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岁的成年男人, 被人哄着睡觉,连“乖”字儿都出来了,连翩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但奇怪的是,他竟然接受良好。
大概因为说这话的裴仙楼是他尊重的人, 行止稳重可靠, 有时候觉得是哥,有时候又像长辈。
被年长又可靠的人哄两句, 没什么违和, 反而有点年纪小该被惯着的愉悦。
连翩乖乖回去睡觉了。
洗漱上床, 睡前看了眼手机,才发现洪伯给他发信息了。
问他过年回不回去。
翻到日历一看, 还有二十来天就过年,一晃他在京市竟已经停留了近两个月。
连翩说不回去。
本身在这边玩的愉快,再就是怕回去后江揖或者谢燕归找过来。
上次是占了走的快行踪不易琢磨的便宜。
洪伯告诉他,这段时间江揖和谢燕归都在打听他的下落, 两人还先后出过国, 家附近也总有相关的人徘徊。
这就更不能回去了。
否则李宣玉的身份怕是会很快暴露。
只盼时间再久一些,长久不见, 消磨了那些情谊, 让江揖和谢燕归能确切认识到,他和他们只能是朋友。
想起这两个人, 难免翻出来往的信息看。
倒不是怀念。
这些日子江揖和谢燕归都给他发过信息。
有时候几天一条,有时候一天好几次, 问他玩的怎么样, 有没有风景推荐, 也分享自己身边的事。
连翩偶尔看, 偶尔回, 不接电话也不接视频。
电话和视频都很容易暴露他在哪里。
有时候也觉得搞笑,有什么好避开的。
但他了解江揖和谢燕归,这两个人未长成时已经不是凡夫俗子,现在各自掌握了力量,冷处理是理顺关系的最佳方式。
聊天框,江揖是日常分享。
他前几天去度假山庄钓鱼,给连翩发了一张满篓子鱼的照片:“鱼很新鲜,你如果在就好了,我做红烧鱼给你吃。”
连翩爱吃鱼也爱吃虾,而江揖的厨艺一向很好,两人有婚约的时候,江揖有空就会下厨。
那段时间连翩胖了好几斤。
吃的高兴,过后充满怨念的跑步,循环往复。
连翩没回信息。
点开和谢燕归的聊天框,消息非常多,好似怕连翩嫌麻烦不看,没有语音,全都是文字。
前天写了一大串,都够得上一篇小作文了。
是正事。
谢燕归告诉连翩,他查谢清听的事暂时还没有眉目,只能按兵不动,但对赵纷然的惩罚已经开始。
他让人假扮海外富商撩拨赵纷然,赵纷然迫不及待找他解除了和谢家的关系,公开了和富商的情侣关系。
在这期间谢燕归刻意不想让赵纷然脱离谢家,赵纷然则急不可待,甚至说动其他人来开导他,让他放下过去。
再没有人说谢家对赵纷然冷淡,倒说赵纷然对谢风泉绝情。
这之后,谢燕归才同意赵纷然脱离谢家,和谢家再没有瓜葛。
谢燕归:[将来赵纷然的财产会被骗光,他从谢家拿走的东西会一分不剩的全还回来。可是我还是好恨,哥——老头子这辈子行正坐端,怎么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我好恨,恨不能将他们千刀万剐!]
谢燕归:[哥,我好想你]
到底自己亲手养过的孩子,连翩也心疼。
想了想回:[老董事长有你这样的孩子,一定很欣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坏事的人一定会得到惩罚,沉住气,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下一秒谢燕归立即回了信息过来:
[哥!]
[我知道了,我不会轻举妄动]
[我好想你]
[前段时间我去了小叔那里,哥......你原谅我,好不好?]
连翩:[我不怪你,我是你,未必有你做的好]
谢燕归:[我想见你,你不见我,难道不是讨厌我?]
连翩:[我想一个人到处走走,这是很久以前的想法]
谢燕归:[你什么时候回来?]
