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都说是病秧子了>第六十三章 

  云稚的话说得格外自然,没有丁点的犹豫和迟疑,反倒是李缄听他说完之后,有刹那的怔愣,而后就笑了起来。

  也难怪方才他们明明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郑夫人却能如此轻易地有所察觉。

  从先前还没有互通心意的时候,他们之间就已经莫名地达成了一种无法形容的默契和信任,无需用任何言语来表达,可能仅仅是对视一眼,就能明白对方所想。

  面对云稚的时候,他是不该有任何担忧和顾虑的。

  “我当时虽然年纪小,已经记了不少事,我记得她挺着大肚子从李徊手里救下了我,却也记得是她坚持要我离开李府。

  所以之后每每被李贵折磨的时候,我难免会分一部分的恨到她头上。

  等慢慢长大才明白,她坚持送我走也是救我。不然按照李徊的习性,未必不会某日怒从心起,再次对我动起杀心。”

  李缄说着话,挨着云稚坐下,半靠在他肩头,半闭起眼睛,“她未必多喜欢我,也确实没对我多好,却因着她的不忍和善念,我才能活到这么大……”

  云稚轻轻点了点头:“她这辈子做过最大的错事,大概就是当年轻信了李徊。但还好的是,李徊已经遭了报应,李家家底还在,应该也能保她们母子衣食无忧,而且我看她把李绍教得也还不错。”

  “李绍那家伙……当日我去都城,临行前一晚他来找我,被我一顿讥讽,第二日却还起了个大早送我,一句话没说,却往我怀里塞了个袖炉,我当时就想,幸好他没像了李徊……”李缄低低笑了一声,“确实是聪明,只是可惜性格有些单纯和懦弱,不过从现下的局势来说,倒是件好事,只要他安分些,也不会有人来找麻烦。”

  云稚没接话,而是偏过头往李缄脸上看了一眼。

  虽然是用玩笑的口吻提起来的,却说明他是真真切切地记了这么久。

  其实不过是一个袖炉而已,在李府这样的家境下根本算不得什么事,可能李绍自己也没放在心上。

  不过是因为李缄这么多年受过的善意实在是太少,难得有一次,便念念不忘。

  大多时候他是冷漠孤僻的,有点睚眦必报,并不好相与,可却又是最知恩图报的,会记得别人在细枝末节上给予的一点温情,并且尽自己所能给予回报。

  不管对方是权倾朝野的淮安王,又或者是偏远村子里的普通村民,更或者是有过怨恨的名义上的嫡母和兄弟。

  “待所有的事端都了结了,平州的局势也定下来……”云稚缓缓道,“你可以问问他们愿不愿意离开这里,不管是南下往都城去,还是再往北去幽州,找个远离是非的地方重新度日,安顿他们的事我可以帮忙。”

  “好……”李缄应了一声,又忍不住道,“郑夫人刚才有句话说的没错,我这次到都城,收获良多,尤其是能遇见你。”

  “照你这么说,我更该给他们母子送上一份谢礼了……”云稚弯了眼睛,“毕竟我也收获不小。”

  李缄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那些陈年往事带来的心底的郁结也终于散了干净,他坐直身体,伸了伸胳膊:“现在干什么,去后院?”

  “虽然我觉得也问不出什么了,但既然郑夫人连令牌都给了,总得过去看看……”云稚说着话,站起身来,朝李缄伸出手,“走吧……”

  李缄自然而然地将手搭上去,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出了门朝着后院走去。

  因着李徊的丧事,这府里大半的人都在前院里忙碌,整个内宅便显得尤为清静,亮了灯的屋子都没几间,遥遥望去黑漆漆一片。

  作为李府名义上的大公子,李缄对只住了几日的李府格局毫不熟悉,反倒是只借住过的云稚轻车熟路。

  对于李缄未说出口的困惑,云稚体贴地解释道:“这是多年来行军时养成的习惯,每到一个地方,就要先摸清那里的地形,清楚基本的局势,不然你以为陈禁去了哪里?”

  一路过来,李缄早就习惯了陈禁的闲不住,方才从灵堂出来没瞧见人也没放在心上,眼下才明白方才进灵堂前他和云稚交换的那个眼神。

  “陈禁看起来不靠谱,却是最值得信任的……”李缄忍不住道,“你们之间有着外人无法看透的默契。”

  “你不会又吃醋了吧?”云稚笑了起来,轻轻晃了晃两个人拉着的手,“你这是外人?”

