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摄政王失忆后朕怀孕了>第78章 会谈

  两国交战不辱来使, 这是最基本的外交礼仪。更何况,张典还是永安王太傅。乌云宝音竟然这样对待他……

  燕绥看着那根血淋淋的舌头,强忍着腹内翻江倒海, 扶着徐嘉式手臂站稳:“张典还活着吗?”

  燕纪摇头:“不清楚, 来人说启程时还是活着的, 但如此重伤,他又是个文人, 很难说现在……陛下,这分明是岱钦的激将法,陛下不可为一人涉险。张典舍身成仁,对他家多加抚恤就是。”

  抚恤, 人还没死谈什么抚恤?可是, 受到如此折磨,张典真的撑得住吗?他是可舌灿莲花的文人, 更是个爱好美食的老饕,却被割了舌头, 即便活下来,以后再也不能品尝佳肴滋味了,净芸还等着他回来再教食谱啊……

  所谓杀人诛心不过如此。乌云宝音真是足够狠毒。和这样的对手交锋, 稍不留神便会万劫不复。

  燕绥努力平复心绪, 沉声喘息道:“此事,不要让净芸知道。”

  “我明白。”

  然而或许是师徒同心,燕植每日都会登上城楼眺望远方, 一日又一日过去, 都没有等到师傅回来。今日尤其心慌, 于是来找燕绥。

  燕植是个心思敏感的孩子, 即使燕绥刻意掩饰, 到底还是瞒不过他。

  “皇叔,我师傅到底怎么了?”燕植嘴唇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是不是……回不来了?我赶走过好多师傅,但我想让他陪我一辈子的,他比父亲待我还细心……”

  这可怜的孩子,很少对人依赖,难得张典又是真心待他,一心为他好,师徒二人极为投缘。

  大国之威,不能只靠文人死节。

  既是忠臣,便不能轻易折于敌手。

  燕绥深吸一口气,轻抚燕植脸颊:“朕会把你师傅活着带回来的,一定会的。”

  张典是陈国的使者,代表着整个陈国的荣誉与体面,燕绥不能放任他受蛮夷侮辱,徐嘉式没有劝他,只是道:“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陛下,会谈的地点需要我们来定。”

  燕绥点头,他和徐嘉式以及燕纪对着地图查找半日,终于找到合适的地方,定下在与景州交界的安州定县与乌云宝音见面接回张典。

  燕绥毫发无损地放回岱钦送信的使者,让他带话给乌云宝音——

  若是张典活不到会谈之时,陈国兵马必将踏平草原,不放过一草一木一人一马。

  会谈定在十二月初一,燕绥提前到了定县。

  安州原本是郑王的封地,两年前那场大乱之后,高宗以缅怀郑王为由,将此地改名为安州,希望郑王在天有灵能够安息,来世安泰——罪魁祸首却要受害者安然瞑目,实在是可笑。

  皇权更迭,远比燕绥从前所认识的残酷。

  当年太宗三子,都是早早授予了封地,但皆未就藩一直住在京城。三子能力品性难分高下,又都是嫡出,所以储君之位一直悬而未决。

  如今燕纪虽然是第一次踏上安州土地,但也可以算是故地重游,感慨万千。

  “这些年,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高宗分明倾心的是周王妃,却要娶平民出身的冯皇后,并且做出那般深情模样。了解陛下之后,才豁然开朗。”

  隆冬草木枯萎霜雪满地,燕绥缓步踏过,传来细微的簌簌声。

  左侧是徐嘉式右侧是燕纪,四下再无旁人,他与徐嘉式十指紧扣,侧头看向燕纪:“为何?朕其实也不明白,为何朕母后出身低微,却能影响储君之位,乃至皇位。”

  “不是因为高宗皇后,而是太宗皇后。”燕纪无奈一笑,“太宗皇后,也就是你我的祖母,是靖国公主,是当时皇帝的独女,自小金尊玉贵长大,众星捧月似的受到万千呵护,可谓是随心所欲所求必得。嫁到陈国之后,与太宗感情甚笃。后宫虚设,他们如民间普通夫妻一般,没有妾室,所有子嗣都是夫妻二人所生。据我所知,我父亲并不称呼父皇母后而是爹娘。”

  燕绥:“这样和睦不好么?”

