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见年追弦叫完了人就突然就昏了过去,往后退了两步,手中的长矛在地上使劲敲了敲:“哎?哎?你——你干嘛呀你……”

  他还正发蒙时,一个穿着亮黄色衣衫,身材高挑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突然来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侍卫吓一激灵,十分心虚地说:“顾、顾大人,我可没打他啊,他自己晕倒的。”好死不死这人可能是顾大人的亲戚!侍卫绝望地想着,我这差事莫不是要做到了头……

  顾香河“啧”了一声,他上前去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人,惨是惨了点,但长的眉清目秀的,倒是可怜的招人疼。他摸着下巴想了一会,这人他可没见过,不过听他喊自己名字感觉好像认识自己?哎,不对,自己做这么大官,名声这么好,谁不认识自己?

  以顾香河的性子,虽说素不相识,可无论如何也没法把这可怜巴巴的人就这样扔这。他无父无母孤身一个,深得新帝归海子的喜欢,一直就住在这宫里。

  顾香河心道:“虽说陛下是个让人叹为观止的好脾气,但我想往宫里带人怎么说也得和陛下打个招呼。”想了想,顾香河挥手叫来他的随从与他说了几句,便上前拉起年追弦,将他扶到自己背上。

  在拉起年追弦手腕的那一刻,顾香河顿了一下,他又一次低头细细地看了看年追弦。之后才一言不发地将他背起来,一边往宫里走一边暗暗犹疑着:“好熟悉的一个人……我……真的不认识他吗?”

  顾香河刚把年追弦安置好,归海子就不紧不慢地从门口走了进来。顾香河回头一看,赶紧去抽椅子,惊讶道:“陛下怎么来了?”

  椅子摆在那,归海子看都不看,径直往床边走:“我听你差人说你远方表弟来了,还病了,我来瞧瞧。”

  顾香河笑道:“今日他来的仓促,我来不及安排,多谢陛下宽容了。明日我就在宫外给他找个住处。”

  “不必不必,宫里这么多空屋子,还放不下你表弟吗?我看看——”归海子凑近了一瞧,大叫道,“哎呦!是他啊!”

  顾香河愣了一下,奇道:“陛下见过他吗?”

  归海子十分遗憾地摇摇头,埋怨自己道:“若早知道那日屋顶上的是你表弟,我就请他下来了,哎……”

  顾香河都懵了:“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在您屋顶上?难不成他是刺客?!”顾香河再去看床上昏迷不醒的年追弦,眼中一片复杂。

  “什么呀,什么刺客,年轻人就是一点也不稳重,净乱说话,”归海子慢吞吞地说道,“人家就是借我的屋顶和情郎约了个会,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看的我牙根泛酸。”

  他幽怨地看了顾香河一眼,不急不缓地下了结论:“你表弟挺野。”

  顾香河咽了咽口水,干巴巴地笑道:“是……是啊哈哈哈,他从小就这样哈哈哈,挺难管的。”

  归海子又低头看了看年追弦,白白胖胖的大掌抚了抚他的额头:“怎么烧成这样

  ?他那个情郎呢?也不管管?哎,年轻人哪……”

  他絮絮叨叨地,顾香河好言劝说了半天归海子也不肯走,偏要等年追弦醒过来要与他聊天,连午饭都不肯回去吃。顾香河没有办法只能摆摆手由着他去了,暗暗祈祷年追弦醒来可千万别说露馅了。

  年追弦这一昏一直到了下午才醒,他前一晚在冷风中一夜未合眼,清晨时又浸了冰冷的溪水,再加上奔波了许久,早就体力透支,这一病着实是来势汹汹,即便他醒过来却也感觉头疼欲裂,浑身发疼,没有一点力气。

  “你可终于醒了。顾香河,快点拿钱别想赖账。我说他晚饭前会醒,我赢了。”归海子就坐在他床边,看见他睁眼,转头慢悠悠地对顾香河说道。

  顾香河还能赖这点钱,他一边掏钱,一边冲年追弦使眼色希望他别说话,而年追弦丝毫没接收到,他一把抱住了归海子胖乎乎的手,急道:“陛下!木宫的人攻城了吗?外面打起来了吗?!”

  归海子眉心一跳,忙不迭地把手抽走:“哎——这可使不得。你也是有爱侣的人,怎么乱摸我的手?我看你真是烧糊涂了,说梦话呢?什么打起来了?你要是还晕着就再睡会。”

  年追弦愣愣地低语:“没有打?怎么会……”不过很快他就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没有打实在是太好了……”

  说完这句,年追弦真的再次偏头睡过去了。

  ……

  年追弦这一日都在外面,当然不知木宫里发生的事情。就在这一日天色刚刚大亮之时,在地上躺了一夜的时燃拧着眉头,似乎是要醒了。

  年华便一下子从面无表情的样子苏醒过来,换上一副玩味的笑容,这笑容配上他清冷出尘的容貌竟显得有些扭曲。

  时燃慢慢地睁开眼睛,他伸手扶住了额头,低低地咳了几声,慢慢用手肘撑着地坐起来。时燃微微偏了偏头,闭上眼睛十分阴沉地说:“你怎么还没走。”

  年华道:“你连剑风都没有了,却只晕了这几个时辰。罗刹妖剑,果然厉害。”

  时燃道:“滚。”

  年华猛地变了脸色,怒道:“你敢这么和我说话?真不怕惹急了我?”

