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天边泛着淡粉的云霞,朝阳初升。

  桑卿掐掉了千里传音,独自一人披衣坐在院里的梧桐树下。

  琅轩带来的消息让他整个人震惊了许久,待冷静下来之后,他便开始梳理这整件事情。

  如果他们真的进入了循环,那么这个循环恐怕从他和沈故被打下凡间,落入眠魂池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只不过,是沈故一个人在经历,而他被迫停在这里过了数百年。

  当初他在那个窄小昏暗的山洞里醒来,只觉得浑身剧痛且乏力,因为也确实回到了他刚被逐出玄尘派后不久的时间点,所以当时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现在想来,他那时恐怕是魂魄才从眠魂池中醒来,融入了这具身体,这才也跟着进入了循环之中,而沈故恐怕已经循环过很多世了。

  他记得,沈故每一次做梦最初的起点都是自己被逐出玄尘派后的不久,而最终结束,都停留在沈故最后堕魔,摧毁四家镇守之处,释放妖魔鬼怪,将尘世毁于一旦。

  那么是不是说,每一世就是一次循环?

  以自己被逐出玄尘派,沈故被程华教养为开始,直到后来沈故长大成人,堕魔毁掉整个尘世为结束,然后重新进入下一世,沈故重新回到幼时,再次经历这一切,如此循环往复。

  桑卿修长白皙的手指叩着石桌,他突然意识到了更深一层的东西。

  自己被逐出玄尘派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程华给沈故和程策换了命格。

  沈故堕魔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的天煞命格已经完全融合,原本应该去修复枉死树的根系,但是他没有,他选择了灭世。

  所以这个循环是以沈故被换命格为开始,直到他灭世,结束这一世后又重新回到他被命格的起始,进入下一次循环。

  他深吸了口气,觉得有些窒息。

  对他来说,确实只是经历了两世而已,但沈故,已经独自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世的循环。

  还有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纸皮人偶替身,恐怕也是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做的,为的就是刺激沈故,让他心里生出恨的种子,好融合天煞命格,最后灭世,进入下一世的循环。

  可是在这一世一世的循环当中,原本应该和沈故一起回来的他却躺在眠魂池中,长睡不醒。

  而每一世原本的他也并不知道这一切,只会按部就班的在外清修,才让那个假的替身人偶钻了空子。

  而沈故就这样在没有他的日子里,独自一人经历着这样的黑暗,面对着无数人的恶意,被他的替身欺侮着,一世一世的循环着,每一世都等不到他。

  难怪沈故的记忆一直很乱,梦到的都是零零碎碎的片段,难怪他回来后,两人第一次见面沈故就那么恨他。

  心脏突然痛的厉害,他皱紧了眉,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是他来迟了。

  身后,突然有窸窣的声音响起。

  桑卿回过神,沈故已经披着外衫坐在了他对面。

  “醒的这么早,你不困么?”沈故揉揉眼睛,神情还有些迷离。

  桑卿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心脏一阵一阵的揪紧,他欠沈故的太多了。

  “不困,”他抬手拨开沈故脸侧的一缕发丝,“阿故睡好了?昨天折腾了一夜,困的话就再睡会儿。”

  沈故摇摇头,盯着他看:“你是不是有心事?”

  桑卿紧抿的唇瞬间勾起一道弧:“怎么会,我能有什么心事。”

  “感觉你好像不大高兴。”沈故道。

  桑卿只好把话题岔开:“我在想拂渊阁的事,不知道花应那边如何了,说不定我们今天还得去一趟。”

  他的话音才落,花应的飞书就到了,不过还好,不是求援的消息。

  天封阵终于修复好,今天已经在收尾阶段,来信是邀请他们晚上去坐席的。

  为了感谢各门各派这次对拂渊阁的帮助,花应在拂渊阁顶层设了答谢宴,宴请这次前来相助的各门派掌门长老和弟子们。

  “上面写了什么?”沈故在一旁问。

  桑卿将信纸铺展在石桌上,道:“喏,花阁主请我们去吃席。”

