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掌门命你现在过去。”
少正安进了门，他进来时看见红衣少年正站在镜子前。
江雪鹤手里拿了碧绿的药膏，一只手擦了药膏去涂自己脖颈的位置。
药膏抹在脖子上略微冰凉，江雪鹤情不自禁地皱眉，把药膏放到了一旁。
少正安目光略微顿住，看着江雪鹤的动作。那一日的话他自然听见了，若不是因为明奴，江雪鹤才不会这般。
他们二人都没有提此事，江雪鹤已经抽开身，对他道：“我现在便过去，你随意。”
话音落下，面前已经没了人影，只剩下那一盒碧绿的药膏。
少正安看着江雪鹤离去的方向，原先可没见江雪鹤注意过自己的容貌，如今……
江雪鹤身形出现在正殿外，随着弟子进去通报，他跟着上前，见到了白方丈。
“见过掌门。”江雪鹤行了一礼。
“裴仪啊，你来的正好，你师祖那边，你考虑的如何了？”白方丈嗓音沧桑，一双褪色的眼清亮，声音似乎从很远到底地方传来。
江雪鹤闻言片刻才回复：“弟子恐负师祖期许。”
“你的道在此处。”白方丈摸了摸胡子，对他道：“也罢，等到你哪一日若是改了主意，随时可过来。”
“还有一事，便是你与少正安一并前往玉阙，你们师叔的意思，是让江明奴与李逍火一并跟着前去。”
江雪鹤静静地没有讲话，白方丈出此言自然有原因。一道光芒在他面前落下来，随即面前出现了一张几乎被烧毁殆尽的白纸。
半空中是九州地图，破碎的纸张缓慢地移动，沿着九州边缘缓慢地行进。
白方丈开口道：“这是你宋景师兄的生命卡，虽然很不可思议……兴许有人将他的魂魄带走，他现在兴许还活着，以一种特殊的方式。”
“让他们二人前去，江明奴与李逍火原先与宋景关系密切，生命卡显示……前不久，宋景出现在了玉阙。”
“此事交给你们，需要你们查清楚，以及玉阙的邪咒源头。”
“三眼相曾诞出邪咒，信奉之人全部身死大漠，妻菏因此成为一座死城……玉阙为湘母过道，仙门怀疑此事与湘母有关，你们务必小心行事。”
那张残留的生命卡落入江雪鹤手里，烧毁的地方带着痕迹，如同一团火光在他掌心翻转跳跃。
“我知晓了。”江雪鹤略微俯身，对白方丈道，“鹤必万死以赴。”
……
明奴向药谷长老借了一本药典，他抱着药典去了药谷背面，这里生长了大片的草药，芍药花朵朵绽放，远处雾霾一片，有冷冷的泉水从山顶落下，浇灌着药田。
他翻看着药田，身旁是连片绿油油的草地，虫子细微的动静落在耳边，长风吹过来，带走了几片落叶。
此处鲜少有人，是散心的好去处。
断灵剑在一旁，他没一会便困了，药典没看下去几页，躺在药田处闭上眼。
在他闭眼时，他隐约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内心几乎出于警觉，他立刻睁开了眼，握紧了手边的断灵剑。
传闻这里曾是扶光的旧址，此处在几百年前是后山，这里有天然的阵法，被草木遮掩的巨石上有师祖提的字。
——身若无物，心向碧倾。
那一道身影若有若无，仿佛在雾霾深处，在草木遮掩的巨石旁，只能看到一身的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谁？”明奴出了声。
他没有感觉到任何杀气以及威压，对方没有恶意，可不知为何，他莫名紧张起来，仿佛遇到了什么极其危险的事物。
除了这些……还有一股莫名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萦绕在他心头。
对方似乎在看石碑，闻言才转身，转身时一道长风扬起，卷起来漫天的桃花，花瓣四处落下，连带着人影一并如同从画中而来。
对方问他：“你可知这两句的含义。”
