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瑟莱德琳。”温和的少年音带着一丝浅淡的无奈。

  形若温迪的少年捧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暖汤,走到闻音面前,墨绿色的眼睛里带着明快的笑意。

  “城里认识我的人可不算少,如果这就能定罪的话,你岂不是要一一把他们都翻出来?她还是个孩子呢。对了,我还没有介绍吧,我叫温蒂,差不多就是你刚刚的发音。”

  被人认成孩子的闻音面无表情地抿了抿唇。

  雷鸟在见到闻音醒来之后早已经没那么慌张了,如今听到少年的形容,虽然没出声,但已经笑到在闻音的手上打滚。

  闻音冷淡地凝视她,尚且蒙着层雾的瞳孔中也带了一丝警告的意味,不过雷鸟笑的太大声了,没有看见。

  雷鸟,悲。

  “这小东西是你的宠物吗,这样的鸟类,我还没在附近见到过呢,不要说高塔之内,就算是外面的雪原也没有这样的品种。”瑟莱德琳手臂半环着胸口,看到少年似乎打算亲自喂闻音和汤的样子,立即伸手拦了下来。

  “我来吧,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做?”她扬了扬眉,暗示意味十足。

  闻音没说话,就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眉眼往来,分析着现在的情况。

  这个时候,古恩菲尔德已经跟少年诗人有了往来吗,但她们不应该早已经离开了高塔,并被风之精灵庇佑着?

  “温和一点,瑟莱德琳。”

  瑟莱德琳爽朗一笑,将少年往旁的方向一推,顺手接过了他端在手中的浓汤。

  “好了,忙你的去吧,这儿不用你操心。”

  “对了,给那只小鸟也喂上一点。它这些日子一直不吃不喝守在主人身边,早该支撑不住了。”少年身子都被推远,却转过头又叮嘱道。

  闻音低下头,跟这些天一直“不吃不喝”的雷鸟对上了视线,对方好像没听懂的样子,做出一副懵懂的神态,歪了歪脑袋。

  闻音敲了敲卡帕奇莉坚硬的喙,引得雷鸟气鼓鼓地啄了下她的手指。

  瑟莱德琳转过头的时候,就撞见这样的一幕,她抿了下唇,眼神微微一动,转眼又挑起点笑容,亲亲热热地坐到了闻音身边。

  “来,小孩,张嘴,姐姐喂你喝汤。”

  温暖的房间内,热气很足,于是粗糙的石头房子也带着让人暖烘烘的躁意。

  这样的热气洋溢之中,金发的美人凑近闻音,语气轻佻,望过来的灰紫色眼瞳却隐隐透着点警告的光,像是在说“不张嘴姐姐就会把汤扣在你脑袋上哦”。

  闻音这会儿视野已经恢复正常,一垂眸眼神便落在还冒着白色水汽的暖汤上,轻轻哼笑了一声。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多谢姐姐。”最后两个字的重音她微微拉长,配上上扬的无辜眼尾,好像真的是在真诚地感谢对方一样。

  瑟莱德琳不知为何,感觉到一种微妙的被冒犯的感觉。

  她毕竟生活在几千年前,对于这种明明礼貌但就是让人觉得阴阳的语气全无了解,只是因为本能察觉到些不对。

  而闻音仍然用毫无破绽的笑融融的眼神看着她。

  只是周围好似不再听从呼唤的元素流让她的心里微微沉了下去。

  醒来之后,她就发现自己往常随身携带的物品全都消失不见,几个神之眼也都消失了踪影,唯一还在的就是和雷鸟绑定的邪眼。但按理来说,就算没有神之眼在身边,她应该也能动用元素力,甚至神之眼也可以再回到她身边,但眼下,空荡荡的感知像是在告诉她,她的神之眼已经被某些不知名的存在封禁或者吞噬了。

  闻音不用细想,便知道事情与在渊下宫遇见的那个人有关,只是深渊的力量似乎也侵入其中,甚至有一部分随自己一同跨越了漫长的时光。

  闻音虽记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却还清楚地记得渊下宫遇见的那人身上的杀意,但是深渊的力量却好像并不想要她的性命,而只想引她一同沉沦。

  二者目的不同,所以说,竟然是被两个势力一同盯上了吗。

  甚至于,还有新的力量独立于两个想要对闻音下手的势力之外,甚至动用时间的权能保护了她,将她送到千年以前,短暂地逃离追杀。

  而她需要做的事情,也很清楚了。

  趁着想要除掉她的人赶来之前,恢复曾经的力量,甚至变得更强——

  “抱歉,之前的事情我有些记不清了,能同我讲一讲,你们是在什么地方捡到我的么?”

