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陈年烂梦(穿越)>第62章 未完的话语(2)

  说起喜不喜欢这件事,何知的语气真是紧张又羞涩,表现得如此明显,就像高二那年追着我跑的样子,眼睛是那样闪躲又含情——这难道不是自投罗网么。

  我好想他,十分想他,非常想他,天知道我想他想了多久。

  之前的吻都太过仓促,今晚一定好好亲亲他。

  *

  像一只在我怀里呜呜咽咽又抓又挠的小兽。

  想更用力欺负他。

  *

  爱他一百万年,顺便帮他吹无限次头发。

  何知说得没错,帮人吹头发也是一种享受,他在我手底下像是一只乖巧的猫。

  可爱。

  *

  何知问我,他帮我吹头发时我是什么感觉。

  其实哪有什么感觉,他是那样温柔,温柔中又带着惩罚的意味。只觉得难以实现的事情得以实现,无法返回的时光能够返回,就算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囫囵吞枣又迷惘朦胧的梦,走一趟也是值了。

  因为重新见到这样的你,我知道有多不容易。

  *

  何知是个念旧的人,早就猜到他不会狠下心把所有东西都丢了。当时正巧走到半掩着的门口,见他缩成一团偷偷摸摸在看些什么。

  真有趣。

  上回藏了我用过的枕头,这回藏了什么?

  我故意把脚步放轻,绕到他后面完完全全看清了,是我们在一起时拍的那些合照,零零散散、跨越五年的合照。

  居然全都留着,还不乐意让我看见。

  小气,好东西该一起分享不是么。

  看他坐在地上一张张翻啊翻,翻了得有二十来张吧,这得看到什么时候?我忍不住想叫叫他,就随便踢了一脚床尾,他果然明显一抖,猛地回头了。

  真可爱。受惊的小动物。想亲他一下。

  高中起何知就是这样,受到惊吓就会浑身炸毛,就会瞪圆湿漉漉的眼睛支支吾吾看着我,我享受他这样惊慌又依赖的眼神。所以自打那时候起,就暗自在想,这样的人当然得是我的。

  我的,何知。

  看得出何知被我吓到了,口不择言,和狗的拍照都说出来了。怎么,把我当成狗吗?

  无所谓,本来就是他的狗。所以才说让他这位做主人的要好好做,可不能只留下狗狗自己。

  何知抱着那团东西就出去了。我好生惬意地目送他离开,视线落到床头,发现有一封看起来长得很糟糕的信。

  是什么?

  我伸手——

  *

  与何知聊起分手那段时间之后的状态,实际上当时我觉得自己正常得很,并且认为分手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好像离开何知之后就能很快理清和斩断所有感情,毕竟只有一人陷在其中是何其可悲。

  因为那些所谓自傲和脸皮,我不想承认自己在一段感情中是失败的,反正大家都在相互挣扎,不如让我当那个坏人。

  何知意识不到自己的状态,也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我和他提分手,他果然也没有挽留。

  我说的“我觉得我们感情淡了”,他到底听进去没有?他的耳朵是不是启动自动过滤?凭什么说是只有我淡了?又凭什么忽略“觉得”那两个字?

  我本就不会说话,他还总是听话听一半。

  后来走在大学的路上偶尔遇到何知,总是会和他对视。我下意识还是在人群中寻找属于我的人,就像高中时能在操场那茫茫人海中一眼发现笑得灿烂的何知。

  但他每次都很快就移开视线。

  然后露出不怎么开心的表情。

  原来见到我已经变成一件让他不开心的事。

  所以我才选择不再去看他,当做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我和何知讲起这件事,他好像才明白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彼此之间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

  当初要是能多说几句话就好了。但嘴巴就跟被冰封一样。

  原来人真的很难被读懂,感情更是难以在短时间内被摸清的东西。

  可我为什么能那么轻易看穿何知?因为他总是把肚皮露给我看吗?

