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陈年烂梦(穿越)>第51章 我的宋西川

  你听说过时空悖论吗?

  “假如你回到过去,在自己父亲出生前把自己的祖父母杀死,但此举动会产生一矛盾的情况——你回到过去杀了你年轻的祖母,祖母死了就没有父亲,没有父亲也不会有你,那么是谁杀了祖母呢?”

  由此,物理学家引申出平行宇宙观点,即我们生活的世界拥有无数个平行时空,那么穿越者的行为只会对平行时空中的人物产生影响,这种影响无法作用到穿越之前的时空,而穿越者也无法再回到原来的时空。

  “你在看什么?”

  宋西川压掉我的手机屏幕,我抬头对他嘿嘿一笑,把手机转过来给他看。

  待宋西川一目十行地看完百度百科的具体内容,我才同他讲:“也就是说,你穿越后,原本时间线上的你会被抹去吗?”

  宋西川说:“说不定是按照既定轨道继续生活,而我只是一条新的分支。”

  “旧的何知会死,而新的何知活下来了,”我摸了摸下巴,问他,“那你是主意识吗?”

  “这不重要,”宋西川凑近我,压出一抹笑,“你只需要知道,我是属于你的宋西川。”

  属于我的......宋西川。

  非常甜美而诱人的语句——属于我的,我的宋西川。尽管他之前陪在那个何知身边,尽管那个何知并不是我,但我们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因为不论是我还是他,投射到现在,必然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我砸吧着其中的味道,一时半会儿没答话。

  如果是未来的何知穿越回过去,他会接受这一切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脑壳崩落到我额头,我疼了一瞬间,抬眼就见宋西川露出颇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

  “何知,你何必把现在的生活幻想成科幻电影?”他顿了顿,“说不定真实情况根本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啊,那会是什么样?”我有些发愣,边说边坐到床边,柔软的床垫回弹的瞬间,我脱口而出,“西川,这可是我第一次住院。”

  饶是我的话题无厘头地转变得飞速,宋西川依然能跟上我的节奏,“我不知道是什么样,但你好像很兴奋。”

  因为住院兴奋?

  那我可真是有病。

  我是因为这种久违的、充溢的安全感而兴奋,也是因为积攒了多个月的精神压抑上的解脱而兴奋。

  旷谷间会永远有我的身影,像是一条生生不息的河流。

  我会挖出这一切阻碍我生命继续流淌的石子,去感受世间悠远的风和清澈的花香。河道会有分叉,于是一部分的我还属于我,一部分的我则投入西川的怀抱。

  只要跨过这个坎,好像就真能变得无所不能了。

  *

  术前的检查很繁琐,七七八八一套流程跟着做下来,我也都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了。

  待我拖着身体回到病房时,毫无征兆地,迎来了不速之客。

  说是不速之客,其实我早有预想,但我自己没去联系,宋西川也没有提前告知我,因此见到母亲和小妹时,我着实吃了一惊。

  已经换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看到她们,我也只能无措地比划几下,问了个白痴问题:“你们怎么来了?”

  “你爸要工作,没空来,”母亲那双平静而毫无波澜的苍老眼眸盯着我,一动不动,“我们当然要来,不来谁给你签字?”

  我自知理亏,一拖再拖,是真不想联系母亲,也不知道该怎么诉说自己的病情,听来听去总会让人觉得在示弱,我不想在她面前示弱。

  在她面前,我总是独立的、直挺的、分离在外的,不需要她的任何帮助与关心,我早已习惯两人间这样的相处方式。

  可医院的规定是规定,手术前家属必须来签字,否则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告诉她我得过肝癌。

  无话可说,我抬脚往里面迈了两步,小妹担忧的眼神犹如利箭,直直朝我射来,惹得我心虚又心疼。

  我也不想让她担心,这根本没有必要。

  “哥哥......”

  我打断她,拿出宋西川那套常用的说辞:“只是小病而已,不用担心,哥哥马上就会好了。”

  小妹张了张嘴,话语尚未吐出,母亲便接了过去。

  “什么时候,肝癌到你嘴里都成小病了?”母亲紧皱眉头,毫不留情地说,“你爷爷当时就是肝癌走的,你不记得了吗?我们花了多少钱,在医院照顾了他多久,结果呢?”

