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太阳明晃晃的挂在西边,晒得薛半夏只觉得自己后脖子都要着火了。

  忆当年,当她还是一个穷苦大学生时,也挡不住防晒一天涂三遍,把自己身上那张皮养的白里透光,就算素着一张脸也能拼一拼班花系花。可是自从胎穿到这个不知道什么朝代的地方后,防晒是什么?她不知道。

  哦,物理性的防晒手段到也有。薛半夏看了看自己前面骑着马慢悠悠走着的男子——头顶上的幕黎。

  这位身材纤瘦、弱不禁风,脑袋上戴着幕黎的男子正是她在这个世界的亲哥哥,与半夏不同,哥哥薛仁瑕是个标准的书生。

  在这次游学之前,哥哥虽然有妙手回春的本事,但是自己却也没能把自己保养的多好,半夏小时候就怀疑,如果有什么字典,“弱不禁风”这个词旁边配的绝对是哥哥薛仁瑕的照片。

  于是这两年来,健壮如牛的半夏不得不处处为自家哥哥考虑,就连自己拿来防晒用的幕黎,最后还是到了哥哥头上。她着实害怕哥哥现身说法“中暑怎么办”等等。

  头顶突然哗啦啦飞过一群鸟,阵仗之大唬得薛半夏一愣,她细细一听,前方有什么动静吸。薛半夏心弦一紧,夹紧马腹赶到了薛仁瑕的马前将其拦下,不等薛仁瑕问什么,薛半夏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下马。

  薛仁瑕在这两年的游学中,已经与薛半夏培养了十足的默契,见状没有半分啰嗦,立即翻身下马。

  薛半夏下马后,带着薛仁瑕走到一棵郁郁葱葱的树下,足尖轻点将他送了上去。

  正要下树,薛仁瑕照旧拉住薛半夏的衣袖:“一定要注意安全。”

  薛半夏点头,下了树之后,又将两匹马拉到远处藏好。

  随着兵戈激撞的声音越来越近,薛半夏逐渐将眼前的状况收入眼底。

  不知道哪来的两伙人,穿的衣服都是对襟短打,武功路数也属实看不出来什么,倒是都气势汹汹奔着取对方性命来的。

  薛半夏又仔细听了听,发现不远处还有几个人在对打。她决定这头的纷乱先放一放,去那边瞧瞧。这也怪不到她,本来她以为,是去京郊游玩要回家的什么夫人小姐们路上遇到了强盗也好劫匪也罢,她可以上前帮帮忙。

  护院和土匪的装扮可差多了,薛半夏自然分得清楚。可是眼下的情况,她简直一头雾水,敌我不分,这架怎么打?

  到了那边,薛半夏总算是看明白了一点。一辆看起来就很贵很舒服的马车不远处,有两个侍卫正在奋力和对方近数十人缠打,使尽浑身解数阻拦对方靠近马车。

  护着马车总没错吧??眼下这种情况,肯定就是马车里的人被劫道了呗。

  思及此,薛半夏也没犹豫,飞身近前,跃上了马车的车辕之上。

  那两位侍卫见又有一身份不明的女子靠近了马车,就要扭身上前,却不料对方飞起一脚踹飞了一个将刀砍向马车的贼人。

  侍卫甲&乙:……

  薛半夏当然注意到了他们的分神,一掌打下一个怕上马车的人,扯着嗓子喊道:“两位大哥,你们接着打呀!我是京中人士,路见不平,不是坏人,不用防我!!”说话间又拿起未出鞘的剑将一歹人几下打落在地。

  这两位侍卫见状,全副身心拿来对付眼前的一片混乱。因为有薛半夏的帮助,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他们二人确实武功高强,那数十人很快就死的死伤的伤,逃窜而走。

  这处的危机解除,薛半夏跳下马车走到他们身前,疑惑不解:“我看远处还有一些人在打,你们要不要上去帮忙?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属实分不清谁是谁,不太好动手。”

  其中一个黑脸侍卫对薛半夏拱了拱手:“多谢姑娘,我们以保护主子为先,不便前去。”

  另外一个瘦一些的侍卫快步走到车前,将车帘掀开一个角,低声和车里的人说些什么。

  薛半夏闻言,眉头皱了皱,看向地上死的死、伤的伤的人,忍了忍自己蠢蠢欲动的手,转头问那位黑脸侍卫:“那你觉得什么时候能结束呢?我哥哥还在后面躲着呢,我们今晚要去驿站,他们如果迟迟不能结束,那我哥哥就过不来了!”