连翩:[不确定,你好好的,堂堂谢氏董事长,不应该这么软弱]
谢燕归:[哥,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连翩:[我要睡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之后他就关上了手机。
躺平了一时也睡不着,脑海中一会儿是江揖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样子,一会儿是谢燕归尾巴一样跟着他到处转悠。
倒又想起裴仙楼。
裴仙楼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睡觉,连翩心里安静下来,那就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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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快过年的缘故,沈拂行的局多了起来。
他既去,大多会带连翩。
吃吃喝喝玩玩闹闹,有沈拂行这尊大佛在,尤其连翩自有资产且言行举止看并不是软柿子,没人会不开眼为难他。
连翩过的倒很潇洒。
他两世都是顶级豪门出身,只要愿意,和这些二代们有的是话题。
渐渐的很多人都摒弃了成见,很乐意往连翩身边靠。
除了卫天应。
有人奇怪,明明卫天应对连翩一直很看得起,连人叫自己“小卫”也就那么地了。
好事者难免问。
问连翩,连翩瞎掰:“拂行最近总跟我在一起,他们兄弟相处的时间少了,大概不太习惯吧。”
这话传到卫天应耳朵里,不禁磨牙。
但也没否认。
总不能说这小白脸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所以他看他不爽吧。
冷不丁听到有人说他形单影只才心情不好,还说什么他脾气太暴,就是想谈恋爱也没人敢凑上去。
卫天应:......用得着谈吗,他一招手随便挑好吗?!
直接给底下人下话,找个出挑又老实的人过来陪他一段。
对方迟疑道:“卫少,出挑和老实挺难挂上钩的。”
这年月,人都精的跟什么似的,出挑的大多更被众星捧月,不是精就是骄,哪里来的老实的。
卫天应想起连翩那张祸祸人的脸,没好气:“让你找你就找,干不好就滚蛋!”
他虽然脾气暴但出手是真大方,事情办的很快。
不到一周人还真就找着了。
长的很不错,看着安安静静不是那种能作妖的,二线艺人,还算拿得出手,正当红,叫谢远情。
卫天应很满意,不过有华清歌前车之鉴,话也说的明白:“叫你来就是当花瓶的,我不动你,你也别想着攀高枝,等不需要你了,我不会亏待你,明白?”
这些公司老板已经转告过谢远情。
最近有个投资商缠他缠的很紧,都结婚了,却想用资本压他,不从就封杀他,谢远情正走投无路。
考虑之下答应了和卫天应演戏。
见卫天应这么干脆,心彻底放下了:“我明白。”
这人比他长的好,年轻又不缺权势,身边肯定不缺人,不会对他怎么样。
心定下来,不免想起和卫天应差不多年纪的另一个人。
他心里惦记了很久的人。
可惜再没有见过。
那个人还说将来有空要去他家吃煎饼......
卫天应很满意谢远情的安静,递给他一张卡:“好好捯饬捯饬,过几天陪我出去吃个饭,人多,别给我丢脸。至于纠缠你的那个垃圾货色,不用管。”
他心情不错。
这个小艺人虽然比不上连翩,但也算能上得了台面,到时候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就该散一散。
还有那个小白脸,看到他身边有了人,该不会再大言不惭的惦记他了吧。
想到李宣玉惊愕或者失落的表情,卫天应心里就舒服多了。
连翩不知道那天随口一句话,卫天应记了这么久,但卫天应有一点想着了,连翩见到谢远情,的确很惊愕。
没想到这么猝不及防的就碰上了熟人。
他记得谢远情。
那还是他和江揖在一起的时候,给自己的书选角儿,看中谢远情,有人为难谢远情,他还说了几句给人解围。
后来谢远情成为他那本书影视化的男主角。
那部剧导演是顾自云,谢远情自己又争气,剧播出后大火,听顾自云说谢远情现在是二线艺人里最红的。
当然,再红的艺人在卫天应这帮人里也不过挥之即来罢了。
谢远情也怔楞的看着连翩。
既高兴又羞愧。
心道连翩会因此讨厌他看不起他吗,这样的场合,他......
连翩率先对谢远情一笑:“你好,我是李宣玉。”
赌一把。
他帮过谢远情,而且谢远情看样子对他也没什么恶意,配合的可能性很大。
虽然不解连翩怎么变了名字,但谢远情愿意配合他,礼貌笑道:“你好,我是谢远情,卫少的......朋友。”
两人像是初次见面一样。
卫天应将连翩的一抹震惊收入眼底,自得的将谢远情揽在身边:“我男朋友,李小少爷觉得怎么样?”
连翩不觉得怎么样,两个人有情没情他看不出来么。
讨厌卫天应祸祸人。
但说不好只会给谢远情带来麻烦,万一卫天应不满意再为难人家,只道:“挺好的,你们很般配。”
说罢便走开了。
卫天应看着连翩的背影。
他不笨,只是平时一力降十会的不爱观察那么细,但一旦动脑子,其实不比沈拂行差。
小白脸生气了?
难不成他对他的占有欲竟这么浓厚么。
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总之没有预想的那么畅快。
谢远情并不多话,但见卫天应盯着连翩面色不善,不禁对卫天应生出几分冷淡防备之心。
又不解,连小少爷这是在做什么?
