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迟师兄,送到这里便是。”明奴开了口,他视线扫过远处的三人,回想起前一日三人送来的点心和小老虎,于是又收回视线。

  沐迟对他道:“明奴,此去多艰,路上注意安全才是。”

  明奴应了一声,其中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存在感非常强烈,兴许他多和沐迟说这两句话,对方下一秒便会出现在他和沐迟之间。

  兴许是江雪鹤能做出来的事,明奴不再多言,他和李逍火一并上了马车,此处在扶光山脚下,他们和梅含珏三人不一辆马车。

  马车浩浩荡荡地朝着西南方向而去,他们白日只能行驶到下一座小城,五人默契地在客栈汇合。

  “明奴。”方下马车,梅含珏朝着他们二人招手,对他们二人道:“快过来,有新的情况。”

  明奴闻言与李逍火一并过去,他们五个人凑一桌,客栈晚上灯火通明,桌上上了茶,梅含珏摊开了地图。

  “前一日忘了同你说,有一事可以确定,符离如今在跟随我们,看我今日发现了什么。”

  梅含珏从储物戒里变出了那一捧蝴蝶草,随之两只幽蓝的蝴蝶飞出来,在半空之中化成了一柄刀刃。

  上面有蛾眼图案,蝴蝶身上的条纹如同黑色的咒文汇聚在一起,半空之中明灭可见。

  江雪鹤注视着明奴,在一旁没有开口。

  少正安说:“兴许不止一名血月,单单是符离便不容易对付,接下来我们需谨慎行事。”

  明奴杀了尹相陨,这才遭血月追杀。

  此事因他而起,如今几人都是受他牵连,明奴下意识地皱眉,这明显便是符离留下来的痕迹。

  “抱歉,此事因我而起。”明奴开了口,他把那柄蝴蝶刀拿过来,刀刃非常锋利,其上有咒文,若是刺进人的任何部位,会立即魂丧刀下。

  “不必这么讲。”江雪鹤开了口,对他道:“现在是所有人的事。”

  江雪鹤略微垂着眼,看着地图,指着最中央的位置。

  “我们还有五日的行程,符离兴许正在我们身边,接下来几日不要沾染任何人、食物,水,还有路过的行人。”

  江雪鹤说着,碰向他面前的茶壶,一道灵力渗入进去,壶嘴冒出来一片黑雾,两只蝴蝶从壶嘴飞了出来。

  清扫完,江雪鹤给他们每个人倒了一杯茶。

  少正安脸色有些古怪,见李逍火把一整杯茶喝了,他自己面前的茶水分毫未动。

  明奴没有言语,对他们几人道:“通天戟能够追查邪咒源头,蝴蝶刀上亦有咒文,放上去一试便知。”

  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了那一道金莲法印。

  咒文不断地变换,卫歌在其中自然能够听见他们几人的话,在阵法中央毫无所动,显然并不打算帮他们。

  血月之中毫无感情,即便如此,明奴他们害得卫歌受困于此,卫歌没有帮他们的道理。

  明奴却有办法,他看着阵法中央的卫歌,对卫歌道:“卫歌,你当真不愿帮忙?我们此次前往玉阙,听闻前朝魏国皇后葬在那里。”

  “此次邪咒会抽走人的魂魄。传闻你姐姐的魂魄世代守护地宫,若是你姐姐仍然在世……所见后魏子民受苦,她又怎会心安。”

  明奴又看一眼少正安,对卫歌道:“你可看见了我身旁的这位,他是如今玉阙之主的孩子。传闻玉阙之主聪颖过人,少时通六艺,尤其擅红缨枪,耳后有两颗朱砂痣,世人皆传她便是前朝皇后的转世……若真是这般,兴许他要唤你一声舅舅。”