  “姑娘莫急,很快。”身后传来一个清朗好听的声音,薛半夏扭头看过去,发现那个瘦侍卫正扶着一个人下车。

  那人身量很高,在薛半夏看来至少182,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长衫,腰细腿长,皮肤白皙、长相周正,眼睛倒是亮晶晶的很漂亮。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灰扑扑的棉布短打,加上刚才打了一架身上粘了不少土,与那位公子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贫富差距属实有些大!她不自觉伸手悄悄去拍衣角的脚印。

  方才那话就是他说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所说的话,远处响起了几声有规律的哨响,

  薛半夏侧耳听过,又抬眼看向对方。

  只见那人朝她弯了弯眼,眸中碎光闪闪,端端正正行了一个礼:“多谢姑娘仗义相助,赵某铭感五内,莫不敢忘。”

  薛半夏手忙脚乱回了一个礼:“赵公子客气了,行走江湖,应当如此,举手之劳而已。”

  赵冶轻笑了一声,温声说道:“恕在下唐突,敢问姑娘……”

  不等赵冶说完,薛半夏已经知道对方接下来想做什么了,无非就是问她叫什么。

  报答什么的,她倒是真的没想法,在外这么些年,她也怕自己帮人之后留下自己的名字,反而给自己和哥哥惹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麻烦,于是一直有一个化名……

  于是,薛半夏潇洒挥手制止了对方的言语:“不唐突,我叫……雷锋!”

  说完便翻身上马扬长而去,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此刻,她觉得自己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折回去接薛仁瑕的途中,薛半夏果然没再看见打打杀杀,倒是看到有几个人在处理路中间的几具尸体,动作间还要在另外几具尸体身上踹几脚刺几剑。

  为了避免麻烦,薛半夏又绕了原路避开官道,回去那棵大树,接了哥哥下来。

  在他们骑马行往驿站的路途中,他们二人没瞅到丝毫不对劲,尸体啊血迹啊,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果不是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她都要怀疑自己刚才是在做梦。

  不同于薛半夏的精神抖擞,薛仁瑕耷拉着肩骑在马上,慢吞吞地。刚才妹妹将他放在树上,那树看着茂密,但是站立的地方极小,他没办法只能全程悬着身子抱着树杈,现在只觉得浑身泛酸,哪哪都不得劲。

  薛半夏看到哥哥一副被抽空了精神头的样子,就知道他受了什么罪。哥哥游学两年,现在倒是锻炼的健步如飞,可是上肢力量弱的一批,胳膊上一点劲都没有,连只鸡都斗不过。哦,他可能本身就是鸡。白,斩,鸡。小,柴,鸡。

  不远处,刚才那个看起来就很大很舒服的马车还停在路边,薛半夏驾马过去:“赵公子,你们还没走呀?”

  赵冶掀开车帘,清润的声音含了点笑意:“是,在此等候雷……姑娘,这里去驿站还有一段路程,姑娘方才又为我们解决了一些麻烦,为防姑娘被错认报复,赵某觉得我们还是同行比较妥当。”

  “啊?”薛半夏傻了:“这眼瞅着就要进京城了,什么人这么嚣张?赵公子你究竟惹上什么人了呀!”

