来不及了。

  接二连三的脏水泼下来,刚好景佑昏迷卡在这个关头,联邦又宣称这一切是为了“营救他”。

  安全署署长明显已经认定了是他,对他的敌意毫不掩饰,甚至十分厌烦他,觉得他为帝国带来了太多麻烦。

  周围人更是没一个是想帮忙的,无论是不断添油加醋的贵族,还是其他人……

  从一开始,帝国这些人就在怀疑他。

  外来者,联邦人,间谍,战俘,曾经帮助联邦攻打帝国……

  这些帽子从未摘下去过。

  要不是景佑,他在帝国寸步难行。

  淮裴手指捻上无名指,坚硬的金属材质和冰冷的宝石触感分明。

  他手里还有第三军团,如果硬抗的话……

  安全署署长同样看见他手上的戒指,瞳孔骤然压紧,眉宇间满是充满敌意的警惕。

  他抬起手,安全署士兵戒备地抬起枪口,对准了淮裴。

  第三军团不甘示弱,同样抬起枪口对准安全署士兵。

  “我想这里面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汉诺威公爵不急不缓的嗓音响起,仿佛给一潭死水注入了新的活力,“不过淮先生还是先约束一下第三军团吧,你身上的嫌疑还没洗清,第三军团这样维护你,影响怕是不太好。”

  他话音一落,第三军团内顿时传出几声叫骂:

  “你放什么屁?说谁有嫌疑呢?我看你才有嫌疑!”

  “你们这些人围在这还有脸说别人居心不轨!”

  “少在这阴阳怪气,你怎么不让对面这些人收手?”

  淮裴往那边一看,说话的是他从新兵一路带过来的小队。

  第三军团接到调令之后,距离皇宫较近的训练基地第一时间派了人前来,这些人显然是听说他有危险自己报名来的。

  也只有他们,年轻气盛到在这种场合还敢说话。

  只是……他们这会儿说话,其实只会起到反面效果。

  果然,第三军团充满敌意的话语让安全署署长脸色更难看了。

  汉诺威公爵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第三军团这一出声,就像是坐实了淮裴“心怀不轨”,“结党营私”的罪名。

  第三军团关系帝都星的安危,联邦的飞行器能够不知不觉靠近帝都星,本就是第三军团失职,他们的立场已经很敏感了。

  再加上淮裴现在这样的身份,谁跟他沾上关系,谁就有嫌疑。

  淮裴不动声色地思考着。

  恐怕,在安全署署长的心里,已经开始怀疑联邦能神不知鬼不觉靠近帝都星,是不是因为他和第三军团“亲近”的结果了。

  “只是配合调查而已,”安全署署长不动声色后退,视线鹰隼一样锁定在淮裴身上,“淮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三军团又要闹起来,几个带队而来的少校止都止不住,淮裴遽然回头,做了个停下的手势。

  几个士兵不甘心,但还是安静下来。

  淮裴回过头,难得他这会儿还能维持声音平稳清晰:“去哪?”

  “联邦只给了我们一个小时,”安全署署长避而不答,公事公办地说,“我们需要向你确认一些事情。”

  他们其实没有权限决定要不要把淮裴交出去换取帝国的安稳,但是在这群龙无首的关头,一些必要的紧急措施还是要做的。

  比如——把淮裴控制起来。

  联邦只暴露出一架飞行器,如果不止一架呢,如果这架飞行器上装载的是核弹呢,如果……

  比起帝国,淮裴个人的安危不值一提。

  联邦已经正式通告全宇宙了,也就是说,哪怕帝国这边拦截成功,帝国的普通民众不会知道这件事,但联邦的民众显然已经全部知道了。

  如果帝国坚持不放人,哪怕是为了议会的颜面,联邦也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真的会重燃战火。

  所以,哪怕是景佑醒过来之后追责……

  署长心底缓缓做下决定,帝国的安危终究是最重要的。

  “淮先生不会是想用第三军团拖延时间吧,”汉诺威公爵轻咳了一声,“如果你有一点感激殿下这段时间对你的好,我劝你不要。”

  他温和地看向淮裴:“公然教唆军队和安全署对立可是分裂国家的行为,殿下是信任您才会给您这份信物,如果您把它用来当做您自保的筹码……这里这么多大人看着,您要是执意这么做了,等到殿下醒来可是会相当麻烦的,那就真是彻底辜负殿下的信任了。”

  淮裴心底杀意暴涨。

  汉诺威公爵在用景佑威胁他。

  他的权利是景佑给他的,如果他用第三军团做出了危害帝国的事,景佑就必须为这件事负责。

  而这个人想除掉他,就必须赶在景佑醒来之前。

  要么把他杀死,要么……把他赶回联邦,让他背着叛国的嫌疑,以一个丧家之犬的姿态灰溜溜离开。

  他说呢……

  上次景帝生日宴之后,联邦的人明明已经知道了他的“新身份”,他们那么不希望他回去,为什么不赶紧制造舆论彻底钉死他叛国贼的罪名,让他在联邦名声尽毁,彻底沦为过街老鼠。

  原来是为了给他保留一条退路……

  ——如果他们把联合帝国这些败类逼他回联邦叫做退路的话。

  可是……他走了,景佑怎么办?

