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勇气不足以支撑他站在悬崖边往下看, 便犹豫着转身朝里走了走。

  等了大约两个钟头的时间,就在谢槐第不知道多少次想着要从悬崖上下去时,身后终于传来的动静。

  脚步声有些凌乱急促, 伴随着重重的喘息声,谢槐后知后觉是薛昭回来了。

  对方衣服上满是灰尘血迹,脸色过于苍白, 弓着身艰难地朝这边走来,很明显身负重伤。

  谢槐两三步走过去,想要上手搀扶,却被他制止了, 他调整好呼吸后席地而坐,运转内力调整自己的伤势。

  谢槐几乎看不到他有多么明显的外伤,却表现得这么虚弱,看来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能下这么重的手,除了傅阎,谢槐想不到第二个人。

  薛昭修为不低, 是为数不多能与之抗衡的人,而他如今伤成这样, 可想而知, 若是双方两败俱伤的话,那大魔头应该伤得也不轻,除非他真的走火入魔了,但平白无故的,应该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谢槐心里一惊,连忙回过神, 他怎么关心起他的事情来了, 魔尊都皮糙肉厚的, 肯定不会受伤。

  他还在胡思乱想着,这边薛昭调整好内伤,忽然出声道:“那魔头不知道突然间发了什么疯,无缘无故攻击起我门弟子,若不是我赶到得及时......咳,我下去之后,他威胁我把你交出去,哼,他倒是会做梦。”

  谢槐愣了愣,回想起刚才在悬崖边上看到的傅阎盛怒的场景,原来并非他所谓的走火入魔,而是因为发现他不见了。

  薛昭起身,气息稳定了许多,便抬了抬手,重新召来幻轿,“不找到你,那魔头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结界撑不了多久,事不宜迟,我们得快些回去。”

  谢槐全程没说什么话,最后才点头应道:“......是,薛师兄。”

  途中,薛昭多问了一些关于他在傅阎身边时的情况,但谢槐皆是含糊其辞,实在糊弄不过去的就真假参半地捏造其他的理由,当他终于问到关于探寻圣骨一事,谢槐先是默了会儿,然后带着点歉意道:“是谢槐办事不力,没能......没能查到圣骨的下落。”

  薛昭虽然遗憾,但也没有过于责备他,只说:“魔族向来诡诈,只要你没事就好,以后再取也不迟。”

  说完,他便不再继续问下去,一言不发地站在谢槐一侧。

  虽然他是这么说,但还是能发现他的脸色明显更沉了几分。

  又飞过了几座山头,谢槐忍着强烈的不适,稍微垂眸便能隐约看到各式繁华精致的阁楼和错落有致的房屋,对此他再熟悉不过了,这里便是木枢地界。

  薛昭抬手调整方向,随后直奔木枢阁而去。

  谢槐感觉到自己正在往下降,不知是为了分散注意力亦或是为了其他,他忽然又将之前没来得及问的问题说了出来。

  薛昭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停顿片刻,然后说:“是。”

  “若是有人想动手脚......”

  “除了我,以及由我准许,无人能打开。”薛昭说得笃定。

  谢槐张了张嘴,半晌过去依旧安静,他说那瓶药是出自他手中,且除了他和自己,没有第三个人能打开。

  “怎么了?”薛昭状似关心地问道。

  谢槐眼神微微暗了下来,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薛昭似是想到了什么,迟疑道:“你体内的魅毒,如何了?”

  “没有余毒了,魅骨......也没再发作过,只是那瓶药,我不小心弄丢了。”

  薛昭摆了摆手,“无妨,你既已回来,丢了便丢了。”

  谢槐没有再说话,周围再次陷入静默,直至幻轿降落在木枢阁大殿外。

  这边傅阎循着蛛丝马迹来到了谢槐之前同薛昭约见的地方,他背手站在水边,阴沉着脸看着水中的倒影,周身的暴戾之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厚重的低气压逼迫着身后的魔修们,其中离他最近的许赦都快要承受不住强压倒地,更遑论他身边的几个手下。

  “尊尊......尊主饶命!是是属下办事不力,没有、没有看好公子,实、实在是木枢阁那......呃!”