  不等赵冶找话搪塞,薛半夏摇了摇头:“算了算了,你别说,我也不想知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赵冶一怔,就听到车前几个侍卫没忍住发了一阵阵憋笑声。他也觉得对方说的话有些有趣,不禁弯了弯眼:“姑娘说笑了。”

  薛半夏嘿嘿一笑,说出自己的来意:“是这样的,刚才我过来前面探查情况,安全起见就把我哥哥放到树上了。但是我哥哥身体比较瘦弱,在树上待了一会现下就觉得不太舒服,我看你这个马车挺大的,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哥哥……坐一下?如果里面不方便的话也没事,他可以在外面车辕上,坐车总归是比骑马省力一点的。”

  闻言,赵冶当即点头:“当然可以。”

  得到肯定答复的薛半夏对赵冶露出一个鲜嫩灿烂的笑容,口中道着谢,身子已经驾马奔向了来处。

  “主子,这样是否不妥?”瘦侍卫赵年皱眉道:“对方身份不明,甚至名字……”

  “无妨。”车中传来的声音再无方才的亲切,恢复了他们熟悉的清冷:“他们的身份我大致已经知道了。”

  “是。”赵年低头,主子说大致,那就是十成十了。

  再等到薛半夏和薛仁瑕过来时,就看到赵冶身后站着几个侍卫,几人正等在车前。薛半夏赶忙下马:“赵公子你何必下来,大家出门在外方便为主,你这样到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赵冶轻轻摇头:“哪里,比起雷姑娘做的,现下这些倒是真的不足挂齿。”

  跟在薛半夏身后的薛仁瑕下马上前,朝赵冶行了一个礼,缓缓说道:“在下薛仁瑕,身体不便,只好叨扰赵兄了。”

  在哥哥说出自己姓甚名谁之后,薛半夏就彻底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社会性死亡,她知道,自己算是凉了。一世英名毁于此,不过如是!!

  当然,如果没有哥哥不停地在车中掀开窗帘喊她“半夏”“半夏”,她还能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也不算是说谎被拆穿,自己还不能是个表妹什么的吗?

  可恨的就是没有如果。

  “半夏,幕黎你要不要戴呀?日头怪晒的。”好哥哥言。

  “半夏,你要不要喝点水?渴不渴?”好哥哥又言。

  “半夏,你累不累?要不要把剑给我,哥哥帮你拿着?”好哥哥又又言。

  “这个真不用!”薛半夏黑着脸回答:“给了你,真遇到什么事那就晚了。”

  “哦,好吧。”薛仁瑕又想起什么:“那半夏……”

  薛半夏利剑出鞘。

  薛仁瑕安静如鸡。

  他缩回车里,见赵冶正含笑看着他,不好意思的一笑:“赵兄见笑了,小妹苦了累了也不说,还总是反过头照看我这个哥哥,可恨我身体不像她一般康健可以习武防身,一路上她操心了不少。我也只能在这种小事上让她稍微松快一点了。”

  赵冶了然的点点头:“雷姑娘……”

  “她又和你说她叫雷锋了是不是?”薛仁瑕一副了然的模样:“她叫薛半夏。半夏总说出门在外小心为上,不知道怎么想的给自己想了个雷锋的名字,帮了人之后总说自己叫雷锋,我让她换一个还不听,说什么这是信念。”

  “薛姑娘很……风趣。”赵冶想了半天憋出来这么个词,比起深宫里、京城内大部分为德容言工奋斗的女子而言,薛半夏确实是让人……耳目一新。

  “唉,不瞒赵兄,半夏在外一顶一的招人喜欢,可是一回到京城,唉,为何现下京城不能容忍女子的不同性格、不同喜好呢?说句不好听的,人人都是一个模样,呆呆的,哪有我们半夏机灵有趣,让人心生欢喜?”薛仁瑕还没来得及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就听车窗外的女子清脆的反驳声。

  “哥哥,你刻薄了啊!官家小姐们不如我有意思,可是我也没有他们通庶务、善交际、将家中一应打理的井井有条的本事呀!女子自古以来就活得不容易,我们没法实现自己的追求、只能困于一座四方的院子里已经很可怜了,哥哥你不能这么狭隘!”

  薛仁瑕只好探出头去,拱手讨饶:“半夏说的有理,是我狭隘了。哥哥再不这么说了,妹妹就原谅我吧!”

  薛半夏也有点后悔在这么多人面前反驳自家兄长下了他的面子,听到对方这么说,也小心逗他开心:“当然了我知道哥哥疼我,纵使天仙下凡,哥哥也会觉得我是世上第三好的女子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