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掉马后我嫁了九千岁>第61章 

  颜怀隐说的轻巧, 可传国玉玺一旦给了承德帝,西北能牵制承德帝的东西便就少了一样。

  赵环是有着十万雄兵在手,但虎符他只有一半, 另一半八年前遗失在朝华城内。

  承德帝一直在私下寻找。

  江敛垂眸去看怀里的人——怔怔的,有点呆的样子。

  挺好哄,给了这点东西就愣在这里了。

  江敛不动声色的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低声道:“你别嫌弃我没本事, 我以后会更努力的。”

  颜怀隐:“......”

  “不用这样,”过了一会儿,颜怀隐将怀中的东西一样样还给他,笑道,“这是哪里的规矩?”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而且我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的。”

  颜怀隐想了想, 即便昔年是太子的时候,好像除了一个看上去很尊贵的身份外,他自己也是一无所有。

  他明白江敛的意思, 于是颜怀隐被他握在手中的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道:“下次我干什么, 会告诉你。”

  江敛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 想亲他的欲望在这一句话中又升腾了起来。

  他手臂上移,五指搭上他的颈子,颜怀隐最脆弱的部位就这样被他掌控在了手里。

  江敛手掌微微用力, 颜怀隐就顺从地跟着他的力道侧过了脸。他低头,就碰上了颜怀隐温凉的唇畔。

  颜怀隐这人性子决断又执拗, 唇却是格外的软。

  可江敛的唇刚碰上没有多长时间, 颜怀隐就往后仰了仰身子。

  两人之间分开了点间隙。

  颜怀隐想到什么似的, 微微歪了歪头, 眸中聚起了点笑意,连声音都带着笑:“想亲?”

  江敛视线盯着他的唇瓣,喉结动了动,意思不言而喻。

  颜怀隐就道:“不如给我说说你的那个心上人是怎么回事?”

  空气静了一瞬,江敛的视线绕着颜怀隐转了一圈。

  他看见颜怀隐刚刚怎么折腾都没事的耳朵,因为这句话升起了一点薄红。

  薄薄的红覆在莹白耳尖上,白日里格外的显眼。

  江敛顿了顿,兀地笑了。

  他五官深邃,笑起来胸腔都在震动,笑的颜怀隐耳朵上的薄红从耳际开始蔓延,一直到后颈。

  “别笑了,”颜怀隐抿了抿唇,有点后悔一时冲动问出去的话。

  他语气尽量显得凶狠,但面上垂下眼睫,连看都不敢看江敛,“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带面具......”

  他话没说完,就被江敛打断了:“他是顶好的人。”

  颜怀隐没说完的话顿在了那里。

  江敛不嫌够似的,又将他抱紧了些,低声道:“外面看起来刀枪不入的模样,其实是个软和性子。他救了我两次,第一次见到他时,我从未想到这世上还能有这样神仙般的人。”

  “后来知道他身份尊贵,家世好性情好模样又好,爱慕他的人如过江之鲫,朝华城内谁不想站在他身侧,”江敛手指插进颜怀隐指缝里,十指交缠,“我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小乞丐,哪里配染指他哪怕一个指尖,只敢偷偷藏起来他一个帕子,心想这人这辈子能碰一碰也就够了。”

  颜怀隐无声地听着他这么说,慢慢的感觉指尖都僵硬了下去。

  “可颜怀隐。”江敛叫他。

  颜怀隐还没来得及应他,手腕上就多了一丝柔软的触感。他低头一看,是方干净的帕子。

  八年前他见过,江敛宝贝似的藏怀里的,别人看一看都不行的那方手帕。

  他心上人的。

  江敛将它放到了颜怀隐手中,像是在归还一件信物。

  他继续道:“我是泥地里的人,怎么值得你在朝华城外救第二遍。”

  颜怀隐指尖拢着帕子,因为他这一句话蓦地抬起了头。

  江敛看着他眼中的震惊,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伸手去碰了碰怀中人眼睫。

  薄如蝉翼般的触感一掠而过,江敛像是在碰现在的颜怀隐,又像是看到过往无数次他遇见颜怀隐的的瞬间在这刹那朝他涌来。

  一瞬间内的千百次的重逢纷至沓来。

  江敛仿佛一瞬间内又回到了那条长街,周围景色已然模糊,隆冬里长街两侧的叫卖声都走远,他只听得见自己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近乎哽咽一样小心喊出的那声:“殿下。”

  他在朝华城磕了半个月的头,给神仙磕过给佛祖磕过给高官磕过,磕的额头上的痂破了又结,才有人告诉他,该去给太子殿下磕一磕头。

  这是个叫张大头的人告诉他的。

  朝华城御道尽头,伴随着靠近城门的御沟,常年聚集着些无所事事的泼皮无赖。

  哪怕崇元四十年时,十二月里催命似的下着一场又一场的大雪,鹅毛大的雪片子带着要把朝华城给淹了的汹涌气势,还是有三三两两的泼皮披着厚棉布衣裳,贼眉鼠眼地蹲在沟道旁唠嗑。

  一群灰布棉衣中间,披着漏风单衣的脏兮兮小孩儿格外引人注目。被他们围在中间,像数九天里一群棕熊围着枝三月桃花。

  虽然这桃花开在臭水沟旁,一不粉嫩二不娇艳,但也勉勉强强算道风景线。

  “春花”江敛板着脸,早已察觉不到身边人的看他的视线了。

  他太冷了,额头上流下来的血还没到下巴就冻在了脸侧,冻久了,加上饿,连抖都没力气抖,江敛只能惨白着一张脸,用所剩不多的力气,死死盯着空荡荡的御道。

  他盯着没多久,身边就响起了一道粗声粗气的声音:“小兄弟,今天磕谁啊?”