  燕纪摇头:“寻常人家父慈子孝一家和睦很正常,但皇家要真正做到却太难了。谢皇后自己独享夫君宠爱,便觉得从夫妻相处之间能窥见个人品性——若是对枕边之人不忠不贞者,必然对他人也不信不义。我父亲生性风流,年少时便被多次责斥,却不明真相不知收敛,因此为父母不喜。吴王和高宗都对此心知肚明,而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燕绥了然点头:“皇伯无心皇位,早早地娶妻纳妾,看似多情,但实际上子女都是王妃所出,那些侧妃侍妾不过是摆设,他和王妃是真正的恩爱夫妻。而高宗……”

  燕绥自嘲地笑笑:“他分明心悦周王妃,但老王爷和王妃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他要在皇祖母眼前扮演忠贞君子,便不能横刀夺爱。于是装作有成人之美坦然释怀,又选了出身平民毫无家世依仗的母后,一来母后毫无城府容易掌控不会发现他的真面目,二来也向太宗夫妇展现了淡泊之意。这招以退为进用得真是绝妙。”

  朔风不算猛烈,但还是刀子一样割着面庞和脖子。

  徐嘉式替燕绥系紧领口,免得寒风灌入:“陛下,不说这些了,打起精神来应对乌云宝音才是。”

  燕绥「嗯」了一声:“约好了是他到定县来,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胆子赴会。”

  未时乌云宝音准时出现燕绥面前,没有护卫随身,只带了个衣衫褴褛身影佝偻的老妇。

  “陛下,好久不见,本汗挂念陛下得很呢。”

  毕竟是登基为王,乌云宝音衣着不似从前那般鲜艳,一身墨绿色长袍,在白雪映衬下几乎呈现玄色,脚蹬一双白羊皮长靴,靴边沾了些泥土,他一个眼神,那老妇便跪地用衣袖替他擦拭,然后被嫌弃擦坏了皮面一脚踢开。

  好久不见?半个月前他才害死了老王爷。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却还笑得出来。

  “张典何在?”燕绥强压下怒气,乌云宝音越是镇定,他便越要小心应对以防有诈,不能让他看出任何情绪起伏免得中计。

  乌云宝音掸了掸身上的雪:“会分批送来的,第一批应该快到了——”

  见燕绥神色骤变,乌云宝音笑得灿烂:“开个玩笑,张大人好好的,除了舌头,还是囫囵的。其实如果不是他话太多,吵得本汗耳朵疼,本汗何必要他的舌头呢?下酒又不好吃。本汗知道他是使者客人,应当客气招待。”

  乌云宝音抬眼看徐嘉式,目光仿佛有形的利刃:“毕竟摄政王让本汗见识过陈国的待客之道。”

  徐嘉式冷然回视:“你也配和张典相提并论?蛮夷永远不懂什么叫律法,什么叫邦交。”

  “蛮夷?若陛下真当本汗是蛮夷,就不会有今日相见了。”乌云宝音笑意阴沉。

  接下去的话就不适合当众再说了,燕绥转身踏进早已准备好的会客室,回头看他:“若不放回张典,朕会真的让你一块一块地回到岱钦!”

  乌云宝音挑眉跟上去,特意撞上徐嘉式肩膀:“若是陛下亲自动手,是本汗的荣幸。记得切大块一点,免得累了陛下的手。”

  会客室放着一张足足一丈长的木桌,燕绥与乌云宝音对坐,徐嘉式则握刀站在燕绥身后。

  “摄政王真是一心为国呀。”乌云宝音手肘撑在桌上,掌心支着下颌,“中原不是有丁忧服孝的说法吗?老王爷死了,摄政王看着怎么没有半点悲痛呢?还有心情给陛下做侍卫。”

  他眼看着徐嘉式眼中怒火燃烧,故作恍然大悟状:“哦对,我想起来了,老王爷并不是摄政王的生父呢,名义上又是早就死了的,有什么可悲伤的呢?对了,本汗还没恭喜二位呢……”

  乌云宝音目光越过桌子,落在燕绥已经平坦的腹部:“不知道陛下生了个什么?中原的说法是天赐麟儿——不会真是长着角的怪物吧?”

