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世无双>第捌肆章 寒冷夜有喜有祸 尚书府有情有意

  时光迅速,日月如梭,一阵惆怅冷风过,忽听雪打窗纸声。

  潘莺姐弟妹三人坐着正吃婚席,今儿是张贵同六陈铺岳掌柜的闺女岳瑛成亲的日子,在院里摆了五桌席请街坊邻舍,叫了敲锣打鼓奏芦苼的倌儿助兴,张贵着喜袍走在前,不过街头到街尾的事,便不骑马,身后轿夫抬着大红轿子,摇摇晃晃地娶进了门。

  拜天拜地拜高堂拜夫妻,新娘送进房,张贵留下陪客,他满脸喜气一桌桌敬酒,敬到潘莺时已是脸泛赤红,连说话都有些含混不清:“潘娘子,我对你不起......”

  “你不曾对我不起。”潘莺执壶斟满酒,与他酒盏轻碰,再仰颈饮尽,笑道:“ 十世修来同船渡, 百世修来共枕眠,这是你和岳姑娘天注定的缘份,谁也难折散。”拈起盘里一颗红皮大枣递给他:“吃了,早生贵子啊!”

  张贵接过枣子丢进嘴里,李婆等人哄然抬笑,鞭炮噼噼啪啪,缕缕青烟弥散,粉红纸屑炸飞一地。

  待酒席吃毕已是夜深,巧姐儿趴在潘衍背上睡熟,潘莺把手缩进袖里拢着,望着天际彤云密布,与地同色,城墙远火,明灭闪烁,深巷犬吠,故惊路人,天桥小贩,挣着碎银几两,此时独坐,盼有客来。

  她吸口冷气儿:“这日子快得如流水,仿佛才进京,哪想年关已将至。”

  潘衍没有吭声,有冰凉几点轻沾额头,却是落雪了,他加快脚步,忽然站住俯首脚下,潘莺随而低看,顿时吃了一惊,沿路洒的皆是血迹,星星点点绵延,直往他们住处。

  两人疾步跑起来,果然在房门前趴着个人,潘莺接过巧姐儿抱在怀里,潘衍蹲身伸手翻过他,待看清面目,皱起眉宇。

  朝她道:“是燕十三。”他形状凄惨,显见经过一场恶斗,衣裳撕碎,露出破烂的胸膛,爪印深至入骨,还在汩汩淌流鲜血,血滚热浓腥,而身骨冷成铁板。

  触其鼻息,气若游丝。

  潘衍看向她:“救还是不救?他凶多吉少。”

  潘莺抱着巧姐儿开门,头也不回道:“拖他进来,就算死也不能死在这里。”

  潘衍笑了笑,踢了燕十三一脚,算这小子命大。

  潘莺找了人参须塞进燕十三嘴里吊命,再去烧了滚水,褪去他破烂衣裳,拿了簇新棉巾蘸水、替他清理脏污,足倒掉五盆血水,才显了累累伤痕。

  不说她,任潘衍这般见惯杀戮的都脸色微变。

  “不能找郎中。”潘莺轻轻说:“他若报官,我们是徒惹麻烦。”

  她上楼翻出金创药和纱布简单涂抹包扎,再为其盖严褥子,掖好被角,等明日若还烧着,再想其它法子。

  各自歇息不提。

  待得四更夜深,万籁俱寂之时,一场瑞雪如鹤白羽纷扬落至,刷刷之声似万蟹行沙。

  潘巧忽然揉着眼睛坐起来,嚅嚅唤两声:“阿姐阿姐。”却见阿姐未动,睡得十分香甜。

  她爬到床沿,撩开帷帐趿鞋出房,下楼穿过堂屋,走到右侧一间,推开门儿,看见燕十三面色苍白的阖眼而睡,近前摸摸他的脸:“燕哥哥。”

  她似察觉有动静,凝神听了会儿,才走出房来到堂屋,往长条凳上一坐,桌面搁得油灯急闪两下,“唿”一声灭了。

  房里漆黑成一团,扇门外却雪洞洞发白。

  忽然显了一条纤细人影,拎着灯笼,映得窗槅昏蒙橙黄,近至门前伸手便要推开,倏得又缩回去,似乎很惶怕,走来走去徘徊了许久,只是不敢进。

  潘巧睁大眼睛,托着腮津津有味盯着扇门,忍不住问:“你是姐姐还是哥哥呀?”外面那人前后两张脸庞,一张美若天仙,一张丑似钟馗。

  把她弄糊涂了。

  “原来是个稚童。”一个女子闻言轻笑:“我不敢惹你,只把燕十三交出即可。”

  一个男声则显狠戾:“怕她作甚,由我教训她。”

  女子道:“各走各道,井水不犯河水,我只要燕十三。”

  潘巧有些为难:“燕哥哥在歇息,你们明日再来找他吧。”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那女子咯咯地笑:“不能再拖啦,小丫头,快把他给我。”

  潘巧摇头:“他真睡着哩,叫不醒。”

  “授死!”就听粗哑怒吼,一只阴冷滑腻的胳臂穿破窗纸,迅雷不及掩耳直朝她心口抓来。

  潘巧好奇地看着,忽然伸手戳了戳那近至眼前的胳臂,嫌弃地撇嘴:“好脏。”

  那胳臂倏得缩回,就听呜咽痛吟一声,转瞬灯笼落地,橙黄熄暗,扇门外什么都不见。

  她则打个呵欠,径自上楼睡去。

  潘莺早起要上工去,发现扇门扯裂一块,再去看燕十三,额上烧退,呼吸犹平稳。

  再且说这日退朝时,飘起一场大雪,龚如清立于大殿檐前,边赏苍茫雪景边等官轿来。

  常元敬恰也在等轿,走上前来寒暄,彼此简单两句,龚如清笑问:“听闻你那堂弟侍妾有些数量!”