  瑟莱德琳看到脆弱的少女抖了抖隐在发间的雪色尖耳,语气失落又低沉,又似带上了隐隐的请求。

  连同微微仰起的精致面容上,深黑色的瞳仁像是雪霁后最美丽的星空,闪着瑰丽的浅光。

  瑟莱德琳不是会轻易放下警惕的人,但对着一个重伤失忆的脆弱而美丽的姑娘,古恩希尔德的家教让她说不出什么讽刺且尖酸的话。

  她耸了耸肩,神情中的戒备似乎放松了些,只是眼睛深处的神色未曾变化多少。

  “当然,小姑娘,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

  “这件事情与我无关。我确实得到了消息,但当我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被清剿一空了。”

  迪卢克双手合放在桌前,神色中带了一抹沉思:“但我可以确定,我应该是最先得到消息知道那里有一座邪眼工厂的人,哼,却不知究竟被谁捷足先登。”

  “有没有可能是西风骑士团的人做的?”派蒙问道。

  “呵,他们的效率?不可能。就算他们走了运,执勤撞到那里,从下达指令到整合军队都可以用得上好几个月,不可能先我一步。”

  “喂喂喂——迪卢克老爷,这样可就太过分了吧,我们可还是有在努力的,只是你没看到罢了。”凯亚笑眯眯地出现在已经没有其他顾客的酒馆中,笑语晏晏,“只是在耀如明日的迪卢克老爷面前,骑士团的光辉太暗了些,但是直接抹平了也不至于吧?”

  “收起你那一套。谁放你进来的?”迪卢克冷淡道。

  此前旅行者说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他已然派人清空并封锁了酒馆。

  “哦?我说了的话,他们不会被克扣这个月的薪水吧?那我可不能说。”凯亚自来熟地拉开一个椅子坐下来,正面对迪卢克冷淡觑来的视线。

  “呃,凯亚是有消息想要分享么?”派蒙左瞧瞧右看看,总觉得这两个人看似平静,实则有又要打起来的风险。

  “哎呀,你们这次问的事情,迪卢克早就问过我了。说到底,蒙德城内能关注邪眼的,也就是酒庄和骑士团。不过我确实没有说谎,这件事的确不是我们做的。”

  派蒙小小地“嘿嘿”了一声。

  “那才对嘛,那就说明——”

  “那就能说明,你们想找的那个人是存在的了?嗯——那位不知名的愚人众执行官?”

  凯亚拎过旅行者面前还没动过的酒杯,微微抿了一口,挑起了眉:“迪卢克老爷——您调制不含酒精的饮料的手艺,真的是越来越精进了。”

  他放下酒杯,看着旁边张大了嘴没说话的派蒙,哼笑一声:“这不难猜,派蒙。不过你们为什么要找她呢?我想想,你们现在本应该在稻妻,解决眼狩令的问题吧?为什么要停下自己的旅行找她?找到了又能有什么好处?别到最后,自己的旅行也受到影响,被迫停止了哦。”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漫不经心般的无情,连带着那双总是含着笑的蓝色眼睛里也罕见地透着无机质的冰冷。

  但是荧却好像觉得,这就是凯亚,这才是凯亚。

  西风骑士团的骑兵队长,好像这时候才褪下了他温和亲切的外壳,流露出从来不显露于人前的冷漠和峥嵘。

  迪卢克并不知晓派蒙和荧想要找人的目的,但是光凭凯亚两句话,已经足够他分析出细节了。

  “所以你是说,有一位失踪的愚人众执行官曾来过蒙德,那处邪眼工厂也是她清除的?”

  “答对喽,可惜并没有奖励。”凯亚耸耸肩,“还有更劲爆的想不想听?那个制造邪眼的‘先知者’,其实也是被她干掉的哦,可不是那位执行官第六席散兵做的呢。这么说的话,她可算是我们两个的恩人哦。”

  荧蓦然睁大眼睛。

  “所以,你还记得她——你还没有忘记?”她手上稍一用力,指甲的印痕便深深印在掌心上。

  这种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一件事情的感觉稍有窒息,好像全世界都很清醒,只有她是个疯子——即便后来不断能发现新的证据证明她没有问题,也不免会让人产生些许崩溃的情绪。

  荧努力去寻找有关闻音的踪迹,这已经不只是因为友谊,而像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只有自己记得她了,如果自己不去找她,还会有谁记得她,还有谁能去找她呢?

