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澄一天昏迷不醒,水洺就一天寸步不离地在清漓殿守着她。

  整个清漓殿都被设下了禁制,连柳无意都无法靠近。

  对外,水洺只说北澄灵脉被废,眼下生死不知。

  长风门在水洺的默许下还是把北澄推出去顶罪。给了天下一个说法,门派招新也终于能开始正常举行。

  清漓殿里,石榴花瓣纷纷洒洒落了一地,只留下几颗发青的果子,乍一看,地上的颜色竟是比树上还要红艳几分。

  之前还郁郁葱葱的幽兰,如今蔫蔫的垂下了叶子,花苞也谢掉了大半。

  饶是如此,水洺却依旧无心再去打理。

  半个月来,他每天中大半日的光景,都在密室里用自身修为帮北澄巩固不稳的神魂,替她疏导紊乱的灵脉。

  其余时间则是闷在炼丹房里,拿着清漓殿百药园品质最好的灵草制成药浴要用到的药剂,用来给她洗筋伐髓。

  夜里,水洺时常会在山崖边负手而立,萧瑟的冷风穿过他的发,扬起了月白色的缎带和未被冠住的三千青丝。

  青色的衣袂在风中翻飞,不染纤尘,如玉般白皙的脸庞上鼻梁直挺,双眉细长如柳,一双好看的眼睛虽被缎带遮住,却仍不减一身绝代风华。

  他分明神情淡漠,全身都透着遗世独立的清冷之气,那背影却不知怎的寂寥的像悬崖上落寞的孤松。

  遇见北澄,是在他亲手斩杀他父亲那天。

  那天他灵力消耗过度,昏倒在江里,是一只小小的贝壳死命拖了半天才把他拖出水面。

  “你受伤了吗?”

  “并无。””

  水洺很意外,明明被他拿剑指着,可面前的小孩第一句却在关心他

  “你不怕?”他开口问道。

  “嗯……”面前的人儿歪头寻思了会儿,声音清甜软糯,“你打不过我。”

  “呵……”水洺轻笑一声,一甩手将举着的剑扔在地上。

  哐啷——

  铁刃和鹅卵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小姑娘被吓得连忙向后跳。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她不满地抱怨,还顺势在剑上跺了两脚,“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呐。”

  这么蠢的妖兽,能活到现在着实不容易。

  水洺彻底熄灭了杀了她的心思。

  本想恢复后就离开,不曾想,他在这山间一待就是两个月。

  小姑娘会为了给他摘花不自量力的爬到山上然后下不来。

  会扯着他衣袖颐气顾指地让他背她去树顶看彩虹。

  还会一不留神在贝壳里睡着差点闷死自己。

  起初是不能走,到了后来却成了不想走,不愿走。

  他怕他一走,再见,她就只剩两片壳了……

  在水洺的细心调理之下,北澄的神魂日渐稳固,灵体也逐渐恢复元气。

  修长的手指搭载她手腕处探入灵力查询,感受到她状态平稳,紧接着骨节分明的手又不自觉覆在她柔软的发上揉了揉。

  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压在水洺心上的巨石才终于落了下来。

  再等两天,他想。

  等柳无意过完十七岁生辰,十七年的期限一到,他便可与她断绝师徒关系。

  到了那时,阿澄想在清漓峰也好,想回到江边也好,他都随她。

  提剑传授剑法,执卷口授仙诀,带她云游四海,看遍大好河山,就如普通的师徒一般。

  休养了一月有余,北澄分明已无大碍,可却迟迟没有醒来,日子越长水洺就愈发心神不定。

  不需要在帮她稳固神魂,但洗筋伐髓的药浴一天也没有断过。

  像往常一样,水洺拿着磨制好的药剂回到寝殿,打算让北澄泡药浴。

  推开暗门,一只脚刚迈入密室,他的手脚霎时一片冰凉,保持着迈入的姿势,身形僵在了原地。

  密室还是和平时一般寂静,不同的是,今天死寂的连一丝灵力波动都不存在了。

  啪嗒——

  水洺手里的瓷瓶碎了一地,重重的药味弥漫在整间密室。

  “阿澄……”

  他嘴唇艰难地蠕动,颤抖着声音,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无人回应。

  “阿澄……”

  他将灵识感应扩散至整个清漓峰,一声声阿澄不断回荡在清漓峰上空。

  还是无人回应。

  踉踉跄跄地扑进寒池,他慌得连避水术都忘记使,不顾衣衫尽湿,双手插入水中沿着边缘向里一寸一寸摸索。

  哪怕一个小小的犄角旮旯都不敢放过。

  “阿澄……”

  在摸到那只巴掌大小、纹路光滑细腻的贝壳时,水洺惴惴不安的心瞬间坠到了谷底,覆在眼上的缎带早已湿透。

  那只有着北澄神魂气息贝壳,已经没有了任何灵力波动……

  世人都说,长风门的水洺仙君疯了。

  他退了长老的位子,将自己的大徒弟过给了掌门,还断了上古神器镇魂鞭,把自己关在清漓殿整整五年,再没出来过。

  “北澄”二字成了整个长风门的禁忌,更无人敢靠近清漓峰一步。

  水洺时常呆滞地坐在寒池边,守着一只了无生息的玄玉贝,一坐便是许久。

  每每回过神来,才发现院内的石榴树又换了新叶。

  石榴花还接着开,石榴花还接着落,枝头的果子再未有人摘过。

  清雅的琴音也未再响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