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娇纵哥儿的忠犬仆从>第28章 听见

  苏凌下山的时候本来就肚子饿了。

  此时吵架散去后, 注意力回神转移至腹中,肚子更加咕咕叫个不停。

  他着急回去,又嫌弃苏刈走在他身后慢吞吞的, 一个揽手抓住苏刈结实的手臂往前带, “饿死了,快点。”

  “你看小黑都跑到前面去了。那么大个人比小黑走路还慢。”

  苏刈嘴角带着笑意,一触即分的指尖相贴, 触感软乎乎的又烫得手臂发麻, 对着急冲冲前走的后脑勺应了声好。

  两人的话自然落在了周围人的耳中。

  “苏凌真是找了个好男人,看别人吵架, 男人还来接回家吃饭。”

  “不像我家那男人, 知道我看人吵架慢了做饭, 定没什么好脸色给我。”

  “苏凌眼光真不错, 长得漂亮又伶牙俐齿, 肯定把男人哄得服服帖帖,不怪男人疼。”

  “哎,我要不也努力存钱买个奴隶得了。”

  “你没钱,别做梦。”

  这一场全村沸沸扬扬的吵架, 成了每家每户睡前的谈资, 硬是掰开了揉碎了全方面分析一番。

  最后基本一致得出:

  袁晶翠不是个东西,颇有“大吃一惊”的感觉。

  史香莲更不是个东西——“晚节不保。”

  史兴菊也是个假仁假义的——“果然如此。”

  史兴柱更是窝囊不出声——“这就是男人不掌家的后果。”

