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摄政王失忆后朕怀孕了>第56章 相似

  此处是宝峰寺, 娘娘殿,供奉的是仁宗皇后季氏。

  不可能是乐伎汀兰。

  冯昭在短暂的失态后抬袖擦泪:“哪来的风迷了眼睛……上香吧,摄政王和永安王还有朝政处理, 不能耽搁你们太久。”

  燕植也从怔怔中回神, 主动递上点燃的香:“舅公。”

  冯昭上了香, 然后是徐嘉式和燕植。前两人是长辈或平辈,只有作为儿子的燕植需要跪拜, 徐嘉式看着燕植跪地的背影,好像有些颤抖。

  “皇叔父,我们回去吧。”燕植起身,神情非常自然地挽住徐嘉式胳膊, “舅公也别在这住了吧, 寺里只能吃素,王府多好。”

  冯昭又看了眼画像, 摇头:“我在王府久住,随舟会有所怀疑。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我现在只想过安安稳稳的生活。”

  燕植无奈:“那皇叔父我们先走吧。”

  徐嘉式面无表情,揉揉燕植脑袋:“你不是喜欢吃这寺里的野果吗?去摘一些带回去吃吧。”

  “可是都快入冬了,哪还有果子。”燕植仰头看他。

  “那就去打鸟, 弹弓带了吗?”

  “寺庙里不让杀生。”

  徐嘉式垂下眼:“抄会经书, 待年底塑像落成,亲手焚化也算是你做儿子的心意。”

  “年底还早着呢——”燕植和徐嘉式对上目光,不情不愿道, “好吧, 那我就在这抄。”

  燕植扯了蒲团, 开始趴在上面抄写经文。

  “我在寺庙门口等你。”徐嘉式点头, 然后看向冯昭, “走吧舅舅,我送你回去。”

  冯昭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一圈:“好。”

  出了「娘娘殿」,两人沉默地转过几个游廊,冯昭突然道:“有什么想问的,摄政王问吧。”

  徐嘉式道:“仁宗皇后和汀兰很像?”

  “有四五分吧,但眼睛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冯昭感叹,“我以为我已经可以放下汀兰,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太记得,但看见与她相似的人,什么记忆都回来了。”

  两人又静默地走了一段路,徐嘉式道:“舅舅,当年你假死之后,汀兰其实未死。”

  冯昭脚下一顿,眼睛瞬间亮起,抓住徐嘉式胳膊:“是吗!她现在在哪!”

  徐嘉式直视冯昭:“但她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

  乍喜乍悲之下,冯昭脊背有些垮:“不在了……是啊,就算阿姐放过她,她一个孤女怎么活得下来?她的尸骨在哪,你知道吗?”

  冯昭眼里的光黯淡,但比起先前心如死灰,起码多了一点希冀的火星。

  但很遗憾,徐嘉式用真相扑灭了那点余火:“她去了草原,给如今的岱钦汗王生下二王子乌云宝音,尸骨应当也是埋在了草原。”

  三两句话让冯昭怔了半晌:“草原……岱钦?乌云宝音……先前随舟被他掳走,真的是因为那首童谣?汀兰,汀兰的儿子,怎么会是那样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冯昭难以置信地摇头,“草原艰苦,又是异国他乡……汀兰那样柔弱,她怎么会到草原?她到底受了多少苦?”

  徐嘉式此时头脑思绪万千,难以找到语言安慰冯昭,实际上他也顾不上安慰——上次查案他对冯昭隐瞒了乌云宝音的身世,因此也有许多细节没问,如今想来,疑点重重。

  徐嘉式沉声道:“舅舅你和汀兰殉情是什么时候?”

  冯昭不必回忆便脱口而出:“永岁十年二月二十八。”

  也就是说,在三天之后,皇后就难产而亡。

  真的会有人因为阻挠婚事,而在自己临产之际,把唯一的亲人送走,且安置了新身份,准备一辈子不再相见吗?

  “在殉情之前,汀兰可有什么异常之处?高宗皇后呢?”

