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槐对于自己一醒来就要找傅阎的想法惊了一下。

  不过也正常, 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别人的地方,肯定会先想要找这个地方的主人,谢槐如是想。

  因着不久前自己还在这待过一段时间, 他对于自己此刻出现在此这件事很快适应,继而他又想到自己昏迷之前......

  嗯,在那之前发生的事。

  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样的情况, 他记得当时双方都损失惨重。

  谢槐起身下榻,猛然觉得地上有些冰凉,似有丝丝缕缕的寒气穿透地板直钻入他的脚掌,而后冲入肺腑。

  看了眼前方紧闭的门扉,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寝殿内比之前要空阔了许多,周围更显得过于安静。

  因着暂时没找到自己的鞋,谢槐就只能赤着脚走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寝殿内这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想必外头也是一样, 只是不知道傅阎会不会还会派上两人看守他。

  谢槐抿着唇,不禁懊恼, 没有人才好, 他这样想倒是显得自己希望被软禁似的。

  两扇门不知道是不是上了什么法咒,竟如此难以拉开,谢槐用尽全力也没拉动分毫。

  难道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原本坚固如顽石墙壁的殿门忽然咯吱一声,两扇门各自向内被拉开露出一条缝。

  随之而来的那瞬间所有的或悲恸哀嚎或呼和怒斥,亦或是兵刃相接的噼嘭作响, 全部如炸开的焰火猛地往耳朵里钻, 谢槐睁着眼, 呆滞怔愣地望向门外与殿内完全是两个极端的血光四散的世界,一时半刻无法接受这个充满血腥的场面。

  透过门缝窥探到外头的景象,等到目光终于有些微的适应了,谢槐才恍惚地转了转因酸涩而泛起水光的眼睛。

  他看到血光之中似乎站着一群穿着蓝底金边,腰系玉带的仙使,各个飘然出尘,与混沌充满血腥气的周遭简直格格不入。

  其中一人还戴着垂至地面的帷帽,替他挡下了四处飞溅的鲜血,洁白的帷布瞬间变得脏污不堪。

  而他们的面前还跪着一名柔弱女子,对方卑微地匍匐于地。

  虽然离得远,大半视线又都被飞扬的烟尘所覆盖,谢槐却还是轻易能感受到那名女子的绝望无助,以及站在她面前的,那群仙使身上所透出来的冷漠与高高在上。

  “我今日不杀你,你若乖乖跟我回去请罪,我会让阁主对你从轻发落。”

  谢槐听到那个戴着帷帽的男子对着地上的女子说道,声音平和悠远,却又莫名其妙地像是在他耳边说的一样让人心惊,按照这样的距离,正常情况下他是不可能听到对方说的话,但这会儿却听得异常真切。

  紧接着女子开口了,只一个字便耗尽了她所有力气一般。

  “不......”

  见她这般固执,帷帽男子也是毫不客气道:“你私自与魔头珠胎暗结,早已犯下滔天大罪!你若不回,别说阁主,整个木枢阁都不可能放过你!难不成你还指望那废物回来救你?别指望了,他早不知道和哪个女人远走高飞快活去了!”

  女子似是承受不住打击,胡乱摇头否认,而后猛地望向对方,恶狠狠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道:“不......我不信!你给我滚!滚......”气息猛地一滞,吐出一口血来。

  而谢槐却已无心再去听他们说了些什么,他心里只念着三个字,木枢阁......

  原来,那几个道貌岸然的仙使竟是木枢阁的人。

  “公子快看!在那边!他在那边!”

  谢槐还来不及多想,就被木枢阁的一名弟子持剑指着,剑气直逼而来,打在只打开一条缝的门框上,顿时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几乎所有人都发现了他,几乎一瞬间便转移目标,直提着剑朝他冲过来,就连那名看不到面容的男子都亟不可待地随之走来。

  女子瞪着他的方向,原本充满恨意的眼睛顿时变得惊慌失措,不住地喊道:“站住!不许动他!不许动我的阎儿!”

  谢槐止不住心惊,连连后退,继而绊倒在地。

  眼看着就要来不及了,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忽然间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那两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又短又瘦小的腿......

  砰得一声,一名迎上前为了不让他们靠近谢槐的魔修猛地被踹飞。

  谢槐这才猛地回过神,迅速爬起来用力将门关上。

  霎时间,所有令人胆战心惊的嘈杂声全部消失,四周重归于寂。

  谢槐惊魂未定般,大口地喘着气,呼声更是有几分颤抖。

  半晌,他靠在门上,看着自己变短的腿,忽然想到关门之前听到的那名女子喊他“阎儿”,难道是......

  他望了眼不远处的铜镜,镜中倒映出一个看上去过分瘦弱,眉眼间无不带着胆怯的小少年,约莫六岁的模样。

  谢槐微惊,心中忽然有太多的疑问涌上来,他不敢去深想,仅微微侧过脸感知门外的动静。

  很长时间过去了,外头依旧出奇地安静。

  难不成,刚才见到的都是他的幻觉?

  不管是不是,他都不敢再去开门了,他怕门一开,那几名弟子会突然出现,拿剑刺穿他的五脏六腑。

  “......”

  思索片刻,谢槐在门上戳了个洞。

  由于视野太小,他只能看到一小片模糊的红光,慢慢地,红光开始消失,一道由剑身反射出的亮银光芒突闪过他的眼睛,下一秒,那剑终是自背后直刺入那名女子的咽喉。

  谢槐最后只来得及看一眼她的口型以及她眼中未来得及收起的怆然凄楚的笑,她说——阎儿,快走......

  谢槐拼命地想要退开,却发现双腿像是被无形的双手自地下伸出牢牢地禁锢住,半步都动不了。

  外面的噪声忽然没了,只一阵邪风吹过,吹开了那一层帽檐......

  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谢槐惊恐地盯着对方,却莫名觉得他在跟他笑。

  “抓到你了......”似隔空传音般,幽明又诡异。

  ......

  谢槐猛地睁开眼,眼中是浓重化不开的震惊与哀恸,望着一个点,目光有些茫然与涣散。

  半晌,他才抖着眼睫慢慢地缓过神来。

  忽然一只手抚了抚他的后背,“做噩梦吓着了?”低沉中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谢槐微怔,抬头望向对方。

  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和梦中铜镜倒映出的小孩轮廓莫名重合。

  谢槐迟缓地眨了眨眼,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虽说这只是个梦,但也过于真实了些。

  见他发愣,傅阎伸手随意地拨弄他耳边的几缕发到耳后,“嗯?”

  谢槐耳根一热,微微摇了摇头,答非所问道:“睡不着......”

  傅阎没说话,只是五指插进他的发间,像对小动物似地捏了捏他的后颈,片刻后,忽然坐起身,动作间宽松的衣领垂落在身前,露出大片胸膛。

  “既如此,我便带你去个地方。”

  谢槐起初还烫得稍微挪开视线,闻言倏地一愣,“......什么地方?”

  “一个‘故人’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