  导致村里好多小夫妻夜里为这个问题吵架——媳妇和老娘吵架帮哪个。

  最令人唏嘘同情的还是史兴贤和苏凌。

  好在苏凌身边那个男人瞧着是个靠得住的。

  然后想到这里,又不免教训自己男人, 怎么不多学学人家。

  夏末农忙, 累着了晚上睡得快,月上山头的时候, 村里都睡了。

  史香莲家闹出的动静很快淹没在第二天的烈日汗水里, 家家户户都忙着秋收谁也没精力讨论长短。

  田里的稻谷片片金黄, 地里还有些种的晚苞谷,还有地里的红辣椒、干涸裂开的大豆夹,大大小小的农作物都要一点点搬回家。

  还有树上挂满了密密麻麻来不及吃的豇豆,晚一天摘下就会变老变糙,也不适合做过冬的干豆角或者当季拌饭的酸豆角。

  已经干旱许久,根据老人经验,过不了多久便会有入秋暴雨。所以要抓紧时间把地里的东西收回家,趁着太阳好晒干,不然一年辛苦都全烂在了地里,白忙活了。

  不过这一切忙碌与苏凌两人没多大关系,两人不慌不忙的过着日子。

  苏凌见村里都在忙,也去自家药田摘了些药材晒着,苏刈则是把荒着的地清草挖土,只等入秋一场雨,把萝卜白菜葱头等农家小菜种下地。

  还在三伯娘家里买了些黄豆,取了一番经后自己尝试做黄豆芽。

  三伯娘家的黄豆是今年新出的豆子,出芽多,做起来也很容易。

  苏刈在河边刨了很多湿润的细河沙,这些沙子是催生豆芽的重要材料。

  还借了三伯娘家发豆芽的木箱子,这个木箱子底下带着细孔,不会积水。

  在箱子底部平平铺好细沙,再将泡了一夜的黄豆均匀洒在湿润的细沙上,再加上一层严实的细沙盖在黄豆上,再铺上破布遮光封箱,放在阴凉处等五六天就可以出芽了。

  这是苏凌第一次种菜,确切来说他全程看着苏刈种菜,整个人十分兴奋也期待黄豆能不能真的变成黄豆芽。

  他下河帮着挖了细沙,可挖着挖着就脚陷在软软的细沙中,一踩一拔脚底细软触感像是踩在棉花上,玩的十分开心。

  最后还强硬拉着干正事的苏刈一起玩沙子,结果就是玩沙子,苏刈还能从河边翻出来一顿河蟹做菜。

  等黄豆出芽的这几天,苏凌总忍不住绕到后屋角落看一眼木箱子,总觉得黑乎乎的箱子能冒出豆芽很神奇。

  日子就这么过了两三天,日头是越来越热,大有最后烧一把旺火的气势。

  知了在后山扯着嗓子叫,原本就炎热的午后显得更加躁热。

  天气毒热,两人都没外出,靠山遮阴的院子到有一丝难得的阴凉,甚至山风狭过袖中钻入领口,还能有一丝惬意的凉爽。

  苏凌正做在屋檐下做祛虫药粉。

  药材取材山野小路上遍地都是的天名精,可以用来祛胸中结热止烦渴;然后还加了祛蛇虫、蜂蜇的白兔藿,再从自家药田采了点清热解毒的七叶一枝花。最后还加了些薄荷、茴香起到清爽提神的功效。

  山里蛇虫多,不管是苏刈进山还是他后面去山里采药都需要,而且他最近睡得不踏实,总觉得半夜有老鼠咬房梁,总是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还挖了些黄藤根皮和鱼藤根再配些小秘方做老鼠药,一心要把老鼠连子子孙孙都毒死。

  他一边用石钵将药材捣碎,一边看苏刈蹲在院子里拿着木棰比比画画。

  “你在比划什么?”

  苏刈抬头,“铺一条鹅卵石小路。”

  前几日折腾袁晶翠几人从山下龙滩河里背的鹅卵石堆在桂花树下,垒成两座小山了。

  苏凌当时想院子全是泥土,下雨天或者平时从井里取水,院子就泥泞脏兮兮的,当时一拍脑袋想把院子全铺上鹅卵石。

  但是在村里绕几圈后发现别人家的院子都没铺鹅卵石,倒有几家用糯米灰浆把土院子砌成平整,夏天好晒谷子或者塞其他东西。

  “院子不铺鹅卵石了,后面用糯米灰浆整平吧。”苏凌虚虚地望着正埋头规划的苏刈,顿时觉得自己像话本里朝令夕改的昏庸皇帝。

  如果别人轻轻松松动动嘴皮子就掀翻自己费力铺好的鹅卵石,他定要生气不可。

  他才不信苏刈一直像他表现的那么好脾气。

  甚至隐隐期待苏刈生气,然后磕磕巴巴反对却被自己骂得狗血喷头。

  这段日子以来,苏刈总给他一种恍惚的错觉,除了嘴笨木讷外找不到一丝缺点,好到不真实。

  哪有人不会生气一直保持理智的。

  听不见苏刈心声,那他只能一步步试探真实性格及底线了。

  果然苏刈闻言,抬头看了过来。

  苏凌敏锐地捕捉到苏刈眼底的一丝疑惑。

  对就是疑惑,然后就是质疑,接着被强硬驳回,最终受够这段日子后的沉默爆发——据力以争!

  苏凌放在手里的石杵,目光炯炯地看着日头下汗涔涔的苏刈,而对方只是愣了片刻后,利落点头说好。

  他竟然一点没生气毫不犹豫说了好!

  苏凌顿时像泄了气一般,背都弯了下去,原本炙热的眼神也失去吵架的机会而暗淡了。

  “怎么了?”苏刈看着苏凌的变化,一时摸不着头脑,手里的木棰下意识丢在了地上。



  苏凌眼睛一亮来了神采,瞬间找到由头,一顿数落道:“好什么好,你是个木头吗,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你不是别人。

  苏刈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高大的身材蹲在院子里还显得有些迷茫,连日头下的影子都显得矮了一截。

  怎么又生气了。

  “怎么,又哑巴了?要我求神拜佛焚香沐浴后你才肯开金口吗?”

  苏刈整个定在了原地,日头晃晃,额头汗水滴在了眼尾,汗渍咬的眼睛微眯,整个神情顿时有些冷漠危险。

  他起身,朝屋檐下走近,结实的手臂肌理鼓起带着灼热的汗渍,只是几步瞬间挡住了苏凌面前的日头。

  苏凌下意识僵直了背脊,缓缓提高语气道:“你想干嘛,不会张嘴就挥拳头?”