  不、不对。

  也经常有看不懂的时候。

  只是我习惯于强行解释罢了。

  *

  人获取感情的过程就像小孩子想拿柜子顶上的糖果一样。

  踮起脚容易够着的就不懂得珍惜,一个下午全吃完了就觉得腻味。

  踮起脚够不着的就总勾得人心痒痒,等拿到手了就一个个一个个吃,今天一个明天一个,吃到最后嘴里剩余的甜味也消失殆尽,糖果罐也就一起丢了。

  然后再去寻找下一个未拆封的不同口味的糖果罐。

  可这样不对。

  应该抱着空罐子去找那个人,让他重新给你填满——如果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最爱吃那个味道的。

  那个人如果愿意将你再次填满,那便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道理却总是懂得太晚。

  *

  我从没正式与何知的母亲打过照面。

  高中的时候陪何知回家,总是和他在一块儿远远看着,想靠近打个招呼也老是被何知拦下。他说他妈妈思想观念非常封建,肯定不会允许自己儿子出柜。

  我纳闷,只是打个招呼而已,又不是正式求亲见家长。需要这么紧张么。

  但何知不乐意就算了。

  我知道他和他家里人不和,否则未来他也不会出了那么大的事也不与父母知会,何知好像完全没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也不会走投无路接受我的帮助。

  何知没和我细说过家里的事,这回我第一次见他妈妈,确实有了那么点见家长的紧张滋味。

  一紧张,就想找点事做,就顺手帮何知妈妈摘起了豆芽头。

  好在他妈妈还算和蔼可亲,从她言语里可以很清楚明白,她不了解何知目前的状况,什么也不了解。

  于是我同她讲了许多,关于何知后来的学业、工作、生活,她从头到尾很认真地在听,也很认真地在问,并不像何知所说的毫不关心、毫无感情。并且最后希望我督促他赶紧找个女朋友成家。

  我面带微笑说好,心里想着这不可能。正牌儿搁您面前坐着呢。

  但还是别替何知乱出柜了。

  *

  何知肯定猜不到我给他许的愿是什么。

  但他既然问了,我当然就实话实说。

  起初确实想过写何知和宋西川长长久久之类的话,因为这样的祝福也带有了希望何知能长命百岁的意味。

  但后来听旁边的奶奶说,向佛祖许愿,一次只能许一个愿,愿成了后再来还愿。所以果然还是只许一个愿比较容易实现吧,我就临时改了,改成了专属何知的祝福。

  其他的再说。

  其他的没那个那么重要。

  *

  还好提早检查出来了。

  也不知该不该松一口气。

  总觉得胸口被压着一块大石,很难受,难以呼吸。夜里脑袋依旧很疼,左手和左脚甚至也在阵痛。

  生日真的只是一串数字吗。在这天我到底算好运还是倒霉。

  ……

  应该算是好运。

  *

  把何知送进手术室后,同他母亲和小妹简单聊了几句。

  何母再一次感谢我提前把关于何知的事情告诉她,我说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何思坐在一边朝我挤眉弄眼,我轻笑一声,告诉她“你哥哥没事的”。

  尽管口头总是在说“别担心”,“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但当距离未知只有一步之遥时依然会胆怯,那些所谓的话语只是在掩饰所有人内心的畏惧与担忧。

  我知道光凭话语无法起到多大的安抚作用,但人总爱听这些话,胜过其他。

  何母和何思没有走,我坐了多久她们便坐了多久。

  何知动手术的两个多小时内,我起身踱步五次,低头看时间七次,中途去了一趟厕所。

  走在宽敞通畅的走廊时,看到尽头的玻璃窗被雨后的黄昏映成柔灿的橙,随着腿脚的迈动视线同样在摇晃。

  我突然想起当年在的年久失修宿舍楼第二次碰见何知的场景,饶是过去多年,那样鲜艳的灵动依然一瞬间就能记起。何知像长在废墟里的向日葵,因为太阳的下落,他将无处安放的目光移动到我的脸上,把我照亮了。

