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说什么,刘大郎见了老对头,就觉得恶心得慌,一路进门脸色都不好看。

  这怒气,见到副掌柜朋友,顿时就发泄出来了。

  “我说你个憨货,怎么就这么不够意思?一件事托付给我还不够,非得叫姓魏的?”

  一心堂的副掌柜的姓张,与刘大郎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年纪轻时,两人曾经已经当过货郎东奔西走,中途有幸遇到了一心堂的前任东家,被聘任做了一心堂一家分店的掌柜。

  如今十几年过去,也算是在堂内说得上话的人物。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也是刘大郎默认自己给宁颂介绍工作十拿九稳的缘故。

  可谁知道,中途徒生波折,弄得他在宁颂面前都有些不好意思。

  “大脚,这回是兄弟的问题,你原谅则个。”

  都是多年的交情了,这张副掌柜哪里不知道自己老朋友的脾气,还没等刘大郎说太多,就连忙拱手道歉。

  “不过,我也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啊。”

  果然,本就是求人办事,刘大郎姿态原本就矮了半截,此刻听到张副掌柜的诉苦,注意力顿时就转移了:“怎么了?这姓魏的不是你找来的?”

  “我哪能啊!”张副掌柜恨不得指天发誓。

  原来,这一心堂有两个副掌柜,找人这件事原本是张副掌柜的负责,哪晓得另外一人听说了,从中作梗,弯弯绕绕传到了魏峰那里。

  “就这么巧?”刘大郎露出了狐疑的眼神。

  虽说他不了解一心堂的具体事务,但副掌柜这个层级的情况他还是懂的。

  他可不相信为了一个五百文的活计,两个副掌柜能够掐起来。

  “怎么不是呢?”张副掌柜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烦躁,“最近一个店的掌柜的被东家辞退了,东家准备在副掌柜里提一个上来。”

  两位副掌柜原本就因为性格和处事风格不同而有所不和,如今又有了切实的利益作为诱饵在面前吊着,连表面的和平都不装了。

  换句话说,由于斗争的白热化,导致一些往日不在意的细节,如今也被提到了需要分出一个你好我好的程度。

  “那你没事吧?”

  刘大郎的注意力被彻底转移了。

  “现在说不好。”张副掌柜将一心堂内部的事情拿出来,是为了让刘大郎消气,如今达到了目的,就不打算再透露更详细的细节。

  他顺势将目光转移到了宁颂身上。

  “这就是你说的宁家大郎吧?”

  张副掌柜与刘大郎的审美是一样的,见到宁颂的一身装扮,顿时眼睛一亮:“小友好风姿。”

  宁颂谦逊地笑了笑,向张副掌柜拱手问好。

  如果说张副掌柜在面对好友时,是亲近夹杂着熟稔的态度,在面对宁颂时,就变成了和蔼可亲的长辈。

  “好好,别担心。今天的情况有些复杂,但你放心,张叔一定竭尽全力。”

  张副掌柜一句话,顿时拉近了距离,也安了两人的心。

  宁颂再次拱手道谢。

  三人一行向前,穿过了庭院,来到了会客的花厅外。

  一路上,陌生的仆从们忙忙碌碌,见到张副掌柜时,都颇为恭敬地打招呼。

  张副掌柜也颇为熟稔地与人点头回礼。

  “你们先在外面等等,我进去与东家的说一声,商量一下具体的情况。”

  张副掌柜将两人托付给了一个年轻的小厮,不一会儿,小厮手脚利落地上了两盏茶。

  刘大郎与宁颂两人只好坐着慢慢品茶。

  由于这一番意外,刘大郎的心思早已经不在那五百文的工作之上,反倒是担忧起了好友的升职。

  若是因为他的原因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他很长一段时间内心中都会过不去。

  可他也没有忘记今日这一行的目的,一时间有些左右为难的意思。

  “刘大哥放心,一切以副掌柜为重。”敏锐地察觉到了刘大郎的心思,宁颂反过来安慰他。

  言下之意,是愿意在两者利益冲突时,优先放弃自己的利益。

  刘大郎的喉头滑动,心中生出几分歉疚。

  正当他打算与宁颂好好说上几句,亦或者是给一些别的承诺,用以安抚这体贴的小兄弟时,屋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不多时,一群陌生人走了进来,其中就包括方才在门外有过一面之缘的魏峰与侄子。

  只不过,方才在外趾高气昂的魏峰,此刻正与侄子满脸带笑,紧紧地跟在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身后。

  那人进门后,一眼就见到了刘大郎和宁颂,大约是好奇两个陌生人的来历,放慢了脚步。

  谁知魏峰先一步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那中年胖子挑起了眉梢,刻意扫了这边一眼,而后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这人什么意思?