  冯昭摇头,但很快又有些不确定:“汀兰哭了许多次,我说去求皇上赐婚,她不让,说自己身份低贱,已经惹了皇后不喜,更不能让皇帝知道。她说这都是命,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都怪我,我太软弱了,如果我坚持去求皇上,或许结果会不一样吧?皇上没有门第之见,倒是阿姐……我不明白……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只要对我好的,再苦再难她也会做到……我不明白……”

  徐嘉式将冯昭送回住处,在宝峰寺门口等待燕植时,开始梳理线索——

  三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长相却很相似。先前无人发觉,是因为阶层差距太大,一位是异姓王的正妃,一位是当时储妃未来国母,而另一位则是乐伎。

  高宗皇后嫁给高宗时,高宗还是太宗的二皇子也就是景王,被册为储妃的同年太宗驾崩,她成为皇后,其弟冯昭也就成了国舅。

  虽说都是皇亲国戚,但男女有别,国舅和周王妃几乎没有相见的场合。直到如今,冯昭也不知道周王妃比仁宗皇后与汀兰的相似之处更多。

  永岁十年,皇后难产去世,几个月后周王妃也病故,汀兰也应该在当年死去,但却在两年后生下了乌云宝音。

  徐嘉式只记得乌云宝音今年十八岁,并不知道他出生的确切月份。

  十八岁是实岁还是虚岁?

  如果刚满十八,或者还差一些,那么汀兰殉情到怀孕中间几个月的空档,是在陈国还是在草原?如果是在草原,她是怎么去的?如果在陈国,是谁收留了她?乌云宝音是否真的是汗王之子?如果不是,又是谁的后代?

  ……

  并无血缘,身份悬殊的三人除了长相相似,到底还有什么关联?

  燕植走出寺庙,见徐嘉式凝神沉思,深吸了口气,撑出笑脸:“皇叔父,累死我了,我十天都不要写字了。”

  种种疑团缠在脑中,方才燕植在殿中不自觉的颤抖也非常可疑,徐嘉式看着他,并不能把他当做十岁懵懂无知的孩子:“你想把你母亲的灵位挪进太庙吗?”

  燕植怔了怔,摇头。

  徐嘉式目光凝聚:“为什么?”

  燕植偏头错开徐嘉式目光,摆摆手:“太庙不管饭。我可不想来看我娘还饿肚子……我刚去找了,还真有果子,不知道这种好不好吃。”燕植在自己袖口擦了擦野果,递过去,“皇叔父,来一口?”

  看似童稚,但言行带着刻意,有种故作轻松的感觉,燕植一定知道些什么,但他在隐藏。

  徐嘉式没有接野果,道:“殿下,你自己吃吧。”

  燕植听着「殿下」二字,叹了口气,默默跟在徐嘉式身后下山。

  山路蜿蜒如蛇。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上山登顶可见霞光万丈,下山回程便是泥泞崎岖。

  登上马车回府时,徐嘉式突然说:“陛下到吴州了,行程过半。让陛下独自在外巡游,臣不放心。”

  燕植顿了顿,回头看他,认真道:“皇叔父,皇叔,你,我,还有吴王都是一家人。”

  “家人”二字意义非凡。

  徐嘉式把燕植送进车里,随后进去坐在他旁边:“殿下,你还有什么要和臣说的吗?”

  燕植抿着唇撩开马车侧帘,看随着马车启动被抛在身后的景象。

  他不想说,徐嘉式便也不问了。

  燕植怀里鼓鼓囊囊揣了许多野果,马车遇上颠簸,抖了两颗出来,徐嘉式抢先一步俯身捡起,在衣袖上擦了擦往嘴里送:“霜打过的果子格外甜。殿下,同样大小,表皮开裂的果子更甜,这是臣的经验之谈。”

  车轮一圈一圈碾过回程的路,燕植突然说:“我很喜欢做你们的侄子。不要叫我殿下,也不要自称臣。皇叔父,和皇叔一样叫我净芸好不好,永远只叫我净芸。”

  徐嘉式侧头看燕植,本来多肉的脸颊最近已经清减许多,紧绷着的唇角透露出顽劣桀骜之外的坚毅。

  十岁的孩子,卸下故作轻松,言语中都带着莫名的悲凉。

  到底经历过什么让他如此老成?