  那时,他的背后同样是与现在别无二致的黄昏。

  倘若我回到那一天,我绝对会第一眼就爱上他。

  *

  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

  无论如何,照顾何知真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

  那时沉浸在手术成功的喜悦中,心想能与何知在一起的时间又被延长许多。感谢老天爷的同时,却没意料到好景不长。

  第一次发现不对劲,是何知在签出院单时,我看到他涂改数次的电话栏。

  因为这着实不正常,一个人不可能记不清并且数次填错自己的号码。

  而那些斑驳的黑白痕迹犹如长着利爪的恶魔,将我视线死死锁住,要拖我入牢笼、入深渊,遏止呼吸,撕裂神经。

  那不是他的号码——不,是又不是。

  我亲眼看何知的眼眶涌出很多眼泪,数也数不清,滴落在各种地方,而他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就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还在僵硬、生涩、却又坚持地刻写数字。

  根本看不下去。

  我夺过何知手中的笔,替他写完剩下的信息。

  再用纸巾擦去他的眼泪,脸是干净了,可他依旧呆愣,说着一些毫不相干的话,并且问我那个号码是谁的。

  我无法回答他。

  何知应该是难受的。

  可我呢?

  接何知出院后,就将他安顿在家里。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休养,很乖,粗活累活我都不给他做,只要他好好待着就行。即使不知道还能待多久。

  何知喜欢用他的小音箱听歌,听说那是他用了五年的物件。

  何知后来还想看书,我就让他去我书房里找,什么都能看,只是浅显的书很少,他不一定能看懂。

  我下班回来,他经常在屋里某个角落睡着,有时是沙发,有时是阳台,有时甚至靠在我书房的椅子上,像安睡的小鹿。每次找他都像是在小范围寻宝。

  他的睡颜很安静恬适,像易碎的陶瓷制品,看得越发不太真切。

  是洋娃娃吗?否则怎么会我的一句“不痛了”,都比止痛药来得有效。

  这个月里,我常常会看着他,思考我眼前的何知是否能被称为独立的“人”,他究竟是我臆想的造物,还是拥有部分独立意识的个体?

  我不想他是由我的潜意识所控制的——何知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是我的爱人,尽管活在我的梦中,他也是“真实”而非“虚假”。

  可我又会想,在这种情况下换成现实中的何知来演绎这一切,他会原谅我么,他会选择接受这一切、包括接受我吗。

  问题永远没有答案。

  可我希望是他。

  非常希望。

  *

  真正的分别总是毫无预兆。

  何知回家后的一个月,我近乎是浑浑噩噩度过的。

  时常有链条在我脑内割据,痛苦比刚做梦时来得更加强烈,已经分不清是生理疼痛,还是知道这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心痛。

  噩梦如约而至,它们令我整夜整夜无法入睡,睁眼是、闭眼也是,饶是如此,还不如把时间花在何知身上,看着他、记住他、抱着他。

  所以何知逼我吃药,我不吃,他生气,我还是不吃。这根本没有任何必要。

  抽离感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清晰,我甚至觉得完全是在靠自己的精神支撑这场梦。

  人在处于半梦半醒状态,是可以逼迫自己留在梦中的。

  现在看来,我做得还不错。

  但能记住的东西越发少了。

  最后几天,宁州开始下雨,淅淅沥沥,没完没了。我看着天,很无语,这到底是天在哭,还是我在哭。

  最后一天,预感已经大到完全无法忽视。去公司不到半天,我直接不顾阻拦地早退,车在路上开得飞快,感觉险些又要出车祸。但还好,毕竟是我的梦,我想做什么都很轻易。

  停下车,抬头看到坐在阳台的何知,心安不少。

  打开房门,靠近何知,我觉得他今天尤为麻木,连带着我也快要感受不到情绪。

  我觉得他该是冷了,这样的天气,全身湿透坐在阳台上,风一吹就冻得发慌,再生病了怎么办?

  我想去抱他,但他阻止了我,开始尽说一些不相干的话。

  僵硬的一问一答似乎持续了很久,久到我恍惚以为一字一句都在告别。

  我不想听到任何告别的话语。

  有什么办法可以堵住何知这滔滔不绝的嘴?

  我很生气,他不该这样面无表情说出这些让我一个人心痛的话。

  至少,痛、也要两人一起痛。

  但哭,只能他来做。

  我不能在何知面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