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出使蒙德城的是否只有女士一位执行官?哦,当然。”蓝发的青年绕了绕自己的发尾,声音里带着点宿醉的懒散。

  今天是休息日,凯亚·亚尔伯里奇也难得放松了些许,看起来是在酒馆中度过了美妙的一夜。

  听到荧的问话,他轻笑了一声。

  “你们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证据吗?难道有执行官偷渡蒙德城,想要在城里搞破坏?嗯,欢迎交给我……哈哈,或许骑士团能以此威胁一下至冬,让他们低下那傲慢而高高在上的头颅。”凯亚微微坐直了身体,露出来的一只浅蓝色眼睛里露出一丝饶有兴致的弧光。

  荧心里轻叹一口气,感觉自己无从下手。

  还在蒙德的那段时日,她对闻音了解不多,也就是在城门口偶遇了对方一次,还让闻音在派蒙口中喜提一个大富翁的外号。

  除此以外,再就是在秘境中见到了正在暴打深渊法师的闻音,反过来让她和凯亚被彼时蒙面的神秘人闻音也爆锤了一番。

  说多了都是泪。

  面对凯亚递来的看似含着兴味的目光,荧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些回避来。

  她在脑海中过了一下信息,打算去之前遇到闻音的那个秘境附近看看,也许会有新的线索。

  于是,面对凯亚“到底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不如分享看看”的询问,她几句话绕了过去,很快和派蒙一齐离开。

  看着旅行者似乎有事要忙,很快带着她的飞行小伙伴离开,凯亚从旁边的柜子中翻出一只干净的酒杯,将酒瓶中最后一点琥珀色的酒液倒了进去。

  几秒之后,他仰头将那满满一杯酒倒进喉管,嗓间传来一阵热辣的刺痛——这或许是他喜欢喝酒的根源。那些带来灼烧感的液体流淌过喉管的时候,像是火焰在身体内流窜,带来仿佛死亡般的重生。

  只有这时候,叫人感觉是在真切地活着。

  “去看看她们还会发现什么。”对着一片空旷的空气,他轻声说。

  但随即,轻慢的语气中加上了一丝冷漠的警告。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蓝发青年指骨微弯,笃笃敲了两下桌面,另一只手将玻璃杯随意地掷回长桌,二者相碰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窗外的日光半透进房内,将他一半身形笼罩,锁骨到前胸处裸露出一点深色的肌肤,也被光线打上了些暖暖的光。

  空气迟缓地动荡了一瞬,像是在应承。

  凯亚抬手搭在额前,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他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看姿势似乎很放松,但薄薄的黑色指套后露出星点浅蓝色的眼瞳,暗色的光晕在其中跳动,像是黑夜里凝望猎物的狼群。

  “愿意做这种事的人,都是傻瓜中的傻瓜吧……”

  幽远的叹息声,隐匿在沉寂的黑夜中。

  另一边,荧和派蒙很快有了新的发现。

  “咦,这里怎么有一处小秘境……看起来好像破败了很久呢。”

  就在北风之狼的庙宇附近,她们真的发现了一处好像荒废了许久的据点。

  能看得出曾经有人在这里活动的痕迹,但是现在,人走楼空,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灰尘,让派蒙无法抑制地打了个喷嚏。

  “啊啊啊——阿嚏!”派蒙在半空中一抖,险些一头栽下来。

  “多久没人来了啊,怎么这么多——阿嚏——这么多灰……”派蒙一把捂住鼻子,慢腾腾地跟在荧身后,等着荧用风元素驱散这些灰尘。

  荧却没动手,反而有些专注地盯着空气中的什么东西,认真地思索着。

  “嘘——”她对派蒙比划了一下,皱了皱眉解释道,“空气中有些元素力的痕迹,但是力量很奇怪,不完全像是来自神之眼,也不像是来自元素生物,到有点像是被污染了……”

  荧迟疑了一下,觉得这种气息有些熟悉,但是说不上来。

  派蒙立即观察四周,好像突然开窍了一般,下一秒凑到荧耳边:“有点像是降魔大圣身上的气息呢。”

  对!就是这种感觉!