明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下意识地看过去，第一次过来的时候他便看过了，先祖所提，犹如明台上物，那些东西离普通弟子实在太远。
“自然知晓，人间众需受诸多苦难，纵我入业火，心中依旧碧波万顷，时时覆落人间。”
对方在原地站着，那张面容看不清楚，只在原地略微停留，话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然也，只知含义，不知深浅。”
对方只说了这么一句，明奴在原地略微怔住，他再看去时，那道白衣身影已经消失了。
明奴心中犹如一道风拂过，在他心中掀起了涟漪，有夕阳晕染的光线落下来，从石碑投下来，上面的字迹铿锵有力，又带着婆娑宛转的曲折。
他不知站了多久，对方的话音一直回荡在耳边，直到远处传来对话。
“明奴平日里会在这里待，兴许一待便是一个下午。”
李逍火的身影随之映入眼帘，明奴回过神来，他朝着李逍火过去，面上稍稍露出笑来。
“今日遇见了一个怪人。”明奴说。
李逍火闻言问道：“哪里怪。”
“说不上来，只是莫名让我有些不安，我未曾在扶光见过他……甚至看不清他的面容。”
闻言李逍火脚步略微顿住，随之扭头，一双漆黑的眼闪烁不定。
明奴不解：“怎么了？”
“扶光境内，你修为已至六重，能让你看不清面容的，整个扶光只有一位。”
踏破九重天境的只有一位……便是名震天下的仙门首座——君无尽。
明奴闻言稍稍怔住，他耳边顿时嗡嗡作响，回忆起方才对方的身影，薄薄的一道，像是不曾存在于他的记忆。
他甚至有所预感，他关于对方的记忆正在消失。
“君无尽……身若无物，心向碧倾……只知含义，不知深浅。”
待他最后一个字落下，他脑海里关于君无尽的记忆全部消失，只剩下空荡荡的恍惚……下午似乎遇见了一个人，想不出那人的模样，想不出来衣裳的颜色，身形记不起来，一切都被模糊了。
明奴脸色顿时白下来，未知的恐惧在他心中弥漫，他的手腕被握住，李逍火扶住了他。
“首座闭关修炼，鲜少出关，他修为极高，任何人见过他，若是他有心，便会被消抹记忆。目前……无人知他模样。”
李逍火对他道：“你能碰到他，算是运气好，被他指点一二，得道便会天差地别。方才那几句我已经记下来，不必担心。”
明奴捂住自己的脑袋，他脑海里已经被抹去记忆，那一道身影从他记忆中消失。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明奴总觉得别扭，他却不知为什么，尤其得知对方是君无尽之后。
他脸色苍白，从原地站起来，身形在原地消失，顷刻之间出现在自己房间里。
桌上有笔和纸，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笔，想要画出君无尽的模样，可惜他拿起笔，却觉得没有办法落笔，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打开自己的储物戒，脖子上的指骨，阙狸给的一张烧毁的纸条，金莲法印……几本剑谱，以及平日里防伤的药材。
李逍火出现在他房间里，见他不停地在翻找东西，问道：“你在做什么？”
明奴没有讲话，继续地翻找，好几本话本都被他翻了出来，他前前后后地翻了个遍，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我也不知。”明奴这才开了口，“兴许是出于我的直觉，我总觉得我发现了很重要的东西。”
他的感知力一向非常厉害，他愿意相信自己，方才那一瞬间抓住的错觉，只可惜如今他记忆被消抹，他不知哪里不对劲。
李逍火在他身旁坐下来，对他道：“不着急，可以，慢慢找。”