  一定不是好事。

  既然不好,不想再提,就不问他了。大人要解决问题,不能和孩子为难。

  “好,净芸。”徐嘉式轻叹一声,“野果好吃也要少吃些,当心积食。”

  回到王府,在徐嘉式派人调查乌云宝音时,燕植给吴王写信——

  “往事难藏,皇叔速归。”

  ——

  吴州。

  吴王将刚收到的信给周王看,说:“你儿子不是个省油的灯,失了忆也能摸到蛛丝马迹。不过就算要阻止他调查往事,让皇帝回去有什么用?”

  “也不看看是谁儿子,当然文武双全,脑子灵光。”周王哼了一声,“燕家都是人精,那个小的比你心眼多。我家那臭小子喝了你家小皇帝的迷魂汤。只要皇帝回去,成日腻歪着,脑子都叫狗吃了一般。等生出孩子,又围着两个婴儿打转,没日没夜不得安生,哪还查得出什么?若说这世上还有人能治徐嘉式,只有小皇帝了。”

  吴王老脸一红:“老家伙,说得像我侄子勾引你儿子似的。两情相悦的事,我侄子还大了肚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便宜,呵,好便宜!”

  “你也别嘴硬,皇帝若是不好,你前些日会纡尊降贵扮演花公只为远远看他一眼?看见了吧,皇帝把你孙子孙女养得好得很。”

  “揣在肚里看得见什么?”周王讪讪的,“你也是为老不尊,人多杂乱还放他出去乱走,万一磕着碰着,你赔得起?”

  “哟哟哟,刚说不稀罕,又怕出差错,你这老家伙。”吴王笑得像弥勒佛,袖着双手感叹,“往事一定得藏住,什么冤孽都由我们这些老家伙带进棺材就是,净芸也绝不会吐露半个字,往后孩子们的日子就安生了。可话说回来要让皇帝尽快回京真是不容易。我那侄子心怀天下,这些天办了许多实事,安顿了大量无家可归的孤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还没去看江州和泊州,不会肯回京的。”

  周王一时也没有好主意,正要离开,忽然听见有人在门外禀报:“王爷,陛下来了。”

  好端端的,来书房做什么?

  周王骤然紧张起来,四顾周围,甚至想跳窗逃走,吴王低声:“老腰不要了?”让他藏进书柜。

  人老了腰背僵硬,吴王连推带踹手脚并用塞了半天才让周王蜷缩进狭窄的柜子。

  关上柜门,吴王松一口气,抬袖擦擦汗,转身开了门,把燕绥迎进来:“咳咳,陛下午睡醒了?有事叫老臣过去就是,何必劳动陛下亲自前来。”

  燕绥拢着徐嘉式送的那件裘衣:“快入冬了,不像热的时候那么贪睡。现在还没下雪,路上好走,到下月真就不太能随意走动了。皇伯在处理公务么?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吴王将燕绥送到上位坐下,忽然瞥见桌上倒扣着的信件,瞬间周身一紧,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老臣哪有公务,养老只想躲闲,两耳不闻窗外事。写写字,画点画修身养性。喏,陛下你闻,这是老臣新得的好墨,百年松烟啊。”吴王伸手去端砚台,一个手抖扣翻了,墨汁满桌流淌,吴王将桌上被染污的纸张都扔进纸篓,“哎哟,真是老了,让陛下见笑了。”

  燕绥今早还见吴王给王妃穿针,这会就手抖得端不住砚台了?瞥见纸篓里纸张一角漏出个「叔」字,字迹有些眼熟,别的都看不清了。

  吴王落座之前不动声色挪了挪,把纸篓推到书桌下。

  燕绥想自己是不是来得唐突,皇伯不高兴?罢了,说完事便走,也不会耽误他太久。

  “皇伯,朕明日便要启程前往江州了。水路不好停靠,朕想今日便准备好礼物,想请皇伯帮忙参考参考。”

  “礼物?陛下给谁送礼?”

  “老周王爷。”

  “老——”吴王嗓子一紧,险些站起来,皇帝难道知道了?

