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银月戟(修改版)>第59章 番外二 《回溯》(池千鲤)

  自打记事,池千鲤便和母亲生活在冰封雪盖的北疆,他的世界犹如万年不化的山雪般纯白,直到九岁那年,一名剑客以手中长剑染红了他的视野。血融了雪,像朵巨大的花开在母亲身下,母亲固执地望着剑客消失的方向,为自己错误的估算付出了生命代价。

  这名剑客是一名盲剑客。

  池千鲤被藏于深雪之下,半日后才手脚僵硬地爬了出来,他拖不动母亲沉重的身躯,只好将她埋葬原处。跪在积雪堆起的坟前,他不停揉搓着双眼,揉得通红却不见一滴眼泪。

  带着母亲生前信物,池千鲤离开北疆,一百个昼夜,凭借双脚终于走到了乾宁,可一番打探后,方知欲寻之人早于半年前搬离了当地。异乡人生地疏,他盘缠用尽已走投无路。

  喝净碗底汤汁,池千鲤抬眸睨向老板,老板盯着他怔了怔,呵呵傻笑起来。

  心虚地垂下眼,他慌不择路逃离了面摊,刚刚拐过街角便撞上一堵胸膛。他颓然跌倒,顾不得喊疼,惊恐地仰头望去,而原本怒气冲冲的壮汉在对上他双眼的刹那,竟如失魂般目瞪口呆。

  壮汉肩扛的轿椅中,一人轻掀轿帘走了下来。

  池千鲤惊魂未定,目光直直移向来人。

  那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壮汉,仅是淡淡一笑。

  即使势单力薄,无依无靠,“活下去”对池千鲤却并非难事,可他不想活得得过且过。他的眼睛能为他换来一碗汤面,助他自麻烦中脱身,却不能替他杀掉仇人;所以当那人朝他伸出手时,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跟随对方。

  那人供他衣食,请来师父教他武学。他敬称那人义父。

  义父收养了许多义子义女。

  池千鲤渐渐得知,这些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孩童虽身世凄凉,却都有非比寻常的背景与天赋。比如“天剑”唐竟的后人唐绯,“狮吼功”孟希来的后人孟春晖,“九骊神赌”兰婆婆的后人应翎;又比如自己。

  摄魂之术乃巫蛊之术,母亲少女时就于体内养着名为“皓水牵丝”的蛊虫,不料蛊毒深种,诞下他天生即拥有摄魂之瞳。

  义父收养自己,因为义父需要这双眼睛。而他发誓报仇不惜任何代价!

  那些年,他把全部精力用于习武,独来独往心无旁骛,他须与天争时,抢在所有人前手刃仇敌。

  可天不如人愿……

  十五岁那年,义父依他所画画像查得盲剑客身份乃幽冥殿杀手,然幽冥殿三年前已被武林盟连根拔除!除此之外,义父还向他讲述了一桩江湖旧闻。

  二十年前,一名少女孤身走入万梅山庄,不动一刀一枪使得山庄几十口人自相厮杀。据生还者回忆,那名女子极美,可除一双眼睛难述女子半分形貌。随后数年,凡有传出其行踪的地方即会沦为血海,是以江湖人称之“魔姬”。

