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摄政王失忆后朕怀孕了>第49章 中秋

  人间月半, 天上月圆。

  中秋佳节,圆月高悬,如轮如盘。

  燕绥给燕植挑拣鱼刺:“既然京城的鱼好, 就在京城留下吧——你那小媳妇, 也接来, 让皇叔看看。”

  燕植撇撇嘴,用筷子扒拉鱼肉:“就算我肯留下, 我媳妇也不适应京城生活啊。要是我做储君,她就要做太子妃。太子妃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表面光鲜,实际上要做个温顺大度的假人……我才不让我媳妇受那个苦。”

  燕绥揉揉燕植脑袋:“年纪不大还挺会疼媳妇。只要你有这份心, 在哪都能护住她。皇室人口比一般世家还简单, 储妃不会太过劳累,譬如当年你母亲——”

  燕植扭动着从燕绥掌下松脱, 起身,跑下宴席:“摄政王的烟火与天灯怎么还没准备好?”

  “这孩子……”燕绥摇头, 亦起身离席。

  今年中秋夜宴是徐嘉式一手备办的,饮食分量很扎实,但歌舞裁减了许多。才八月中旬, 乐伎和舞者一个赛一个穿得温暖, 恨不得连手腕都不漏在外面。奏乐更非靡靡之音,是恢弘大气的《入阵曲》《将军令》和《秦王破阵乐》。

  徐皇后上任初见成效,何止燕绥不看歌舞, 连底下大臣们都正襟危坐一脸浩然正气。

  宴会最后将以烟火表演收尾。

  宫内禁明火, 要观烟火只能在皇城外, 徐嘉式一直在午门之外指挥筹备, 万事俱备后才派四瑞来请皇帝移驾观看。

  燕绥到城楼上时, 早就离席的燕植已经在楼下城门口踮着脚抢徐嘉式手中的火折子要点火了。

  “等陛下来了才能点。”徐嘉式按住燕植,抬头,望见燕绥明丽的面容在灯火映衬下如暖玉生辉。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并不喜好诗文的徐嘉式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一句,这一失神的功夫,燕植已经抢了火折子,撅着屁股点烟火引线。

  徐嘉式拿起早已写好字的天灯,展开,点燃蜡块。热气使天灯膨胀,从手中脱离,徐徐升空。

  燕植蹦蹦跳跳点燃一个又一个烟火花筒,在簌簌的引线燃烧声中,内监们放起更多天灯,纷纷浮向天际。

  几乎所有天灯都是白色纸罩,唯有徐嘉式亲手放起的是红色。天灯都被烛火烘出暖红,白中透红,红而更红,如心脏跃动。

  烟火直冲天际,轰的一声炸响,照亮半个天空。黑夜如昼,闹中存静,红色天灯徐徐从燕绥面前经过,霎时间似乎万籁俱寂。

  燕绥目光描摹上面端正到虔诚的文字——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向来字迹张狂的人,小心地模仿心心念念之人的笔迹,于大众面前,将心意表露给一人知。

  红灯缓升,燕绥目光追随其至天际。天灯浮动如星,若干吉利祝愿,包括天下赐福百姓,是大爱大德。而这一条,是属于燕绥和徐嘉式的,小情小爱,小到只有彼此。

  仰头仰得脖酸,燕绥目光下沉与徐嘉式四目相对。

  纷纷其众,独他入眼。

  徐嘉式放好烟火便要登上城楼,虽是摄政王,但也只能走午门侧门。燕绥忽然记起什么,对楼下摆手:“你不要上来!”

  也不知他听没听见,看没看见,皇帝不许任何人跟着,一手护着腹部,一手提起略长的吉服下摆,用能力所及最快的速度奔下城楼。

  天际烟火越亮,城楼之下越暗。

  燕绥在黑暗中快步,心脏跳动比脚步更快,他一层层踏下台阶,转角回身,一头扎进一片坚实的胸膛。

  正门墙洞之外,众人视线之下,摄政王轻轻搭住皇帝肩膀,很快又松手。

  皇帝站在墙洞里,摄政王站在墙洞外,一暗一明,君臣上下。

  “跟朕来!”燕绥拽住徐嘉式手腕,将他拽进正门,将两人一同藏匿在黑暗之中。

  烟火热闹明亮,而呼吸寂静交缠。

  “陛下,臣不能走正门——”

  “摄政王不可以,但皇后可以。”燕绥五指挤进徐嘉式指缝,踮脚,鼻尖轻蹭他下颌,字字句句勾起他皮肤战栗,“你不是想做朕的皇后吗?除了牵手,皇后还应当做什么?”