  原来是害怕花钱啊。

  我笑了笑:“妈,我不花家里的钱,我自己有钱。”

  “你有个什么钱?”母亲厉声反问我,“当公务员能有个什么钱?你才多大,能有多少积蓄?手术费、住院费要多少钱,你清楚吗?”

  “我有,就算没有,还可以找别人借。”

  母亲像是终于忍无可忍,腾得站起身,踏两步到我跟前,指着我大喊:“这是钱的问题吗!?”

  难道不是吗?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吗?

  她深呼吸,未等平复便接着说:“何知,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自己的身体怎么样自己最清楚,我本来不想说这些话,但是你爷爷就是因为肝癌死的,就算是早期,你觉得做个手术就完了,也要多注意,万一手术没做干净,又恶化了呢?不要觉得这只是小病,你如果不在意自己,难道天天等着别人来操心?”

  她原来会说这么多的话啊。她对小妹的心脏病操心时应该也会说这么多警醒的话。我今天却是第一次听到。

  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堵住,我哑然,愣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我当然在意自己的身体。”

  “你在意吗?你对什么上心啊?”母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面部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能掉出泪来,“磕了撞了烫了从来不说,家里的药用完了也不去买,叫你带妹妹也不是叫你不顾自己去带,她从上面摔下来你就冲过去用自己接她啊?......啊?”

  “小伤而已,用不着花钱,”我平平地解释,“而且家里的花销不应该用在这上面。”

  “不用在这上面用在哪!?我和你爸赚钱、赚钱就是赚来给你们花的啊!还了房贷,剩下的全是你们的,家里的钱就是有需要的时候用在你们身上!”母亲狠狠拍了我的手臂,瞪着我,“你要住院、要做手术,做手术!第一时间要和我们讲!我们是外人吗!?”

  她气极,颤抖的手指向宋西川,依然用怒目盯我:“要不是小宋提前和我说了,你是不是死都不来找我们啊?你个没心、没肺的!我不来,你找什么人给你签字?你还有第二个妈吗!?”

  我任由她打着,实际上她没有用很大的力,但我总觉得那一敲一击都穿透血肉,直直干在我心上。

  这番话将我搞得思绪紊乱,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时候要说这样的言语,可能是怪我太独了,不肯花他们的钱,不肯和她维系该有的联系。

  但我有什么错吗?从小就被家里灌输没钱的思想,小妹又有先天性心脏病,钱不花在小妹身上,难道花在我身上吗?

  我好胳膊好腿,没必要成为家里的负担。小磕小碰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折了又怎样,男孩子身上有几个伤算什么。

  母亲嘴里还在说着骂我的话,我没认真去听,但第一次知道原来我在她心中是这样冷血的形象。

  说我不常回家,说我平日里一个短信都没有,说我只顾着自己,说我连家人都不要了。

  也不是吧,好像是你们先不要我的。大学的学费是我自己出的,工作后也有给家里打钱,给小妹买东西,当儿子当得不称职吗?

  我除了不爱你们,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小妹看不下去,和母亲说别打了,母亲不理她,那一拳一掌落在我身上的声音大得离谱。

  紧接着是宋西川看不下去,想把我拉开。

  他的手触碰到我的胳膊时,我瞥了他一眼,对他摇头,做口型:“让她打。”

  这根本不痛,与十几年前我所遭受的精神上的折磨相比,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倘若这样的发泄能让她觉得好受,那便这样由她来。只不过她打完了我,也还是会把我认做冷血动物,毕竟我不会因为她的行为而改变。

  手臂和肩膀——所有被手拍到和锤到的地方只觉得发麻。

  我甚至在想,小时候她也这样打我一顿似乎也不错,打完我后就来爱我、关心我,我肯定会变成另一副模样。

  另一副模样......总归不会是现在这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忍不住叹出一口气,而母亲的动作随之蓦地停住,抬头看我,眼眶通红。

  就算她这样,就算她打破原本一直平静的表象,我竟然不觉得她可怜。

  脑海中闪过这样的话语,我突然认可了母亲的观点,我在她眼里是冷血的,这话一点也没错。

  这个世界上不爱你的人很多,爱你的人很少。你要接受、宽恕那些不爱你的,并且珍惜所有爱你的人。

  但我目前还不想去接受她并且宽恕她。

  “打够了吗?”没等她回答,我接着又说,“术前签完字,你和小妹就可以走了,不用等我被推出来,死不了。剩下的西川会陪着我——”

  “别说死不死的!”母亲打断我,“这么急赶我们走吗?从家里坐车过来知道要多长时间吗?你什么时候能有点良心。”

  揍了我这么久依然不能消气啊,语气也依旧没有软化。也是,这种事怎么可能是短短几分钟就得以消化的。

  我笑了笑:“那要等我得空好好招待你一下吗?”