他的家世背景并不比卫天应差,怎么在这里改名换姓......
连家出事了?
心中担忧,刻意和连翩在洗手间偶遇。
谢远□□言又止,最后低声问:“您还好吗?”
连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红润眼睛明亮,好的不能再好,知道谢远情在问什么,笑道:“很好,出来玩,保密,好吗?”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谢远情认真点点头:“我知道,卫天应好像不喜欢您......我和他只是逢场作戏......”
他有很多话想说,又紧张,有些语无伦次。
不过连翩听懂了,笑道:“没事,我心里有数。”
其实谢远情不找他,他也会找对方,沟通沟通,免得露馅,也想提醒对方不要陷的太深,注意保护好自己。
见谢远情清醒,便不再多说。
两人一起出来。
因顾忌卫天应,连翩不欲和谢远情走的很近,没想到还没分开卫天应居然已经堵在了走廊上。
对谢远情一抬下颌:“去忙你的,我和他有话说。”
在人多处他对谢远情还算尊重,但没人的时候高高在上的少爷本性就暴露了,打发人像打发一只猫狗。
谢远情有些担忧,但怕暴露,没敢多看,低着头走了。
连翩不怕卫天应,无言的看他。
卫天应溜溜哒哒走到连翩近前:“不高兴啊?怎么,发现自己自作多情,脸上挂不住了?堵着人家干什么,有本事来找我。”
连翩明白了,卫天应误会他心里不畅快,可以找过来为难谢远情。
卫天应见他不言不语,玉白的漂亮的脸冷冷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怎么奚落人是早想好的。
笑道:“看到刚才那个没,虽然比不上你但也不赖,我很喜欢,至于你,不要总仗着这副皮囊胡作非为自作多情,明白吗?”
连翩一挑眉:“知道了。”
卫天应:“知道什么?”
连翩:“这世上最不缺好看的人,卫少我不会再惦记,我惦记被人去,绝不打扰你,成吗?”
说着风流成性的话,漂亮的眉眼鲜活又浪荡,让人禁不住恍惚。
说罢挺自在的绕开傻了的卫天应走了。
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的卫天应:......他大爷的!
打这天起,卫天应对连翩的态度就又变了,不再避如蛇蝎,带着谢远情总往人跟前晃悠,秀恩爱秀的飞起。
众人见他这样,以为单身汉陷入爱情后不再为兄弟恋爱的事闹别扭。
只有连翩知道,卫天应误会大了,这是故意给他难堪。
难堪这东西,在意的人才会难受,他并不在意,随便卫天应招摇,两人关系倒有种心知肚明的微妙平衡。
转眼又是二十余天,年关将近,
沈拂行问连翩过年去哪儿,回不回老家,他可以给他放个假。
到现在,两人相处的倒像朋友了。
看在其他人眼里就是感情稳定,连翩的地位坚不可摧。
连翩说不回去,想看看京市过年什么样儿。
话是实话,但沈拂行想起调查结果,连翩现在家里没什么人了,不觉生出几分怜惜之意。
还给连翩准备了个大红包。
又邀请连翩去家里过年。
他们家过年,年三十一整个家族的人在一起跨年,人多热闹。
连翩不喜欢和不熟的人凑一大堆,尤其这一大堆人都是沈拂行的亲戚,他做小辈还得虚与委蛇。
不像和沈拂行出去玩,可以躲着。
就拒绝了。
不用什么像样的理由,反正大家只是普通朋友:“不想去。”
沈拂行看他是真不想,也就算了。
挑连翩不在的时候,再一次郑重邀请裴度去家里过年,上次裴度拒绝了。
裴度:“小羽去吗?”