明奴扫到了那张被烧毁的纸条，以及金莲包裹的阵法，卫歌还在里面关着，受怨灵所困，如今卫歌倒是没有再挣扎了，而是老老实实地在中央的位置坐着。
“今日掌门传了话，要我们一同前往玉阙。”李逍火说。
明奴看着金莲中的卫歌，以为是卫歌长戟能够追查邪咒，所以掌门一并让他们过去。
李逍火：“宋景师兄的生命卡……还没有消失，生命卡显示，原先宋景去过玉阙。”
明奴闻言怔住，手里的金莲没能拿稳，只听“砰”地一声金莲落在地上，里面的卫歌因此迅速地闪身，险些被移动的阵法撞碎。
……
“你们都去，我自然也要去。”梅含珏说，他手里搁了一束蝴蝶草，凑过去给少正安看，“屠灵，你看看，这是我娘送来的，用这草养出来的灵蝶，翅膀会是金色的。”
屠灵是少正安的小字，少正安闻言看一眼，目光随着江雪鹤缓慢地移动，他欲言又止。
“好看。”少正安敷衍了梅含珏一句，随之上前问江雪鹤道：“鹤，我们何时去找江明奴。”
江雪鹤闻言转身，对他道：“现在这个时辰，去了兴许他会不高兴。”
梅含珏一边捋着蝴蝶草，一边说：“反正你何时去了明奴都不高兴，倒不如现在去。”
少正安略微咳嗽一声，梅含珏一抬眼注意到江雪鹤面无表情，某人身边的气息冷了些许。
梅含珏立刻挑眉道：“不如这般，我们选些礼物过去，一会给明奴送过去。”
少正安觉得可行，问道：“你可知他平日里喜欢什么。”
虽说他不喜江明奴对江雪鹤的态度，但是江明奴手里有金莲法印，有通天戟可知邪咒源头。
此行有江明奴助力，他们胜算会多三成往上。
“我不知，这你应当问鹤。”
他们三人一并下了山，街巷十分热闹，人来人往，少正安左右看了看，在宝石和闪亮的东西之间流返。
“那些都是女孩子才喜欢的，明奴不会喜欢。”梅含珏说。
少正安拿起了一块宝石，纯透的绿色，看上去清澈明亮。
“这个，很适合他，若是他不对鹤坏脾气，平日里很像这些宝石。”
看起来安静温和，有时如沐春风，清淡过隙，明媚徐徐。
江雪鹤却在看另一处手缝的娃娃，少正安与梅含珏注意到了，也随着过去。这里摆放的全部都是娃娃，大小不一的小老虎凑在一起，奶凶威风。
“他小时候喜欢这些。”江雪鹤说，记起来明奴缝的那只破娃娃。
少正安随手拿了一只，略微皱着眉头，“现在又不是小时候，送他这个会喜欢吗，莫不会觉得我们三个脑子有病。”
梅含珏随之咳嗽了一声，少正安后知后觉，把小老虎放了下来，注意到江雪鹤沉默着没有讲话。
“倒是忘了，鹤平日里不跟女人接触。”
少正安拍了拍江雪鹤的肩膀，“这些东西，日后你送，我们是朋友，送些点心过去便是了。”
江雪鹤没有言语，在少正安和梅含珏走之后，又看一眼角落里的小老虎，小老虎缝的可爱浑圆，很像生气时的明奴。
那只小老虎他最后还是买了。
“公子，用不了这么多银子。”商贩的声音传来，江雪鹤随之转身，男子穿着兜帽袍，容貌几乎被遮掩住，对方把银子递过来。
他视线略微顿住，隐隐看见了两只蝴蝶飞走。
幽蓝的深色蝴蝶，如同幽灵一般，飞快地在视线之中消失。
江雪鹤接了银子，他指尖略微停顿，垂下眼皮时扫到那些小老虎，很快转身如若无事地离开。
待走出两条巷子之后，一道灵力注入老虎娃娃中，两道蝴蝶飞了出来，在半空之中化成了一柄蝴蝶刀。
蝴蝶刀上有黑纹蝴蝶，浓稠如同墨汁，巨大的蛾眼图案交织，一道雪白的光落下来，那道蛾眼化作黑雾消散。
江雪鹤身形在原地消失，依旧是那处摊子，商贩已经换了个人，方才的男子不见人影。
待他们三人汇合，江雪鹤把那两只蝴蝶变了出来，两只蝴蝶汇聚在一起，融成一把锋利的蝴蝶刀。
“蝴蝶刀……血月之中，符离用此最擅暗杀，看来我们被盯上了。”少正安说。
梅含珏叹了口气，“我想，兴许不是盯上，是符离一直都在寻找机会。”
“如今……不过是给我们留下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