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泽让官聆周一到一间画廊报道上岗, 说是报道,他一早到天隆街的时候画廊的门都还没开。

  与上次周锦航带他们来时的景象差不多,门和墙上被人恶意泼的油漆还在, 只是在阳光的暴晒下已经干透了, 色泽上也暗沉了许多, 但气味还是很重, 官聆站在马路边儿都能闻到一股浓烈刺鼻的味道,更遑论路过的行人紧拧着眉捂着口鼻一脸嫌恶的样子了。

  官聆却好似闻不见般, 一手捏着路口买的豆浆油条蹲在墙根儿,一手掏出手机给新老板打电话。

  即将迈入十月的天早晚已经渐凉了,刚出锅的油条从路口拎过来已经被风吹冷了,软沓沓的窝在透明的塑料袋里,官聆咬了一大口在嘴里, 嚼得有些费劲,往喉咙里咽的时候干得想呕出来, 忙灌了一大口豆浆才咽了下去,正好等了半晌的电话也终于被接通了。

  “谁?”听筒那头的男声带着沙哑,像刚抽了好几支烟,给人一种刮嗓子的感觉, 但贴着耳朵又有点儿痒痒的, 语气末尾带着浓烈的不耐,应该是还没睡醒。

  “我。”官聆瞅了眼时间,语气也带着不耐。他来得其实已经不算早了,还七分钟到九点, 在一般上班族的标准到岗时间之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官聆听到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紧接着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钻进耳朵里, “你谁呀?”

  这是真没睡醒还是故意逗他呢?

  官聆咽下最后一口豆浆,而后皱紧了眉。

  那老板娘果然没骗他,豆浆确实是现榨的,底下起码堆了半公分厚的渣,这一口全堆在喉咙口,难受得跟吃了口沙似的。

  他偏开头狠咳了两口,裹着周遭浓重的油漆味儿,呛得有点儿上头,突然就想发脾气,可起身的时候看到头顶悬挂着的半面招牌时,那点儿刚串起来的无名火跟碰了水似的,被浇得连渣都不剩。

  他能重新站在这里,甚至打开这扇门进到里边,靠的不就是这个让他蹿火的家伙?他哪来的资格发火呀,抱大腿还来不及呢。

  官聆屏息注视着头顶的半截招牌,其实从角度和距离来看,上面的字他压根儿就看不清,但熟悉感让他几乎是在视线对上的那一秒便分辨出上面的一间两个字,他屏息了好几秒后恢复情绪,在听筒那头再次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时笑了笑,视线转开,看向匆匆而过的行人和车流,语气轻松好似玩笑,“你男朋友。”

  “哈?”电话那头的人一怔,好几秒后声音变得清明了些,“官聆?”

  “啧,我还以为你失忆了呢。”官聆啧了声,抬手摸了摸门上的红色油漆,思绪飞速翻转,这画廊要重新营业的话门是换面新的还是重新刷漆好呢?

  手机那头安静了大约五六秒,然后传来拖鞋拍打地面的声音,又过了十来秒传来了水龙头出水的声音,官聆的情绪已经完全调节好了,他也不着急催,就这么一手拿着手机一边耐心的等着,直到水声停了,梁泽的声音再次从听筒传过来时,语气中已经夹杂了几分笑意。

  “我可是花了一百万,”梁泽说,“要失忆也得先把本儿赚回来。”

  官聆没想到他会接这句调侃,啧了声,“这话不对吧,我才见到一百万的腿毛呢。”

  “年轻人太急躁容易被金钱支配。”梁泽不紧不慢的说。

  这话其实并没有什么针对性,在某些时候来说还有一定哲理性,但却像一支带着钩的箭,直插进官聆心脏里,猝不及防的让他疼了一下。

  又像是一张被刻下烙印的标签,提醒他过去的自己有多可笑。

  官聆深吸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翻腾的情绪,假装不去想那些早该随着时间随风远去的过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干笑,“老板说的是。”

  “啧,”梁泽的睡意似乎已经完全醒了,这会儿竟好心情的跟他开起了玩笑,“前头不还男朋友自居么?怎么突然就这么见外了。”

  官聆本来就是故意打趣的,没想到会被对方反揶揄一下,一时嗓子眼儿有些堵,思绪不知是被情绪干扰还是真的就词穷了,张着口半晌却没能找到合适反怼的话。

  好在梁泽也并未在这个玩笑上停留太久,话锋一转问道,“找我干嘛?”

  官聆这才想起自己打电话的初衷,忙应道,“我到了。”

  “嗯?”梁泽疑惑。

  “周一报道。”官聆对梁泽的不上心有点儿微恼,不过对方是老板,他再怨怼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半解释半提醒的道,“我已经到画廊门口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后传来梁泽一声恍然大悟的哦,拖着长长的尾音,似乎是真的猛然记起似的,还画蛇添足的补充道,“我给忘了。”

  官聆:“……”你他妈确定不是在玩儿我?

  “这样吧,”良久的沉默过后梁泽道,“你过来拿钥匙,顺便安排你接下来的工作。”

  官聆转身往马路牙子上走,“到哪儿拿?”

