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五只猎犬抢黑狗的猎物也不稀奇, 好狗总得打一架才能分出高低。
只是那黑狗看起不聪明的样子,五只猎犬都扑上头了,还舍不得脚下的猎物。
脑子不灵光反应慢, 那也不是一条合格的猎犬。
袁屠夫轻蔑道, “这黑狗身型粗笨肥圆,不如狼青精壮有力,笨头笨脑的, 都要被咬了还惦记着一口吃的。”
小黑龇牙呼着粗气, 气得脖子上一圈黑毛都竖起来了。苏刈知道,小黑因为流浪经历最是护食。
也许长大后的小黑可以不惧这五条凶猛的狼犬, 但此时愣头青的小黑怕是得谨慎对待了。
他哨声令下, 小黑才不情不愿一爪刨开脚下的猎物, 而后仰头咆哮一声朝领头的狼青撕咬而去。
小黑蹬着壮硕的后腿发力一跃, 伴随着一声雄厚低吼, 就这么亮着锋利的前爪一往直前。
一动一响,跃如虎奔,哮如狮吼。
平日乖顺藏着的獠牙此时因为嘶吼锋芒毕露,足足有食指粗长, 吻部獠牙白森森拉扯着愤怒的涎丝儿, 阳光下一身黑毛水光粼粼如黑龙奔腾。
整个林子都回荡着猛兽的浑圆咆哮声,那领头的狼青原本弓着身子龇牙凶眼进攻,见小黑这样, 吓得臊眉耷眼夹着尾巴细呜求饶。
别说正混战对架的狗, 就连一旁袁屠夫也看得脸上横肉突跳,手心冒了一把冷汗。
他曾经在黑市斗场都没见过这么凶猛的斗犬, 这黑狗看着笨拙呆呆的, 发起威来这么凶悍。
他见自己狗吃亏想喊停, 但几只狼青也是狡猾的,领头做投降状,后面几只扑咬的动作一点都没收。
五只犬围着小黑龇牙撕咬,凶狠咆哮声时而短粗低吼,时而雄壮震山,一副气势凶猛的样子。
小黑看似不如狼青精壮,身形显得臃肿,但撕咬起来像是游龙灵活。
只听领头狼青呜咽嚎叫,刺啦一声,被小黑撕下腹部一块皮毛,血瞬间就冒出来染红了皮毛。
其他几只猎犬见状加大围攻小黑后臀,小黑只得腾出嘴对付后方。
那受伤的领头还没来得及劫后余生,小黑回身疾速凶猛一掌,竟然把它拍飞在地上砸出个坑洼。
黑狗对身后的几只猎犬丝毫不放在心上,灵活躲过撕咬后又追着领头狼青撕咬。
袁屠夫看得心惊胆战,再这么几掌下去狼青前腿就要断了。
腹部哪禁得起这么摔打撕咬,再下去怕是肠子都要扯出来,眼看十几两银子就要废了。
但他着急捏拳也拉不下面子叫苏刈喊停。
倒是一旁众人都皱着眉头,嘀嘀咕咕想出声止住又惧怕这咬疯了的架势,最后谁也没出声。
就这么犹豫瞬间,小黑龇着森森獠牙朝地上呜咽求饶的狼青脖子咬去。
围攻的猎犬也都力竭了,不敢冒然前进,只夹着尾巴眼神畏惧地看着凶悍的小黑。
大黑看得手心发麻,这一口下去狼青必死无疑。
从小培养一只打猎狼青还是领头的,这不论感情还是银子花费那都心疼啊。
他侧身朝苏刈道,“兄弟,喊停吧。”
苏刈没出声,神情和最开始小黑被欺负时没什么两样。
始终像是场外看客一般不带一丝感情。
大黑知道苏刈性子内敛不热络,但此时看着未免太铁石心肠了。
见苏刈没有出声的意思,他余光见小黑已经龇牙咬下去。
那獠牙锋利咬合力惊人,看着就让人胆寒,大黑干脆侧身不看了。
他低头捏着手心情绪复杂,不过一会儿,身边传来众人惊呼声,还有狼犬呜咽讨好声。
大黑不自觉扭头看了去。只见小黑此时收了獠牙,正一圈圈给那领头的狼青添脖子上的血迹。
那躺在地上的狼青此时眼神十分人性化。一动不敢动地僵硬在地上,满是震惊和感动以及归顺的讨好。
“啊,这黑狗还是挺有分寸的嘛。”
“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损失一条狼青。”
“这狗太猛了,真是没看出来,肯定不是凡种。”
周围人惊叹议论着,袁屠夫听着五味杂陈。
庆幸自己狗还活着,又见不得它对那黑狗摇尾求饶的狗腿子样。
此时一人道,“那黑狗还挺通人性的,知道没真咬下去,就是吓唬吓唬狗。”
袁屠夫瞪眼,觉得十分没面子,没好气怼人道,“什么黑狗,那叫小黑,是大黑的拜把子兄弟!”
