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街街头位于美院北门外面, 与美院就一条马路之隔,街尾一路连到师院东门,一条街正好将两大院校串到了一起。

  官聆的店紧挨商业街, 走街窜巷过来大概得花二十来分钟, 一路上的铺面不少, 大约是紧临美院, 一排排书画店中偶尔穿插几个服装店,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梁泽自回国后虽端着个无业游民的人设, 却实打实的没像今天这样出来闲逛过,更遑论这样的街道,一时间见什么都挺稀奇,路过中间那几家服装店的时候没忍住扯了扯一旁的官聆,一脸高深莫测的说, “我大概知道你的店为啥不挣钱了。”

  官聆正满脑子懊恼画画的事,猛的被梁泽扯着胳膊一带, 整个人失了重心往他身上靠了过去,因着反应不及,下巴还在他肩头磕了一下,疼得官聆差点儿喊出来, 黑眼珠上瞬间蒙了层雾。

  梁泽自知理亏, 偏还恶人先告状,不等官聆指责先一步开口道,“你看你,走个路都走不好。”

  拧着眉揉着下巴尖儿的官聆:“?”

  “很疼吗?”梁泽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儿不像是装出来的, 蹙着眉伸手拨开官聆摁在下巴上的手, 稍微有点儿红,不知是磕的还是他自个儿用手摁出来的, 梁泽指腹在那抹浅红上轻轻摩擦了两下,啧了声吐槽道,“你这下巴也太不经事了。”

  官聆被这话给气乐了,拍开梁泽的手自己胡乱揉了两下,“是你肩头的骨头太硬了,磕一下跟磕门板上似的,得亏我这下巴是真的,换个假的这会儿早歪到二里地去了。”

  梁泽本来就理亏,还恶人先告状,这下被官聆一通呛得有些抹不开面儿,这歉是完全道不出口了,只得硬着头皮道,“明明是你下巴太瘦了没肉。”

  官聆懒得跟他在这种小事上争论,小声嘟囔道,“是是是,是我苍蝇不怪怪蛆了。”

  梁泽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你说得对。”官聆压下翻白眼的冲动,把话题拐到了最初,“你刚说我店为啥不挣钱?”

  官聆主动揭过了这茬儿,算是给梁泽递了个台阶,他顺着放道,“你那一排铺面全是卖书画的,店面没点特色人家怎么可能进来。”

  “一条街数下去门脸都长差不多要什么特色?”反正书画店也不开下去了,官聆不太在意的说,“我的脸就是特色,人家见老板这么帅自然就进来买画了。”

  梁泽无语,但又觉得官聆说得有几分道理,加上刚刚是自己拽了人家才导致了“意外”的发生,便没跟他争论,拿官聆那套说辞妥协道,“你说得对。”

  说话间两人拐过街口,入眼的景象又变了样,比起刚刚经过的书画街巷,这条街的市口明显宽阔了许多,也相对热闹了许多。

  入了秋,夜比炎夏就来得早些,加之前两天下过雨,今天虽然没下了却是个阴天,梁泽这才发觉街头巷尾的路灯都点亮了,顺着街口往里走,一座高高的牌坊便映入眼帘。

  牌坊里头热闹非凡,推着小车叫卖的,三两扎堆儿凑着一张小方桌撸串儿的,排着长队买糖水的……应有尽有。

  青灰的天边泛着悠悠的白,半干的地面带着些微潮意,昏黄路灯将这一景一幕映照下来,热闹、张扬、肆意,梁泽伫在原地,视线掠过牌坊上头那三个烫金的大字,合着远处喧闹的街市轻轻念出声:好吃街。

  “到地方了。”官聆拍拍他的胳膊,样子看起来挺兴奋,“有没有食欲大振的感觉?”

  空气里弥漫着不知是煎的还是炸的抑或是烤出来的香气,梁泽有点儿蒙,下意识点点头,但嘴上却矜持的道,“还好。”

  官聆挤着鼻子做了个深嗅的动作,“香!”说罢在梁泽肩膀上一拍,特别豪气的说,“有想吃的别犹豫,我请客,管饱。”说罢抬腿率先往前走了去,边走边冲梁泽招手,“赶紧的,一会儿人多了可难排队了。”

  梁泽紧皱着眉同,视线从左边移到右边,来回好几趟后心情复杂的抬腿跟在了官聆身后。

  “我跟你说,”官聆完全没注意到梁泽周身降到冰点的热情,一边拽着他的胳膊往里走一边兴匆匆的指着不远处说,“你看那两家店都是卖炸土豆,长相和包装袋都一样,但味道却不如前头那家招牌写着炸洋芋的好,别看左边这家队排得长,基本都是托……”

  越往街里走热闹劲儿更甚,人也更多,绝大多数都是师院和美院小长假没回家的学生,梁泽木着张脸被官聆半拉半拖的往人群里挤,左耳是鼎沸嘈杂的煎炸炒和叫卖声,右耳除了这些声音外还掺杂着官聆不厌其烦的美食介绍,梁泽一个头两个大,顶着一脑袋问号被他拽着往前,如同行尸走肉,心里有个声音越吼越大:“头一回请你吃饭,怎么能随便呢,反正是那条街,想吃什么你随便挑。”

  “那个学长鱿鱼堪称好吃街一绝!”官聆揪着梁泽的胳膊,蓝白开领的格子衫被他扯得一条领子都快滑下肩膀了,难得的梁泽没将注意力放在形象上。

  事实上他也没心思顾及什么形不形象的了,脑里心里全是官聆豪爽的厥词,直到官聆拽着他来到先前介绍过的什么洋芋摊儿前站定了,他才恍然,敢情他说的吃一条街是这么个吃法!