  乌云宝音极尽激将,但燕绥只是目光冷冽地看着他:“说完了吗?”

  乌云宝音偏头看燕绥:“还没。”

  “没说完也闭嘴。”燕绥开门见山道,“你想验证的事情都已验证了,既然如此,不必故意讽刺朕,朕若是怪物,你更是孽障。所以你没胆量去宣扬朕的私事。岱钦汗王死得突然,当真是病死的?你怕了,你再怎么故作轻松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乌云宝音眯起眼:“本汗有什么可怕的?”

  “把话说透就没意思了。本就得位不正,又师出无名,此战你必败。”燕绥指尖在桌面轻点,“岱钦再怎么人强马壮,到底疆域只有陈国的一半,又是刚刚统一,各部落尚未完全归顺,斗胆挑战陈国,无异于蚍蜉撼树。”

  “你想凭这三言两语让本汗退兵?”

  “不,只是提醒你的下场。”燕绥目光锐利而坚定,“老王爷的仇,朕一定要报。若不是你先挑起战争,朕还为难怎样名正言顺杀你。”

  乌云宝音与燕绥对视,神色肃然,良久之后啧啧摇头:“陛下好凶呀,可惜要让陛下失望了,本汗不想死在陛下手上呢。本汗接手岱钦和陈国都是众望所归,喏,景州可是不费一兵一卒拿下的。”

  燕绥再次为乌云宝音的无耻而愤怒,他对自己的身世心知肚明且大加利用。

  燕绥确信乌云宝音不会泄露自己怀孕产子之事,因为一旦泄密,他也会被发现并非老汗王之子,岱钦之众不会服他,他既然身上流着谢家的血,也会被视为可男身产子的怪物。

  那段过往,太过不堪,牵涉其中之人为了维护母亲都不愿再提起。

  但即使真相如此不堪,乌云宝音依然可以心安理得从中得利。

  他一边作为岱钦的二皇子接掌汗国,同时又利用陈国高宗的私欲甘当「孝子」轻松拿下景州。

  难道他不为自己的母亲感到悲哀吗?无耻,无耻之尤!

  他还是真是高宗的儿子,比其他任何人都像极了高宗。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本汗,好像本汗是坏人似的。”乌云宝音往椅背一靠,“不绕圈子了,陛下,只要你答应本汗一件事,别说还回张典,本汗攻入陈国京城后,还会将皇后之位留给你——本汗不嫌弃你生过孩子,草原上生过孩子的女人反而是宝贵的财富,如果你能给本汗生下儿子——”

  话未说完,乌云宝音便听见豁然一声,抬眼见对面徐嘉式拔刀出鞘,几乎是瞬间,杀意逼近,刀锋架在了他脖子上。

  “原本想便宜你腰斩或者车裂,如今是连凌迟都不解恨!”徐嘉式紧紧握刀,在乌云宝音脖子上抵出一道血痕。

  乌云宝音仰头看他:“想杀我?动手啊!既然景州不战而降,那你怎么能确定安州不会如此,京城不会如此?杀了我,燕家的丑事就会立刻对天下公开,多的是要反你心爱的皇帝的人!来呀,动手呀!”

  既然乌云宝音敢独身赴会,必然早就做好万全准备。轻举妄动只会坏了陛下的大业。

  徐嘉式平复心绪,收刀回鞘:“你的命,我徐敛必取!”

  “本汗可太期待那一天了,希望摄政王长命百岁,有生之年能做到吧!”

  燕绥目光愤然,沉声:“你到底想要什么?”

  乌云宝音指尖捻了捻脖子上的血迹:“很简单,让本汗母亲恢复应有的身份。”

  “休想!就算你不知耻,朕也不会让她进陈国太庙!”

  乌云宝音摇头:“谁稀罕进什么太庙。母亲生前曾对本汗说,因是罪臣之女,生父不认,所以沦落乐籍受尽苦楚,而同父异母的姐姐却高高在上一生顺遂,这实在不公平。本汗终于知道是谁亏欠了母亲,如今要贺家承认母亲身份。”

  贺家?

  燕绥闻言愕然,半晌才理清楚关系——

  乌云宝音的母亲汀兰,是周王妃贺素旻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