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问利落地道:“沉白,你背着他,我们去找柯寒说,让他安排一个偏院给他休息。”

  云沉白二话不说背起意识全无的年追弦,江映若在一旁扶着,担忧道:“能行吗?柯寒能答应吗?”

  宋渊在一旁插嘴:“能,我觉得肯定能!”

  云沉白没理他,对江映若道:

  “柯寒不会舍得让他就么死了的,鲛妖近些年大都躲在深海,格外难抓。好不容易抓到了,他还没收利,肯定会答应的。”

  几人到了柯寒的主屋,他正坐在宽敞的院子里喝酒,年落月一脸冷漠的坐在他旁边几步远的地方,瞧着没受什么苦。她回头见他们走进来,云沉白背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身上罩着他灰扑扑的外衫。

  待他们走近了,年落月定睛一看,伏在云沉白背上这人的身形竟如此像年追弦!她一瞬间慌乱起来,奔过去查看了一眼,顿时哀呼了一声,她跑到柯寒身边痛骂道:“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他昨日还好好的!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啊!”

  柯寒一把拂开年落月,走上前去问道:“怎么回事?”

  江问不卑不亢地答道:“他伤势太重,若是还在那阴冷的屋里待上一宿,这命也别要了。”

  年落月听了这话,捂着心口瘫坐在地上,江映若忙过去搀扶着,柯寒看了那边一眼,收回目光道:“竟这么严重。江问,那就放到你们院子的厢房里,你照顾着。”

  他们走后,年落月渐渐缓过气来,她看向柯寒,眼睛中都是雪亮的恨意:“放我们走。”

  柯寒淡淡地说:“我与你说过,十口箱子满了,我自然放你们走,别跟我谈条件,想走就别在这废话了。你要是想让你儿子好受点,你就帮他多分担些。”

  年落月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最终深深地看了柯寒一眼,然后步履沉重地回了房间,呆呆地看了一会房中那十口巨大的箱子,每个箱子都有到她腰一般高,她静静地看了一会,终于垂首掩泣起来。

  ……

  年追弦这凶险的一夜熬过去,江问都捏了把汗,他早上又来把了一次脉,点头道:“挺过来了,就是还烧着。不过身体底子不错,静养个几日应当便能渐渐好转了。”

  江映若勉强笑道:“那太好了,他倒是个命大的。”

  江问见妻子脸色不对,上来问道:“怎么?沉白那边有什么事吗?”

  江映若叹道:“昨夜柯寒他们没人给沉白补元,他被吞魂咒折磨了一宿,刚才我过去瞧了,半条命都快去了。”

  江问闻言也脸色极差:“他强撑着不肯服软,宋渊那双眼睛都快哭瞎了,这又来一个鬼门关上溜达的,哎——那些贼人真是丧尽天良!”

  年追弦昏睡到了中午才慢慢醒来,一睁眼便看见云沉白脸色极差的坐在一边,他缓缓坐起来,道:“云……大哥,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他一开口说话,好几个字音都没发出来,整个口腔里痛极了,全是又辣又冲的药味,他才忽然想起昨夜之事,脸色立刻也白了一分。

  云沉白声音也哑着:“你嘴里伤着,别说话了。我没事,给你送套我的衣服。只是又旧又大,你别嫌弃。”他就知道,江问夫妇只管救人,怕是忙的连衣服都忘了给年追弦备下,他还穿着昨夜的破衣。

  年追弦慢慢地说:“……怎么会,多谢……云大哥。”

  “别谢了,”云沉白道,“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年追弦连忙道:“等一下——”这一着急,牵动了嘴里的伤,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抬手示意云沉白先别走。

  云沉白无奈道:“你急什么?慢慢说就是了,怎么了?”

  年追弦一天都没见昨天的妇人,心中有些担忧,慢慢问道:“那……我娘,她还好吗?”

  云沉白道:“放心吧,她没吃苦,挺好的。”

  “哦……”年追弦点点头,又问道,“云大哥,你知道……和泰茶馆怎么走吗?”昨天黑面鬼和红皮鬼说过磕磕巴巴,两个人一起也没说明白,年追弦烧这一场,更是记不太清了。

  云沉白想了想,道:“出门右拐一条街,再右拐几步便是。若非急事,最好还是别出去了,你的身体应该静养才是。”

  年追弦笑了笑:“我知道了。”

  云沉白走后,年追弦又休息了一会,见快到酉时了,他慢慢地撑着下床,缓慢地往和泰茶馆走去。

  到了地方,果然黑面鬼和红皮鬼已经坐在外面的茶棚里等他了,年追弦走过去道:“小黑,小红,你们……等很久了吗……”

  黑面鬼惊讶道:“小年,你这嗓子怎么了?”