袁屠夫话一处,其他人纷纷恍然大悟,原来是大黑兄弟,难怪这么通人性凶悍异常。
大黑咧嘴乐呵呵的,却不敢看自己这位“兄弟”。果然酒壮人胆,不然他当初怎么敢在桌底下虎口夺食。
这边几人悬着的石头落下心底,现在乐得看热闹。小黑那边却是清点了猎物,将落败的猎犬都赶在苏刈身边。
苏刈蹲下摸着小黑脑袋,见小黑就身上皮毛秃了几块,没受什么重伤。
而后轻弹了下小黑歇在吻部外面的长獠牙,“回家收着点。”
小黑呜咽拱着苏刈手心,豆豆眼此时满是孩童般的得意开心,咬着苏刈的袖子让他看自己捕猎的成果。
小黑不咬那狼青不是因为什么分寸,而是记着苏刈的训练——不能咬死猎物。
它刚才差点犬齿用力咬合伤了猎物,担心猎物吓死还难得舔毛安抚了一下。
那惊吓过头的狼青本以为血口下必死,却发现小黑正友好舔毛,畏惧它的凶猛又活在它留情的嘴下,狼青瞬间归顺服从。
那狼青一副小弟狗腿子的样子,看得袁屠夫咬牙切齿,叫唤了几声才喊回来。
他看了下伤势,腹部起码要养个十天半个月了,心情十分不爽。
他又看了下几只狗打架后的现场,坑坑洼洼像是猛兽争地盘一样狼藉。
刚才打得那么凶猛,肯定惊扰了附近的野物,这片山头暂时是猎不到好东西了。
也不知道那野猪王会不会也受惊躲起来了。
袁屠夫心烦意燥,此时中山上是没有猎物了,只得再深入一点寻寻猎物。
苏刈却提出自己单独行动,众人此时都怵那条黑狗,见苏刈牵狗走都松了口气。
“不过你不要再上山了,深山猛兽多,老猎手没有万全的准备都不敢轻易冒险。”大黑提醒道。
周围人也道如此,劝苏刈在下山打打猎物,不要去深山里冒险。
苏刈说了声感谢,可转身就带着狗朝深山林子走去,看得众人皱眉忐忑。
唯独袁屠夫还朝着林里的背影大声道,“自不量力,没吃点亏就是非不信邪。”
“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想在苏凌面前图表现,那也得有命活着回去。”
村里组织打猎,村里的壮汉都参加了,其实也是一种变相表现自己的机会。
村里哥儿女人谁不爱勇猛威武的壮汉,所以没成亲的汉子都憋着劲儿想搞大丰收,后面好讨媳妇儿。
周围人都知道袁屠夫曾经信誓旦旦说非苏凌不娶,但也不好对怒气上头的袁屠夫说什么。
但大黑不怵袁屠夫,他道:“人家苏刈空手回去都比你强。”
袁屠夫叉腰瞪眼,扯着脖子朝山里已经不见的人影大喊,“那什么刈哥,你给老子等着别动,我们比比看,谁输谁是孬种!”
袁屠夫话音刚落,只听呼的一声,一团黑漆漆的球团穿过林子,砸在了袁屠夫的脚边。
旁人定睛一看,“娘啊,马蜂窝!”
马蜂嗡嗡的,一不小心能蜇死人。看到这个黑球窝众人都怕得跑散开了。
那袁屠夫还很莽,一脚踢飞了马蜂窝,回头得意道,“大惊小怪,一个空的马蜂窝,进山谁没遇见过。”
但他扭头,只见一片黑压压的马蜂朝他追来,他低头一扫,踢马蜂窝处的鞋尖还沾着**末,什么时候沾上的?
