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泽掏钥匙的手一顿, 转脸朝那对小情侣看过去,小情侣中的男生见他看过来,理直气壮的扬起下巴跟他对视, 大概是觉得自己说得非常对, 想得到被说者的认可吧。

  梁泽经人这一说, 下意识缩回手低头看, 才发现他一手搂着官聆的腰以防他没有支撑点跌倒,一手伸进他西服内袋里掏东西的姿势实在有点儿过于猥琐了, 他微皱了眉,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小情侣中的女生以为他是要发火,立马拽着自己男朋友的胳膊把人给拉跑了。

  梁泽郁闷的叹了口气,打算继续伸进去掏钥匙的手僵了僵,不露痕迹的别开脸四下看了看, 没看到有人才将手重新伸了进去。

  “你是真醉了还是装醉呀?”打开车门把人弄进车后座了,梁泽才没好气的问。

  官聆仰躺在座椅里, 大概以为是在自家床上,下意识朝里翻了个身,露在车外的长腿也跟着一转,正好踢在梁泽腿弯上。

  “我他妈欠你的。”梁泽指了指他, 拎着他的裤管把那双碍事的长脚给挪到了车里, 大概是曲着腿不舒服,官聆下意识想再伸直,梁泽眼疾手快的将车门砸上了。

  哐一声,是脚蹬在车门上的声音。

  梁泽站在车头前, 瞪着里面睡死过去的官聆, 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才绕过车头坐进了驾驶位里。

  大学城跟豪景方向相反, 梁泽几乎没什么悬念的直接把车开回了豪景,把车停进vip停车库后,梁泽解了安全带扭着脑袋伸手在快掉下后座的脑袋上拍了一下,“醒醒。”

  官聆砸巴着嘴翻了个身,没理会。不知是没醒还是不愿意睁眼。

  梁泽不得法,只好绕过来把人弄下车,然后架着个醉鬼回了2811。

  “我花钱请你给我办事儿,事儿没怎么办,”梁泽扶着官聆进门,左脚一勾在身后将门带上了,一边蹬掉自己脚上的鞋,一边托着官聆一脚踩上他的脚后跟把鞋从他脚上蜕下来,不满的嘟囔,“你倒好,让我这个爸爸伺候起你了。”

  梁泽踢过拖鞋,在官聆胳膊上狠拍了两下,官聆拧着眉抖了抖眼皮,几秒钟后眼皮儿迟钝的慢慢掀开了个缝儿。

  “自己穿上。”梁泽没敢完全撒手,右手还拽在官聆胳膊上,踢了踢他的脚后跟嚷道。

  喝醉的人跟上了年纪的人就异曲同工之处的地方就是反应慢加耳背,你得用喊的,不然他听不见。

  不知是梁泽这一掌用劲太猛还是喝多了酒脑袋疼,官聆一双好看的眉眼皱成了团,视线好像也没聚焦似的,脚往拖鞋口子里伸了三四次才穿进去。

  “今天的服务费都扣了。”梁泽冷声冷气的说。

  官聆闻言转脸看向他,一双眼睛像是为了把他看真切而微微眯着,长睫毛一抖一抖的上下颠儿,像一对扑棱着翅膀的蛾蝉。

  “梁泽!”半晌后,官聆指着他说。

  梁泽挡开他快戳着自己鼻尖的食指,“干嘛?”

  “你!”官聆的手被他掀开,可能力道有点儿大,官聆的身形随着被他拍开的惯性晃了晃,梁泽怕他往后倒碰到鞋柜,又赶忙上前一步把人给拽稳了。

  “我怎么了?”梁泽稳住他,扶着他往沙发那边带,边走边道,“你说你成何体统?居然让我这个花钱的来伺候你,还这么费劲巴力的。”

  “提桶?”官聆扭过脸,“打水洗脸吗?我不洗了。”

  梁泽:“……算了,当我没说。”

  “你明明已经说了。”官聆拧着眉。

  梁泽拽着人把他往沙发上扔,扔完叹了口气,“是我错了,不该跟个醉鬼掰扯这些。”

  “鬼?”官聆被他拽了个踉跄栽倒在沙发里,脸冲下埋在了松软的靠垫里,闻言猛的抬起头,瞪着梁泽,那眼睛因为醉态而蒙了层细密的雾,“对,你是恶鬼,你要吃我。”

  梁泽再好的教养也没了,指着官聆点了点,“我不是恶鬼,我是阎王爷,一会儿就收你进地府。”

  “啊?”官聆愣了愣,脸上表情很是迷茫,“你要带我回去了吗?”