  柔软的双唇吐出蛊惑人心的字句,一寸一寸擦过下颌,徐嘉式周身几乎被奔涌的热血撑得炸裂,他猛地低头,将勾人的双唇攫取吞吃。唇齿抵咬,也止不住酥痒心燥,很快他尝到血腥味,瞬间心惊退避:“陛下,是臣伤到你了吗?!”

  燕绥踮着脚,捧住徐嘉式脸颊,将他狠狠抵在城墙上:“是朕咬的你……皇后伺候得不尽力,该罚!”

  徐嘉式周身紧绷而僵硬,头脑迟缓地任由渴望蔓延,如灵活的藤蔓迅速覆盖高墙壁垒,克己复礼的自持之念岌岌可危。

  燕绥染血的双唇蹭到徐嘉式耳边,低声提醒:“你抵着朕了。皇后,初一十五是要侍寝的,侍寝,可不是只亲嘴的。”

  徐嘉式心中壁垒轰然倒塌,他打横抱起燕绥快步走向内宫,燕绥紧紧环住他脖颈,望天上灯如星,人间萤如灯。

  “去冷宫!”

  ——

  八月秋凉,佳节已至,阖宫灯火通明,唯有冷宫暗夜如织。

  徐嘉式像捧着易碎的稀世珍宝,脚步快速而平稳,将燕绥抱到他从小长大的宫殿,放在他睡了十五年的床榻之上。

  “臣……臣替陛下宽衣……”徐嘉式唇角已凝血,但说话时唇齿颤抖带动伤口细微而尖锐地疼,提醒他此时并非梦境。

  暗夜之中,即使近在咫尺也看不清彼此,视觉失效,听觉也难以敏锐捕捉悄声低语,唯有触觉是真实的。

  徐嘉式不知道皇帝是否应许,但面前之人温顺至极,仿佛对任何放肆过分的行为都不会反抗。

  薄茧的指腹捻起顺滑的衣料,剥出更为细嫩的肩颈,薄而紧致的肌理平顺而下,直至——

  徐嘉式触到不加掩盖的弧度。

  隐约能感觉皮肉下血肉的涌动。

  这是……

  流萤飞舞,照亮侧躺着燕绥凝望徐嘉式勾魂夺魄的眸子。

  “是的,朕怀了孩子。”

  天际烟花炸裂,遥远的轰鸣不如近在迟尺的低语震撼人心。

  徐嘉式指尖被灼烫似地缩回,片刻之后又缓缓伸手触碰:“为什么……”徐嘉式声音颤抖,“为什么,臣迟了是么?是谁?!”

  徐嘉式猩红的双眼在萤火照耀下像是地狱幽幽的业火,烧尽理智与克制,他单膝跪上床榻,欺身而上,将燕绥逼到床角:“是谁!是哪个野男人的!”

  燕绥不自觉地颤了颤,抱着肚子抬眼直视徐嘉式,看不分明五官神情,但能真切感受他的愤怒。

  “皇后想怎样?杀了朕么?”

  “说!到底是谁?”

  徐嘉式言行矛盾,他又要燕绥说话,又发狂地吻住燕绥双唇,凝血的伤口重新破皮,将腥涩揉碎在唇齿间。

  隐约有苦涩的液体滑进唇角,燕绥尝到心碎的味道。

  “野男人跑了,便宜爹你当么?”在一吻即将结束之时,燕绥拽着徐嘉式领口重新吻回去。

  如初次,如末次,抵死纠缠。

  徐嘉式深深呼吸,在这瞬间,他分不清自己要克制的是欲望还是热爱或者愤恨,也顾不上保留任何尊严或者感觉羞耻,他只知道,如果给出的答案是否,他就会失去陛下了。

  “当!”徐嘉式咬牙斩钉截铁道。

  如此悲壮换来燕绥一声带着哭腔的笑:“你以为你受了多少委屈?只管做的时候痛快,剩下的苦都由朕吃。害喜胎动,一天一天熬过来,你儿子女儿踹朕的时候,朕甚至不敢告诉你他们存在。”

  徐嘉式头脑迟缓,下意识抬手为燕绥揩泪,良久才理解透话里意思,惊喜到言语断续:“孩子是我的?儿子女儿?是龙凤胎?!”

