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听着时燃管年追弦叫“小年”,便也亲亲热热地管年追弦叫“小年哥哥”,然而对着时燃他却不爱说话,好像有些怕他,整个人对时燃充满了抗拒。

  年追弦发现了这一点,等时燃去煮茶的时候,他小声问道:“小宝,怎么不与时燃哥哥说话呢?”

  小宝捏着衣角,扑闪着大眼睛轻轻地道:“我怕时燃哥哥。”

  年追弦揉了揉他的脸蛋,好奇道:“为什么呀?时燃哥哥不凶啊。”

  小宝低着头说:“不知道,就是害怕。小年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年追弦道:“不会,我还是很喜欢你呀,”他笑着把小宝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但是时燃哥哥是很好很好的人,你不要怕他,你一直不理他,他岂不是伤心难过?”

  小宝乖巧地点点头,仰着脸笑道:“时燃哥哥真的很好吗?比你还要好吗?”

  年追弦道:“是呀,比我还好。”

  他一边嘴上哄着小宝,一边心道:“我哪有那么好?怎么比的上时燃的好?”

  他却不知,时燃早就在厨房门口站了许久。听了他们对话,他默默地又回到了厨房,靠在门扉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时燃的心里冲刷着一遍又一遍的冰冷寒意,他脆弱地发起抖来,痛苦的抵着额头咬紧了牙关,等待着从心底漫上全身的剧痛快些过去。

  不一会,时燃从端着茶厨房出来,年追弦回头看去,顿觉做这些小事的时燃看起来实在贤惠极了,这么一想,他便盯着时燃开始哈哈大笑,还笑的没什么形象。

  小宝从年追弦腿上滑下来,迈着短腿跑上前去,忍着小小的惧意殷切地说:“时燃哥哥,你辛苦了。”

  “嗯,”时燃本来就应了一声,忽然又放柔了声音道,“没事,不辛苦。”

  年追弦笑着扑上去抱住时燃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肩胛处乱蹭:“时燃哥哥,你辛苦啦!我怎么这么好命,娶了这么好的媳妇?”

  时燃失笑,勉强板着脸转过来,沉声道:“今天腰不酸了是不是?什么话都敢说了。”一说完,他还是撑不住微笑了。

  年追弦笑嘻嘻地去亲他的下巴,亲完还觉不够,又想来亲他的嘴。时燃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轻轻拧了一把年追弦的脸蛋,笑道:“小宝还在这呢,你也太不像话。”

  年追弦低头一看,小宝早就乖巧自觉地用小手把眼睛捂住了,他笑道:“看,小宝是不是很懂事?”

  “你呀,”时燃无奈地点了一下年追弦的额头,“把安神茶喝了,早些休息吧。”

  然而事实就是即便说了早些休息,他们二人也是做不到的。不过今天顾着有小宝在,他们倒是刻意把动静放轻了些。

  可是这事这般温柔缱绻地做,简直比之前那些日夜的疯狂激烈还要磨人,年追弦搂着时燃的脖颈哼哼唧唧,翻来覆去也没说出什么完整的话来,就是一个劲地叫人家名字。

  “时燃……嗯……时燃……”

  时燃被他折磨地没法,恶狠狠地吻住他的嘴唇不让他再唤,他的动作依旧温柔,可是吻却又凶又重。年追弦与他唇舌纠缠,忽然感到脸颊上有些湿漉漉的,他伸手一抹,黑暗中却什么也看不清。

  年追弦偏头从时燃的吻中撤出来,用嘴唇轻柔地挨了挨时燃的眼睛,低声问:“时燃,你哭了?”

  黑暗中,时燃轻轻笑了一下,温声道:“我哭什么?没有。”

  不是泪,为什么我会觉得是泪?那莫非是汗?年追弦心中只一闪而过这个念头,就再次被时燃拖进了无限的缠绵中去。

  ……

  天刚蒙蒙亮时,顾香河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他迷迷瞪瞪地爬上去开门,打着哈欠问:“谁呀?”

  下一秒他被人一把拽了上来,这么大力气,就是胡四虞这倒霉萝卜。顾香河一下子醒了,还不等问,就看见胡四虞满脸是泪。

  他吓得什么睡意都没了,抓着胡四虞赶紧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我靠你他妈哭什么?”