  “豪景2811。”

  豪景大酒店官聆前不久刚去过一次,那会儿他扮演的是梁泽的司机助理兼假男朋友,没想到第二次去身份就不一样了,从司机助理假男朋友变成了一间画廊的经理,挺不可思议的。

  出租车在酒店门口停下,官聆扫了眼表上的价目皱了下眉,掏出手机付了款后三两步奔上台阶进了酒店大门,找到电梯后直接摁了28层。

  敲开2811房门的时候官聆还有些纳闷儿,照理说像梁泽这样有身份有背景的人,就算住酒店也得住顶层的总统套房吧,哪怕背着个无业游民的头衔,梁家也不可能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房间门打开,官聆收起遐想,怎么着今天也算正式上岗了,打算先冲老板来个职业微笑的时候,视线撞上门内只着一件黑色背心和一条同色宽松运动裤且满头大汗的梁泽时,愣了愣。

  不得不说梁泽拥有一副相当养眼的好身材,宽阔的肩背和结实的臂膀以及薄薄一层背心下被勾勒出的线条感是平时规矩的衬衫西服所看不见的,或许是对比太过明显,以至于在短时间内令官聆有些挪不开眼。

  “傻站着干嘛?”梁泽扯着毛巾擦了下脖子上的汗,冲门外的官聆抬了抬下巴,“进来吧。”

  官聆这才如梦初醒,忙睑下眼垂眸跟了进去。

  “随便坐,”梁泽指了指客厅的沙发,“等我一会儿。”扔下这么一句梁泽径直往里走了去,官聆猜测他应该是去浴室了。

  官聆依言在沙发上坐下,这间房间的视野挺开阔,大片的阳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折射进来,风掀起窗帘的白纱一角,像只灵动的鸟儿,在阳光下肆意飞舞跳跃。

  紧靠落地窗边放置着一台跑步机,想来刚刚梁泽应该是在跑步,官聆打量了下屋内的陈设,大多都是暖色系,视觉上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如果不是他经过了豪景的大堂,他会以为这里是梁泽的家。

  把酒店住成了家,都不知道该夸还是该损了。

  梁泽出来的时候头发还是湿的,不过已经换了身衣服,浅草色半袖T恤配米色休闲长裤,跟平时的高定西装比,倒平添了几分阳光感。

  官聆不由感叹,这人还真是从里到外都透着股优越感,难怪姓周的这么多年对人家念念不忘呢,要换了他估计也……

  靠,我他妈在想什么?!

  官聆及时刹住车,在梁泽走近前先一步站了起来,将自己员工的姿态摆得低低的。

  “坐吧,”梁泽冲他随意的指了一下,脚尖一转往开方式厨房那边去了,“咖啡果汁还是饮料?”

  官聆想说我就是来拿个钥匙您就别整那些个待客之道了,不过人家是老板,他再有意见也只能选择保留,所以只犹豫了两秒就改了口,“饮料吧。”

  梁泽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打开冰箱拿了罐可乐,扔给他的时候还不忘多嘴一句,“碳酸饮料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官聆:“……”那我是喝还是不喝呢?

  梁泽可没管这话的售后,抿了口咖啡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随手将一串钥匙扔在了茶几上,“哪把钥匙开哪儿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去琢磨着试吧。”

  这串钥匙官聆可太熟悉了,哪把钥匙开哪个锁他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来。

  官聆借着拿钥匙的动作把可乐放在了一边,指尖触摸到钥匙冰凉的触感时微微颤了颤。

  “不过试不试的也没什么所谓,”梁泽打断他的思绪,“那地方现在一片狼藉,就算是给老头儿当个放画的屋子也得重新收拾收拾才行。”

  官聆看向对面沙发里的人,梁泽喝了口咖啡继续道,“画廊目前就你一个员工,所以装修这块儿就你来盯着吧,不过格局上我想做些调整,虽然说这画廊买来是为了逗老爷子开心的,但不能真把它做成书房,那这钱可真就打水漂了。”

  官聆不解的看向他,当初要买画廊的时候这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现在可是无业游民呢,”梁泽看出他眼里的疑问,摊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总得给自己挣点儿生活费,何况老头儿的画确实不少,但这么大个画廊全放他的画还不能展出供人消费,就太浪费了。”

  这话无可厚非,之前梁泽在梁昌业面前说把画廊作为他储画的书房时官聆心中就挺有意见的,那会儿他想的是,老子辛辛苦苦拿命换来的画廊你他妈用来做书房?瞧不起谁呢?

  好在梁泽是个两面派,嘴上一套背地里又一套,放平时官聆肯定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这种人,但这一次官聆想给梁泽竖个大拇指。

  官聆点点头表示能够理解你的这种想法,问道:“你想怎么调整?”

  “具体的还没想好,”梁泽喝了口咖啡,“找个设计师看看吧。”

  官聆脑子一转,脱口道,“我去找吧。”

  “你有认识的?”梁泽看向他。

  这种时候有没有都得是有,官聆忙点头,一边搜索大脑记忆的同时嘴上随口道,“算有吧。”

  “那行,”梁泽拍板,“尽快落实吧,下个月过后我可能就得忙起来了。”

  官聆心说你一个无业游民忙个屁呀,不过吐槽归吐槽,心下却已经有了别的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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