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近来开始抄佛经了。”江雪鹤似是随口一问。

  明奴含糊道:“近来对佛经感兴趣。”

  “鹤哥哥如何跟三殿下说的?”明奴问了一句,金铃仙近来都没有找他的麻烦。

  江雪鹤闻言扫他一眼,对他道:“此事应当不必你担心。”

  接下来几日落了连绵的细雨,明奴得了空就去江雪鹤那里,他每次去,江雪鹤不是在看书便是从剑堂回来,偶尔会碰见梅含珏。

  只一回,看到过信鸽,信鸽羽毛上有金纹水仙,是江家传来的。江雪鹤在窗边接了鸽子,随即把提前准备好的信纸放进去,鸽子很快便飞走了。

  “江明奴近日都没有过来,他成日喊江雪鹤哥哥,他们二人是兄弟?”

  “长得并不像,若他有江雪鹤一二分的姿态,殿下也不会喊他来唱曲。”

  “这谁知道。”

  金铃仙听见了几人的议论,他问南柯道:“他这几日都去了江雪鹤那里?”

  南柯:“三殿下,听闻是这般,明奴日日都过去,回来的很晚。”

  “江雪鹤。”金铃仙念着这个名字,江雪鹤在南峰表现众人皆知,甚至领先梅含珏一些,被冠以天才二字。

  “三殿下,那之后怎么办?”

  “不管江明奴了吗。”

  金铃仙:“先派人看着他,等试炼之后把他带到本殿这里。”

  殿中蜡烛跳跃闪烁,南柯应了一声,屋檐上有雨珠向下坠落在地。

  试炼时在月底,转眼四月开始转暖,明奴在前几日便没有去江雪鹤那里,他查了许多关于丹寒玉的资料,因为在剑道书院,兴许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能知道,他并不敢太明目张胆。

  明奴这几日正常出没,他和李逍火见的时间便多一些,腿脚的伤已经好痊,堂课结束之后,他和李逍火一道去膳堂。

  “我们过两日便要试炼了,还不知晓宋景师兄这次出什么主意。”

  明奴领了膳食,平日里他喜欢带回去,李逍火则喜欢在膳堂吃饭,他于是陪着李逍火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坐在李逍火对面,视线在李逍火红色的衣领略微停顿。从月初就看李逍火穿这身衣裳,似乎没有换过。

  明奴回忆起来,似乎见李逍火换过衣服,衣裳是一模一样的,和他平日里穿的一样。

  他忍不住好奇地看着李逍火,想知道李逍火吃饭的时候会不会摘下面具。

  已经一个多月了,他到现在还没有见过李逍火摘下面具。

  明奴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李逍火,李逍火仿佛没有注意到,用勺子舀了一部分米饭,随之从面具底下放进了嘴巴里。

  明奴:“……”

  他看了好几眼,然后收回了视线,在李逍火对面慢吞吞地吃起饭来。

  明奴有些担心,他问道:“你近来课上听的如何,若是考答题……”

  他说的是李逍火成日白天睡觉,此事已经人尽皆知。弟子们都传东院有个怪胎,成日戴着面具举止古怪,在外没有讲过话。

  有弟子同李逍火搭话,李逍火从来没回过,除了明奴外不和任何弟子接触。白天睡觉晚上神出鬼没。

  李逍火闻言略微停下动作,对面的少年温良无害,没有修为,并不在需要防备的范围里,对方现在在担心他考试通不过。

  他略微歪头,想起来这个月江明奴每天都在抄一些没有用的佛经,略有些疑惑,但是并没有问出来。

  好一会没有得到回复,明奴以为李逍火是心虚了,他便不好意思责怪了,对李逍火道:“若是答题,到时候我们提前一天想办法。”

  所有考试都是两个人一起的分数合起来才有用,实在不行,他只好帮李逍火作弊。

  “你今日,不去南院了吗?”李逍火问他,嗓音略有些嘶哑。

  明奴隐隐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他摇摇头,对李逍火道:“以后,应当都不用去了。”

  从江雪鹤那里拿的那本书他已经抄完还回去了,江雪鹤没有发现。

  李逍火视线落在他没有吃完的芝麻糕上,明奴只咬了一口,由于李逍火的眼神太过于炽热,明奴反倒有些尴尬。

  “你若是想吃这个,再去拿一个便是,这个被我咬过了。”

  李逍火对他道:“这个能不能给我。”

  明奴倒是不介意,芝麻糕被李逍火拿走,他回去的路上明显感觉到,李逍火的心情不错。

  在他抄书的时候,李逍火善解人意地帮他点了烛灯,并且顺道多问了一句。

  “你成日,抄这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

  明奴忍不住有些脸红,他抄这些自然是为了能开悟,但是这不能告诉李逍火,他觉得有些丢脸。

  “应当,不算没用。”

  李逍火于是没有多问了,那位红衣冷面小阎王似乎喜欢佛经,明奴日日抄了又过去,兴许是为了讨对方欢心。

  这么想,李逍火大概能理解。

  “我们的试炼,不考题目,这次是去钟鼓镇,山下的镇子。”李逍火说。

  明奴放下了笔,他指腹处沾了些许墨迹。

  “你如何得知?”

