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摄政王失忆后朕怀孕了>第80章 生母

  张典醒得比军医预计得早, 他刚醒来时仍是惊恐不定,并不能分辨自己身在何处,以为还在岱钦蛮夷的囚牢中, 手脚并用翻腾挣扎, 浑然不觉已经没有镣铐加身。

  动静闹得很大, 但无人敢进去查看——毕竟是在御驾里,又是陛下亲自吩咐过照看的人, 万一碰着伤着谁也担待不起。

  随行之人留下一部分观望,又慌忙去禀报给皇帝。但慢慢动静停了,只听得见轻微的呜咽声。

  燕绥听闻消息慌忙赶到,一掀开马车前帘, 见张典跪在马车之中对自己叩头, 呜咽声不断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通过口型可以大致分辨出是在喊「陛下」。

  他即使身负重伤还在叩谢皇恩。

  “张卿, 你受苦了……”燕绥瞬间落泪,声音哽咽, “朕不该派你去那样凶险的地方,你可是净芸的师傅,文人之身势单力薄冒险入那虎狼窝……朕, 朕没有考虑周全, 有负你们师徒二人!”

  张典抬起头来,脸上亦挂着两行浊泪,他口不能言便颤巍巍地向燕绥伸手, 徐嘉式先一步把掌心送到了张典手底。

  张典看了看两人, 燕绥对他点头, 于是他开始在徐嘉式掌心以食指作笔, 一笔一划在掌心写起了字。

  “陛下, 臣有负使命,不能让苏掖迷途知返,罪该万死。”

  燕绥心头一震,都说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国家可得兴盛。但陈国的文臣亦有宁死不屈坚守使命的赤子之心,此战何愁不胜。

  得臣如此,君王更当誓死捍卫国土尊严。

  燕绥见张典书写缓慢,在掌心写划不留痕迹又很容易错认,便道:“朕叫人拿纸笔来!”

  醒来有一段时间,张典目光已经恢复了从前的清明沉稳,对燕绥摇头,在徐嘉式掌心书写:“不,有些事,留在纸上就有泄露的风险。陛下,臣被俘期间有重大发现。”

  燕绥心头骤然一紧,下意识以为是张典知道了高宗的那些风流孽债,与徐嘉式对视良久,才问:“何事?”

  张典写下:“乌云宝音身世有疑。”

  燕绥心中更是颓然,张典真的知道了?难道乌云宝音真的不知羞耻到如此地步,将此事广而告之?他就不怕岱钦之众造反吗?如果知道乌云宝音的身世,那么他会不会也知道净芸……

  燕绥心中忐忑,迟迟没有言语。张典神色依然镇定,他继续写:“他罔顾人伦,不配其位,以身世大做文章必然能让其倒台,兵败如山倒。”

  “乌云宝音如今很得岱钦民心,不知为何又让苏掖逆反投降,与他正面交锋必然会损失惨重,只能攻心。若是敌方首领根本不配为王,敌人军心涣散,也就不足为惧了。”

  攻心当然是上计,但如今乌云宝音豁得出脸面也不顾伦常,对自己的身世不以为耻反而大加利用,我方只能处处掣肘。

  要是知道真相的人越来越多,就算打败了乌云宝音,陈国后继君王的威望也就成了笑话空谈,实在得不偿失。

  眼看着燕绥神情凝重,徐嘉式没工夫等张典迂回铺陈了,反手握住他手腕,暂停书写:“你想说的是不是乌云宝音其实并非其母所生,他的母亲另有其人。”

  燕绥愕然。

  难道张典说乌云宝音身世存疑,指的不是生父并非老汗王?

  张典抬眼看向徐嘉式,眼中有刹那惊奇,很快又转化为敬佩,然后重重点头。

  燕绥后知后觉跟上两人思路:“先前你想对朕说的就是这个!如果乌云宝音并非汀兰所生,那么他也就——”

  燕绥及时刹住了后面的话,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足以让沉郁已久的心情重获希望。

  只要乌云宝音不是高宗子嗣,苏掖便不会诚心归顺,他也就不能以真相作为威胁,误认旁人为父也足够让不可一世的乌云宝音内心受挫,尝尝命运愚弄的滋味。

  一旦攻破心防,战场上的厮杀只比拼实力,岱钦宵小根本不足为惧。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怎样确定乌云宝音并非高宗血脉的?

  汀兰先是冯昭的恋人,但两人并未逾矩。她后又被高宗私藏,再逃往草原生下儿子。既然高宗当年留下秘旨让旧部追随,必然是确定汀兰怀了自己子嗣的……如今,乌云宝音生父未明,连生母也不确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典口不能言,徐嘉式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陛下还记得先前跟在乌云宝音很前的那个妇人吗?”