  他还在昏迷之中,根本就没办法控制这些人……要是他离开的话,安全署能保住景佑吗?还有……

  可他留在这里,就是给这些人攻击景佑的借口。

  淮裴牙关微微咬紧。

  汉诺威公爵转向第三军团,面对着数百个黑洞洞的枪口,他不慌不忙地摊开手,以示自己的无害:

  “而且,我不得不提醒你们,根据帝国安全紧急条令,第三版第二十七条,如果军团调令所有者背负叛国嫌疑,安全署有权直接冻结权限。”

  “换而言之,”汉诺威公爵缓缓说,“现在淮先生手里那枚戒指已经没用了,理论上第三军团已经不需要听从你的命令,如果有谁还要继续支持你,那他……”

  他没有直说,只是耸了耸肩,意思不言而喻。

  客观条件被解除,谁要是还站他那一边,就是想和他一起叛国。

  他笑意盎然地补充:“根据帝国安全紧急条令,第三版第二十七条补充条令,接触权限之后仍然服从命令的人,以叛国罪……”

  “根据帝国安全紧急条令,第三版第二十七条补充条令——”

  殿外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嗓音。

  “第二条,帝国军团信物一式两份,一份失效之后,由另一份自动接管全部权限。”

  一个人逆着光走进来,身形高大的alpha在众人不远处站定,一手抬起,张心里赫然放着一枚和淮裴无名指上戴的那枚一模一样的戒指。

  那是第三军团的另一份信物,原本掌握在元帅慕鸫的手里,他去世之后由景佑收回。

  众人一直以为戒指在景佑的手里,但他竟然把另一份戒指也交给别人了吗?

  “——现在第三军团由我接管。”

  汉诺威公爵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怎么会在这?

  塞希尔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倏地一笑:

  “怎么,没想到我还活着?还是想说我也有叛国嫌疑?汉诺威,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我可不是淮裴这种无依无靠的小可怜,你要是敢给我扣屎盆子,我带着整个威廉卡文迪许公爵府宰了你。”

  汉诺威公爵眼神阴鸷地盯着他。

  ——这是食肉动物面对和自己拥有同样雄性资本的同类时下意识展露出的凶狠。

  塞希尔身后的威廉卡文迪许家族确实让他忌惮,这是比皇太子的宠爱还要赤|裸裸的竞争资本。

  但……他为什么会在这?

  明明让人亲眼看着他进了地底……

  塞希尔观察他的脸色,玩味地挑起眉:“在想我为什么在这?这不就不巧了吗,我昨晚接到太子的信,说我离开这么久,他有点想我了,让我回来看看他。”

  太子殿下想你?骗谁呢?

  汉诺威公爵手指紧握成拳。

  “看我这运气,昨天刚走,今天就地震了,要是我有个拖延症什么的,现在就该被埋土里了,你说是吗?汉诺威公爵大人。”

  汉诺威公爵勉强笑了一下,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啊,运气真好。”

  机会只有一次,他图穷匕见,这样要是不成功,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过,就算塞希尔回来了又如何?

  汉诺威不着痕迹扫过周围神色各异的脸,在心底冷笑。

  在帝国,谁不觊觎景佑,当年那些贵族要死要活都要把儿子送去陪景佑读书的劲头就可见一斑。

  好不容易才等到慕燃把自己作死了,又来一个淮裴。

  帝国可没人喜欢这个联邦来的太子妃。

  景佑醒着的时候就算了,大家不敢明着反对他,可这会儿他自己都还在昏迷,谁会站在淮裴那边?

  去支持一个无依无靠不能带来任何利益的太子妃?

  塞希尔不再看他,视线移向淮裴,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他的眼神发生了极为微妙的变化。

  不像是单纯的善意或者恶意,也不是见到朋友的欣喜、得知朋友被算计的愤怒……

  “景佑之前跟我说,如果……”他顿了一下,“如果发生今天这样的事,让你先离开。”

  淮裴迎上他的视线,黑色礼服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无端多了几分幽深,静了一会儿,他问:“离开?”