  昨天挖坟,今天吃席。

  沈故:……

  不过去肯定是要去的,花应的答谢宴,秋时肯定会去。

  桑卿倒想借机看看他,对于魏子林和“程策”的死,是什么反应。

  球球还在隔壁药仙谷晴锦那里寄养着,桑卿下厨煮了两碗清汤鸡蛋面,和沈故一起吃了。

  小葱爆香,放了一把细面,几片青菜叶子,卧了两颗圆滚滚的溏心蛋,味道十分诱人。

  两人吃了面,又休息了一会儿,就御剑往拂渊阁去了。

  一路上,沈故的话很少,许是还未从魏子林死去的悲伤中走出来。

  而桑卿则在思考,该如何打破这个循环。

  这一世,因为他这个变数的苏醒,已经打乱了那个人的一些计划,换命格的事被揭穿,程华一家被天罚,轨迹已经改变了。

  但他担心的是,上次洞渊裂缝和这次的天封阵破,还是没能改变,韩江雪和魏子林没能救下,这一切就还在按着那个人的计划在走着。

  如今沈故已经十七岁了,天封阵破之后的不就,很快就会是洞渊的再次破裂,枉死树情况并不乐观,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他不能将循环打破,恐怕也会跟着进入下一次循环,一切都回到沈故被换命格之后,他们还要重新再经历这一切,一遍又一遍。

  “师尊,到了。”

  耳边夜风吹拂,沈故的声音飘进了耳朵里。

  “哦。”桑卿回过神,御风和沈故一起在淮江边的桃林前落下。

  “兮芜长老,沈师弟。”

  穿着拂渊阁校服的寒露就在桃林外站着,见了两人微笑着打招呼:“这次辛苦二位了,阁主已经在顶楼候着,二位快请。”

  桑卿淡淡点头:“有劳。”

  寒露带着两人穿过了桃林,金碧辉煌的拂渊阁就出现了两人面前。

  寒露道:“二位先去一楼大堂吧,其他先到的几位都在,等下小雪会带你们一起上去。”

  他说完,就又转身折回去等其他的来客,桑卿和沈故迈上了拂渊阁汉白玉铺就的台阶。

  两人进了大堂,发现里面已经站了几个人,是严摩带着周氏两兄弟,秦卓温带着南夕。

  周垣和周景身边没了魏子林,桑卿和沈故的心情都跟着沉了下去。

  还有严摩先过来打招呼道:“昨天你们走的匆忙,怎么不在玄尘派过夜?你那松雾斋我还时常让人打扫,院子也有人打理,随时都能住人的。”

  昨日他着急带着沈故去挖坟确认程策的尸骨,匆匆便走了,自然不可能和严摩说。

  “咳,”他只好扯谎道,“这不是球球自己在家呆的太久了,我怕它饿死,到时候阿故要跟我闹的。”

  见他随口就把锅甩在了自己身上,沈故毫不客气的丢给他一个大白眼。

  他都十七了,才不会闹,况且,球球就算留在家里,也会自力更生挖虫吃,根本饿不死,桑卿这借口也太烂了。

  而桑卿仿佛没看到一般,笑眯眯朝他眨了眨眼睛,沈故无奈。

  不多时,又进来了几个人,正是清风道长带着小道士正弘和怀让大师带着小沙弥归心。

  桑卿看了一圈,不见秋时的身影,问严摩:“秋宫主还没到?”

  “他一直都在,”严摩道,“百伏宫不愧是四大门派之首,秋宫主那边解决的很快,将那些妖族诛杀驱逐之后,他就带着百伏宫的弟子们先回来支援花阁主了。”

  “哦……”桑卿点点头,没再多问。

  又等了会儿,外面的天色逐渐黑了下来。

  小雪没再叫他们继续在大堂坐着干喝茶,带着众人登上了直通九楼的升降梯。

  不得不说,不管是秦卓温的沉水楼还是花应的拂渊阁,这升降梯都做的十分方便好用,他们很快就到达了九层。

  拂渊阁的顶楼,桑卿不管上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没有来过。

  竟是一处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的露天花园,花园之中设有一座搭建清雅的小筑,里面隐隐传来人声。

  众人沿着玉石铺就的小路一路穿过各个争奇斗艳的花圃,就见秋时和花应迎了出来。

  “几位来的好慢,可叫我们好等。”花应朗声笑着,“怎么样,我这地方不错吧?”

  “不错,”桑卿接话道,“比我那小院有意境多了。”

  “哈哈哈哈,”花应大笑起来,“你那是山间野趣,不一样的。”

  他笑完,见严摩只带了周垣和周景,问道:“咦,魏子林那小子竟然没跟着?”

  话音落下,几人全部变了脸色。

  花应不明所以:“怎么?我……说错什么了么?”

  桑卿紧皱着眉,看了一眼站在花应旁边一言不发的秋时,花应一直忙着修补天封阵,不得抽身,但秋时不是。

  昨天他和沈故跟着严摩回玄尘派,清风道长可是回来拂渊阁的,只要秋时在,就不可能不知道魏子林的事,何况还有那个假程策。

  “魏子林……死了。”桑卿开口,定定的望着秋时的眼睛,“是程策杀的,秋宫主不知道么?”

  作者有话说:

  我应该……解释清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