  苏刈摇头,高高俯视着气鼓鼓的苏凌,“别生气了。”

  低沉的嗓音落在苏凌的耳膜上,胸口突然突突跳了下,他不自觉眨了下眼睛,自下而上一寸寸望去,越过喉结和下颚,最后盯着那狭长黝黑的眉眼,“凭什么听你的。”

  苏刈想了想,“对,听你的。”

  “那你可以继续生气。”

  ……

  苏凌顿时气炸了,但是蹿起的气流堵在胸腔闷闷的十分不得劲儿。

  在苏刈专注目光下又化作了一团棉絮塞在胸腔里,软软乎乎又乱七八糟的,苏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于是苏凌干脆侧身不看苏刈,只留一个气呼呼的背影。

  屋檐下安静了片刻后,苏凌感觉到背后的视线消失了,果然就听见朝院子走去的脚步声。

  啊,原本不气了的,怎么突然又想生气了!

  苏凌嘟噜着嘴,无声碎碎念了,心中烦闷又与以往生气不同,正当他仔细想缘由时怀里塞进来一只小黑狗。

  小黑湿漉漉的狗眼巴巴地望着他,黑卷毛昨天才用菖蒲杀虫洗过澡,触感软呼呼的,连带着他脸上神情都软和了不少。

  苏凌摸着小黑脑袋,摸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站在一旁的苏刈,嘴角刚有笑意又被压下了。

  桃花眼斜斜撩了眼高大的身影,“干嘛啊,悄无声息的你想吓死我独占小黑吗?”

  苏凌很得意,他知道小黑和苏刈感情深,但是自从小黑认识他后,一直都是黏在他身后的!

  “……”

  苏刈成功地又卡在了话头上。

  看着苏凌眼里的活泼笑意,盈盈浸透心底,他不想对话卡在这里让那笑意消失,但是嘴张了张,到底还是没憋出一句话。

  “呆子。”

  最后还是苏凌体谅他口笨,心情舒畅十分大度的把小黑让给苏刈。

  苏刈胳膊动了动,勉为其难还是抱在了怀里。

  只是姿势有点怪异,双手托着小黑的背和脑袋,一贯平静的表情还有些僵硬。

  苏凌笑道:“你抱小孩儿呢。”

  小孩儿……

  苏刈立马低头看了下怀里乖乖不动汪汪眼的小黑,突然有点可爱,好像,提前适应下也不是不可以。

  接下来苏凌说的话,更是让苏刈心头震得昏呼呼的,少有波动的脸上出现明显的惊喜还有其他苏凌看不懂的情绪。

  “怎么了?不就是问你这个院子你自己想怎么规划嘛,这是我们两个住的地方,也要听听你的想法。”

  苏凌看着苏刈这般反应,还在想自己平日是不是把人欺负狠了。

  “你不说我永远不知道,说了也许就同意了。”

  “嗯,把井水边铺一圈鹅卵石,然后在其余的鹅卵石就铺在院外接山路那里,如果你想种花种菜的话还可以圈一个花圃苗圃。”

  苏凌听来了兴致,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在石阶上说。

  结果小黑眼睛一亮,飞快蹦出苏刈怀里,朝苏凌奔去。

  三个月的小黑圆润粗壮这一扑去,狗相敦厚的胖脑袋压弯了苏凌的腰身,眼见人脑袋倒地时,被纳入了一个宽大结实的怀里。

  砰地一声,不大不小,苏凌却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尤其鼻尖猛地钻入男性侵略气息让他更加头晕了。

  他没有立刻起身,反而靠在怀里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后脑勺,然后又摸了摸撞自己的东西——弹性十足软乎乎的,随着身后呼吸一滞,又变成硬邦邦的触感。

  是苏刈的胸膛……

  耳边心跳声噗通噗通的,他耳尖不自觉动了动,那心跳越蹦越快也带乱了他的心跳,头顶过热的呼吸声带着一点热意烧红了他的耳尖。

  苏凌背脊僵了片刻后,才发现自己正靠在男人怀里,他迅速起身抓住一旁想要逃跑的罪魁祸首,使劲儿撸。

  苏凌正了正身体,轻声咳嗽了下,若无其事的像个剥削奴隶主一般,冷漠无情道:“接着你刚刚的计划继续说。”

  苏刈敛下神情,一如既往静静地做在苏凌旁边,只是胸膛的心跳快要蹦出来了,为了稳住呼吸刻意放缓了语调,却意外比平日多了一丝温柔缱绻。

  “然后打算砍些竹子,把屋前屋后都做个围栏。”