  派蒙的话让荧眼前一亮。

  有点类似神之眼,有有些不同……当初在这附近撞到闻音,但细细想来,闻音是不会为了北风之狼的庙宇来的,能吸引她来到附近的或许就是这一处据点。

  很浓重的元素力留下的痕迹,还带着些魔神的残念,还与闻音有关……

  荧和派蒙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邪眼!”

  之前荧和派蒙偶然间听到过两个愚人众士兵的交谈,听到了有关邪眼的消息之后,曾经询问过凯亚,只不过那个惯会打太极的骑兵队长三言两语把她们挡了回去。

  但是前几日,在神里绫人那里,她们已经又问道了些有关邪眼的消息。

  总体来说,邪眼的作用跟神之眼有些相像,拥有者可以掌控元素力,但身体会受到莫大的负担,寿命也会因此减少。

  元素力,有可能影响人体的魔神气息……那就对上了。

  这里曾经恐怕储存过大量的邪眼,甚至可能就是邪眼的生产基地,后来闻音拔除了这个据点。

  呜,又是为人美心善的闻小音疯狂落泪的一天。

  荧掩下心底一瞬间升起的某种悲伤的情绪,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按理说,这个地方应该是被闻小音清理的——按照你的记忆推测。”派蒙煞有介事地分析道,“那现在闻小音不在了,根据我们之前的分析,这份功劳或者说记忆肯定会落在别人的头上,会是谁呢?”

  还能有谁。

  蒙德城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只会有一个。

  暗夜英雄,迪卢克老爷。

  至于指望西风骑士团——呃,虽然他们的确为蒙德做出不少贡献,但也不可否认,在具体的行事效率上,远远不如迪卢克老爷来的高效利落。

  “走吧,我们去小酒馆,看看能不能碰见迪卢克老爷。”荧很快决定道。

  这些天为了闻音的事情,荧和派蒙已经跑了不少地方,或多或少有些疲惫,但现在,荧却好似窥到了些许希望的曙光。

  同一时刻,须弥城某座住宅。

  “结果出来了,我建议你认真听。这是或许会影响你职业生涯的一件大事。”艾尔海森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语调却难得有极其细微的上扬。

  这代表这最终的结果有三分出乎他的意料。

  卡维没听出来,但不可否认,他对艾尔海森的结果有那么些许的兴趣。

  “快说说快说说,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可好奇死到底是哪里来的没趣的家伙要拿自己寻开心了。

  他要把建筑专用的很难洗掉的泥巴呼在对方的大脸上!

  “首先,你这封信是真的。我找到了世面上能找到的至冬公布的全部政令,而且一一比对过,这封邀请你协助重建至冬宫的信,从信纸印花,再到落款旁属于至冬女皇的徽章,以及专供至冬宫的笔墨——都全然是真实的,也就是说,它唯一的疏漏就在空白的落款上。”

  “由于没有落款,按照至冬的政令发布责要来看,它失去了法律效力,即便有印章和专属的信函,它也只是一张废纸。如果单纯地理解成写信人的失误,勉强可以理解,只是错误低级的让人发笑。”

  艾尔海森将信纸上的暗纹指给卡维看,随即将那张造价其实相当昂贵的信纸随手扔在矮几上,重新恢复了双手抱胸的淡漠姿态。

  “但是很不巧,前几天我整理了一下书房,发现即将被处理掉的废纸堆里有一封作废的书信,同样署名空白,上面提到的研究我也全然没有印象。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就不免让人怀疑了。”

  卡维“啊”了一声。

  “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我听说你最近又申报了项目,还做了某个研究小组的挂名指导学者,不会是你记混了吧?我以前也干过这种事,还把两个设计的初稿寄反了呢……”卡维的声音在艾尔海森淡漠的凝视下有些变低的架势。

  “这种事情当然可能发生在你和其他任何学者身上,但是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我可以再说一遍给你听,不存在任何可能。”