  “没,这次真没……”李缄也轻轻笑了一声,低声感叹,“就是觉得发生那些事的时候,幸好能有这么毫无保留值得信任的人在你身边。”

  云稚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而后轻轻用指尖摩挲着他的手背,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拉着他的手,借着昏暗的光线在漆黑的宅院里绕来绕去,终于找到了郑夫人说的地方。

  那其实是一间环境幽静的小院,院子的主人正是那位李徊的新宠,这里挨着花园,景色宜人,更重要的是离李徊的院子极近,可见其当下在李徊心中的位置。

  自李徊出事,郑夫人就让人将这里围了起来,所有和此事有关的人也都关在内,其中就包括那位妾室。

  凭着郑夫人的令牌,云稚和李缄连口都没开,便顺利地进到了院内。

  几间屋子都黑漆漆的,唯有正当中的一间点了烛火,昏黄的光线透过窗纸,映出一个纤瘦的身影。

  云稚和李缄交换过视线后,轻轻点了点头,终于放开了一路紧握的手。

  李缄在紧闭的房门上叩了两下,一道略显沙哑的女声响了起来:“都把我关在这儿了,还装模作样地敲什么门!”

  李缄轻轻挑眉,毫不客气地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一片凌乱,明显是被翻找搜查过的迹象,角落里的床榻前还有没收拾的血迹,一日的时间已经变得有些黯淡,却仍然有些显眼。

  那妾室蜷在窗边的一张软榻上,听见开门声时,她用身边的厚被子将自己团团围住,只露出一张脸,谨慎而又困惑地看着进到屋内的两人。

  云稚只往她的脸上看了一眼,就嫌恶地转开视线——不是冲那妾室,而是冲已经死了的李徊。

  能被李徊那种人看上并且接进府里当成新宠,这妾室自然美貌的,只是那张美艳的脸过于年轻了,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

  连这么个能当自己闺女的女孩李徊都下得去手,也活该他横死。

  李缄余光瞥见云稚的神情便清楚他在想什么,安抚一般拍了拍他的手,向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妾室。

  那妾室也回视李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又看了看云稚,最后又转回李缄身上:“你们两个不是府里的,你们是谁?”

  “我叫李缄……”李缄淡淡道,“名义上来说,我是李府的大公子。”

  “你是大公子?”那妾室更是困惑,“将军不是把你送去了都城?”

  “看来李徊还真是什么都和你说……”李缄抱起手臂,“既然知道,我就也不废话吧,说说吧,前一晚都发生了什么?”

  “是夫人让你们来问我的?”那妾室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并没控制住情绪,一掀被子坐直了身体,“她还要我说多少遍才肯信!昨天吃晚饭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进门之后还喝了盏茶,吃了些糕点,说了会话,也都没什么事,谁知道等上了床榻准备休息的时候,突然就开始吐血,还没等我叫来人,就昏过去了!”

  说到这儿,她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我知道的已经都说了,我真的不知道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缄皱了皱眉,偏过头去看了眼正在床榻边查看那摊血迹的云稚,而后才回过头来继续问道:“茶和吃食是谁送来的,经了多少人的手?”

  “是伺候我的侍女,其余经过手的人就关在那边厢房里,夫人都问过了。那茶和吃食也都验过,而且将军吃过的东西我都吃了,茶也是喝的一盏,要是有问题我怎么可能还在这儿?”

  妾室抽了抽鼻子,稍稍平复了些许,却仍止不住埋怨,“大夫不都说将军是突发急病,你们为什么还不相信,这样没完没了盘问,什么时候是个头!”

  “就算是突发急病……”

  李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打断,云稚走了过来,把手里的东西递到那妾室跟前:“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格外不起眼的小瓷瓶,内里是空着的,不知装过什么东西,也不知他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上面还沾着灰土。

  那妾室也是一愣,盯着那瓶子看了一会,才回道:“是装那个的……”

  李缄闻言挑眉:“哪个?你话说清楚了?”

  “你也是个男人,按说也差不多到了娶妻的岁数,怎么连这也听不懂?”那妾室忍不住道,“还能哪个,你以为将军每日到我这儿来是干什么,这瓶子装的自然是助兴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