  房子背后靠山,院子前两颗桂花树外不到半丈的距离就是断层的小竹林,落差大概有两丈多高。

  站在院子外围,脚下基本就是竹林顶端了。

  不过苏凌到不觉得危险什么的,毕竟小时候没有掉下去过,长大更不会了。

  “院子挺宽的,围起来估计要些竹子,自己动手也挺麻烦的,也不一定要围起来。”

  苏刈却少有的坚持,“这个要做。”

  “嗯?为什么。”

  苏刈见苏凌歪头看过来,原本平稳的心跳又失控了,快要被桃花眼里的水波淹没。

  他抿着嘴没说话,这怎么答,他直接说肯定唐突。

  “又卡壳了。”苏凌踢了下苏刈的脚尖,“想说什么就说啊。”

  苏刈嘴角抿得更深了,一副抗拒死守的模样看得苏凌好笑。

  结果他就听到了一丝颤颤又飘飘的男声——【一定要做,防止小孩子掉下去。】

  苏凌眼睛顿时睁大了。

  刚刚是苏刈的心声吧!

  他竟然听到了苏刈的心声,目光炯炯的盯着苏刈面无表情的脸看了又看,意外和兴奋让他忽略了心声的内容。

  好哇,他总是觉得因为听不到苏刈的心声看不透这个人,现在他终于可以了。

  颇有种打开未知宝藏的亢奋冲动,跃跃欲试又虎视眈眈。

  苏刈被苏凌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连失控的心跳都老实平稳了。

  结果苏凌盯着他看了半晌,炙热的目光逐渐变成了疑惑,就在苏凌整个探究的身体靠近时,苏刈视线一紧,下意识飞了出去。

  还飞上了房梁上蹲着。

  “哇!你还会武功!”

  苏凌惊喜又内而外绽放在脸上,此时又忘记了刚才试探苏刈心声的目的了。

  他仰头望着梁上人,“你下来。”

  苏刈摇头。

  苏凌的目光太下人了,一瞬间他感到毛骨悚然,像是被看透让他无所适从,那火热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待捕的猎物,避无可避。

  不论身处何种险境,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本能地选择退入安全地带。

  他看着屋檐下目光热切的苏凌,想想还是下去,等会儿生气就不好了。

  果然,“你不下来我就生气了。”

  咻地轻声而落,人影落下,悄无声息。

  难怪他一直觉得苏刈悄无声息的,原来会武功控制气息还身轻如燕。

  想起刚才苏刈的心声【一定要做,防止小孩子掉下去。】没想到苏刈竟然是这样的人。

  看着高高大大木讷稳重的人,意外有一颗软乎乎的爱心。

  难怪刚刚抱小黑是抱小孩儿的姿势,感情苏刈一直把小黑当作他的孩子啊。

  以为你们是兄弟,结果是父子。

  他还是话本看少了。

  不过经过这半个月相处,小黑确实深得他喜爱,更何况苏刈和小黑还有同碗吃饭的情谊呢。

  苏凌忍住嘴角,但眉眼还是透着笑意,看着贴着柱子站的苏刈道:“行,院子用竹子围起来。”

  他之前十分好奇苏刈心里想的什么,看不透这个人,哪知道意外的纯粹。

  *

  苏凌对于苏刈会武功的事除了新奇外没有过多探究,他只觉得苏刈太憨厚了,竟然把小黑当儿子养。

  话本里报恩都以身相许,苏刈倒好直接当恩狗的爹。

  这样一个心思至纯,知恩善报的人哪会有什么怀心思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被别人知晓的秘密,他即使有读心术,也不愿意去特意探听。

  如果他身边出现一个能听他心声的人,他一定觉得是个怪物会感到害怕,离得远远的。

  如果苏刈知道他能听人心声,他会害怕远离吗?