  塞希尔全然不顾周围人的注视,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他说过,如果联邦有一天想接你回去,一定不会是无缘无故突发奇想,很可能是……”

  你父亲快要死了。

  他们急需第二个“供体”。

  这话毕竟伤人,塞希尔没明说,微微叹口气:

  “你上次的思路很可能是正确的,你父亲现在大概率就在联邦,情况应该已经很危急了,帝国暂时没办法救出他,如果你想救他,就必须回去。”

  “这话,”淮裴嗓音不知不觉地哑了,“真的是他说的吗?”

  塞希尔抬起头,两人距离极近,近距离被这双金色的眸子注视压力不言而喻,但他还是肯定地点头:

  “是。”

  淮裴沙哑道:“你知道,他上次告诉我,如果我离开了,他不会等我吗?”

  塞希尔平静地看着他。

  “他要是能预料到这个地步,怎么会让自己受伤?不……是我让他受伤的,我没有保护好他。”

  “淮裴,景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要是你留在这,形势就要控制不住了,”塞希尔眼里终于露出一丝怜悯,“你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对谁都有好处,有我在这里守着,景佑不会出事的。”

  但也只能保证景佑不出事。

  这个国家打仗打了两百年,但建国还不到五十年,历史遗留问题繁多,领土疆域辽阔,本来就是个千疮百孔的筛子,全靠景佑不眠不休地撑着。

  他就是各方势力平衡的那个点。

  塞希尔说到底只是一个公爵的儿子,甚至连公爵都不是,哪怕握着第三军团,他也做不到景佑能做的事。

  去唤醒景帝的人已经失败了,他病的太重了,经常陷入重度昏迷之中。

  而其他的人……景佑昏迷,景延不知所踪,现在的帝国压根没有能“做主”的人,不能承受一丝一毫动乱的可能。

  谁也没想到汉诺威公爵敢这么公然对景佑出手,而且显然是蓄谋已久。

  景佑没有猜错,他准备了这么久,绝不可能一次失败就轻易放弃,没有这一次还有下一次。

  这次景佑提前叫回了塞希尔,至少帝都是稳住了,要是让他继续潜伏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悄无声息地冒起,就谁也预料不到他那一口带毒的獠牙会扎在哪个部位了。

  万一下次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叛国帽子戴在景佑头上了呢?

  他现在还没有被逼上绝路,只想让淮裴离开而已,只要淮裴离开他就会收手,还不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淮裴现在留在这,只会给景佑添麻烦。

  淮裴半晌才出声:“我离开了,要是他们后续继续对景佑下手呢?”

  “你走了,他们就没有理由了,其他人也不会坐视不管,”塞希尔道,“再说你留下来干什么呢,保护他?你觉得你比第三军团有用?比帝都这么多保皇派大臣有用?”

  塞希尔咬牙:“你当真一点都不想想他这段时间对你的好吗?算我求你,回去吧。你也不用担心这是Nidhogg的人,等你离开之后,我会正式发布公函通告联邦,你是联邦的英雄,民望一直很高,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对你动手。”

  “你们要是真的相爱,”塞希尔说,“等到景佑醒来,你们还能……”

  “我不走的话,你就要命令第三军团和安全署一起拿下我了是吗?”淮裴打断他。

  塞希尔沉默片刻,避而不谈:“……第三军团是元帅心血,也是元帅留给景佑的护身符,帝国众多军团中绝对的保皇派,不能和叛国扯上任何联系。”

  “我明白了。”

  塞希尔看着他霜雪一样的侧脸,想到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的相识相交,嘴唇动了动:“抱歉,如果你们两人之间只能选择一个,我必须选择景佑。”

  “不用,不是为了你,”淮裴喉结滚动了一下,“我能再去看看他吗?”

  塞希尔想说什么,嘴巴张开又闭上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一旁一直狐疑地注视着他们的安全署署长。

  署长急忙开口:“你们在说什么?塞希尔,我知道你们是朋友,但你要知道……”

  “他愿意跟……你走,”塞希尔打断他,“但他想再看看殿下。”

  “不可能,”署长断然道,“他现在身上背着叛国的嫌疑,怎么能……”

  “你真的信他想背叛帝国?”塞希尔定定地看着他。

  署长说不出话来。

  淮裴父亲的事,很多都是景佑交给他去办的,收集来的信息大多经过了他的手,他当然知道淮裴对联邦是个什么态度。

  在这里站了那么久,他不是听不出汉诺威公爵话里话外的挑拨,但是……

  帝都星外的飞行器,帝国外的联邦舰队。

  比起淮裴是不是清白无辜,他更不愿意看到一颗导弹落在帝国的领土上。

  安全署署长硬邦邦地说:“那我们这样……逼他,你确定他不会怀恨在心,借机对殿下不利?”