  闻言,阵法之中的卫歌睁开了眼,他朝着明奴身旁看过去,只看到了一张模糊的少年面容,眉眼依稀可见,丹凤眼长春眉鼻若细雕……他的记忆忍不住恍惚出一张少女面容。

  记忆中姐姐的模样似乎便是如此。

  卫歌自然不知明奴特意查了前朝皇后的模样,明奴已经施了法,故意让他迷蒙不清,改了少正安的面容。

  外面的几人同时沉默下来,江雪鹤唇畔略微绷直,见明奴撒谎不带眨眼,在旁多看了两眼。

  李逍火瞅两眼收回目光,猜测有人要被忽悠上了。

  梅含珏略微挑眉,少正安则是在一旁疑惑起来,这些他从来不知道。

  他母亲确实六艺皆擅,红缨枪略会,耳后有痣……此事他并不知。

  明奴话音落了,见卫歌仍然没有反应,他不轻不重地戳了少正安一下。

  少正安略微迟疑,随即挣扎着开了口,“……舅舅。”

  这一声舅舅出来,阵法略有变化,明奴开了口,“卫歌,不需你做什么,只要你追查出符离的位置,我们并不是他的对手,只想避开他。”

  明奴把那把蝴蝶刀放入金莲之中,他静静地等着,片刻之后,阵法略微闪烁,空气中浮现一张地图,一道白光在他们的位置闪烁,随即朝着西南方向飞过去,最后在玉阙停下来。

  明奴看明白了,他们几人同时都明白了。

  “……符离并不在,他人在玉阙。”

  远在千里,却能对他们做手脚,这般的能力,实在可怕。

  金莲之中的卫歌闭上了眼,明奴知道了答案,对卫歌道:“多谢,此事我们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金莲收起,梅含珏开口道:“符离在那里,说明……可能湘母与守月也在。”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若当真如此,此行凶险无比,符离甚至没有亲自过来,只在玉阙守着。

  若是他们前去,便是死路一条。

  少正安:“我如今有些担心母亲。”

  “我走时,玉阙尚且安稳,现在玉阙有难,母亲传信未曾提此事。”

  少正安说:“我已有半月未曾收到母亲的来信。”

  明奴心里有不好的猜测,他们几人心知肚明,梅含珏在一旁安慰道:“不必担心,兴许是你母亲不想让你担忧,所以未曾写信。”

  “我们还有五日到玉阙,到时便知了。”

  少正安点头,江雪鹤稍稍斟酌,便开口道:“湘母与符离在此处,我们不可耽搁行程,尽量三日以内到玉阙。”

  “这样……会不会太赶了些。”

  江雪鹤下意识地看向明奴,明奴不想理会江雪鹤,此时却不得不开口,“鹤哥哥所言不错。”

  “邪咒甚危,一日兴许是上千条性命,我们尽早去为好。”

  江雪鹤只问了明奴一个人的意见,明奴赞成,他便在地图上画了一笔。

  “一共三条路能走。”

  李逍火略微歪头,盯着地图看了看,随即从袖中拿出来了六爻,推到了明奴面前。

  “算算,走哪条合适。”

  明奴并不会,他对上李逍火眼底,于是接了过来,几片龟甲缓缓地转动,最后指向了最右边的一条路。

  “走水路?”梅含珏问道。

  明奴皱眉,他稍稍停顿,随即按出一道灵力,六爻之中有一道黑雾飘了出来,黑雾化成蝴蝶飞走,龟甲再次转动,转向了最左侧的方向。

  “人虽未在,却处处都在。”明奴把那两道蝴蝶捏碎,他用了灵力之后有些喘不过来气,心口传来阵阵疼痛,他指尖稍稍攥紧了。

  “三条路都危险,这一条兴许还有一线生机。”明奴说。

  他们五人定下来路程,当天晚上便开始启程,明奴帮不上什么忙,他现在使用灵力便会变得虚弱,一旦虚弱,更容易被邪祟接近。

  不必说,符离已知他们的行踪,路上邪祟不断,他们几人个个修为都不差,对付邪祟并不吃力。

  只是一波接着一波源源不断,有时顾忌不上明奴,明奴不愿再用灵力,他甚至愿意被邪祟中伤,比起他自身的疼痛,邪祟伤他稍轻一些。

  只可惜黑雾往往没能接近他,他脖子上的指骨项链折射出冰冷的弧度,邪祟全部都散了去。

  先前似乎也有过这种情况,明奴忍不住把指骨握在手中,明明是冰凉之物,他却隐隐能感受到温度,似乎有力量传过来。

  被击退的邪祟并没有就此罢休,待再次涌上来,一道雪白的剑光从天而降,他面前多了一道红影,江雪鹤挡在了他身前。

  其余三人分散四处,马车上只有他们两人,他们三人被困在了另一处。

  江雪鹤布下一道结界,随之在他身旁坐下来。邪祟不断地攻击着结界,结界顶多撑两刻钟。

  “为何不知道躲。”江雪鹤下意识便想要握他的手腕,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明奴立刻避开,不让江雪鹤碰他,他看向江雪鹤,眼中没什么情绪。