  苏刈敏锐地察觉到从下午不小心抱了苏凌后,苏凌一直躲着他,像是刻意避免肢体接触一般;如果不是苏凌对他态度无异,反而隐隐更亲近了点,他都怀疑是不是苏凌突然烦他了。

  苏刈想来想去,想起仅有几回和苏凌的肢体接触,他都很反感,最后得出结论是苏凌不喜欢和别人肢体接触。

  苏凌只是不想被动窥探人心声而已,虽然到目前为止,他只听见了苏刈一次心声。

  苏凌不知道自己无意识地举动,让苏刈内心揣测。

  他此时正在蹲在地上用木棍将萝卜种子从壳里碾出来。

  村里人一般会在五六月份留萝卜种子,老萝卜会抽枝开花,花有白色、紫色、红色、粉色,开成一片还挺好看的。

  等花谢后便像油菜花一样结出种子,等种荚饱满后,再连整个萝卜拔起挂在房梁上风干;

  等要秋种的时候,再用太阳晒晒,种荚干裂出口,木棍一碾便可以得到种子。

  苏凌捣鼓种子,一边看在水井旁铺鹅卵石的苏刈。

  苏刈动作很快,院外的鹅卵石小路已经铺好,下雨天斜坡泥泞也不会打滑摔跟头,目前也就井水边还没铺,倒是桂花树下还多了一些鹅卵石。

  “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怎么?”苏刈问。

  他最近打算进山一趟,听村里人说这一下雨就会连续好几天。

  他想赶在下雨前进山打猎,然后进城卖钱再买些干货备着,还有他之前定的木匠工具也应该快好了。

  “唔,最近吃的小菜不是三伯娘和二姑家给的嘛,虽然他们都说家里种的多,天气热吃不及就要老在地里,三伯娘还给了些萝卜小葱种子,还不要钱,我总觉得过意不去。”

  虽然他们想给钱,但是二姑说她不差一两个子儿,倒是差一个甜甜的侄子,以后再见又别忘记喊她什么了。

  苏凌到场就闹得大红脸,呐呐道知道了二姑。

  二姑见状简直想当场收做干儿子,小时候给苏凌喂母乳的时候就觉得孩子可爱,越长大越是好看讨人喜欢。

  不像她家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糙,她做梦都想要白净漂亮的女儿或者哥儿。

  看见苏凌这样子,想当场开口认干儿子,但到底压下了冲动,别把小孩子给吓着了。

  三伯娘家更是不收钱了,就连买的黄豆都是苏凌塞了好久才勉强收的。

  毕竟秋税要到了,三伯父脚伤没个把月是上不了山的,地里的活都压在了三伯娘身上,粮食都着急收回来卖钱。

  “我看三伯娘最近都忙得急上火了,她家地里玉米和谷子还没收回来,你去帮着收下吧。”

  苏凌一副掌家给丈夫派任务的样子,说得自然而然倒是看得苏刈心痒。

  “好。”苏刈自然应下。

  “诶,一下午都没看见小黑了。”平日都黏着苏凌,咋没看见心里还莫名不安。

  “它刚才在院外山路里蹲着,估计在抓鸟。”

  苏刈话刚落音,一条胖墩黑影就从院外蹿了出来,尾巴像陀螺摇着,直奔苏刈脚边。

  细看嘴里还衔着一只麻雀,狗眼黑亮亮的,昂着脑袋向苏刈展示他的战利品。

  “小黑这短小矮胖,竟然能抓到麻雀。”苏凌放在手里的活,看稀奇一般快步围了过来。

  小黑这下尾巴摇地更快了,哼哼出骄傲的鼻音,啪唧一声将口里的麻雀放在了苏凌脚边。

  麻雀僵硬着四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苏凌蹲下道,“咬死了?”

  苏刈仔细看了下,摇头,“没有伤口,应该是应激假死。”

  事实确实如此,麻雀一见脱离犬齿,准备扑腾飞走,却被苏刈一手握在了手里。

  小黑见麻雀竟然装死,顿时龇牙气愤对着麻雀汪汪叫,一副敢骗你狗大爷的气势。

  苏刈摸了下小黑脑袋,“再去捉两只,要活的。”说完还照着手里的麻雀比划了一通。

  “它能听懂?”苏凌好奇道。

  苏刈摇头。

  “那你还比划什么,还提要求。”

  “你说有要求就提,万一你同意了。对小黑也是同理。”

  “……”

  感情在苏刈心里,他和小黑没区别。

  苏凌一时不知道感动还是应该生气。

  苏刈手里捏着麻雀,“我就去后山一趟,等会儿回来做晚饭。”