  胡四虞抹了一把泪,沉声道:“荀爷爷走了。”

  “走了,”顾香河愣着重复,“走了……去哪了?”

  胡四虞默默地看着他不说话。

  “荀爷爷走了……”顾香河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忽然,他眨了眨眼睛,眼泪争先恐后地流了下来,他抿紧了唇:“怎么会?他不是轩辕柏吗?他的寿命很长的,怎么会——”

  胡四虞咬牙道:“荀爷爷……他也中咒了!他活了几百年了,赊命咒借去了他的精魂和灵力,他就……就没抗住。”

  算来今日便是赊命咒的期限之日,地中城里一直都没有人伤亡,所以大家都心大的很,对这个咒术不怎么上心,就等着时日一到它自己解开。可如今,荀爷爷却被这个咒术间接害死了。

  顾香河眼睛红着,捏着拳头往前走:“我要去找时燃!他不是知道下咒人是谁吗?!我要去找他问明白!”

  胡四虞一把拉住顾香河喝道:“我让小土豆过去找他们了!我们先去回生地,石蒙把荀爷爷带过去了。小年和时燃会去回生地找我们的,走吧,荀爷爷等不了那么久。”

  ……

  两个人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回生地,只见石蒙正跪在荀初的尸体旁默默地流泪,荀初的露在外面的手脚已经变成了干枯的木枝。

  顾香河走上前去,跪下来握住荀初木化的手,哑声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石蒙一抽一抽地说:“今、今早……”

  胡四虞帮他接下去:“今天早上我们两个去给荀爷爷送酿好的的酒,叫门没人应,结果下去一看,荀爷爷……手心烂了,是被这咒术拖死了。”

  顾香河死死地捏着手指,关节都泛着白,他咬着牙低声道:“我不会放过这个人,我一定要把这个下咒的贼人找出来,把他碎尸万段。”

  石蒙也冷声应道:“不错。”

  这两个人说完半晌胡四虞也没吭声,忽然,顾香河和石蒙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直直地看向胡四虞——

  胡四虞僵在原地,看他们望向自己,终于沉沉地开口道:“你们闻见了,是不是?”

  如何能闻不见呢?他身上正散发着,从来没有过的、如此浓郁的腐叶气味。

  这下咒人就在回生地附近!

  顾香河最先反应过来,他猛地站起身大喝道:“滚出来!”

  他话音一落,一阵狂风忽然平地而起,将这里缥缈的烟雾都吹开了一瞬。回生地的风沙被掀起,三人纷纷闭眼撤了一步。

  等到再睁开眼时,他们发现前方不远处正站着一个白衣如画的男人。

  这男人左眼处覆着一片纯白色的轻羽,周身仙气袅袅,一派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透。

  忽然,顾香河死死地按住了脑袋,他的头中似乎有千万柄重锤狠狠砸下,一瞬间疼得几欲裂开。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中甚是不解——我是怎么了?我只是看了这个男人一眼。

  胡四虞双手猛地一举,数道灵光拔地而起,霸道又强悍地打向白衣男子,却被他轻松地漫步一样地躲开了。

  石蒙两手握拳,瞬间击出十几拳,几十颗黑石直冲着白衣男人的面门而去,而这白衣人轻轻一笑,一尘不染的宽大袖子随意一挥,就将那来势汹汹的硬石拂开了。

  他太轻松了,谁也没见过如此厉害的人。

  胡四虞恨恨地叫道:“你把顾香河怎么了?!你使了什么下作手段?!”

  白衣人微微笑道:“我没怎么他,是他自己出言无状。哪有对自己的主上如此不敬的奴仆?”

  胡四虞喝道:

  “你胡说什么呢?!”

  白衣人不再理会他,轻轻抬手将一点灵力弹入顾香河的眉心,语气不辨喜怒:“顾香河,几百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不知礼数,真是毫无长进。”

  他的灵力一入顾香河的眉心,顾香河觉得仿佛有一根钢针入脑一般。忽然间,封禁的记忆呼啸踏来,他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至极,双膝微微弯曲,缓缓地跪在地上。

  跪在白衣男人面前。

  胡四虞惊道:“小河!你怎么——”

  石蒙也诧异至极地望着顾香河。

  顾香河双手扣进了泥土里,佝着背脊低着头,终于,他慢慢地直起腰,脸上是万念俱灰的表情,平静地道:“……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