  “何知,你真是......”

  母亲看着我,突然说不出话来。奇怪的是,我竟也能猜出她下一句是什么,无非就是说我不懂得怎么交流、怎么好好说话,一句句出口都跟针刺儿似的。

  “早点回去吧,”我软下语气,“你们待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西川会照顾我的。”

  “小宋还要上班,哪有时间陪你照顾你。”母亲顿住了,话头的重点很容易被我转移到其他地方。

  “我向公司请了年假,”宋西川恰时解释道,“能空出几天时间照顾他。”

  母亲的视线在我俩身上来回旋转,神情逐渐变得奇怪,张口欲言,好一会儿才说:“感情这么好......何知,你太麻烦人家了。”

  我刚想开口,宋西川抢先道:“不麻烦,我和何知关系很好,照顾他是应该的。”

  “我和他住在一块儿,”知道母亲思想迂腐,大概率不会想歪,我故意想逞个爽,“我能这么早发现病情,也多亏他。”

  母亲“哦”了一声,不再问话,估计是怕再问就能问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出来了。

  她签完字,带着小妹先走了。

  历经刚刚那场闹剧,病房现在又只剩下我和宋西川。

  我开始兴师问罪:“你和她联系,怎么没提前告诉我?”

  “今天早上刚和你母亲说的,那时候你不在我旁边,后面你去体检,我还没来得及说,”宋西川顿了顿,“没想到她来得那么快。”

  我无奈地挠挠头,“......她自己来就得了,怎么还让小妹知道了。”

  “可能是紧张你,你妹妹一问她就说了。”宋西川说。

  “你还替她说话,”我仰面朝天,躺到床上,大脑和天花板一样空白,“别提她了,刚刚还叫你看了一场笑话。”

  丢脸。

  “哪是笑话,”宋西川不认同我的观点,“但她说得没错,你确实要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

  又是这样。

  “我有注意啊!”我猛地起身,语气变得有些冲,不受控制,“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说我不注意身体?要关注到什么程度才算注意?我也不可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每个一两个月就去体检一次吧......除了正常生活,我也不能做什么啊。”

  “说好了不吵的,”宋西川先摆出明晃晃的约定,而后慢慢说,“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如果你不开心,就骂我一顿。”

  顿时像瘪了的气球,我叹了口气,幽幽说:“我没有不开心,而且你这样惯着我会把我惯坏的。以后动不动就骂你怎么办?”

  “这有什么?”宋西川的语气甚至无谓。

  我看向宋西川,他脸上明摆着“你以前不开心就是打我骂我”的意思,我伸手象征性地锤了他一下,闷闷说:“做完手术就好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声音温柔得不像是他:“当然会好的。”

  我不在意他说的好或不好,因为从几分钟前与母亲的对话来看,其实她说我没什么积蓄,这点倒是真的,小手术或短时间的住院费我一个人能扛过去,但长达几个月的化疗,我真有那么多钱吗?

  我是找谁借的?

  总归不是母亲,住院治疗不同于手术,并不是一定需要家属签字。

  要是我先前做的梦是真的,那未来的母亲定然不知道我肝癌中晚期的事情,否则那时怎么还会找我借钱给小妹动手术?

  那就只可能是......

  “西川,”我敢肯定这是可能性最大的答案,“我原先是找你借的钱吗?”

  “对,”宋西川非要逗弄我几句,“你起初不愿意,拗了好几个回合才答应下来,但总归没有比我更好心的了。”

  “......”

  本来想着那种情况死了就两清了,不管是那几个月宋西川的照顾以及曾经余留的感情。

  ......结果没想到还欠了一屁股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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