  “这样的日常工作处理起来没有任何难度,更不存在‘弄混’、‘疏忽’、‘遗忘’等可能性,说到底,这不过是无能者擅长找给自己的理由罢了。”艾尔海森面色平静,并不因为被卡维质疑而影响到分毫。

  卡维想对骂回去,但是他忍住了。

  因为对方三言两语也调动起了他的好奇心,在听到艾尔海森的全部分析之前,他暂时还不想跟这位昔日室友闹掰。

  呼,不气不气。

  “我不可能对自己的信件和实验毫无印象,也不可能写一封没有收信人的信——你不必用这种揣度的眼神看我,这并非是出于你所猜测的我对自己的莫名自信,而是一个理性人对自己的绝对掌控力,从根本上就会杜绝类似事件的出现。说回这次的事情,我们两个人的遭遇有一种微妙的相似性,很容易就会激发人的联想。”

  “姑且猜测至冬宫的人不会将雪球顶在脑袋的位置代替他们做出愚蠢的工作,他们发出的信件中,写信人的落款一栏绝不应该是空白,不然发出这封信给你没有丝毫意义,只会浪费彼此的时间。再加上至冬宫居然会同意外国建筑师参与到女皇宫殿的重建中——如果他们不打算事后杀你灭口的话,那这个邀请你的人必然是你的熟人或朋友,而且位高权重,一个指令就能左右整个国家的运转。”

  卡维下意识打断艾尔海森的话,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可是我不认识这样一个人。”

  别说位高权重了,他卡维自认为朋友不算少,但其中一个来自愚人众的都没有啊!天地良心,他绝对不会跟那群据说能治小儿夜啼的坏蛋为伍!

  “所以说这件事情不合理。”艾尔海森还是平静的语气。

  卡维深吸了一口气,尽力摒弃想要和这家伙争辩的想法。

  可能是因为这种平静的仿佛什么都不上心的态度让他有些莫名的愤怒——虽然卡维自己也不知道这愤怒因何而来。

  他总觉得,应该有人来陪自己一起恐慌的——

  就像是自己打开那封信,看到全然空白的落款时,心脏好像被掏空的恐慌。

  他擅长用笑脸和维持在表面上的光鲜亮丽伪装自己,将真正的卡维隐藏在岁月静好之下,所以那一瞬,他当即掩饰住了这份恐慌,甚至以笑谈的语气将这件事情分享给艾尔海森,就像是数月前谈到自己破产一样的轻描淡写。

  但实际上,他好像是想听到另一个答案,一个会让人安心的答案,是什么呢。

  艾尔海森察觉到,卡维的情绪似乎稍微变化了些。

  他似乎没那么冲动了。这不失为一件好事。

  “我大概能理解一点你的想法了。你是说,很可能我们都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而这些事情,相互之间也可能有联系。甚至,给我写信的写信人和你要寄信的收信人是同一个人。”

  卡维抓了抓自己有些凌乱的金发,瞳孔中的神色有些挣扎。

  “……你的脑洞很大。”对面传来中肯的评价。

  艾尔海森!少说一句话会死吗?!

  卡维怒气冲冲地又抬起头,看起来很想在对面书记官的英俊面孔上来上一拳,让他尝尝滋味。

  “但是仔细一想,不失为一种可能。”虽然可能性不太大。

  但这种跳跃性的毫无逻辑的联想,居然和严谨的逻辑推理产生了神奇的化学反应,一些很难得到答案的问题就有了解释。

  艾尔海森开始在心中描摹一个陌生人的“画像”。

  一位至冬的高官,权利不在女皇之下,那极有可能是某位高位的愚人众执行官。

  和卡维交好,那应该是一个温柔善良且同理心强的好心人,大概率比较感性浪漫;又跟自己认识,甚至自己会为他调整研究,那一定是个智商在线为人也比较理性果断的天才——这两种特质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而且还大概率是个愚人众执行官。

  艾尔海森面无表情地想,怪不得这人消失在了他们的记忆里。

  大概提瓦特大陆也觉得这种人的存在太过匪夷所思,就像是虚空终端中的病毒或者bug,所以做了自检清理把这人抹掉了吧。

  等一下。

  抹掉……?