  魔姬最后现身的地方乃东海之滨的长空岛,这次她并未带走一条性命,而是盗取了岛主谯夫人的“沭月丹”。沭月丹活死人,肉白骨,传闻谯夫人将之镶嵌于一枚凤钗中,从不离身。

  讲述完毕,义父交给了他一封信,依信中所示地址,池千鲤找到了六年前搬离乾宁的人家。

  于附近徘徊良久,眼瞧天色渐暗,他才满怀忐忑叩响了门环。

  应门的是个相貌清俊的男子,男子身后站着怀抱婴孩的妇人,正用好奇而和善的目光打量他。

  池千鲤一语不发拿出了母亲信物——

  金灿灿一枚凤钗。

  凤颈纤长,凤羽华丽,可惜腹部洞开着龙眼大小的窟窿,略显美中不足。

  幽冥殿、盲剑客、魔姬、沭月丹、眼前男子……义父给了他足够的线索让他来寻找答案。

  只见男子神色骤变,接过凤钗反手阖门,引池千鲤行至三里外一处荒郊才缓缓停下脚步。

  背对少年,男子沉默了许久许久,一声沉叹后,仿佛终于下定决心,追忆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男子名叫池方容,曾是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十六年前,无意中救下名重伤女子,却不想女子伤愈后百般纠缠,且不知用了何种妖术使他利令智昏,结下露水情缘。他羞愤不已,将女子赶出了家门!

  原以为女子离开后一切便将恢复如常,岂料翌日深夜,一群黑衣人突然闯入家中残忍杀害了他的双亲。彼时池方容也自以为命丧黄泉,却是被女子以沭月丹起死回生,带他一路躲躲藏藏,辗转来到乾宁。

  池方容本无意女子,但为她所救又见她腹部日益隆起,遂生恻隐之心,抛去杂念,一心将她视作妻子爱护。可事态又一次出乎了他的预料……数月后,女子留下一封书信,自此音讯全无……

  原来女子乃幽冥殿杀手,本欲金盆洗手却反遭组织追杀。池方容救她一命,被她害得家破人亡,如若继续留在池方容身边,迟早祸累对方。

  池方容等了女子整整八年。

  八年后他离开乾宁,娶妻生子,开始新的生活。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十五岁少年却带着女子凤钗寻来。他不知如何面对,甚至不敢打听女子任何消息,他心知他怕什么,他不能一错再错。

  池千鲤望着池方容始终不曾转过的背影,想起母亲将自己藏于雪下时,曾轻抚自己的双眼道:“鲤儿,记住,千万不要对你心爱的人用摄魂之瞳……”

  当蛊惑众生的魔姬堕入凡尘,当摄魂之瞳不再用以杀人,而是爱人时,所有魔力便也消失殆尽。

  池千鲤并未告诉池方容母亲去世的消息,这个男人几乎被搅乱了人生,无论母亲或自己,都不该再打扰他来之不易的平静。

  亲人离世,仇人身死,纵使已非当初的孩童,可现实面前,池千鲤依然无能为力,天大地大无他容身之处。

  半个月后,池千鲤快马加鞭赶回了乾宁,前脚踏入府门就被召去了蘅芜轩。他跪于义父脚下时,同样跪在厅中的还有两人。

  那时,他尚不知自己的前方将是条漫无尽头的黑暗之路,而三人命运,也在各自选择了入口的同时朝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天水溶洞,一个昼夜不分,冷得犹如冰窟的地方。

  自进入那天,池千鲤已不眠不休走了七日……温度一点点流逝,气力一点点消散,而脚步越来越沉缓,意识越来越模糊。“嘀嗒嘀嗒”的水声变成了母亲在耳边的呢喃,他睁开双眼,黑暗中晃动着无数盲剑客的脸;闭上眼,眼底便开出了鲜红巨大的花。他渐渐不觉寒冷,不觉饥饿,在彻底陷入昏迷的霎那,他脑海一片空白,仿佛又回到了茫茫雪原。

  及至再度清醒,身下是柔软被褥,守在身旁的是与他居住同一院落的顾栖涯。顾栖涯说,距他进入天水溶洞已过去了十五日。

  下地无碍后,池千鲤到面摊吃了碗面,临走放下了两碗面钱。义父将他养大,替他找寻仇人,找寻亲人,是时候该他回报了。

  别的义子义女被陆续安插各地执行任务之际,义父却仍将他留在了身边。魔姬恶名扬外,杀孽甚重,摄魂之瞳若轻易示人只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因而需用在关键时刻。于是缙云门的消息传入乾宁后,义父便委以重任,命他拜入门下摸清宁天则底细。

