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燃出门以后,先是跟上了柯牧和顾平遥两人,他们脚程慢,此刻刚刚接近谧川海边,时燃用了两个时辰就跟在了他们身后。

  他其实还有另一个想法,当时他抓住柯三和顾平通时,并不清楚他们本性,没看出他们是这般有骨气的人,竟能为了保守秘密而自尽。但这些日子时燃观察下来,他深觉柯牧和顾平遥绝不是这般有血性的人,柯牧色厉内荏,顾平遥更是胆小怕事,他们两个绝不会舍得对自己下死手的。反正这两个人已经被他骗出来了,他打算先从他们下手。

  时燃身形飞快,一手提了两个人的后领,几个起落便到了谧川海的岸边。他狠狠地将这对舅甥扔在地上,两道磅礴的灵力在两人的脖子上绕了一个圈。顾平遥好好地走在路上,忽然被人提起来奔袭,吓得面如土色,这会一看竟是自己那讨厌的堂哥,他不满地嚷嚷道:“顾香河!你发什么疯啊?!”

  柯牧也面色不善,却不等他说话,时燃沉声问道:“吞魂咒怎么解?”他一边说,一边加重了力气,两人顿时都有些呼吸困难。

  然而这话一出,柯牧和顾平遥都是一怔,他们似乎茫然了一瞬,接着眼神清明起来,嘴里一动,竟是双双咬舌自尽了!

  时燃心中一凛——他们竟会自尽?他心中发沉地想着:不对。他们这样子,似乎是被人控制了,柯三和顾大也是这般样子……莫非是柯寒做的?怕他们泄密,而用了什么术法控制他们?

  时燃看了他们的尸体一眼,想起他们二人差点欺辱了小年,心道他们死的实在太便宜了,难泄他心头之恨。时燃扬手将二人的尸体化为了灰烬,凭风散去。这才一个人翻过了谧川海去找千知客。

  翻过了谧川海,时燃走在谧川海后面的一座山林里,他闭眼感知了一会,心里明白自己运气不错,这山林里有千知客身上那种陈年腐朽的气味,这里面必定有千知客在此生活。

  他向密林深处走去,走了没一会,便看见前方一棵树下站了两个灰溜溜的小矮个。

  千知一族由于所有人长得一模一样,打扮得一模一样,甚至脑子里知道的东西都一模一样,很多人会以为千知客世间仅有一个。其实不然,千知妖族遍天下,只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一族也算是只有“一个人”。

  两个千知客看时燃走过来,一起恭恭敬敬地向时燃躬身行礼,异口同声道:“小人见过时燃大人。知道大人有事相询,小人特在此恭候。”

  时燃一点和千知客寒暄客气的意思都没有,开门见山地说:“吞魂咒要怎么解?”

  两个千知客对视一眼,左面的千知客说:“方法有二。其一大人想必知道,就是放血,放九九八十一天……不过大人肯定不会用这个方法,我就不赘述了,”千知客毕竟心知天下事,看时燃面色发寒,就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说起了另一个,“其二便是由施咒人取自己的心尖血,辅以自身灵力游走中咒人周身可解。这个法子,必须是施咒人亲手来做才行得通。”

  时燃点点头,道:“年追弦的施咒人是谁?”

  右边的千知客道:“是柯寒。”

  时燃便有数了。他看着面前两个矮墩墩的人,心中明白:自己无论询问何事,他们必会对自己知无不言,可是若是自己没问的,或问不到关键的东西,他们一个字也不会提醒自己。

  现下他心里的疑虑不多,唯有一个。时燃漠然地道:“我还想问问——云沉白这个人。”

  ……

  年追弦这一夜没怎么睡,他的思绪纷乱,一会想想年落月,一会又想想云沉白。他想着自己所历之劫,想着经历过的事,想起了顾香河,年思政,归海子,程萱,甚至想年华,想神剑。在这漫漫的心绪中,他无时不刻不在思念着时燃。

  他几乎是一夜无眠,第二日脸上带着明显的疲倦,黑面鬼和红皮鬼过来的时候,看见年追弦正要往外走,他俩头皮一紧,赶紧跟上去。

  黑面鬼有些慌地说:“你你你……要去哪?”

  红皮鬼也结巴着说:“反正你去哪,我我、我们也去。”

  年追弦脸色虽然憔悴,但容貌依旧清俊雅致,他安抚一笑道:“别急别急,我去江问那里。”

  两个鬼这才放心了,黑面鬼抬起他这半边的手挠挠后脑勺,道:“哦哦哦,去找江问啊,我俩和你一起去。”

  他们仨一起去了江问的院子,这里向来清净,年追弦一进院门,只感觉今日似乎比平时更加安静些。年追弦正想上前敲敲屋门,没走两步,忽然看见门缝下面有一丝延伸出来的干涸血迹。

  年追弦心里一沉,猛地上前推开了门:“江大哥!江大嫂!”