  “不年不节,陛下给他送礼作甚?”吴王握紧圈椅扶手,看向燕绥。

  连身怀有孕之事都未瞒着吴王,何况老周王「死而复生」之事,所以燕绥直言不讳。

  燕绥道:“下月初一是老周王生辰,虽不是整寿,但作为晚辈的总要表些心意。”

  书柜里突然一声响动,燕绥和吴王都看过去,吴王忙道:“府中下人惫懒,疏于打扫,该聘只狸奴回来,省得老鼠把书啃坏了——下月初一确实是知安寿辰,陛下有心了,陛下腹中孩子本已是最好的寿礼——”

  吴王突然灵光一闪:“陛下,既然要表心意,不如返程回京,带着身孕为周王祝寿,届时他定然欢喜至极!”

  燕绥低头笑了笑,有些无奈:“不,皇伯,即便送礼也不能以朕的名义。”

  吴王好不容易找到个由头让皇帝回京,却被直接拒绝,急忙问:“这是为何?”

  徐嘉式知道换子真相后便对燕绥表露心迹,又担心燕绥知道他并非徐家人,觉得他身份低微不堪匹配,内心无比挣扎。而燕绥知道实情,满心都是怜惜,回想起当年周王府办丧事时,钻洞看见闭门谢客的徐嘉式憔悴至极,当时得知并非亲生的痛苦他又承受一遍,燕绥心疼至极,也对老王爷怀有怨怼。但他到底是旁观者,看着父子同处屋檐下却连话都不说,又觉得事情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燕绥叹一口气道:“老王爷并不喜欢朕和徐嘉式在一起。他对燕家有怨。因为徐家必出皇后的预言,所以老王爷不得不换女为子,如今又和徐嘉式父子生疏。过生辰这样的喜事,朕就不给他添烦闷了。”

  吴王叹息:“哪里能怪到陛下身上。”

  “谁错谁对很难说清,向前看吧。皇伯,据朕所知,当年皇室中就属您和老王爷关系最好,您一定知道什么贺礼能合他的心意。朕提前准备好,送去京城,寿辰当日以徐嘉式的名义送给老王爷——父子哪有隔夜仇,只不过都是嘴硬脖子也硬的人,不肯向对方低头。或许以此契机,把话说开就好了。”

  燕绥至今还不知道老周王「失踪」之事,徐嘉式怕他担心一直没告诉。吴王和周王本就有事瞒着后辈,当然不会让燕绥知道此时周王不在京城,就在吴州,吴王府,书房书柜里,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吴王闻言感叹:“有陛下,是徐家的福气。那老家伙养了个好儿子。陛下啊,周王喜爱钓鱼,想必你也知道。但从前他过寿辰,最合意的不是渔具,而是脂粉眉黛。”

  “脂粉眉黛?”燕绥疑惑,难不成老王爷也有女装的癖好?试想了一下模样,燕绥周身不适。

  “渔具他只能自己用,脂粉眉黛却可以送去让王妃开心。”吴王笑,“他啊,以妻为天。”

  燕绥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以妻为天的人,结发十余载恩爱羡煞旁人,却中年丧妻。

  不怪周王性情大变,父皇失去母后不也是如此吗?

  “那么王妃生前喜欢什么呢?胭脂会不会太普通了?东珠好不好?或者玉镯?”燕绥问。

  吴王捋了捋胡须:“老臣也说不好。陛下自己想吧,不拘送什么,心意到就是了。”

  “朕明白了,再仔细想想。”燕绥起身,“朕明日便要启程了,剩下一个多月要巡完江州和泊州。”

  “哎……陛下再留两天吧?老臣……”吴王欲言又止,不知怎么劝皇帝尽快回京。

  燕绥道:“有皇伯照拂,吴州百姓安居乐业,朕很放心。江州今年刚刚受灾,地方官又不得力,朕很挂心那里的百姓。对了,安顿吴州孤儿兴办专门的学堂,为他们聘请官师的事情就交给皇伯了。”

  吴王点头:“老臣晓得。”

  当晚打点行装到半夜,燕绥正要休息,吴王匆忙前来,神色凝重:“陛下,半天的工夫,城中的孤儿全都不见了。现在百姓人心惶惶,怀疑是妖邪作乱。”

  作者有话说:

  +4和陛下「两地分居」状态大概还有两三章就能结束,有奖竞猜崽崽们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