沈拂行:“他不想去,大概是有点怕生。”
感觉怪怪的。
小舅舅对李宣玉的关注度也太高了,听着好像李宣玉去他才去,李宣玉不去,他也不去。
但看裴度问这话的时候头都没抬,专心练字,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也许小舅舅只是随口一问。
事实上裴度还真是这么想的。
之前没答应是不确定连翩去不去,连翩要去了,他就说又想去,随口的事。
淡淡道:“太闹了,不去。”
再没别的话,直到一整张大字都写完。
人说字如其人。
但他擅长很多种书法,今天写的是草书,龙飞凤舞凌厉非常,和他本人的沉静淡定一点都不挂钩。
写完后看了一会儿,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包。
递给沈拂行:“讨个好意头。”
沈拂行上前接了红包,红包一角描金山水,和外面卖的不一样。
有些受宠若惊:“谢谢小舅舅,提早祝您新年快乐,回头我再来给您正式拜年。”
以前过年他都见不着裴度,只是电话里拜年。
人要不接就发信息,一般对方会回他一句“新年快乐”。
收红包是第一次。
感觉这人忽然就有人气儿了。
裴度道:“不用,太闹。”
裴度喜静的事沈拂行自然知道,就明白大年初一他最好不要出现在园子里。
沈拂行打裴度这儿出去后,去了连翩的房间。
将红包留下,给连翩说了一声:[我来你不在,新年快乐,红包在枕头底下,明年见。]
连翩去外面看电影了。
最近上映了很多大片,还有顾自云的片子,他去支持支持,也开阔开阔思绪,好久没写书,手都痒痒了。
知道裴度最近忙,而且不喜欢太闹,就没叫人。
回来看到沈拂行的红包,给人回了个谢。
到了茶后窝在榻上发呆。
片子拍的挺好的,两个小时的武打片,看完了情绪激动的劲儿下来,才觉出脑袋嗡嗡嗡的,倒想念园子里的清静。
裴度进来,就看到连翩在发呆,桌子上放着一个红包。
和谁见面去了?
安市的亲朋好友,还是别的什么人。
怕惊到他,进来敲了敲屋内的窗格子。
连翩回神,挺惊喜:“哥,你在啊?”
他以为裴度应当回家了,裴家就在京市,初步估摸了下知道产业多的惊人,没道理年关了还住这里。
裴度看了眼桌上的红包,普通的红纸封的红包,街上一买能买一摞的东西:“出去玩了?”
连翩说了看电影的事,见裴度还观摩那个红包,顺带说了一句沈拂行给的。
裴度:“写了几副字,要去看看吗?”
他和连翩现在共用书房,写字、画画、看书、下棋,很多事发现竟然惊人的同步。
连翩:“好啊!”
书房桌子上果然放着好几副字。
连翩爱写字,字能静心凝神,而且他字还写的很好,比裴度的稍差些,毕竟年岁在这儿,而且前世还病了很久。
一张张看,最后一张字下面放着个红包。
这时候已经明白过来,看字是个幌子,是要他发现这个红包。
说是红包,几乎是工艺品了。
百元钞票大小的刺绣小包,正红色上绣着吉祥飘逸的红蓝色纹路,封口的卡扣用的是上好的玉石。
只这一个红包,价值绝对在六位数。
裴度看他喜欢,眼底也不禁浮起笑意:“喜欢吗?”
连翩点点头。
裴度:“就知道你应当喜欢,不过不太大,只能装一点。”
红包是他从藏品里面挑的,一对儿,理应给连翩和沈拂行一人一个,做长辈的心意么。
但沈拂行朝三暮四,好东西给他糟践了。
另一个红包他就留着了。
钱是亲手放的,一沓连号新钞票,一万整,另有一张一元。
到他们这种水准,红包收的就是个好意头,钱多钱少不重要,更何况这红包一看就是精心挑过的,连翩很喜欢。
玩笑道:“不怕,这个这么好,年年都能用,明年我用它再来装。”
大有将裴度这儿搬空的意思。
裴度笑他:“你倒挺精。”
连翩一扬下颌。
裴度看他这样开心,心道真是个傻孩子,要真精明哪里会被人算计来又算计去。
又问连翩看什么电影,具体讲了什么。
连翩没想到他感兴趣,仔细的说了,懊恼道:“早知道我就和你一块儿去了。”
裴度云淡风轻:“下次吧。”
管家来问连翩晚上吃什么,大年夜,肯定不一样。
连翩看裴度:“哥,你要不吃完再走?”
裴度这才明白,连翩竟一直以为他过年不会在这里,就是这样也半点没提让他留下或者跟他去过年的事。
只道:“我不走。”
连翩:“......什么?”
裴度:“我说,我要留在这里过年,你不在我就一个人过,你在,我们正好可以一起过。不欢迎?”
连翩摇头,只是:“家里的长辈会不会有意见?”
不知是他多想还是巧合,总觉得裴度是看他在这里孤零零一个,所以不回去过年。
其实他无所谓的。
有心的时候哪天都是节日,不至于非卡着日子走。
裴度:“家里的长辈们不喜欢被打扰。”
那些人,除了被他送进土里的,其他人见了他怕是要消化不良。
连翩明白裴度身上似有若无的沉静从哪里来的了,是了,那个只通过电话的裴叔叔的确是个不喜欢被打扰的人。
能和裴度一起过年,再好不过。
他笑道:“那正好,今年咱俩一起跨年,不怕年夜饭吃不完了。”
裴度也笑:“那你多吃点。”
已经被遗忘的管家:......所以,要不要先点菜?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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