  苏凌点头,也没问去干什么,毕竟这还不明显吗。

  大男人要偷偷放麻雀,怕他看着不好意思,所以躲远点放。

  果然是能认小黑当儿子的,对待小动物都这么善良心软。

  麻雀可是城里酒楼的招牌菜,寻常也难吃到。

  想归想,苏凌还是尊重苏刈的放生选择,可能苏刈从外地来不了解他们这里剽悍的风俗,上天入地,飞禽走兽都可入菜。

  但他还是有些不敢吃的,比如黄鳝、蛇肉、老鼠肉、狗肉、蝉蛹蜂蛹之类的。

  据说老鼠肉切丁爆炒特别美味,比瘦猪肉更加嫩滑弹性更加好吃。

  他不吃,还时常被他阿父说笑没有口福。

  没口福就没口福吧,反正他也不稀罕。

  苏凌将地上的萝卜种子用旧布包好后放在堂屋木桩上,只等下雨撒种了。

  他还将驱除蛇鼠的药粉用小竹筒装好,明天给三伯娘和二姑家送点,囤在家里的谷子和苞谷很容易招老鼠。

  做完这一切后,苏凌抱着医书又看了会儿,没一会儿就打着哈欠了。

  山风过堂清清凉凉,午后昏沉,苏凌抱着书趴在桌子上,没一会儿见周公了。

  一觉睡得十分入眠。

  苏凌隐约听见院子狗叫才醒来,睁开眼已经傍晚红霞,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不过很快,后厨偏房传来了锅铲焯灶锅的声音,随后还闻到了滋滋爆起的香味。

  苏凌撑着睡得软趴趴的双腿朝后厨走去,脑子还不是十分清醒。

  但是就着香味仿佛已经看到了大火爆炒蒜段生姜辣椒的样子,刺啦一声主菜倒入锅中,好香。

  小黑追着苏凌绕来绕去,倒也赶走了苏凌脑袋里最后一点睡意,走到后厨,鼻尖嗅了嗅。

  “好香啊。”

  灶台上已经放了两个菜,苏凌只认得一个是南瓜嫩叶和藤蔓尖儿,还有一个好像是鸡丁似的东西,锅里正炒的肉又是什么?

  切成手指不到的小段,香浓的汤汁正收锅装碗,里面放了些红辣椒和蒜段还有花椒。

  “醒了,刚好可以吃饭。”苏刈道。

  苏凌拉出木盆从木桶里舀水洗手后,把三碗菜摆在桌子上。

  苏刈回灶边把未燃过的木头撤在外面石阶上,然后将苏凌那盆水浇在火红的柴火上,再放一旁晾晒,第一天早上还可以继续烧。

  等苏刈忙活完后,苏凌已经乘好了饭摆好碗筷,眼巴巴做在凳子上等他来吃饭。

  脚下的小黑已经嘴里埋在往碗里,摇头晃尾的开吃了。

  “饿了先吃,不用等我。”

  “那可不行,饭要一起吃才香。”苏凌道。

  苏凌先夹了一筷南瓜叶,因为他只知道这个是什么菜。

  南瓜叶做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挺麻烦,首选叶面和藤尖儿上的茎丝需要用手一点点拨掉,如果熟练的话,一扯拉起一片茎丝,不熟练的话掐烂了叶面和藤都不能剔除干净,也会影响口感。

  剔除茎丝后需要泡在水里,不断揉搓叶面使之口感软和,去出涩汁,口感清爽是暑夏家常菜。

  “没想到南瓜叶你做的挺好吃的,软和清香很下饭。”

  “二姑教的。”苏刈看了他一眼道。

  苏凌已经习惯了苏刈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找人问什么或学什么了。

  “这南瓜叶也是二姑家的?”

  苏凌说的时候夹了另一个肉菜,小段肉质香辣软糯,入口即化,舌尖只有意犹未尽的遗憾,于是又夹了一筷子,吃得一脸惊叹。

  “唔~这个也好吃!”