  红皮鬼也关心道:“听着哑极了,说话也慢,喝水烫到了吗?”

  年追弦失笑,道:“我就是……生病发烧……你们可,有什么……消息了?”

  黑面鬼高兴地说:“有了有了,千知客暂时还不知道在哪,不过你要找的黑衣人有下落了。有人看见他白日里和柯寒一行人走在一起,很熟络的样子。”

  红皮鬼搓着手道:“柯寒你知道吗?是一个修士大族的族长,年纪不大,人却厉害的很。前阵子听说带着两个弟弟和两个外甥来这边了。”

  年追弦呆呆地说:“你们说那个黑衣男子和柯寒在一起,很熟的样子?”

  “是啊,”黑面鬼道,“好像他们也是什么亲戚,对了,那个青衣少年也在。”

  一瞬间年追弦心里乱极了,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个人绝对不是时燃,他不可能是。可这连日的折磨却也让他恍惚迷惘,甚至神思天外,脑中竟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也许那真的是时燃,他身边的人就是他爱的小年,而自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替身罢了。

  他又想起昨夜来,昏沉间似乎梦见了时燃——他跑上前追上他问他,你是不是在找我?而时燃却不以为然地答道,找又如何,不找又如何。

  “小年,小年,”红皮鬼有些焦急地喊他,“你怎么了?好像很难过,我们是不是说错话了?”

  年追弦艰难地说:“……没有,你们刚才、说到哪了?”

  黑面鬼瞧着年追弦的神色,小心地说:“那个黑衣人应该也姓顾,听柯寒的外甥顾平遥管他叫堂哥。”

  红皮鬼道:“对对对,柯寒还叫他‘香河’来着,怎么样,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顾香河?这个黑衣人竟然是顾香河?

  年追弦感觉自己瞬间恢复了些力气,他从光怪陆离的胡思乱想中走出来:“他……他现在、在哪?”

  黑面鬼挠挠头道:“据说这个顾香河今天刚到这,大概会在柯寒的住处落脚吧,不过……柯寒住哪我俩还不知道,但是你放心,再有一天我们一定能打听出来!”

  年追弦道:“不用了,他、住哪……我知道。”

  红皮鬼担心地看着年追弦:“要不我俩隔两日来一次吧,你看着太虚弱了,这样天天折腾不好呀。”

  年追弦本来也觉得让他们日日过来有些不好意思,这话正中他下怀,他点头笑道:“好、好啊。”

  和他们说完了话,年追弦一

  个人慢腾腾地挪回去,他没有回昨晚江问的院子,怕自己若是和柯寒柯牧他们起冲突会连累了他们夫妻。

  他回了最开始的小院,一进去,就看见一个青衣少年站在院里,背影瘦削纤细,墨发散在盈盈一握的腰间,看着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青衣少年听见动静,回过头来,见了年追弦他明显地一愣,接着笑了,笑容里带着意味深长:“我叫宁沛。”

  年追弦本来看这个背影心中一窒,再见他模样与自己只有五六分相似,顿时松了口气,暗道:莫非顾香河将他错认成了自己?顾香河每次都说见我眼熟,难不成这次见这少年觉得眼熟,便将他带在身边了?

  也许是年追弦想事情时间久了,宁沛沉下脸:“我在与你说话呢。”

  年追弦便答道:“我叫……年追弦。”

  “呀,你这嗓子是怎么了?”宁沛这回带了些真实的笑意,“说话这么费劲。”

  年追弦对于他这敌意感到十分莫名其妙,正打算不理他直接走过去时,院门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说话声。

  “香河能力这般出众,竟单独捉了一只鲛妖,还是谧川海出来的,珍贵的很啊。”

  “那鲛妖……宁沛是吧,看着像个爱哭的,柔柔弱弱地,若是再来一个年追弦这样的,我可要疯了!”

  “堂哥你真是一点也不顾我,十几年不见,你竟如此出息,将我比的一无是处。”

  “你还好意思提?都是顾家养出来的,怎么差这么多?”

  顾香河的声音一直压的很低,年追弦听不清楚,但他仍然控制不了激动的心,那是顾香河,他经历了两个轮回的好朋友顾香河!

  而等他们从院门进来,为首的柯寒柯牧扫了一眼年追弦便将目光落在了宁沛上,柯牧笑道:“吞魂咒已经给你种下了,你便安心住下就是。”

  顾平遥看了宁沛几眼,皱了皱眉头,还是把目光放在了年追弦身上,他的眼神带着玩味和放肆,而年追弦却全然没有感觉。

  他看着顾平遥身边高大挺拔的黑衣男子,那眉那眼,在他梦里出现了千遍万遍。

  他哪里是顾香河,他分明是时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