  带着热气的声儿瞬间消散在空气里,江敛眼睛都没动一下,当他话是放/屁。

  张大头顿时觉得有些下不来台阶。

  他是这群泼皮的头头,眼见着这小孩风雨无阻地磕了半个月,一股子狠戾决绝,有心收他当个小弟,才开了这个口。

  没成想是个没眼色的蠢瓜。

  张大头心中不爽快,呼出一口热气,随手捏了一个雪球,一扬手,雪球砰地一声砸到了江敛头上,四散开来。

  雪球被捏的紧实,正巧砸到了江敛额头的伤口上,霎时间一阵冰凉尖锐的刺痛。

  张大头终于见江敛转过来了头。

  七八岁的小孩黑漆漆的瞳孔中没有一丝情绪,阴沉地一眼望不到底。

  张大头被这样的目光一盯,蓦地寒毛一竖。

  他身边,一个没眉毛的男人揣着手,瓮声瓮气道:“大爷,您给他生什么气呀,人家爹娘听说是宁州刺史呢。”

  纵然江敛心思深沉,可到底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在这蹲了七八天,家中消息也被套了个七七八八。

  宁州刺史之子,因父母清正,不肯给帝都里的大人物「进贡」,被随便找了个理由抄了家,父母惨死,孤身一人从宁州来了帝都,要给爹娘伸冤。

  自然是没人愿意帮他的。

  没眉毛将这话粗粗给张大头一说,张大头一愣,乐了。

  他朝地上啐了一声,故意大声得问道:“那今日从御道上过的是哪位大人啊?”

  能有资格从御道上驾马车而过的只有那几位大人,没眉毛笑嘻嘻地道:“今天是刑部尚书孙大人陪他夫人回娘家呢。”

  两人说的话都被江敛听了过去,七八岁的孩子面无表情,只听到刑部尚书孙大人这七个字时,眸光才波动了一下。

  张光头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他没见过这样不像小孩儿的小孩,觉得有意思。

  他又捏了一个雪球,这个雪球松散些,松松地砸到了江敛头上。

  张大头呦了一声:“小兄弟,看你可怜,给你说一声,这刑部尚书和南阳侯关系好,给他磕啊,呸,爹的屁用没有。”

  他们成日混迹在朝华城中,大大小小的事都知道,张大头嘿嘿一笑:“愿不愿意跟我混,跟爷混,爷告诉你给谁磕头管用。”

  话说出去后,良久,江敛眼珠颤了颤,他将掌心中准备插进张大头脖子里的刀片攥了回去,微微扯了扯没有知觉的嘴角,露出一丝看似柔顺的笑,轻声喊了一声:“大爷。”

  他许多天没说话,无边无际的白里,嗓子沙哑地像坚石划过冰面。

  刺耳的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但很好的取悦了张大头。

  张大头搓了搓鼻子,舒服了。

  他骂了声粗话:“娘的,你大爷今天就好好指点指点你。”

  他扭过去头,朝远方扬了扬下巴:“给他磕去。”

  明明四周无人,但他紧接着还是将声音压了下去,补了一句话:“东宫那位。”

  天地蓦地静了一瞬。

  不止是江敛,周围所有人都齐齐无声地看向了张大头。

  张大头被看得不耐烦,皱着眉粗声粗气道:“怎么,怀疑老子啊?”

  “不是怀疑不怀疑的,”没眉毛接上他的话,“这帝都谁都知道找他最管用,可是...这也不是谁都能磕到他跟前啊?”

  “这就看你小子有没有本事喽!”张大头嘿嘿一笑,“反正老子见过。”

  要不然也没本事当这群孙子的大爷。

  他这话一出,四座赖皮皆惊,没眉毛惊讶道:“您见过他?!”

  冰天雪地里,张大头很是矜持地点了点头。

  顿时一道道声音响起,最大的那道问:“大爷,那位...他...到底是个啥人啊?”

  张大头听见这话,顿了顿,许久,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只说了两个字:“漂亮。”

  就是漂亮,雪堆砌起来的一样。

  他这话出来,四周静了一瞬,其他泼皮无赖顿时有些恹恹。

  合着来您见了皇子龙孙一趟,就只注意人家漂亮了?

  张大头见他们这样,呸了一声:“一群狗东西,老子他爹的就远远地朝他磕了一个头,除了看他漂亮还看啥啊?!”