  刘大郎怒火顿起,但下个瞬间又想到是在别人的地盘上,生生地将恼怒憋了回去。

  见状,那中年男子更是得意。

  正想乘胜追击,却见那看茶的小厮迎了上来,犹豫片刻,悻悻地转过头,拂袖而去。

  “就是那位副掌柜?”当那中年男子进门之后,宁颂侧头问道。

  “嗯,他姓郑。”

  对于方才对方的做派,刘大郎觉得如同吞了苍蝇,浑身犯恶心。

  “不必理会他。”刘大郎说道。

  说是不必理会,可刘大郎的表现,分明不是不在意的模样。

  宁颂怕他气坏了,只好开口安慰他:“不必担心,我见这位郑副掌柜恐怕比不过张大哥。”

  “怎么说?”

  刘大郎被宁颂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那看茶的小厮似乎也好奇宁颂会发表什么样的论断,佯装倒水,假装侧耳倾听。

  “俗话说得好,做生意和气生财,在这一点上,张副掌柜就领先许多。”

  刘大郎点点头:“这倒是真的。”

  就刘大郎所知,与张副掌柜交往的,没有说他做人不好的。

  “还有吗?”光是这一点,无法安慰刘大郎的焦虑。

  宁颂假装没有发觉那小厮在偷听,笑道:“当然还因为一心堂的东翁需要张大哥这样的下属。”

  “哦?”

  “您想,药堂近两年来不光是采药收药,还积极义诊扩大影响,想必药堂是要大展一番宏图,而张大哥就是这样能够开疆辟土的能将。”

  闻言,刘大郎止不住点头。

  他并非是没有见识,也不是心态不稳,只是突如其来被卷入风波中,难免有些患得患失。

  听到宁颂的论断,他未必能够全信,但也被宁颂笃定的态度所感染。

  是啊,无论如何,他应该相信自己的朋友。

  被安慰好了的刘大郎定了定神,缓缓舒了一口气,端起茶杯来闭目养神。

  在一旁的小厮趁机上了水,退下去的时候,没忍住看了宁颂一眼。

  这小子,看上去穿得土,没想到真有几分见识。

  他是一心堂内部人,自然晓得自家事。也正如宁颂所说,东家这两年那确实有着想要扩张的想法。

  至于两位副掌柜嘛,东家怎么想他们不知道,但他们内部确实是更看好张副掌柜的。

  平静了心情,两人在外继续等待,然而,今日的剧情发展仿佛真要因为两位副掌柜的斗争而平生波澜一样。

  过了不久,张副掌柜便从屋里出来,对着两人抱歉地笑了笑:“今日怕是还要给两位添麻烦了。”

  分明是来找工作,为何还要有“添麻烦”这一说?

  刘大郎满心疑惑,宁颂却隐约间猜出了什么,眉梢微微动了动。

  只听张副掌柜继续说道:“是出了一些问题,这活计归属,恐怕还得我们东家说了算。”

  “魏峰那厮搞了什么花招?”刘大郎下意识是觉得是另外一边耍了花招,抢走了这个机会。

  张副掌柜摇摇头:“不是这样。”

  原来,这一份五百文的工作并不是重点,而是在他进去禀报时,遇到了东家与东家的朋友。

  对于两位副掌柜的争执,东家倒没有什么明确的表示,只是那位来乡下散心的朋友颇为好奇。

  因此,东家开口,吩咐两位副掌柜将自己推荐的人带进来,由两人当面考校一番。

  “这……”刘大郎拧起了眉。

  虽说考教的不是副掌柜本人,在如此关键的时间点里,与两位副掌柜息息相关的比拼,似乎也具有着不同的意味。

  说到这里,刘大郎的神情中已经带有着几分忧虑。

  他虽然对宁颂有些信心,但不代表着他能完全保证己方的顺利。更何况,他虽然不直说,但魏峰那侄子,也算是科班出身。

  宁颂能行吗?

  与刘大郎的焦虑相比,张副掌柜看上去却是仍然淡定,伸出手拍拍宁颂的肩膀,让他别紧张。

  “别考虑我,考虑你自己。”

  与自己的前程息息相关,到了这时候,张副掌柜脸上甚至还带了笑意:“就算是想要拿下这份工作,不也得通过考核吗?”

  无论谁来考,都是一样的。

  宁颂笑了笑:“我明白。”

  他听懂了张副掌柜的意思——无论旁人如何打架,交火如何激烈,于他来说,不过是眼前需要抓住的一个机会罢了。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从刘大郎那里获得了准确的消息,一心堂在细柳村会收购五日。

  一日五百文,也就是说五天内他能够赚两贯五百文。

  这些钱,足够他给宁淼和宁木买一身好衣裳,并且美美吃一顿,并且还有剩余了。

  “您放心,我会当做自己的事情来做。”

  如果说张副掌柜在此之前,心中不是没有思考着补救方法及退路,此刻听完宁颂的话,反倒是生出了两分希望。

  “好!”张副掌柜为宁颂的表态叫了一声好,“若你当真拿下这份工作,我定当给你奖励。”

  显然,张副掌柜所说的,是除了这份酬劳之外的奖励。

  宁颂点点头。

  这厢,张副掌柜三两句将接下来的状况讲清楚,很快,屋内就有人叫他们进去。

  “东家与齐先生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