  被牢牢抓住味蕾的苏凌,又试探夹了一筷子肉丁辣椒的菜,脆脆有肉质弹性嚼了几口后有韧劲儿,也很是不错。

  “好吃。”

  苏凌吃的额头冒着细细汗珠,花椒和辣椒将唇角熏的红润,对于喜欢吃辣的苏凌这简直是通体舒泰。

  苏刈瞧着苏凌眼角眉梢的满足,辣的额头出汗却一副酣畅淋漓得劲儿的馋猫样。

  他夹了筷没放辣椒的南瓜叶放入苏凌碗里。

  “吃点南瓜叶,吃肉就行了,辣椒和蒜段就别吃了。”

  苏凌摇头,辣的眼底水润晶晶的,“肉沫汤汁里的辣椒和蒜段是最好吃的。”

  对此苏刈没话可说,只是不动声色又给他夹了几筷南瓜叶,清热降火。

  “南瓜叶是我从药田里摘的,上次去药田摘药的时候,二姑说这个南瓜叶是可以吃的,然后还教了做法。”

  药田里自是不会种南瓜的,但是村里人都会将南瓜瓤冬瓜瓤丢入茅厕里,春来施肥,自然到处都是瓜苗。

  药田里的南瓜估计就是施肥带来的种子,它天生耐活,不用管就能长满一大片。

  苏凌听着又夹了一小块肉丁,“这是什么肉,还是第一次吃。”

  原本吃正香的神情一滞,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看了眼筷头上的肉丁,迟疑片刻道:“这不会是老鼠肉吧。”

  “不是,老鼠肉吃了容易得病,你想吃我后面上山抓田鼠。”

  “我不吃田鼠,但是酒楼里田鼠卖的还挺贵的。那这是什么肉?”

  “麻雀。”

  苏凌噎了下,看着苏刈平静的脸,原本敦厚善良的面相突然变得冷漠棱角分明,只是望过来的视线中带着柔和安静,让苏凌手中筷子一抖。

  “怎么了?”苏刈见苏凌像是认知破碎地盯着他。

  “没。”

  片刻后,苏凌又夹了筷麻雀吃了。

  吃都吃了,不介意再来一筷,让麻雀的一生走得更加圆满。

  他还以为苏刈把麻雀放生了,难怪还叫小黑再捉两只过来。

  可是为什么要活的?

  因为苏刈在锻炼小黑的捕猎习惯,今后长大了进山捕猎好给猎物留活口。

  毕竟只有活的新鲜的猎物才有好价钱,还可以不着急赶城卖,可以养在家里,多囤点可以卖的东西再进城,节省路费人力。

  苏凌不知道苏刈的这些打算,转眼间,他筷子又夹到了另一碗肉里。

  小小一段带着一些酥软的细骨,应该是先油炸金黄再爆汁炒的,入口后恨不得连汁儿都吸干。

  “那这是什么肉?”

  “蛇肉。”

  苏凌嚼得正香的嘴一顿,桃花眼顿时惊大,手捂住嘴想要吐出来。

  等等。

  肉质太过酥软香味浓郁,他刚刚又丝滑地咽下了一口。

  他不想的,是嘴巴自己吞咽的。

  不过,好像也没那难以接受,苏凌动作定在原地,端着碗在想要不要发脾气。

  不过没等他开口,手里的碗已经被拿走了。

  “给你添饭。”

  “你平时都只吃一碗饭,今天难得有胃口,再添一碗。”

  苏凌怔怔点头,手不自觉挠了挠侧脸,低头看正埋头干饭的小黑。

  味道确实不错,吃都吃了,再吃一口也没事,看着面前满满一碗饭,他还能说什么。

  之前他就发现了因为他不添饭,苏刈每次给他盛饭都压得紧实,一碗饭堪比两碗!

  “太多了吃不完。”

  “没事,吃多少就多少。”太瘦了,得好好补补多吃饭才能行。

  苏刈话是这么说,苏凌却不会浪费粮食,导致他的胃越吃越大,可能也是因为苏刈做菜好吃的缘故。

  吃完晚饭后,苏刈先收拾好碗筷,苏凌拿着扫帚清扫后厨,昨晚一切后,两人在日常院前纳凉。

  苏凌坐在草垫上靠着柱子,一边揉肚子一边问苏刈什么时候抓的蛇。

  苏刈说下午外出就是那着麻雀去诱捕蛇,还顺便进山了一趟。

  回来后发现苏凌在睡觉,也没叫他。自己用鹅卵石把两颗桂花树下铺平了,计划着后面编两个草凳。

  然后做一个矮脚方桌放在两颗树下,晚上纳凉听着半丈外的竹林风声,苏凌应该会喜欢。

  果然苏刈看到桂花树下铺的鹅卵石,还扭头夸了下苏刈。

  苏凌这一瞥就见发现苏刈像是招蚊子似的,他眼尖的看见原本打算朝自己飞来的蚊子,扭头就落在了苏刈虬结的胳膊上。

  该说不说,蚊子还是有眼光的,他确实没什么血气。

  苏凌一巴掌拍去,苏刈看了过来,他捂着手掌道,“别动,我手里捂着蚊子呢。”