  时燃再不开口,撑着地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年华见他如此态度,却忽然不生气了,反而笑了笑:“急着去哪?想去找小年吗?”

  时燃丝毫不理会他往外走着,年华冷笑道:“他昨夜来来找过你了,但是你却没有给他开门,还让他在门外等了你一夜。”

  这话一出,时燃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年华,目光阴冷的像淬了毒的刀子一般,他一字一字道:“你说什么?”

  年华道:“学了你的声音,到现在我还有些恶心。”

  时燃手中白光一闪,一股汹涌的气流猛地袭向年华,年华一惊,抬手格挡,用的正是时燃刚刚给他的剑风。两两强击相撞之下,两个人都后退了几步,年华没什么事,时燃的唇缝处却隐有血色。

  “你疯了?!想杀我?你不想想杀我的后果是什么?!”年华恨声道,“你连灵力都没有,拿剑气硬打,打死了我不要紧,打死了他你还活么。”

  时燃眼眶都泛红了,双手微微颤抖着:“你让他在在门外站了一夜?!你——”

  “你别冤枉我,”年华轻笑道,“他等的人是你,是‘你’让他在门外站了一夜。”

  时燃不再与他废话,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立刻把这人千刀万剐,但他却万万不能这样做。既然不能杀了他,那便与他多待一刻都觉厌恶。时燃转身走出去,年华的话叫他心如刀绞,什么叫做站了一夜?他该多冷?他以为自己在屋中却不给他开门,他心里该怎样的伤心?时燃不敢再想下去,如果再见不到小年,只怕他的心头血就要流干了。

  “他去找归海子了。”年华留下一句就骤然消失离开了。他心中其实对自己分外不解,明明早就该走,却不知为何耗到了此时。也许为了刺激时燃,也许是为了感知年追弦的去向。年华深觉自己整个人矛盾极了,可如今该讽刺的讽刺过了,不该说的也说了,他实在不知自己还待在这干什么,便捏了个决走了。

  时燃对年华恨恶之深,他的话自然是半信半疑,而当他快步奔向年追弦的宫殿路过正殿广场时,他才发觉年华的话大概是真的。

  广场上站着黑压压的军队,正是大军开拔的样子,时燃看见最前面的年思政和阮庚心中一沉:“怪不得小年会去找归海子,原来他们今日打算起兵复国。”

  时燃心念一动,他知道年追弦是不愿意复国的,此刻若是让他们冲下山打进古蜀,岂不是叫小年伤心难过?况且此刻小年人还不知身在何方,他们这样交战,若是战火波及小年,他可如何是好?他的剑鞘只能防灵力攻击,防不住凡人的拳脚刀剑,杜鹃妖的灵力又如此低微,和凡人也不差什么了。总之无论怎么看,他都不能让他们出兵。

  这样想着,时燃便打算直接杀了这些人。他这一把剑残破不堪,虽然只剩剑气剑意剑魂,但区区凡人他想杀多少个都不在话下。正要动手之时,时燃又犹豫了——

  小年不愿行复国之事,是他不愿意见生灵涂炭,不想无辜之人枉死,百姓家破人亡。我一举杀了这些人容易,可是这后果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换了一批人去死罢了。若是他回来见我这样大开杀戒,又怎会高兴?他定会对我失望至极,再也不会理我了……

  这样想着,时燃又放下了手。

  怎么办?杀了他们,小年必定不愿看见,不杀他们,他们就要冲下山去了。

  怎么办。

  时燃的手攥得太紧将掌心都扣出了血,他心中煎熬万分,只想马上看见年追弦,多等一刻都觉得浑身剧痛无比。

  可此事不解,他终究无法离去。

  忽然,时燃心中一动。他望向山顶,那里高耸入云,巍峨庄严,碧褐的山巅似乎也正遥遥地望着他。

  时燃猛然发力疾奔向山顶,他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向上掠去。

  而此时,大军缓缓开动,乌压压的人向山下出发。

  时燃一人,背对着千军万马,心中发狂地想着——他绝对、绝对不会让那些人中任何一个下山。

  时燃纵身跃上山顶,大军几乎快行至山脚,他远远地看着,然后缓慢而坚定地举起了手,他的手中什么都没有,整个人也没什么变化,可是有别的东西悄然变化着——

  风静了,云停了,水定了,山沉了。

  山河皆不动,那一瞬间,只等一人号令。

  罗刹剑意出,山川江流伏。

  突然,泯江之水冲天而起,化身洪流,飞旋在这屋山的周围,咆哮着奔腾在屋山山脚下,汹涌的洪浪包围了整个屋山。

  剑意收回,号令终止

  。

  风轻轻浮沉,云缓缓卷舒,水波涛汹涌,山岿然不动。

  时燃扑在地上,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