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事情有的时候是早有预谋,就像自己要嫁给王二麻子。初时是为了报恩,收魂骨的恩情比天大。后来生了情,情比天高,情比金坚。

  但有的事情又叫上天注定。譬如庆翘翘和郑大江的婚事。

  天转日变,一转眼就到了四月底。

  明儿就是新工坊炸红鞭的日子,后晌报名明日上值的名册单子已经成了,庆脆脆正着手分配人手,道:“庆翘翘也愿意?”

  庆母回忆着大闺女说的算盘扒拉要诀,正慢吞吞地对照着册子,“她怎么不愿意?那郑家汉子长须一剃净,瞧着就是个英武人,那眉毛、那眼睛,可不是个周全?”

  村里人不会用什么花里胡哨的词语,郑大江性子急促,架不住这人生得周正。

  有胡子的时候,大眼一蹬,那是凶神恶煞。

  剃了胡子,头脸干净,再换上一声体面衣裳,打村子里一过,老婆子大媳妇小闺女多少女子偷摸瞧了偷摸笑。

  不是没人动心思。

  尤其是打听了这人一身不俗武艺,还是行伍出身,良籍人,若是能够嫁给这样的人,在村里安上一户家,把力气的汉子迟早过上好日子。

  其中最以庆家二房最积极。

  眼瞅着年一过,庆柳亲事半点都没着落,十七的大姑娘了,再耽搁可就成了赖在家里的老姑娘了。

  “二房那边的,眼看着要给你堂哥寻摸媳妇了。论是哪户好人家知道婆家还有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子是愿意的?”

  庆母盘算了大半天,得出来的数终于对上了大闺女给的答案,心里不由开心。

  终于有心思说闲话了,“你二婶娘真是个糊涂的。郑家郎多俊的一个娃,凭啥要庆柳那个懒货?偏她还自觉是村里的稳当户,打量着郑家郎不知庆柳品性,哄得一个白来的女婿呢。”

  庆脆脆瞧她娘眉眼之间的得意,故意揶揄她,“你这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二房也不黑心,不是说要给八贯的嫁妆了嘛。”

  “八贯怎么了?那是个什么钱?”

  庆母挑眉,“我翘翘十八贯都掏得出来。”

  有钱的就是横。

  庆脆脆含笑不语。

  庆母也乐呵,知道大闺女是顺着话音陪她一句,“你是没见着庆柳走那三步路,瞧着叫什么人捶了一顿,晃晃荡荡的,犯羊癫疯了?”

  不怪她生气。

  郑家郎心眼里都是翘翘,人自己不内敛,当众表过心意。明眼人知道了心思就罢了,偏二房个没眼色,花红柳绿布将庆柳装裹成个江湖算命神婆似的,见天在郑家郎面前献丑。

  那可真是献...丑!

  一来二回,庆柳得不了如意郎君,心里气恼。

  将郑大江堵在路上,当着多少村里人的面将庆翘翘之前的那桩伤心事张扬开。

  因着这遭,庆母和二房撕破脸,将三宝安顿给胡娘子,上门揪着庆柳就扇大巴掌。

  要不是孙里正出面讲和,那事儿还没个完呢。

  自此以后庆柳怕是寻不到正儿八经的好人家了,不过,她本来也寻不到什么好亲事。

  倒是郑大江听了那事情后的反应挺出人意料。

  自来女子柔弱,有些男子自诩有风范,轻易不冲女子动手。谁知庆柳扬扯开嗓子,郑大江一拳头给了她个乌眼青。

  事后庆翘翘寻到郑大江,隐去罪魁祸首,说了事情真伪。只说自己不愿意。

  谁曾想郑大江跪在庆家门前起誓,保证一辈子不提她过往,后半生用命爱她护她。

  然后两人的亲事就定了。

  这还不算完,庆翘翘含泪应允的第二天,郑大江就请了媒人上门。

  六十六贯的聘礼!

  这可是花溪村上算到开村都没过的事情。

  因着这体面的聘礼,庆翘翘成了这十里八乡有名的趁手媳妇。

  外人只当郑大江是个能挣钱的,唯独自家人知道些门道。

  庆母欢喜这门亲事,可心里又有些担忧,“你说汴京城七品官的孩子怎么就看上咱们这穷乡僻壤了呢?”

  是呀,谁能想到郑大江竟是官家子。

  不过,“人家不是说了嘛,祖上早早就隔断了,轮到他这辈也分家,他是家里不起眼的庶出子。人在哪里飘着无人搭问,所以算不上显贵。”

  真要是家中在意,大好的儿郎也用不着单只飘出来挣军功。

  正说着话呢,听外边一阵闹腾欢喜声。

  这人不经说,一说耳朵烧。

  进门的不正是眼巴巴看顺眼的郑二女婿嘛。

  郑大江随着谷雨往东屋进,一进门瞧着未来丈母娘就是一个笑脸,请礼道:“出门数日,瞧着丈母娘气色越发好了。”

  庆母哈哈哈大笑,招呼人快坐,这可是半子呢,“好好好,都好。这路上可顺当?”