  李逍火不说话了,今日下雨他没有出门,在床上躺好,安心地闭上眼。

  蜡烛燃烧着,受凉风影响忽隐忽灭,明奴在桌边抄写着佛经,他发出细微的动静,书页翻开又合上,周围都跟着安静下来。

  试炼那日,天不亮明奴被李逍火叫起来,他如今形成了条件反射,李逍火戳他一下,他便知道自己该起床了。

  沿着漆黑的山路,明奴远远地看见了宋景,这次还是宋景带他们过去。

  “你们已经在山上待了一月,今日试炼任务是实战,你们要面对的是山下肆虐的邪祟。邪祟对你们不会留有余地。”

  宋景:“你们每个人令牌上都连着传送阵,只要捏碎会立刻触发,同时意味着会失去资格,仙门之中实力是一部分,运气和勇气也是,希望你们能够谨慎考虑,谨慎行事。”

  “惯例两人一组,两人一齐通过考核才算通过,不通过会留有一次待定机会,次月进行二次考核。”

  明奴手中拿着自己的身份令牌,李逍火视线落在他指尖上,他指尖抹在令牌边缘,那里有一道细小微不可见的蓝光。

  李逍火的目光稍稍停顿,看着明奴毫无所觉,他稍稍歪了歪头,片刻之后收回目光,没有提醒明奴。

  神话中有这么一个故事。旅鸟爱上不可见的仙君,仙君薄凉无情,最终没有给过旅鸟答复,直到旅鸟出了神山,才知晓仙君已经把神谕给了它,祝它日日南飞再无禁锢。

  “传送阵只能把你们传送到钟鼓山,不能指定地点,我们之后在镇上客栈汇合。”

  明奴这回不想再跟李逍火分开,他在传送阵亮起光的时候悄悄拽住了李逍火的袖子。

  一阵光芒亮起来,弟子们全部都在原地消失。

  明奴经历一阵天旋地转,他眼角扫到一角玄衣和婴孩面具,他稍稍放下心,周围已经换了副景象。

  山路没有修好,周围的树层层叠叠枝叶冒出来,在远处汇聚成一抹深色的绿。山上天气雾蒙蒙的,方才下过小雨,湿淋淋的泥土松软。

  “这里是钟鼓山,宋景师兄方才未曾说我们的任务。”明奴说。

  李逍火扭头看他,大致观察了地形,对他道:“可能这也是任务的一部分。”

  “我们要先离开这里,马上要天黑了。”

  明奴想问天黑有什么影响,若是他们不累可以继续赶路,兴许李逍火是担心附近有邪祟,他于是没有多问。

  “我们现在先下山?”明奴问。

  “兴许来不及了,先找到能躲雨的地方。”

  李逍火面上的婴孩面具沾上雨丝,似乎变得比平日更加苍白,像是被雕琢过的冷玉,明奴忍不住多看两眼。

  面具更加的富有光泽,犹如逐渐地从面具中脱生出来,仿佛是真的人脸。

  明奴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他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眼角留意着身旁的人,在雨声中似乎夹杂着婴孩的啼哭声。

  啼哭声略有些耳熟,明奴背后窜上来一股凉意,他跟着李逍火,李逍火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李逍火按了按脸上的面具,嗓音嘶哑了几分,“安静一点。”

  啼哭声随之消失了。

  “……”

  明奴眼睁睁地看着,他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思绪有些乱,耳边随之嗡嗡作响,身后是迷蒙的雨色,那张婴孩面具在上面另外有一双眼,纯黑没有眼白,像是深黑凝成血块的宝石。

  他背后发凉,忍不住咬了咬自己的舌头,有问题想问李逍火,硬生生地憋住了,各种猜测浮现在脑海中。

  最后全部归结于一个。

  若李逍火当真是邪祟,不可能入的了剑道书院。

  “雨中有邪祟之气,说明此地怨气深重,邪祟应当害死了许多人。”李逍火开了口,泥泞打湿了他们二人的衣角,远远地在山林中,露出一角朱红色神色带褐的鼓楼边缘。

  “此地有撰玉鼓楼,是几代前修建的镇压之楼。”

  李逍火话音顿住,“看来有人比我们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