  梁泽转身往开放试厨房走,拉开冰箱找了冰水,拧开盖子咕噜咕噜干了大半瓶才点头,“对,拘捕你,把你关起来,再也不放出来了。”

  “不!你不能带我走!”官聆环抱住自己,脸上表情由茫然到惊恐,拐了几个弯儿,最后定格成委屈,“我还有使命没完成呢。”

  “你还有什么使命,说来听听?”梁泽问。

  官聆张了张口,在出声的前一秒却愣住了,然后摇了摇头,像是自己也不知道。

  哎,梁泽叹了口气,被官聆的样子给逗乐了,他居然跟个醉鬼聊起了天,还他妈聊得挺正儿八经的。

  “渴吗?”梁泽问他。

  官聆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半晌后反应迟缓的点了点头,“渴。”

  梁泽随手将手里喝了一半的水放到茶几上,扔下一句等着踱步去了厨房,等他重新拿了水过来,看到官聆正抱着他刚喝剩的半瓶水咕噜咕噜往肚子里灌呢。

  梁泽低头看了看手里未开封的水,嘴角短暂的抽搐了两下。

  你倒是不客气。

  梁泽看着已经将瓶子里的水喝到底儿掉后杵那儿抱着瓶子发呆的官聆,不知为何,猛的就联想到下午他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衬衫顶着张汗涔涔的脸狼狈的出现在玄关外的情景,当时梁泽说了句’你脸色不太好‘还被官聆以一句’你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给反击了,那会儿梁泽心里装着事,所以也没再多问,但他很清楚官聆说他刚睡午觉的话是蒙他的。

  一个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醉态复萌却能保证意识清醒的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喝得不醒人事人鬼不分呢?

  梁泽碰到过,那是两年前老爷子头一回跟他开口,说他年纪大了想让他回来接手公司,那时的他因为父亲的事对接手公司这个话题很敏感,但又不想就此遂了老爷子的意,所以他矛盾着,纠结着,一沾酒就醉得一塌糊涂。

  因为心里装着事,连平时引以为傲的酒量都支撑不住。

  在电话里声音喑哑气息不稳向他撒谎的官聆,狼狈的带着情绪出现在2811门口的官聆,杵在灯下抱着空了的矿泉水瓶发呆的官聆,都让梁泽想起了那时的自己,孤独、无助、无奈还有委屈。

  “你酒量不是挺好的吗?”梁泽倏然开口,声音清清浅浅的,在安静又空旷的屋子里显得有些空灵,“喝多了还能保持清醒的意识,怎么今天跟换了个人似的?”

  许是冰水下肚,灼热的胃被冻成了常温,酒精被水稀释,意识也慢慢有些回了笼。

  官聆抬起脸看向声源处,脸上表情是茫然的,在看清于他三四步之外站着的人是谁后,两道肆意的眉下意识蹙了起来,原本就挺茫然的表情现在更茫然了,“你怎么在我家?”

  梁泽上前两步将手里的水递给他,“还喝吗?”

  官聆下意识伸手接过来,捏着盖子准备拧的动作顿了顿,而后摇摇头,“不喝了,肚子里全是水,动一下都在荡。”

  “这里是豪景,”梁泽突然将话题拐到了官聆的问题上,“是我的住处。”

  官聆一听这话才转过脸打量起屋内的陈设,先不说家具摆设,光对面那张大到离谱且光可鉴人的液晶电视就昭示着这里不可能是他家。

  “我怎么在你家?”官聆挠挠头,似乎很不解,又似在努力回忆,然后蹙着的眉心放松下来,长长的哦了声,“我们一起吃饭,然后我喝了点儿酒……”

  “不止一点儿。”梁泽打断他,“一整瓶几乎都进了你的胃。”

  “啊?这样吗?”官聆似有些不好意思,高大的身形有些局促的站在那儿,“我不是故意的。”

  这个态度可跟那个翻着白眼冲自己嚷“不稀罕”的人判若两人,礼貌、乖顺、局促,但却显得不真实。

  一般醉酒的人不是哭就是闹,像官聆这样从暴躁变得温顺的,梁泽还是头一回遇到。

  “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事儿了?”良久后,梁泽轻声问。

  说起来,他们之间说熟好像也不过是买主和卖家的关系。梁泽买服务,官聆替他服务,实在要近一点儿的话,官聆是梁泽画廊里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员工,再近一点儿的话,他曾向他的朋友介绍他为私人助理,更近一点儿的话,他们甚至有过短暂的亲吻。

  但那些近不近的关系都是他随口定义的,关于真假两人心知肚名,所以撇开旁的不说,单从最实际的一层关系来讲,梁泽这个问题有点儿越线了。

  但他最清楚那种孤独无助且委屈的时候,如果有个人问你一声“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事儿了”,在听者看来,就是变向的“我可以帮你”。

  那时的梁泽独自承受内心的矛盾,无人可诉,亦无人能帮他,所以他看到这样的官聆,就忍不住开了这个口。

  虽然有点儿突兀,但却能安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被牙医摧残的一天……今天去买口罩18块一个……气得当场打12315,结果一直占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