  想到自己扯着那两个傻逼问包一条街大概需要花多少钱的蠢样,梁泽就觉得比起卫杰和卓宇,他可能更需要提前交点儿智商税。又或许是被某种不知明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一时竟忘了如官聆这般抠嗖的人,别说真包下一条街的餐厅了,让他包个小饭馆只怕都跟登天似的。

  梁泽像个木偶似的杵在洋芋摊前,一时间说不清是失落还是不爽抑或尴尬的情绪迅速包裹了全身,想找个口子宣泄,可又像是七经八脉都被堵实了似的,找不到突破口。

  摊主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短发利落的别到了耳后,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大脸盘子,手上麻利的将一瓢土豆下了锅,笑眯眯的问他俩,“两位帅哥要几份?”

  梁泽飘出二里地的思绪被女人的话和面前滋滋的油声给拽了回来,说实话香味儿很浓郁,可这简易的小推车和黑不溜秋的锅底还有案台上开着口的调料罐,梁泽着实提不起什么味口。

  再来就是心里落差实在有些大了,要知道在来的这一路上,他可是做好了掏出巨款替官聆“擦屁股”的准备,眼下瞧着这些“美食”,他除了惆怅哪还有半点儿食欲,都不着装,全身的毛孔都高举着嫌弃二字。

  只是没等他出声,右侧的官聆已经“叮”一声扫了招牌底下贴着的二维码付了款,乐呵呵的冲胖脸大婶儿竖起一根手指,“一份就行。”

  梁泽原本还一脸嫌弃,一听这话倏地就不乐意了,几个意思?刚不说随便吃吗?怎么转头就只买自己的了?转过脸正要发作,官聆快他一步道,“咱俩一块儿吃一份没意见吧?”

  到嘴边的不爽被这话堪堪堵在了喉咙口,梁泽木着张脸囫囵咽下,冷漠又勉强的点点头,“……行吧。”

  土豆出锅了,一颗颗黄澄澄金灿灿的,粘锅的那一面带点儿焦,胖脸大婶问,“要什么口味?”

  “糖醋麻辣吧。”官聆说完转脸问梁泽,“你有忌口吗?”问完不等梁泽答话,又快速转脸冲胖婶道,“少搁点儿辣吧。”

  梁泽:“……”还不如不问呢。

  官聆单手端着纸盒碗,右手从车边挂着的塑料袋里拿了两根长签,递给梁泽一根,“趁热吃,一会儿风吹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梁泽淡漠的扫了眼他递过来的签子,垂在身侧的五指动了两下却没伸手接,“你自己吃吧。”

  官聆扎了一颗土豆扔嘴里,入口糯糯黏黏,甜辣味道正好,他囫囵咬了两口咽下,诧异的看向梁泽,这才发现这少爷臭着张脸,“怎么了?”再看看手里正冒着香气的土豆,“你不爱吃这个呀?”

  梁泽心说我他妈就没吃过这个,可这话要这么说出来不但不会让官聆觉得惭愧,反而还会惹来他一阵嘲笑,他可太了解这人了,所以他干脆沉默以对。

  自打从这俱身体里醒来,官聆干啥都没什么心思,吃东西也很随意,下午梁泽说想吃鸭血粉丝汤,官聆也没作他想,张口便说要请客,加上难得的心情大好,他自己也挺怀念这边的吃食,便也没问梁泽喜好把人给带了来。

  只是他忽略了一点,梁泽是什么家庭出身?他自个儿又是什么家庭出身?他觉得好的东西梁泽未必就瞧得上眼,官聆想起那天两人一块儿吃酸菜鱼米线的经历,想来打一开始他就对这地方充满了嫌弃。

  思及此,满腔热情像是迎头泼了盆冷水,官聆自责道,“要不还是去你常去的餐厅吃吧,就是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订到位子。”

  梁泽本意是想装装样子,倒没想到官聆会突然说这话,愣了两秒才道,“怎么好好的又要换地方了?”

  官聆拿签子戳纸碗里的土豆,“是我考虑得不周道,这里环境差,人多又吵,吃的东西都是些上不了台面儿的,你肯定也看不上眼……”

  官聆明明说的是事实,可听在梁泽耳朵里倒像是在叙述着桩桩委屈般,那神态那语气,明明是在道歉在自责,梁泽却觉得好像所有的错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嫌这里环境差、嫌吵、嫌食物不好吃不好看似的。

  胸腔里隐隐泛起了酸,简单的心绪也跟着复杂了起来,他懒得去一一排解找出缘由,手上动作却比大脑更快一步的从官聆手中拿了签子,扎起那颗被他戳成蜂窝煤似的土豆扔进了嘴里,囫囵嚼吧两下咽了下去,刚出锅的东西,一口咬下去牙都快烫熟了,更别说尝出什么味儿来,他却嘴犟的说,“味道还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