  苏刈不动,任苏凌温凉的手指覆在手臂上,压得丝丝麻麻的,他僵着身子低头没看苏凌。

  “哎,又飞走了。”

  “等我点了蚊绳,看你们还敢不敢来。”

  耳边话落下,手臂上的凉意手指也撤离了,苏刈见苏凌转身进屋,呼了口气,朝井水边走去。

  先是把冰在井里的山果子拿出来,再舀了桶井水洗把脸。

  凉井水浇灭脸上的热气,熄透身上的燥热,站着看了片刻月亮,才拿起装山果的大木碗转身回走。

  “诶,你怎么像是杂耍似的,又变出来个果子。”苏凌拿着蚊绳出来的时候,就见苏刈手里的东西。

  此时天色将暗未暗,月亮刚出来,一切都显得渡上烟雾的温和。

  苏凌用火折子点了蚊绳,然后摊在石阶上,烟雾就着火星子袅袅婷婷,“这下应该没有蚊子了。”

  他说完坐在石阶草垫上,看着苏刈手里的果子,嘿,一串串的紧密的红果子,像是红色的小葡萄一样。

  “你还认识这个果子?”

  苏凌只吃过一次,还是小时候他阿父上山采药给他摘的,好像叫什么秤砣子。

  印象中比葡萄还清甜可口,带着山里特有的甜味。

  只是后面他阿父忙,再加上自己药田成熟了也不用山上采药,他也就再没吃过这个东西。

  小时候惦记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眼前,像是久到自己都忘记的东西,突然有一天另外一个人帮你记起来了。

  那份惦记的想念突然得到实现,苏凌着实很惊喜。

  苏凌先洗了个手,然后拿一串秤砣子将果实扒拉在手心,在一口气塞入嘴里,眯着眼睛十分满足。

  像一只小馋猫一样懒懒的又带着点娇气。

  “上次进山打猎,然后看到了一片藤蔓上挂着很多这个果子,然后下山的时候看见村民背篓里摘的有,我当时看的那片还是青色,今天下午去看了下就变成红的了。”

  苏刈没说得是,他上次本来都下山了,又鬼使神差的返回去将那些青果子用树桠野草遮挡着,今天去看果然红了。

  看着苏凌眼里的笑意弯了桃花眼,苏刈想着下次进山再找点回来,或者干脆把树藤挖回来种在院外。

  “你自己也吃啊。”

  苏凌见苏刈一直看着自己吃,提着一串放到了他眼前。

  葱白的手指捏着酱红的一串,笑盈盈的笑意简直甜到苏刈心里,即使他不爱吃果子也接了一串。

  “很甜。”

  苏刈见苏凌盯着自己表情看,似探究真实性,没忍住弯着嘴角笑了,补了句,“真的很甜。”

  甜到心里了。

  苏凌这才收回视线,丢了一颗给小黑尝尝,不过小黑就只是闻闻没吃,倒是张着嘴上下犬颚一碰,砰砰地不停咬蚊子。

  也不知道小黑嘴巴磕得麻不麻,估计最后也没吃到几只蚊子,不然为什么对蚊子龇牙怒目较真儿起来。

  “对了,孩子肯定喜欢吃这个,给三伯娘家孩子送几串?”

  “下午送过去了,还顺便摘了她家的大蒜回来。”

  “哈,你莫非就是为了人家大蒜才送去的。”

  “嗯。”

  他是为了苏凌才送去的。

  知道苏凌吃的时候肯定会想到要给三伯娘家送点,所以提前送去了。

  大蒜还是三伯娘自己给他摘的,说炒蛇肉好吃。

  他也没推迟,还顺便说了明天过来帮忙收谷子。

  作者有话要说:

  药草名及作用是查过资料的,但是药方大家都知道是假的啦。(后面章节不再赘述)

  野生动物是我们的好朋友,怎么能吃呢。哒咩。违法还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