  “我刚刚跟他说……景佑想让他走,他马上就拆穿了我,然后我说,如果他坚持留下,情况就会对景佑非常不利,”塞希尔扯了下唇角,那是一个半哭不笑的表情,“……他答应了。”

  在帝国,没有人比安全署署长更清楚联邦对淮裴而言意味着什么了。

  他呆滞了两秒:“他知道他去了很可能就回不来了吗?帝国不会接纳他,联邦那些人压根就是……”

  想要他身上的某个器官而已。

  “他知道。”

  安全署署长眼神复杂,只觉得喉咙堵的说不出话。

  “但他是景佑选中的alpha。”

  “…………”

  塞希尔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去看看吧。”

  或许……就是最后一面了。

  安全署署长回头,看着站在众人对面的淮裴。

  青年那身和储君一样款式的礼服还没换下来,白色长发因为之前的动作已经散了下来,掩在侧脸,优越的轮廓隔着发丝遮掩也能看出,白得宛如冰雪雕砌。

  雪白的睫毛安安静静地垂着,没有看他们一眼,也没人能看清他眼里的神色,只是……似乎比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更加疏离冷漠了。

  满身清冷。

  明明已经逐渐不再掩盖自己性格,变得会笑会动,短短半天,又变回了曾经的模样,简直就像是……

  生生把活人的气息从自己身上割了下来。

  最后署长还是叹息一声,往后退了一步,没有阻拦。

  空旷的大殿内被各类器械占去了大半的空间,景佑安静地躺在床上,侧脸雪一样苍白,不同颜色的灯不断闪烁着,检测仪上的心跳平稳有力,只是醒不过来。

  即使在这种时候他看起来还是美的,这种摄魂夺魄的美色并没有因为疾病褪色半分,相反,十分让人心生怜惜。

  淮裴在他床边半跪下来,安静地注视着他。

  虚空中仿佛响起一道嗓音,那是曾经发生在这个房间里的,淮裴听闻父亲仍在人世之后,不安地向他承诺:

  ——“如果你愿意等我几年,我……”

  ——“你什么?你一定会努力报仇,活着回来?别傻了,你靠自己得努力多久才能做到,我才不会等你几十年。”

  “不会那么久的,”淮裴低下头,亲吻在他手指上,他闭上眼,无声的承诺,“但是无论怎样,我想请你等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再回到你身边。”

  “……对不起,连你今年的生日我都没能陪你一起过。”

  医护人员早已离开,整个宫殿只有他们两人,淮裴把额头抵在景佑的手背上,很久都没有说话。

  .

  淮裴把象征着第三军团拥有者的戒指和账户上十八个亿余额的终端放在景佑手边,还有其他的、这段时间景佑给他的东西,他全部留了下来,最后,他离开皇宫的时候,只带走了一个盒子。

  士兵检查过后,发现里面不是什么机密,甚至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有的只是一个项圈和一朵橘红色的干花。

  那是景佑下令铲除凌霄花的那天晚上,他悄悄去花园里收集起来的一朵开的最好的花,夹在了景佑的日记本里,现在被他一起带走了。

  傍晚,淮裴坐上联邦停靠在帝都星外的飞行器,离开了这个他生活大半年的星球。

  而联邦也如他们对全宇宙承诺的那样,安静地撤离了帝国边境。

  这场隐秘的动乱历时不到十二小时就被悄无声息地解决。

  脚下如潮的银色灯海逐渐远去,飞行器进入广袤的太空,朝着另一端的联邦而去。

  生活在帝都的普通人忙碌了一天回到家,和丈夫妻子父母儿女团聚,共进晚餐,彼此说着这一天的辛苦和趣事,浑然不知一枚导弹曾悬在自己头顶,又无声无息地撤离。

  一并离开的,还有本该在年末的储君大婚里扮演主角的新郎。

  3376年秋初,淮裴回到了他生长二十多年的联邦。

  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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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过凌霄花吗?

  听起来很冷。

  但你要是去看看,就会发现,它比八点钟的朝阳还要温暖耀眼。

  舷窗外是广袤无垠的宇宙,舷窗内,失去水分的干花被夹在记录了主人不为人知心事的日记本中,悄然散发着静谧的幽香,像是某个不为人知是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