  燕绥点头:“据乌云宝音所说,她应该是三王子的生母。好像是叫乌雅图兰,出嫁前也是某个部落的公主,算是出身高贵。她接连丧夫又失子,不肯遵照草原的习俗改嫁给乌云宝音,所以被他贬作奴隶百般折磨。”

  “嗯,陛下发现那人有什么异常吗?”徐嘉式追问。

  燕绥努力回想那人模样,寒天冻地衣衫褴褛,周身时时瑟缩颤抖。浑身脏污,头发已经结缕成片。脸上还满布伤痕,一看便知是受刑后没有及时治疗,实在凄惨至极,看着比实际年龄憔悴衰老许多。

  但乌云宝音心狠手辣,会如此对待仇人并不足为奇。

  既然徐嘉式刻意提及,燕绥便顺着想下去,结合方才正讨论的身世问题,大惊:“你的意思是……她才是乌云宝音的生母!可是明明她是三王子的母亲,三王子和二王子甚至不是一天出生的,他们是争斗直死的对头!乌云宝音甚至想纳她为妃!怎么可能!”

  徐嘉式目光沉沉给出解释:“我从那女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母亲对待儿子才会有的眼神。”

  燕绥难以置信:“仅凭一个眼神?什么眼神会是母亲独有的?”

  徐嘉式没有深入解释,怕触动燕绥伤心事:“还有,陛下说乌云宝音走不出安州时,那女人看似踉跄跌倒,她其实是想上前保护乌云宝音。即使受到踢打责骂,她眼中也没有半分怨恨。”

  “她深受折磨,怎么还敢反抗?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不,陛下,并非是凭空猜想。乌云宝音生母早亡,没有母家支持,不到十岁的孩子却能平安在草原弱肉强食的地方长大,仅凭老汗王的看护是不可能的。只要有权势争夺的地方就免不了勾心斗角,老汗王再宠爱汀兰,子凭母贵,到底有他疏忽的时候,但乌云宝音还是顺利长大了,甚至能培养起自己的势力。”

  燕绥闻言沉思。

  确实,深谙争斗之术的部落公主要杀掉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太容易了,乌云宝音能活到现在且顺利即位本身就是一件奇事。

  “还有,草原上的男女对贞洁伦理并不看重,父妻子继是一项传统,但老汗王的女人中只有那位宁死不从。”

  燕绥质疑:“如果是因为记恨乌云宝音杀子之仇呢?谁会愿意嫁给杀死自己儿子的人。”

  徐嘉式回道:“若想报仇,做后妃比做奴隶更容易得多,她明知反抗的下场,还是如此选择。”

  燕绥听完徐嘉式的分析,心中已经有七八分被说服:“既然乌云宝音不是汀兰的儿子,那汀兰的儿子——”

  话未说完,燕绥就在徐嘉式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

  “汀兰的孩子被换了!已经死去的三王子才是她的儿子!”

  世事巧合,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关联,汀兰与贺素旻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两人的命运殊途同归,两人皆遭受高宗□□折磨有了孩子,而孩子又都被调换。

  张典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他想说但说不出的话,徐嘉式都替他说出了。

  有这样的人辅佐,陛下会开创一番伟业。

  燕绥又道:“但朕想不通,都是儿子,为什么乌雅图兰要交换?或者说,真的是乌雅图兰交换的吗?如果不是,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徐嘉式摇头:“这件事恐怕要问她本人了。陛下,虽然目前只是猜测,但已经足够我们对付乌云宝音了。世人不在乎真相,他们只会选择性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据先前观察,乌云宝音并未察觉生母并非汀兰之事。虽然他寡廉鲜耻,即便知道是生母也可能做出威逼之事,但总会多少动摇他心神,引起岱钦内部生乱,这就是我们破局的关键时机了。”

  快到江州了,已经进入了绝对安全的区域,徐嘉式向燕绥辞行:“乌云宝音大概很快就要攻打安州,臣不能让战火继续在陈国大地上蔓延,会将战场推到草原。此去短则两三月,长则一年半载,但我一定会回来,等我。”

  徐嘉式下了马车,纵身跨马——马是早就准备好的,他下定了决心要在战场上亲手报仇。

  他一手挽缰,一手同燕绥挥别:“陛下,我走了。”

  “等等!”看着徐嘉式纵马而去,燕绥高声叫住他。

  “陛下?”徐嘉式勒马回身,“虎符早已给我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过了。”

  “还没完!”燕绥护着腹部伤口跳下马车,小跑着奔向徐嘉式,同时高呼,“所有人!背对朕!”

  随行众人纷纷转身。

  徐嘉式见燕绥奔来,生怕他崩裂伤口,慌忙要下马,却被燕绥按住了手:“就这样……朕送你,朕会等你……让朕亲亲你……等你回来,哪怕天下人视朕为昏君,朕也要光明正大册你为皇后!”

  燕绥踮脚,泪眼泛红,徐嘉式心中轰然如大厦骤塌,又如废墟拔地重建,出口的声音哽咽至极:“陛下……”

  “在呢。你低一点,朕亲不到你。”

  “好。”

  众人背对,无人知道他们在人群中热烈亲吻,暂别待重逢,短瞬如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