  他没有讲话,空气中安静下来,江雪鹤没有当回事,直接收回了手。

  “我担心明奴,明奴有没有受伤?”江雪鹤耐着性子问他。

  江雪鹤那张脸素来迷惑人,如今收起了冷冰冰的一面,对他多了许多耐心,这般最容易迷惑人。

  明奴看了两眼之后便收回视线,回复道:“没有。”

  “此处有我守着,明奴进去休息便是。”江雪鹤说,“他们三人在后面,应当会与我们在下一个地点汇合。”

  明奴并不担心李逍火,何况还有梅含珏和少正安在,他要和江雪鹤待在一处,对他来说才是折磨。

  他闻言没有争辩,听话地掀开帘子进去,马车里烧了炉子,毯子还是原先李逍火整理的。

  他靠在软榻上,随着马车晃荡,外面时不时传来怨灵的哭诉声,还有怪物的惨叫声,他用毯子捂住了耳朵,完全没有睡意。

  帘子有时候会吹起来,他能看到那一道红衣身影,江雪鹤时而站起来,时而坐在车帘旁,侧脸如琢,察觉到他的目光,随即转眸。

  明奴立刻装睡闭上了眼。

  清扫完邪祟之后,四周安静下来,明奴闭上眼,他呼吸均匀,耳边传来了细微的动静,随即有雪香顺着传来。

  明奴忍不住想皱眉,又忍住没有动作,他回想起之前江雪鹤趁着他睡着之后便一直动手动脚。

  有目光落在他身上,沿着他的侧脸一点点地描绘,他于是睁开双眼,和江雪鹤对上视线。

  “鹤哥哥,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明奴往边缘挪了挪,和江雪鹤保持着距离。

  江雪鹤抱着剑,闻言回复道:“这里只有我和明奴。”

  意思是不看他看谁。

  明奴于是不讲话了,他又不能赶江雪鹤出去,他于是换了个方向,没一会结界又传来动静,江雪鹤又出去了。

  如此折腾到晚上,他们晚上夜间依然行路。江雪鹤再进来的时候手臂受了伤,明奴在马车中有感觉,邪祟比先前的要厉害。

  江雪鹤脱了外袍给自己包扎,烛光亮起来,明奴用眼角能够扫到,他眼睫略微颤动,扫到了鲜血,江雪鹤数次动作,凭借一只手缠不上纱布。

  他在旁边原本假装看不见,在第四次的时候,终于再也忍不住,他稍稍上前,拿走了江雪鹤手里的纱布。

  “鹤哥哥平日怎么过的?”

  明奴下意识地刺一句,江雪鹤没有讲话。

  烛光映着江雪鹤的面颊,他撞入江雪鹤眼底,此时距离有些近,近的能闻见淡淡的血腥气,待伤口包扎好,他被江雪鹤眼底的情绪灼到,下意识地便要往后退。

  然而没等他往后退,他腰上多了一只手,江雪鹤困住了他,他随即撞进了江雪鹤怀里。

  一接触,他身上的伤痛犹如减缓,甚至有所改变,不知名的气氛在他们二人身上蔓延,兴许要称为暧昧。

  明奴厌恶这般的自己,他手指握住江雪鹤的手臂,没来得及挣开,江雪鹤便有些忍不住,低头去亲吻他的脖颈。

  所有的言语、不解、怒火、猜忌、痛苦、难言,哽塞与爱意,全部都化在亲吻里,江雪鹤犹如失控的困兽,只是碰到他便松不开手。

  那些冷淡与伪装褪去,露出偏执晦暗的热烈,如同一把绯红的烈火,连绵传递至他全身,妄图将他吞噬殆尽。

  明奴仿佛一并受了影响,他对上那双热烈的凤眸,心神被晃了一瞬,随之陷入了迷离之中。

  他主动地环住江雪鹤,血肉苦痛令他心底龃龉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