他来不及细想,一群马蜂嗡嗡看得他心惊肉跳,连忙逃走。
那群马蜂窝似成精了,那么多人就追着袁屠夫蜇,众人用火赶都赶不走,专门围着屠夫蜇。
还是大黑发现袁屠夫鞋子上的**不对劲,帮慌张捂脸的袁屠夫把鞋子丢远了,袁屠夫才逃过一劫。
袁屠夫见嗡嗡声走远后,松开包袱捂着的脸,只见嘴皮腮帮子都被蜇得红肿,原本肥肉横生的脸此时看着颇具喜感。
和熟食街上卖的卤猪头倒是十分相像,撒一把葱花都可以端上桌子了。
他光脚跳着直喊倒大霉,一时忘记没穿鞋,用力一踩脚心扎进一根小指粗的野刺,疼得他抱脚直吹气儿。
原本皮糙肉厚的,赤脚在林子走路倒也能走得。
但袁屠夫没注意被野刺了扎脚心,他走路就没正常过。
踮着脚扭着浑圆的腰身一跳跳的,看着真是辣眼睛。
袁屠夫见众人都在憋笑,咬牙忍着痛用脚心走路,走几步后发现也不过如此,不痛了。
他一路都在骂骂咧咧的,大黑还敢说笑,说人眼没瞎都知道选苏刈
袁屠夫气得想打人,又想起刚才是大黑冒着被蜇的风险,帮他扯掉靴子。
最后他只得悻悻瞅了一眼,用气势震慑。
站在树上的苏刈看见袁屠夫被蜇得面红粉嫩,肥头大耳才稍稍满意。
阿凌真是聪明,招虫药粉也这么有效。
他踮脚朝深处林间轻跃,脚下小黑在林间飞奔,一人一狗速度极快朝深山奔去。
苏刈在林间高枝上飞跃,对底下野物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大部分野物都从中山挤到了深山边缘。
因为村里人在中山下了很多陷阱,加上几只猎犬打架气势凶猛,野物都从中山跑到了深山边缘。
如果苏刈此时拉起背后的弓-弩,倒是能收获颇多。
但他的目的是捞一票大的。
他们家就在山边缘上,如果深山林中的猛兽下山袭人,第一个受威胁的就是苏凌。
他不知道苏凌半夜有没有听到虎啸狼嚎,听说早些年还有老虎下山吃人,尤其喜欢半夜叼孩子,最后村里折了几个壮汉才杀了老虎。
山里日子清闲安逸,但来自深山的危害一点也不少,他这番上山就是为了拔除潜在威胁。
林中越发茂密森寒,阳光落在斑驳发霉老树上,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阻拦,最后只有零星的光斑打在地下枯叶上。
林子越发寂静,就连空山鸟鸣都似瑟缩着脖子不敢放声啼叫。越往里走,野物越少,深山死寂。
小黑原本飞奔赶路,此时也停下步子,夹着尾巴谨慎地闻嗅缓步前进。
苏刈见状知道这片林子估计有凶兽的痕迹,便也放轻身形悄无声息地在林子穿梭。
没一会儿,小黑突然一阵低吼示警,随即朝一方密林钻去。
苏刈随即跟上,反手取下背上的弓-弩,在铁箭头上抹上毒药,准备随时射杀猎物。
他见底下小黑突然停止脚步,整个身体弓着紧绷得厉害。这戒备试探的架势比刚才斗五犬还谨慎。
苏刈落在一颗古树上,掀开手掌大的叶子一看,不远处石头上赫然躺着一只眯眼小憩的老虎。
那老虎鼻尖一动,咻得睁眼朝小黑处咆哮,虎啸震山惊起一片山鸟逃蹿。
小黑下意识后退两步,龇牙凶眼后又试探上前一步,打量着眼前这个从未见过的凶兽。
忽然咻得一声,弓-弩拉满,铁箭唰得飞出直射老虎脖颈。
老虎惊起躲开箭头,朝箭来处咆哮,小黑趁机奔出朝老虎嘶吼。
小黑身形虽不如老虎高大,但胜在灵活牵制。
老虎不仅要对付小黑,还要招架树上的暗箭,老虎几击不中后气势节节败退起了逃心,反之小黑越打越凶猛。
时机就在刹那间,苏刈这回一箭直射中老虎腹部,锋利的铁箭头刺破结实的老虎皮毛,溅起一道血液。
毒素随着血液流遍老虎全身,老虎见势不妙赶紧往深处逃窜。
生死关头老虎奔跃速度极快,眨眼间将小黑甩在身后,但是林间呼呼人影掠树,速度堪比飞鸟。
苏刈满山追着老虎跑,那老虎中毒后还足足跑了四里地。
最后苏刈追上又补了一箭后才彻底倒下不动弹了。
也是苏刈有功夫在身外加小黑勇猛,寻常猎户还真来几十个人都不一定顺利猎杀成功。
那老虎开始难受得喘着粗气挣扎起身,过了一会儿后彻底没动静了。
苏刈在树上看得仔细,那老虎没了气,尾巴卷曲着如一团死物滩在血泊里。
小黑也寻着动静追来了,它见老虎死在地上,兴奋追去准备检查猎物。