  他这一趟是押着新一批的海货出江州的。

  算是护卫,庆脆脆给钱,人家不要,只说是给姐姐姐夫舍白工呢。

  王二麻子慢了一步,先去净手后才进的门。

  庆脆脆起身吩咐谷雨快去灶上预备着了饭食,早料到他们是这几天回来,原想着是大亮天进村,必然是赶急路归来的。

  “都说了不着急,瞧你这一头汗。”

  王二麻子憨憨笑,丈母娘顾着二女婿没事,他有香香软软的媳妇就成了。

  “说定了明日是大吉利时辰,早些回来,也好帮衬着。家里好”

  庆脆脆点头,“工坊落成了,新来的两个丫头也乖巧,眼里有活,我身上也松快不少。”

  新买来的两个丫头一个叫谷雨,一个叫立夏。

  一般十二岁,人牙子教导过,谷雨在厨间是一把手,立夏长于针线。有了这两人,家中活计摊开,还能照管门户。庆脆脆便省了照管家中的辰光。

  夫妻凑在一处说些亲近话,不一会儿谷雨回禀称饭食好了,是要在东堂吃还是去北屋。

  庆母急忙起身要走,“可不得留饭,家里三宝正是闹腾学走路呢,胡氏一个得忙活死。明儿大日子了再说。走了走了。”

  庆脆脆也不是死留人,吩咐谷雨将便利的饼子拿了几张带上,如此众人便在北屋吃了。

  饭罢进汤,郑大江谓足吃得香,又道:“等家里工坊上了章程,我便要去县里上值了。”

  这可是头一回听说?

  庆脆脆惊讶地看他,“县里上值?是寻到了什么差事?”

  郑大江挠挠头,“不是什么了不得差事。原先我是在台州抚远将军跟前的,走前求了一封荐书。有了这荐书,投营从军或是去谋个小官都不是难事。”

  她在未来的妻姐跟前有些害羞,“翘翘和我的亲事就在六月了,我总不好一直靠着王家养媳妇。所以往县里军户所走一遭,求了一个小旗的官当。”

  小旗?这可是从八品的官员呀。

  虽说是官品之末流,那在花溪村这地界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人物。便是里正见了都得跪下来磕头了。

  庆翘翘以前总说自己要寻摸一个了不得的夫郎。

  要么不来,一来就是个大福气包裹呀。

  庆脆脆震惊过后便有些欣慰,“去县里好。你若是愿意在江州定户,将来咱们走亲戚也方便。如今家里有骡车,不过天亮天黑就到了。”

  最关键庆翘翘能走出这不好记忆的地方。

  她觉得郑大江这谋算未尝不是为了庆翘翘。

  如此便更欢喜了,“成亲还是得在村里,到时候我这北屋子算做临时的喜房,三日回门了,你再领着翘翘去镇上过日子吧。”

  能掏得出六十六贯的聘礼钱,必然也能买得起县上的一间小宅子。

  又问,“你家中那边?”

  郑大江浑不在意,“我老家只当我已经死了,用不着请人。至多成亲后请走商捎上一封信,如此便尽到礼数。”

  他不在意,庆翘翘也不愿意白招来一个婆家压在头顶上,庆脆脆自然不多说。

  只晚上歇下的时候,有些感叹:“先前还跟翘翘说今夏生意好了要在县里开铺子,到时候给她赁屋子住,也好避在村里,人憋屈。一转眼,人自己有福气,将来可是官太太的命呢。”

  她并不是羡慕,只是感慨这命数真是难说。

  原想着嫁给王二麻子要一辈子吃苦也乐意,后来富裕了,便心想着怎么也要比上辈子活得自在。

  心里自在,活得有奔头便想着能拉扯别人,也不算是白活一遭。

  从她起念嫁给王家起,跟在她身边的一事一物都变了。

  这变中有苦难有甜蜜,哪里能不长叹一声呢?

  她这一叹气,伏在她身上的人不乐意,委屈不已,“走这些天,你心里不想我吗?”

  一不留神没跟上趟。

  庆脆脆急忙回补:“想,想着呢。成日里想着你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路上安生不安生?”

  这哪是媳妇,分明是娘的做派。

  可王二麻子就吃这一套说辞,停了一小会儿的动作又磨起来,起起伏伏还要表决心,“这一次回来一定要给你孩子。眼睛像你,嘴巴像你,鼻子也要像你......”

  零零碎碎,庆脆脆听得耳朵生茧子。

  每回来都这套,她心说:两个人的孩子,光像她,难道丁点也不随他这个做爹的?

  分寸大的亲密地,王二麻子看她又分神了,索性将人烙饼子似地翻个面。

  他把她当小祖宗一样伺候,管她心里想着啥,伺候好了,就能轮到自己享福了。

  嘿嘿...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二三更大概是九点,十二点了。

  感谢亲们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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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