  没眉毛听见他这话,耷拉着眼离他远了些,蹲到了江敛身边。

  他看了一会儿,拿肩膀怼了怼江敛,凑近低声道:“小兄弟,别听他扯其他的,给那位磕头是真管用。”

  “要朝华城中谁还能管咱们这种人的死活,就只有他了,”没眉毛慢吞吞地道,“张大头给他磕了一个头,被官老爷抢了的祖宅就要了回来,可不是有用么?”

  大冬日里,也能有片遮风雪的瓦。

  江敛没来得及回答他,因为御道上传来了一道马车轮子压过积雪的声音。

  江敛抬头看去,就看见不远处缓缓驶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外壁上刻着一个大大的孙字——是尚书府孙府的标志。

  马车出现在御道的那一瞬间,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江敛就冲了出去。

  他迈着早没了知觉的腿,直奔到马车旁,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马车旁跟着的护卫一脚踢了出去。

  瘦弱的身躯飞出去,砸进隆冬的雪里,直至砸在雪下坚硬的冰上,发出的撞击声让人听了牙酸。

  马车内传来一道男声:“什么事?”

  车外护卫禀告道:“回大人,是个乞讨的乞丐。”

  马车内男人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而马车没停,缓缓走远。

  马车驶去的车辙旁,雪里的江敛一动不动。

  远处,张大头一行人缩头缩脑的看着这一切,没眉毛啧了一声:“不会被踢死了吧?”

  张大头缩着脑袋:“念在这小子那声大爷的份上,死了等会儿我们帮忙给他扔城外的乱葬岗里去。”

  他们话音刚落,雪里就伸出来了一只沾着血的手。

  江敛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额头上,汹涌的血顺着脸颊流过脖颈,一滴滴地砸在了地上。

  他不过站起来的一会儿,脚下的雪已然被染红了。

  白茫茫的天地间,只有这一点儿温热的红。

  江敛站起来后,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东西,转眼又抬脚朝马车追去,看的张大头一行人直眨眼。

  江敛被踢的脑袋嗡嗡的,看不清周遭的一切,只凭一股子朝马车跑去。

  抄家的人说他爹受了郡守的贿,他手里的是郡守签字画押的证据,能表明他爹清清白白,将这送到哪个能说得上话的大人手里,他爹的案子最起码能重审。

  江敛只求一个重审。

  他跌跌撞撞地追上马车,拦在侍卫跟前,手中的信递到一半,话还没说出来,就又挨了一脚。

  这次是脊背摔地,江敛后脑勺直接嗑在了地上,一阵巨大的咚声。

  好歹砸的马车也彻底地停了下来。

  里面的男声这次含了不耐烦:“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侍卫面容严肃,死死盯着江敛,冷声道:“大人,是刺客。”

  江敛手撑着地,留下一个狰狞的血红掌印,又一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八岁的孩子面上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即便一张嘴就是血,还是冷静道:“我不是刺客。”

  他一字一顿道:“我为我父亲申冤。”

  这话一出,没过一会儿,马车帘子被掀开,里面伸出来一个脑袋。

  国字脸的中年男人被寒风激地皱了皱眉,视线在流成了血人的小孩儿身上转了一圈,盯着寒风问:“你父亲是谁?”

  江敛看着他,听他这么问后遥遥跪了下来。

  雪不知何时又铺天盖地下了起来,鹅毛大的飞雪挡不住他清晰决绝的声音:“我父亲是宁州刺史江正,他与您同为崇元十九年的考生,在朝华城期间,曾与您有过数顿饭的交情。”

  孙大人进帝都赶考吃不起饭的那段岁月,江正一块馒头掰成两掰,好不容易租来的硬板床也分给他一半。

  两人同寝而眠,孙大人曾握着他的手,泪眼朦胧地哽咽道:“贤弟放心,他日不管愚兄仕途走向哪里,总是会记得是和江兄一道开始的,这是过命的交情。”

  过命的交情当年纵然泡在过一腔热血里,如今十几年过去,今天风雪还这么大,交情跟着旧友尸骨一道冷了也是应当的。

  孙大人皱了皱眉,没再看江敛,只对侍卫道:“解决掉他。”

  意思就是最好扔乱葬岗里。

  长街宽阔,他声音没有遮挡,远处跪着的江敛听的一清二楚。

  这是他最后的稻草。

  没了。

  掌心用力,匕首慢慢割破掌心,又是一道伤口。

  江敛慢慢站起来,风雪肆虐间,他的视线冷静又残忍地转到了孙大人脖子上。

  冲上去,捅死他,再自杀。

  江敛冷静地分析着,直到被后方一道声音打断。

  明明是漫天的,怎么下都下不完的雪,并着寒风,淹了长街。

  可那道声音温润清朗,带着点笑意,就这么柔柔地来了江敛耳畔:“孙大人好大的威风,看得孤都想给大人行一行礼了。”

  江敛视线里,孙尚品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几乎是从马车内滚了下来,身后跟着他的夫人,旁边并着一群侍卫,转眼跪了一大片。

  孙尚品头抵在地上,话都说不利索:“太…太子殿下……”

  江敛在这道太子殿下的呼声中,猛地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