  但是荧也会累,听到一个个重复的答案后也会疲惫。

  好像沉溺在深海里太久的人,突然呼吸到一缕侵染着海风的空气。

  心脏细微地提起,就慢慢地回落。

  不记得也没关系。

  反正她是存在的——哪怕只有自己记得也没关系。

  凯亚看着荧,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审慎的目光,他的视线似乎很专注,又好像只是轻飘飘地浮在云端。

  半晌,他说:“其实我也不记得。但是有人给我下达过这样的指令——绝对不能让你找到她。”

  “从我们所有人的记忆中被抹除的愚人众执行官第二席,闻音。”

  “只是给我下达命令的那个人,祂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祂的视线长久地落在你的身上,祂知道你想找到闻音的决心,却也有着比你更执着的心——祂是绝不可能放任你去寻找那位执行官的痕迹的。”

  “那你现在怎么敢同我们说这个了?就不怕你那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发觉了你的背叛,然后将叛徒钉在耻辱柱上?”

  听到这话,凯亚眨了眨眼,蓝瞳里自然流出一点笑意:“迪卢克老爷,你是在担心我吗?哈哈哈哈哈——不过,你应该比我更知晓这间小酒馆暗藏着的力量吧?七神中的两位都在这里,即便是那位,也要小心谨慎些,自然就给了我这样的叛徒可乘之机啊。”

  他目光微挑,看向酒馆的二楼。

  荧下意识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刚刚望过去还没有人的二楼最边靠着栏杆的位置上,赫然正倚靠着一道绿色的身影,拎着一个酒瓶子朝着荧她们挥手。

  “晚上好啊各位——尘世中有着最美妙歌喉的吟游诗人正在向你们招手问好哦~”

  “温迪?还有钟离!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桌边另一个稳稳当当坐着的高挑青年,闻言温和一笑。

  “我听闻了一些新的消息,自然过来与你们一同分说,路遇旧友,便一起过来了。”

  “而且,不止我们哦,可又有客人要来了呢。”温迪诶嘿一笑,单手撑在栏杆上,轻快地一跃而下。

  风轻柔地托起了他的衣袍,送他轻松地落在地上。

  温迪右手上拎着的酒瓶中没有洒一滴酒。

  钟离则是从容起身,平平无奇向前迈了一步,转眼已然站在了荧的身边,复又坐下。

  而这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笃笃两声。

  “西风骑士团首席炼金术士兼调查小队队长,阿贝多,前来拜访。”

  众人的目光随着那小小的木门摇晃了一下,木门后随即映现出一个少年人的身形。

  他似乎并不意外有这么多人同时到来这家小小的酒馆,只一一冲对方点头示意。

  但阿贝多并不是孤身一人前来的。

  他的脖颈上环着一条长而细的龙尾,龙尾上覆着深黑色的鳞甲,在酒馆内昏黄的灯光照耀下覆着一层浅淡的薄光,尾巴尖则自然垂下,在阿贝多的胸前轻晃。

  目光上移,阿贝多的头顶上,一只小小的黑龙骄傲地仰起头,鼻息中吐出一点带着火星的白雾。

  阿贝多强硬地将黑龙扯下来,往地上一抛,黑龙立刻展翅飞起,精准地悬停在温迪身边。翅翼带起小小的旋风,。

  阿贝多面无表情地整理自己被黑龙弄乱的额发,随口介绍道:“这是杜林,想来风神大人还记得他,黄金莱茵多特的造物,在雪山中沉眠的古龙。”

  荧听过有关杜林的故事。

  凶残而可怖的古龙——她看了看眼前围着众人转圈圈的黑色小龙,默默地压下了口中的话。

  “关于闻音的线索,你们找到了没啊?”黑色的小龙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只觉得房内凝滞的氛围叫龙心碎。

  “嗨,小家伙,看来你还记得她呢。”温迪拍了拍杜林的头,神色中有些怀念过去时特有的怅然。

  “魔龙杜林的故事,在骑士团中也有所记录,不过莱茵多特的造物——这难道是它没有失去记忆的原因吗?”迪卢克问道。

  阿贝多摇摇头。

  “不。我也是莱茵多特的造物,但我并不记得有关闻音的事情,虽然我总觉得听杜林的描述,我应该认识她。”

  “杜林是在五天前突然醒来的。他对我描述过醒来一瞬间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人在暗中窥视着他,想着要不要将他抓走炖龙煲,但最终不知道为何放过了他。”

  派蒙听了,没忍住将目光落在了杜林身上。

  嘶,炖龙煲,听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杜林下意识打了个冷战,只不过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只好作罢。

  这房间里,七神就有两位,阿贝多也在,应该不至于让他被人抓走吧?