  “道听途说岂能信。”常元敬道:“不过三个尔尔。”

  “三个?!”龚如清笑容愈发淡了:“岂是尔尔,我觉甚多。”

  常元敬揣他心思,斟酌道:“一个是授伯父之命所纳,另两个是同僚所赠歌姬,一时推托不得,并无多余情份。”

  “是么?”龚如清追问到底:“既无多余情份,怎会上朝途中还同乘马背,以氅遮掩,揽搂于怀,狎呢不止?”

  常元敬听得莫名其妙:“龚大人恐是看错罢!我那堂弟身为武将,虽桀骜不羁,却也公私分明,断不会做出此等荒唐之举。”

  “我原与你同想。”龚如清冷笑,他原也当自己看错,不过那抹油绿实在太扎眼,想装眼瞎都不成:“昨皇上问过我家妹与令堂弟赐婚一事。”

  他顿了顿道:“我说还需深思熟虑。”

  “龚大人这是何意?”常元敬脸色微变。

  龚如清抿唇默然,四人抬官轿嘎吱嘎吱近到面前,随从打起轿帘,他这才道:“常大人勿要问我是何意,你该问你堂弟是何意,他在上朝官道途中抱侍妾嬉戏,显然不惧被我所见,既然不惧,便是对婚配无谓,既然无谓,我又何必送家妹入火坑,误她一生。”

  语毕即撩袍上轿,再不多搭理他。

  坐轿回府途中,龚如清撩帘望天地,好大的一场雪,如絮若羽飘得四围茫茫,不经意看见绣娘潘莺,她低着头匆匆走在园中,发间有白雪痕迹,时不时拂去肩上湿渍。

  他示意落轿,从侍从手里接过青绸大伞,紧步随其后。

  潘莺出门时只是天气阴沉,不曾想才过一条街,空中落下雪来。

  忽觉头上有阴影遮,她抬眼,不知何时,身着绯色官袍的龚尚书,眉眼温和,撑着一把伞走在她旁边。

  “龚大人。”她有些不知所措,顿住步,福身见礼。

  “走罢!”龚如清微笑道:“我恰闲来无事,送你一程免风雪。”

  潘莺道过谢,总是有些拘谨,抿唇不语,只揩紧帕子加快脚足,越走越快,哪想鞋底一滑,差点跌倒,龚如清眼明手快握住她胳臂,满含笑意地戏谑:“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人。”

  “不曾怕呢。”潘莺臊的颊腮泛起红晕,似两朵桃花上脸来。

  龚如清觉她又比初见时的美艳更胜十分。随意儿问:“你不是叫冯春么?如今怎连名带姓都改了?”

  潘莺回话:“原在桂陇县讨生活,在那开了间茶馆,因女扮男装示人,这名儿太娇弱,冯春听起更刚强些。”

  “是么?”龚如清噙唇笑了:“刚强倒并不觉得。”又问:“你做过常燕熹的近侍,想必对他很了解吧?”

  潘莺背脊一阵发凉,佯自镇定:“大人何来此问?”

  龚如清瞟她一眼,把伞偏过来些,笑说:“皇上要把文君指婚与他,我总要将他打听清楚,否则岂不误了家妹终身。”

  潘莺暗忖他倒是个重情之人,遂道:“我只是常大人雇的下人,做些粗使活计赚点银钱养活弟妹,不敢妄自揣测他的本性和品格。”

  龚如清颌首,知她口风甚严,是个历经世故的年轻妇人,又想她为度日抛头露面,想来生存不易,心底倒有些钦佩,还欲问些什么,却已至花厅廊前。

  潘莺朝他福了福身告辞,径自往房里去了。

  龚如清打着伞略站了站,半边肩覆的雪都化了,他才沿前廊往书房走。

  潘莺先去隔间洗手,听得两个丫头嘀嘀咕咕说话,只听一个道:“小姐这门婚事怕是不成了!”

  另个问:“怎地会不成?不是说皇上要指婚么?”

  听前个说:“指婚的事,大老爷似乎婉拒了,嫌弃常家那位将军侍妾太多,恐日后喜新厌旧,反厚此薄彼,把小姐怠慢。”

  又听道:“我们小姐出身,那常家爷一员粗鲁武将,本就不配。”

  两人声音愈渐愈远,潘莺拿帕子慢慢擦手,她记得前世里,皇帝还是为他(她)二人指婚,只不过后来常燕熹冒死罪也不娶。

  她那时已是他第四个妾,对他心如止水。

  这正是:姻配本由天定,何事欲谋强逞。

  世事翻云复雨,良缘古今难逐。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