  第一次试探宁天则,池千鲤便无功而返。摄魂之术乃迷心之术,对心智坚定者自然无用。他不得不另辟蹊径,将目标转向了少公子宁越。

  宁越幼年丧母,父亲管束颇为严厉,他虽资质平庸好歹循规蹈矩,安守本分。可打十年前起,其父性情忽变,对他愿望无不满足,他便也渐渐惫懒,成日结交狐群狗党游玩在外。

  宁越三过家门而不入,对新晋弟子并不熟悉,当他第一眼看见池千鲤,还未等对方出声就一阵风似冲去了父亲面前,将人讨来做了“随从”。

  色厉内荏,轻薄无礼,宁越纵有无数缺点却也非池千鲤厌恶他的理由,池千鲤难以忍受的是宁越的目光,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爱慕。

  池千鲤厌恶宁越,但任务面前,任何情感皆是多余。他与宁越周旋,态度不冷不热,宁越却是对他有求必应。

  他问什么,宁越答什么,要什么,宁越给什么。他随口提说姑山深处有一种“猴酒”,饮之令人如临仙境,宁越便溜出家门,一个月后跛着条腿将那猴酒送入了他的手中。他甚少饮酒,只是听沈初行将此酒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不禁心生好奇,结果一杯便叫他丧失了理智。

  翌日睁开双眼,池千鲤只觉全身血液都涌入了脑袋。宁越不着寸缕躺在他身边,肌肤布满淤青,脖颈胸口落着点点爱痕,昨夜发生了何事一目了然。原来沈初行口中的“如临仙境”并非酒的滋味!

  他头痛欲裂看向了沉睡中的人。正当此时,轻阖的眼帘悠悠打开,他一怔急忙垂下视线,不料双唇一热竟是被对方吻住了。

  这个正吻自己的人,半年前扬言要娶倚翠阁崔厌厌,再之前是百花仙练清漪,湖光谷主翁丞钰,鸳鸯刀梁洁……这些人身份各异,性情各异,或男或女,唯一相似便是容貌不俗。

  宁越喜欢他?池千鲤摇头。

  宁越亲近他,只因他生着张讨他欢心的脸。

  吻由浅及深,当那舌尖撬开他齿龈的刹那,他一把推开了对方。他心知不该如此冲动,他不懂自己为何会失去冷静……他甚至未有看宁越一眼便披衣逃离了当场。

  他以为宁越从此便将疏远他,然而宁越待他如故,只是望向他的眼神单纯了许多,仿佛是在欣赏美景,仿佛注视一朵花,一样珍宝。可每当他不经意一瞥,就能察觉对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情感。

  池千鲤知晓那不过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宁越很快会找到下一个目标。果不其然,一个月后宁越便缠上了小酒神百里轻舟。为讨好百里轻舟,宁越搜罗各式美酒,不厌其烦登门拜访,再眼睁睁看着美人将美酒扔出屋外。

  这些酒大多进了宁越肚腹,他边喝边不忘吟几句伤春悲秋的诗,极少数则便宜了池千鲤。

  池千鲤不善饮酒,可更不愿听宁越魔音穿耳。他偶尔无聊去想,以百里轻舟的容色,宁越大抵要伤心两个月。

  然而两个月后,宁越依旧不厌其烦地搜罗美酒,其中一坛竟是广聚轩的竹叶青。

  广聚轩隶属叶家产业,竹叶青三年只酿得一坛。

  宁越如何得来这坛酒,池千鲤不知,他只知如若百里轻舟爱得不是酒是那天上明月,宁越也会摘下博其一笑。

  此酒未及送出便被池千鲤一滴不剩喝了个精光,往日他喝醉倒头就睡,那日却异常清醒。他微笑着看向宁越,宁越便如他预料直直走了过来;他笑容加深,宁越便立刻倾身吻他。

  比起百里轻舟,宁越或许更喜欢他的脸……

  念头冒出的瞬间,池千鲤哈哈大笑,想自己不仅醉得不轻,和宁越相处久了也变得如此人一般愚蠢肤浅!他拥有摄魂之瞳,能迷凡人心,乱凡人七情六欲,容貌对他简直多余,可宁越偏偏被这多余的东西迷得魂不守舍。