  呜,龙有什么错呢,龙现在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力量,弱小可怜无助,顶多是能吃一点罢了。

  “杜林身上还有其他特殊的地方吗?”荧问了最重要的问题。

  或许她和杜林身上有什么共同点。

  “当然。我可是死了之后又复生的龙哦,而且我能彻底醒来还要多亏了闻音身上的力量。”杜林说,随后又歪头看向阿贝多问,“这应该算是特殊的地方吧?”

  是很特殊。但荧显然并没有这样的经历。

  “或许我这里还有一个线索。”钟离温声开口道,“荧应当知道,腾蛇太元帅浮舍——他前天赶回璃月港,对我们说了他五天前一瞬间好像被人跟踪了,那种感觉同杜林的有些相像。”

  “如果旅者的记忆为真,浮舍和杜林之间便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被闻音救下来的。那倘若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闻音,他们很有可能会死。换句话说,他们也是不应该出现在世界上的存在。”

  按照世界线而言,不应该存活在世界上的存在,偏偏记得另一个不存在的人。

  “那我——”

  “你是一个例外。你是降临者,旅者。”

  “各位,我也有个新消息要同大家一起分享了——”旁边突然传来温迪无奈的声音。

  他刚刚沉默了一会儿,这会儿开口,却让所有人都耸然一惊。

  “我的记忆里,好像有一位很久很久以前的故友,同这位失踪的执行官很能对得上号呢。”

  *

  风雪极大。

  飓风吹起雪花,在空中凝成无数凝结的冰旋,擦过皮肤的时候,会激起彻骨的冷意。

  年轻的执行官毫无犹豫地纵马疾驰在大雪中,风吹乱了他血红色的围巾,扬起他身后卷着雪云的披风。

  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像是含着薄冰,又像是藏着利剑。

  他身后躺了一地的愚人众士兵,都还活着,只是一个个痛呼连天,哀叹着公子大人下手毫不留情。

  数分钟前的对话还历历在目。

  “达达利亚,你要背叛女皇吗?!没有女皇的命令,你怎么敢私自离开至冬——”公鸡前些天同他闹了一场不快,但这时候说话也不由得带上了长辈特有的婆婆妈妈。

  但显然,达达利亚并没有听进去。

  “我有我必须要去做的事情。”青年身形笔直而修长,神情比窗外的风雪更冷。

  普契涅拉要气笑了。

  一个两个都像是疯子一样,不说达达利亚,就说散兵,简直像是一个逮谁咬谁的疯狗!再就是达达利亚,昔日向女皇的宣誓这小子显然一句话没记住。就连潘塔罗涅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哦,这家伙是第一个消失的,连句话都没有,北国银行也帮着他遮掩——疯了,一个两个都疯了!

  公鸡觉得自己是愚人众上下难得的正常人,如果没有他,可怜的女皇可怎么办哟。

  瞧瞧吧,上位执行官一个两个不知所踪,就连丑角和少女都不知道在忙什么,迟迟没有露面。好在还有木偶和女士……

  “市长先生。女士大人递来信函。”

  普契涅拉看着那封薄薄的短信,只觉得心中隐隐产生一股不详的预感。

  这预感太过深重,以至于他已经顾不得转身离开的达达利亚,连打开了信。

  信件很短,寥寥几句话很快看完。

  女士的意思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有点事,回蒙德一趟。

  ——女士不是和风神巴巴托斯有仇?之前取神之心的时候不是已经报过,这会儿还要回去做什么?

  而且,刚刚达达利亚不是说也要去蒙德来着?

  “将公子拦在至冬城门口,绝不能让他离开!”公鸡差点原地跳起来。

  愚人众十位执行官,留在至冬宫中只剩下三位,这像是什么话!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人齐聚蒙德城——

  派蒙:还有什么秘密,都说出来吧!

  ps实在想不到温迪的友人叫什么名字,不妨就叫温蒂吧(

  *

  公鸡:我就算是躺在坟墓里,只能再说最后一句话,我都要说,不负责任的执行官给我滚出至冬宫——别啊,达达利亚罗莎琳斯塔拉姆齐潘塔罗涅——你们四个赶紧给我回来!缺人手呢知道吗?

  *

  温迪:摸鱼ing突然发现我好像又多了一位早死的友人?

  潘塔罗涅:北国银行的财富突然缩水了?嗯?我的摩拉呢?!

  摩拉克斯:嗯?霓裳阁的摩拉怎么越盘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