  “要是你刚才说不当,孩子就不是你的了,是朕一个人的。”燕绥勾住徐嘉式脖子,细细密密地吻他下颌。

  “你怎么能怀疑朕?朕在你心里是什么样?你三十岁还是童子之身,朕十八岁未婚便与人厮混,所以朕养着一大帮野男人,大了肚子才栽赃给你,是么?皇后,不记得等于没有是吗?是谁说过,朕大了肚子他便负责的?如今让朕陷进去就不算数了吗?”

  燕绥眼角滑落的泪刺痛徐嘉式心脏,他连声道歉,字句在吻拭泪水时模糊不清:“对不起……对不起……陛下,臣不该忘了你,臣罪该万死……”

  “你是该死,但如果你死了朕也要心痛死了……”

  燕绥泣不成声,积蓄太久的不安与恐惧在瞬间倾泻。他明白徐嘉式不是故意忘记,失忆是他保护自己重伤的后遗症,无论如何都不该怪他,但燕绥就是控制不住——

  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理性对待,在关于徐嘉式的大多数事上,他都不够理性,甚至是盲目而冲动的。

  在外人面前,燕绥是陈国皇帝,即使登基才两年,但在即位那一刻开始就脱离凡人,成为了隐于云端的真龙,没有常人的喜怒悲欢。

  但在徐嘉式面前,燕绥今年不过才二十岁,比他小了十岁,该他宠着爱着。

  燕绥哭得抽噎,滚圆的泪珠止不住地滑落,徐嘉式轻柔地吻着燕绥眼角,大掌顺着他后背。

  燕绥束好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如绸的长发披散。徐嘉式掌心划过,似抚触一段岁月时光——

  不在记忆中,但真实存在令人魂牵梦萦的时光。

  “臣真是混账,陛下十八岁那年……”徐嘉式声音哽咽,“当年,陛下是自愿的么?会后悔么?”

  燕绥泪眼看他:“如果不是自愿的,你会放开朕吗?”

  徐嘉式摇头:“不会。若臣当年以卑劣手段占有陛下,臣向陛下道歉,陛下要怎样罚臣都好,但臣不会放手。若当年便是两情相悦……”

  “那又怎样?”

  “那臣会很惋惜,惋惜到自责,怎么可以忘了陛下,怎么可以让陛下受相思之苦。”徐嘉式将燕绥紧紧抱在怀中,额头相抵,“陛下,对不起,对不起,臣回来了。陛下,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

  燕绥呜咽:“不许……不许再抛下朕了……朕好怕,你忘了朕就不要朕了……”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徐嘉式轻拍着燕绥后背,燕绥挪动着松开:“小心压到孩子。”

  “孩子……”徐嘉式喃喃,这两个字太不真实,他还恍如梦中,直到燕绥捉着他手,贴合上隆起的孕肚,肚子里的小家伙们很捧场地一人踹了他一脚,他才回神地重复:“陛下有了我们的孩子?”

  “你会觉得朕是怪物吗?”燕绥目光幽幽,如躲进山洞疗伤避险的小兽,“朕和你一样都是男子,但朕怀了你的孩子,还是龙凤胎。此时此刻,朕不是一个人,是父亲和孩儿三人,你会害怕吗?”

  徐嘉式听着燕绥小心翼翼的语气,心疼到快要裂开,他俯身在燕绥腹部落下轻柔一吻:“他们,乖不乖?”

  腹部温柔的触感让燕绥周身轻颤了一下,他本来想说很乖,但话到嘴边莫名又委屈起来:“前几个月,朕吃什么吐什么,连一点荤腥都不能闻,但怕饿着他们还是硬往下吞。这几天夜里总是抽筋,你儿子还踹我,本来睡得好好的,小腿和肚子疼得朕满头冷汗翻来覆去……”

  “对不起,对不起……”徐嘉式声音已经沙哑,他找不到其他语言,只能一遍遍抱歉。大掌揉着燕绥小腿,“以后,臣每晚都陪着陛下,陛下疼得厉害,就打臣骂臣,好好出气。小家伙们不老实,爹爹就训他。”

  “女儿还是很乖的。”燕绥靠在徐嘉式怀中,抽噎道。

  “陛下分得清么?”