  宁越呆呆注视着他,咧了咧嘴,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宁越不再搜罗美酒也不再去找百里轻舟,但依然是花园里的蝴蝶,流连花丛之间,飞舞盘旋从不落脚,仿佛每朵都十分美丽,叫他难以抉择,又仿佛没有一朵是他属意的那朵。

  光阴似箭,转眼一年。

  池千鲤将收集的信息传回了乾宁。义父再三斟酌,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于是精心筹备设下天罗地网,可结果却因崔琢旧疾复发导致功亏一篑。正当义父怒不可遏之际,一条林海溪谷的线索打破了僵局,被安排前往溪谷的叶枕戈,半年后带着银月戟与他在瞿州附近不期而遇。

  “龙渊”折剑而归,“银月”断不能再有闪失。

  池千鲤始终认为自己是最合适的“祭品”,可义父说他心太软,难当大任。

  池千鲤不以为然,他与席岫素昧平生,既不会心软也不会愧疚,可摄魂之瞳说到底只能迷一时人心,并不能当真叫人死心塌地,再观席岫对叶枕戈的态度,“取而代之”为时已晚。

  为时已晚,一切即将结束。

  倚翠阁中,他一杯接一杯,饮下的是送别之酒。

  那晚,宁越将他背回客栈,坐在了他的床畔。

  感受着笼罩周身的气息,他不由屏住了呼吸,心跳缓慢而剧烈,他等待许久却没能等来预想中柔软的唇,只有抽离的气息和耳边悄然远去的脚步。他缓缓打开眼帘,双瞳宛如漩涡带着摄人魔力送向了那道背影,直等背影消失才又缓缓闭合。

  这样就好,他们理应是更加简单的关系——利用,被利用。

  十二月初十,武林盟尚武台。

  千般相,纵生不已,万事休,悲喜依旧。

  没有叶枕戈,他和沈初行走不出天水溶洞,他们欠他一份情。沈初行选择生死相随,他选择完成对方未尽之责,而当他欲随义父离去时却突然有人拉住了他。

  这人简直蠢得可怜。

  台上那具尸首是窃取了宁天则身份的魏寻,杀死魏寻的是席温扇后人席岫,布局者乃叶晴,跪在台下恭送叶晴的所有人都参与其中,包括崔厌厌,包括自己。

  他与他相视的第一眼便是场预谋。

  池千鲤不懂宁越为何阻拦,但宁越眼底的责问却令他醒悟过来,谁人被利用会不气愤?然而他无可补偿,只有张讨对方喜欢的脸,若非这张脸,宁越岂肯任由摆布?

  源头在此,他便以此偿还。

  刀刃划开皮肉的瞬间,池千鲤看到了宁越眼中的震惊,他或是扼腕世上少了个美人,但天下美人何其多,三五月后他必将重振旗鼓,百折不挠。

  时间不紧不慢迈着脚步,寒来暑往,四季更替。

  郁郁葱葱的山林间,池千鲤凝视着眼前墓碑:叶晴,乔绿真夫妇之墓。墓碑上的字是义父亲手刻下,刻好碑文的第二日义父便永远睡去。依他生前遗愿,池千鲤将他与女子葬在了一起。

  义父从未向他提说自己的过去,但池千鲤感觉得到,义父一生都在悔恨中煎熬,直至终焉才得以解脱,了无遗憾。而他不曾悔恨,却有太多的遗憾,遗憾未能手刃仇人,遗憾与池方容擦肩而过,遗憾没有走出天水溶洞,遗憾……