  几乎是在听到他说出“木枢阁”三个字的瞬间,傅阎怒气更盛,一片猩红附于眼底,顷刻间便抬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对方是许赦的手下,许赦看着他因窒息而露出痛苦的表情,眼睛凸起布满红血丝,喉咙跟着一紧,接着便是一阵后怕和不忍,扑通跪地快速道:“尊、尊主,我们既已知道公子去往了何处,就好办了,那帮整日只知道舞刀弄枪高高在上的伪君子修道士,还能是我们的对手不成?”

  终于,在即将又送出一条魔命之前,他成功劝动傅阎松了手。

  许赦算是松了口气,结果刚松到一半,忽然就听傅阎没来由地问了句:“你说,他是自愿的吗?”

  “尊主说的是?”

  傅阎没再继续说,转而下令,“先回城。”

  许赦差点没反应过来,立刻应下,“是,尊主。”

  谢槐走了一路,圣骨就在他的脚踝上晃荡了一路,磨得那一圈皮肤都有些痛了,偏还不能表现出来。

  来到正殿大门前,谢槐跟着走上台阶,步子更加变得小心。

  走到中间的时候,迎面而来一名内阁弟子,看到薛昭之后,对方更是下来得匆忙,余光瞥到谢槐,虽然愣住,但也只是一瞬便回过神,小声地同薛昭说着什么。

  谢槐隐约听到小师叔等字眼。

  那名弟子说完便退到旁边,时不时地朝谢槐这边瞅。

  谢槐分心想别的事,没注意到他显得不怀好意的目光,等他抬眼时,对上的是薛昭略有凝重的视线。

  “师兄若是着急尽管先去,我自己回去就行。”

  薛昭思索片刻,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回去等我。”

  谢槐微垂着眸朝他一揖,等对方走出了视线范围他才抬起头,没什么留恋地转身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走到一半,从刚才就一直跟着的脚步声忽然凑近。

  “哎,谢槐。”轻慢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挑衅和不怀好意。

  来的人正是刚才那名弟子。

  谢槐停下,却没有转身,等他走到前面之后才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做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么着。”

  “我就是好奇,你这段时间去哪了?怎么会跟薛师兄一起回来?”

  似乎为了能从他这套出话来,故意缓和了语气。

  若是放在之前,能专门有人跑过来搭话,只要不是带着明显的恶意,即使对方其实另有目的,谢槐也一定会傻乎乎地全盘托出。

  但现在他忽然就不是很想理他,在他一脸八卦地等着自己开口时,谢槐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说:“薛师兄让我不要告诉别人。”

  “别人?我能是别人?我跟薛师兄可是同门师兄弟!肯定不包括在内。”

  然而任他如何软硬兼施,谢槐都当做没听见。

  紧接着,对方态度忽然变得怪异,一副“我知道一切”的样子道:“你不会还惦记着薛师兄吧?啧......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一没修为,二没出身,还想攀龙附凤?省点力气留着做梦吧!”

  连给谢槐反驳的机会都没有,他说完便扬长而去,虽然谢槐并未想要解释什么,毕竟类似的话他都已经听习惯了。

  他的住处虽然很偏,但胜在清净,平时很少会有人经过这里,即使有人了,也只会是为了来找他麻烦,一般他都会去陈大哥那里躲一躲,顺便打打下手。

  谢槐推开门,向卧房走去。

  然而当他完全走进来之后,其中一只脚忽然一沉,像是平白有什么东西锢住了他脚踝的位置,虽然一瞬过后这股力道便消失了,但他也猝不及防地差点绊倒。

  谢槐惊疑不定地回过头,确定自己不是被门槛或者其他的东西绊到,其次才撩起衣摆,看向脚上依旧没什么变化的圣骨。

  他怀疑是这玩意儿在作怪,但是找不到证据。

  之后他行动便小心了许多,直到没有再出现刚才那样的状况,才稍稍放下心来。

  简单收拾了下屋子,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外面的天色竟然这么快就暗了下来,之前明明还没有这么早。

  谢槐惊讶,但也没有多想,很快为自己打了桶水,想要沐浴修整一番,以此缓解舟车劳顿带来的疲惫。

  入夜,谢槐躺在床上,明明感到困倦,却怎么都睡不着,在床上翻了几次身,内心反而愈发地静不下来。

  不知是收到了什么的影响,他莫名有些不安,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自己的手心,思绪早就飞到了别的地方,以至于他没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闹声。

  等他啪嗒一声,门外忽然响起落锁的声音,他才猛地回过神,起身朝房门看去。

  而门外那两道没来得及躲藏的身影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映在了门框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