  “当然分得清。”燕绥带着徐嘉式手掌和小家伙隔着肚皮相碰,“左边的是女儿,很安静乖巧,偶尔动一动也不会弄疼朕;右边的是儿子,也不知是像了谁,顽劣得很。”

  徐嘉式低声沙哑:“不乖,欺负你父皇,等出生以后,爹爹要打你屁股——陛下,怀孕很辛苦,是么?”

  燕绥望着他。

  “不生,好不好?肚子也没有很大——”

  “不好!”燕绥心头骤紧,他攥着徐嘉式领口,“你是不是根本不相信朕?你是不是不承认他们是你的孩子?你不要他们,朕就不要你!废后!朕要废后!”

  “陛下,臣冤枉。”徐嘉式叹息一声,手掌包裹住燕绥紧攥的拳头,“自从有了觊觎陛下之心,臣便断绝子嗣之念,万万想不到上天眷顾会有子女缘分,还是儿女双全。陛下,你是上天予臣的恩赐,臣不敢奢望更多。寻常妇人怀孕生子尚且凶险万分,何况男子?臣当然喜欢孩儿,但更爱陛下。臣怕福分享得太多,上天要收回去。”

  徐嘉式想到在安养院见到裴良方满手血腥地对各种动物开膛破肚,头脑中忍不住设想如果被剖腹的变成燕绥……瞬间浑身冰冷。

  不可以,不可以!

  无人能让陛下涉险,即使是亲生的孩儿也不可以!

  “已经五个月了,除非瓜熟蒂落,孩子们和朕分不开了。朕是天子,受上天庇佑的。或许上天让你失忆,就是为了留住他们。”燕绥听着徐嘉式患得患失的语气,感受他的战栗,心都快碎了,轻抚他鬓角,“朕前二十年吃了许多苦,就当是为今后积攒福气,你是朕的爱人,我们的孩子是上天赐予的宝贝,已经赐予的福气绝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我们一家人会好好的。朕舍不得你,所以会照顾好自己的……刚才都是骗你的,孩子们很乖,一点没折腾朕。”

  “陛下——”

  “嘘,孩子们小气着呢,再说,等他们出世,就不喜欢你了。”

  “陛下……”

  “不听不听,爹爹念经。”

  徐嘉式揽着燕绥肩膀,鼻尖抵在肩头,将自己沉溺在浓烈到有些虚幻的恩赐中:“陛下,臣有些嫉妒从前的自己。有那些时光在,陛下的偏爱都有迹可循。现在,臣觉得一切都是偷来的。”

  “但朕也偷了你呀。”燕绥与徐嘉式耳鬓厮磨,“丢下文武大臣,朕把你偷来冷宫,明知你没有那三年的记忆,还是忍不住撩拨你。甚至,想要是更早一些把你偷走就好了。”

  直白地倾诉爱意方能填补内心的患得患失。

  热烈的情爱,足以让天之骄子自卑,足以让君子圣人乱性——

  而燕绥和徐嘉式,本就是俗人而已,深堕其中,难舍难分。

  徐嘉式拥着燕绥喃喃:“不要废了臣,臣连凤印都没拿到手便被废,从古至今没有这样可怜的皇后。”

  燕绥眼角含泪失笑:“谁说凤印没到手?你还没找到凤印么?听施张说,半天功夫,你把城东城西都翻了一遍。”

  徐嘉式摇头:“陛下,再给臣一些时间,臣再去找城南和城北,一定能找到!”

  “有没有可能,凤印就在王府里呢?”燕绥食指在徐嘉式心口画着圈,“早在你生辰时,朕就把凤印作为礼物之一送给你了。”

  徐嘉式心头潮热:“今年生辰?”

  “要不然呢?”燕绥面带羞涩,“前年去年你都欺负朕得紧,朕才不送你礼物。”

  “怎么欺负的?”徐嘉式喉头发紧。

  “就……”燕绥带着他的手游移,滑落在圆弧之下,低声如蚊蚋,“这样……朕不喜欢在上面,以后不许逼朕了……”

  “陛下——”隐约能感觉胎儿翻动,徐嘉式慌忙抽手,“不可以!”

  “可以的,裴良方说,适当……对父亲和孩子都好。”燕绥红了脸低声,“不侍寝的皇后不是好皇后……唔……”

  徐嘉式无暇申诉自身是否「好皇后」,言语并非唇舌最有力的用途。

  燕绥扶着徐嘉式肩头,看见流萤落在他脊背上,光芒闪动。

  中秋,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