  天不如人愿,不可回溯。

  这些年里,顾栖涯曾来祭拜过义父,义父将整个叶家台面上的事业留给了他,也许已不能称之为叶家,因为叶府早挂上了顾府牌匾。

  临走前,顾栖涯提起了一个人。

  那人三番四次上府中打探池千鲤的底细,顾栖涯烦不胜烦,命楚霜将之驱逐。此后,那人倒是未再露面。

  池千鲤有些惊讶,想不通还欠对方什么?绞尽脑汁也只能摇摇头,继续在这鹿山过一成不变的生活。

  而今他守孝三年,恩已偿尽。

  墓碑前,池千鲤连磕三头,起身朝山下走去。

  临近山脚,偶遇一名路人,那路人耳力不俗,当他经过身边时突然道:“请教此山中住着几户人家?可有一名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子?”

  盯着对方看了片刻,池千鲤压低嗓音道:“这是座荒山,杳无人迹。”

  那人愣了愣,淡淡一笑:“若无人迹,你是只狐仙不成?听闻狐仙幻化的人身大多极美,我见过不少美人,倒是无缘一睹狐仙风采。”

  池千鲤眉头微蹙,沉声道:“荒山野岭除了狐仙还有丑陋的鬼怪。”

  那人但笑不语伸手便去摸他,他连忙后退。那人手底落了空却不灰心,继续朝前摸索:“是妖是怪一试便知,我肉体凡胎尚且不惧魍魉鬼魅,你怕什么?”

  池千鲤闻言驻足,由那人步步靠近,双手触上自己的胸膛,又从胸膛滑上了面庞。

  那人指尖微凉,掌心沁有薄汗,轻抚他的唇、他的鼻、他的轮廓,却相当巧妙地避开了眉心延伸下颌的刀疤,最后反复描摹起他的眉眼。

  “狐仙善媚术,一定有双勾魂摄魄的眼睛,”那人的手渐渐哆嗦,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我有位旧识,虽非狐仙,却能令见者神魂颠倒。他以为我是因他的眼睛迷恋于他,我也曾有同样的怀疑,可如今我目不能视,看不见他的双眼,心却依然如故。”

  定是楚霜将摄魂之瞳的秘密泄露给了这人……池千鲤倒吸一口凉气,惊疑不定,声音陡然拔高:“你的眼睛……你故意……”

  “活得糊里糊涂,徒留澄净之目何用?失去光明我反而看得更加清楚,其实答案一直在我心中,花花世界万千容色都不及他一影惊鸿,”宁越视线堪堪停留虚空里一点,浑浊不亮,“我用三年时间才看清楚,还来得及吗……”

  池千鲤微微侧首,只是这细微的动作,宁越察觉后便僵硬地往后退去。然而没有给他再次逃开的机会,池千鲤展臂紧紧拥住了他:“和我回北疆吧,我们重新开始。”

  池千鲤双眼通红却不见一滴眼泪。他婴孩时尚不能控制体内蛊毒,未免遭受反噬,母亲以蜡封住了他的眼睑,久而久之竟毁掉了泪腺。摄魂之瞳夺走了他脆弱的权利,眼泪唯有流在心底,他的心苦涩而又柔软。

  反手紧搂他,宁越轻轻地轻轻地点下了头,泪水顺颊滑落。

  牵起宁越,池千鲤缓慢而坚定地朝前走去。从今往后,他将充当他的双眼,而他会替他流泪。

  二十年前,一名盲剑客改变了池千鲤的命运,使他背负仇恨远走他乡;二十年后,又一名盲者给了他重返故里的勇气。池千鲤想,他们仍有漫长未来,他可以慢慢讲述自己的故事,母亲的故事。

  终有一日,他会亲口告诉宁越,他不曾对他用摄魂之瞳。

  只因——

  —《回溯》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