就在小黑嗅着凑近老虎脖子的时候,那闭眼的老虎忽然睁眼龇牙朝小黑脖子咬去。
小黑吓得嗷嗷惊吼,下一刻苏刈从树上飞下,一脚踢侧虎头,再连着飞腿踢了好几脚,老虎才彻底死气了。
苏刈走过去安抚了下受惊的小黑,但也仅限于拍了下小黑脑袋。
他看着老虎尾巴这会儿僵直了,又补了一箭后见老虎纹丝不动,才确定是真的死了。
小黑见老虎彻底没气了,想咬老虎脖子报仇,却被苏刈止住,老虎皮完整的话卖的价钱更多。
他本想下山的时候顺便给小黑打个牙祭,却一路没发现猎物,就连野兔子也没见着。
想来是闻着他身上的老虎血都吓跑了。
如此苏刈便放了小黑,叫它自己跑远点寻猎物改善伙食。
老虎足足三百多斤重,山里多弯弯绕绕藤蔓拦路外加枯枝横斜,用绳子拖着也不好走。
最后苏刈只得扛在肩膀上下山。
下山不同于山上要往林子里找猎物,下山有路相对方便走很多。
山上一般有自然冲刷流下山的水沟渠,没下雨的时候就被砍柴人当作梭送柴火的下滑道。
山上的树木也不是随便都能砍的,官府和村里都有禁林期,只有每年秋冬的时候才让进山砍些过冬柴火。
所以一年柴火都要在秋冬备好,看着靠山林子多,实则柴火也是宝贵。
平日做饭烧火也舍不得用木块柴火,都是烧得田间干枯野草或者苞谷杆。
除非家里有酒席或者做蒸煮的大菜才用木块烧,像大黑夫郎用柴火炖排骨竹菇就被婆婆骂了。
实在是没有柴火烧的话,进山捡些干枯枝桠或者耙些松针也是可以。
此时入秋,村里开放伐木砍樵,山路被一捆捆木柴梭得光亮,连一根杂草都没有。
遇到有旱沟的地方直接把捆结实的柴捆往沟里丢,不用脚蹬,唰唰几声,柴捆下滑飞快,直接冲到山下。
苏刈此时也可以把老虎往旱沟里丢,但他怕脏了老虎皮毛一直扛着下山。
他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突然听见林中有人惊呼大喊,他只是脚步顿了下,又接着朝山下走。
“大黑!快逃!”
这惊恐的喊叫声像是撕心裂肺吼出来的,从远处深山震荡出来,带着可怕恐惧的嘶喊。
苏刈回头看了一眼幽幽森林,把老虎尸体放下,而后吹了声口哨后,朝林中飞去。
飞上丛林,脚尖一点在三两枝头飞跃,人影快如鬼魅在林中闪现。要是让村里人发现了定以为闹山鬼了。
苏刈很快赶到声源处,手臂粗的树木被拱得连根拔起,野猪蹄子刨的土坑浇的空气满是泥腥味儿,撞断的树干散得到处都是。
周围人都脸上刷白,手指发抖着念叨大黑家里还有待产的夫郎。
苏刈飞快扫了一眼没见到大黑,他揪着一个吓到嘴角发麻发颤的人问大黑下落。
那人才回神慢慢指了一个方向,苏刈转身就冲去。
“那是落虎崖!人掉下去都是死,你现在让苏刈去干什么!”待苏刈跑远后,才有一人回神对刚刚那指路人吼道。
虽然知道打猎危险,平日也不随便冒进,基本都是小伤养养就好了。
素来只从老一辈口中听到打猎危险,贪多要死人的。
这些年轻人都没见过正真出人命的事情,此时都吓得魂不附体。
而后又有一个经验丰富的中年人喃喃道,“那可是落虎崖啊,哎,就不该指给苏刈去的。这落虎崖每几年就摔死几个人,像是有魔怔似的,生人哪能靠近啊。”
“都怪屠夫,非和苏刈比什么,硬要抓那只受伤应激的野猪王,这下大黑遭殃了。”
众人看着野猪王发疯似的追着大黑往落虎崖拱,野猪发怒奔跑,一群人再心急也追不上。
一声落崖惊惧吼叫,吓得后面追来的众人脸色发白脸冒冷汗。
“走走,别发愣了,”一人狠狠抹了把脸,手心全是冷汗,接着道:“苏刈都去了,我们快拿着绳子,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此时苏刈追到山边,脚步落在悬崖边,踢落的碎石砸下悬崖下听不见一丝声响。
两山之间壁立千仞,悬崖陡峭稍有不慎就是掉下万丈深渊。
苏刈沿着野猪拱的痕迹在悬崖边找了一会儿,才看到远处悬崖边上一颗手臂粗的树在颤抖摇晃。
他急步飞去,看到一只手颤颤用力扒拉着崖壁上的石块,正想往上爬。
苏刈飞快伸手拉住,待俯身凑近才发现悬崖下挂着的是袁屠夫。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