  细细想来,信件上突兀的空白,以及突然空了一段的记忆,真的就像是什么人被突然抹掉了。

  记忆也是可以修改的,是不确定的。

  他曾认为,这世上唯有真理永恒不变。那如果真理也可以被扭曲呢?他们所以为的,确信的事情,是不是也会出现不可察觉的异常?

  愚人众执行官……这样的身份,究竟会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而被抹去?

  “我想,我们需要一些有关愚人众执行官的消息。”

  艾尔海森微微咬着词调,薄唇绷紧,脸色冷凝,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漠语气说道。

  如果继续下去,真理崩裂,记忆空悬,现实的生活会不会也被扭曲,甚至慢慢滑落深渊?

  *

  “啾!啾啾啾!”焦急的细碎鸟鸣在耳边放大。

  闻音这才发觉手上的力道似乎重了些,她当即松开了拉着“温迪”小臂的手,将另一只手笼住的紫色羽毛小鸟双手捧起,顺便给它顺了顺凌乱的羽毛。

  ——视线显然还是有些模糊的,甚至对不上小鸟黑豆大的晶亮眼瞳。

  刚刚要伸手拦人的女人一个急刹车,对眼前这一幕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显而易见地戒备起来,不懂声色地摸上了腰间的长刀。

  闻音注意到她的刀没有刀鞘,刀身也极其厚重,只刀锋处磨得极薄,带着镇人的威慑力。

  这样的锻造手法,显然有着不短的历史了。

  而无论是“温迪”还是这个女人身上的衣服,也都透着某种陌生的粗糙感。

  闻音看着那张似乎就是温迪的脸,心底生出了一个不大美妙的猜想。

  “你以前就见过他吗?唔,看来你有些秘密在身上哦,小家伙。”有着金色长发的高挑女人半眯起眼睛,视线在闻音身上徘徊许久,并不因为她如今看上去有些虚弱的模样而放松警惕。

  闻音迷蒙地将目光转向她。

  先前在黑暗中沉顿了太久,一时间重新见到光亮的事实也不禁让闻音有瞬间的恍惚——甚至没被逼疯都算是闻音意志力坚定。

  这时候看到了熟人的脸,还来自于风神巴巴托斯,即便她一向沉稳,也不由得脱口而出熟悉的名字。

  只是眼下察觉到不妥也稍晚了一些。

  闻音虚弱地眨眼,实则极快地将眼前另一个模糊的轮廓也打量了个大概——越看越觉得心惊。

  如果说刚刚的少年是温迪2.0,那眼前这个高挑的女人,则完全可以说是西风骑士团的琴团长2.0了。

  假设她没那么不幸被送到了原神的平行世界,那就只能有一个猜测,联系到周围明显有些古老陌生的痕迹,这种猜测的可能性大大上升。

  那就是闻音在渊下宫遇到了个不好描述的终极大boss,却不知道被谁救了,还顺手送到了数千年前的蒙德。

  那时候还是高塔的孤王统治蒙德的年代,温迪的友人并没有死,风之精灵温迪也刚刚诞生。

  而眼前和琴团长长得极其相像的女人,就是出自古恩希尔德,也是在高塔的年代点燃叛火的另一个主力。

  她,闻音,一度掀翻了至冬宫的谋逆者,果然是有些造反的缘分在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闻音:造反,

  造反找我我超强!

  *

  卡维其实很敏感的,他隐隐意识到不对,就是类似直觉的那种,但他想下意识遮掩这种类似于不幸的慌乱,就像是他之前不想告诉别人自己破产了一样

  以及,真·一己之力掀翻棋局的艾尔海森

  再多给他点时间,或者告诉他日月前事的内容,我都怕他给天理维系者和世界树扒光光

  还有凭借少的可怜的信息一点点拼凑出闻音存在的荧和派蒙,大家都好努力,我有什么理由不奋斗!

  最后——明显知道什么但就是要当谜语人的凯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