  没有江问和江映若,屋子里只有一个坐着的云沉白。他的脸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甚至看见年追弦冲进来还微微笑了一笑。

  年追弦环视了一圈,还是不见江问夫妇,心中隐隐觉得不好,他对上云沉白看着自己的眼睛,沉声道:“他们人呢?”

  云沉白不答他的话,轻声问道:“追弦,你怎么不叫我云大哥了?”

  黑面鬼和红皮鬼昨晚念叨了多少遍千万不能让年追弦这时候和云沉白对上,万万没想到云沉白竟然会在江问的房间里,“时燃”赶紧冲上去,拦在年追弦身前,黑面鬼压低了声音说:“你为什么会在这?”他这样低沉着嗓子一说,倒还真的与时燃相差不多。

  云沉白却不买账,道:“你让开。”

  “时燃”怎么可能让开,他俩奇怪云沉白的如此嚣张态度,又道:“江问夫妇呢?”

  云沉白叹了口气,好像从身后拿出来什么东西,年追弦定睛一看却什么也没看见,而“时燃”的脸色却凝重起来。云沉白看了一会“时燃”才挪开眼,笑道:“你们是什么来头的小鬼?这屋里有两个鬼魂,你们竟不知?他看不见,你们也看不见么?”说着,他的手往上提了提。

  这话直接道破了“时燃”的身份,也相当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会黑面鬼和红皮鬼反而不那么害怕了,他们往年追弦面前一挡,黑面鬼也不学时燃说话了,直接大声道:“你这妖鬼!真是丧心病狂!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区区妖鬼,以为我俩打不过吗?

  ”他们身上还有时燃给的灵力,他们生前死后都没见过这么多灵力,有这样的灵力傍身,不挑事不代表他们怕事,收拾一个妖鬼绰绰有余。

  年追弦一下子抓住了红皮鬼这边的手,问道:“什么我看不见?你们看见什么了?”他心中其实隐隐有答案,但却希望有人来否定他。

  红皮鬼低声说:“小年,江问夫妇……已经死了。”云沉白手里拎着的,正是江问夫妇的鬼魂,他们的死状凄惨,并且魂魄不凝,怕是连胎都没得投了。

  年追弦心中巨震,眉目低沉看着云沉白冷声道:“是你做的?”

  云沉白道:“不错。”

  他承认的太快,年追弦顿了一下,忽然拔步冲上前去,他手里拿着一把漆黑的匕首向云沉白挥去,云沉白冷冷一笑,抬手斥出一道妖异红光灵力直直打向年追弦,而这光到了年追弦面前却被他身上猛然发出的白光撞散了,那白光冷寒似铁,凛凛不可犯。

  而年追弦拔出匕首,向云沉白喉间划去,云沉白一击不成正惊诧,见到年追弦这一匕首过来躲闪不及,竟被他划破了脖子,然而却没有流出鲜血,空荡荡的裂口摆在他的脖子上,仿佛他体内根本没有鲜血。

  黑面鬼和红皮鬼在看见云沉白攻击年追弦时吓得几乎又要死上一回,而年追弦身无灵力却毫发无伤,甚至可以反击云沉白,他们这才知他应该是身上有什么护身法宝。不过,他们看见了云沉白泛着红光的灵力,心里都警惕起来——云沉白,他不像是普通的妖鬼。

  云沉白有些不可置信,他抬手摸了摸脖子,道:“年追弦,你竟有这等身手,之前我怎么没发觉?如果不是我已经是鬼身了,我就被你杀死了,”他摇了摇头,“不对,不是你,是你手上的匕首厉害。可是之前没见你拿过……哦——是时燃给你的。”

  年追弦厉声责问道:“云沉白,江问夫妇日夜钻研古方,废寝忘食地医治你的身体,你怎能恩将仇报?我娘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她下手?!”

  云沉白摆了摆手,平淡地解释道:“因为我马上要突破妖鬼的阴阳大劫,我需要精魂。妖族一人精魂可抵凡人十个,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了,我不会杀你娘。你娘有执念,不见到你她精魂不出,不然昨日我也不会叫你过去的。可她一个人的精魂不够,所以我得杀了江问夫妇,甚至杀宋渊、宁沛。你的那个时燃实在厉害,等他辨清所有事情,我就没路可走了。所以,趁他不在,只能先下手了。”

  黑面鬼和红皮鬼隐隐明白只怕昨日云沉白过来时就知道他们是假扮时燃了,他们上前一步将年追弦挡在身后,黑面鬼怒道:“你想突破阴阳大劫,原来你想逃脱轮回?!你好大的脸面!你以为你是谁?也配脱离于轮回吗?!”

  黑面鬼在这边说着,红皮鬼在另一边赶紧对年追弦道:“小年,你快躲开。这恶鬼已经大成,现在是阴阳妖鬼了,他有不毁之身,你没法打死他的。你既然有护身法宝,就躲起来等时燃回来。”

  年追弦道:“我有这把匕首,不会受伤的,你们到我身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