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大奸臣怀了我的崽>第25章 互诉衷肠

  夏京微微张了张嘴,  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才还冰凉透顶的心脏重新滚烫起来,忽上忽下地跳动着,  就跟做梦似的,  只有腰间那条紧紧拥着他的臂膀,  和颈间熟悉而温热的气息,  提醒他这是事实。

  “你……听我讲一段旧事可好?”

  周仪轻轻将下巴搁在夏京肩头,  与闻声侧过头来的人目光相触,这一次他没有再回避,将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一一说来,  也将自己最深的伤痕,完完全全在夏京面前剖开。

  他想,这已经是他能想到,最有诚意的做法了。

  “你可好奇我为何在亡妻去后,  这许多年来一直未再续弦么?”

  夏京闻言瞳孔紧缩,  喉结上下一滚,  隐隐感觉某些他从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终于要真相大白了,  这一次,  他顺利发出了声音来,  却只是一声无意义的“嗯”。

  只这一个音节,  已经是在最克制的情况下,  将他的态度展现出来。

  周仪心领神会,轻轻调整了一下位置,让他在自己怀里坐得更舒服些,  随后才在他耳边娓娓道来。

  “当年啊,  婉蓉与我结缡时正是二九年华,  虽是两家长辈定的亲事,可我们成亲前也曾见过,互相都是满意的。我考中三元后不久就与她成亲了,大小登科接连而来,人生四喜全了一半,一时间只觉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眼前一片坦途。”

  “婚后我仕途得意,婉蓉又是个极温柔贤淑、知书达礼的女子,与我性情相投,那段日子,当真应了那句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周仪说到这里,明显感觉怀中人的呼吸粗重起来,身子也变得有些僵硬,一副很是不自在的样子。

  他手臂轻轻用力将那腰肢搂得更紧些,让对方的后背完完全全贴合在自己胸膛上。从他胸口传出一下一下结实有力的心跳声,成功让夏京的情绪和缓下来。

  他轻轻笑了笑,从后脖子里传来的温热气息让夏京的身子一阵阵发软,不受控制似的,耳根弥漫开诱人的粉意。

  “后来啊……”周仪的声音低沉下来,全没了方才那种愉悦欢喜之意,“后来,婉蓉就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瓜熟蒂落,我们满心欢喜期待着孩子的到来。”

  听到这里,夏京的心再次揪紧,当时的情况与现下何其相似,按照后来的情形推测,那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周仪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可惜天不遂人愿,分娩当夜,婉蓉和孩子,我一个也没能保住。”这个时候,他感觉手背上覆上来一只手掌,轻轻贴合着,仿佛是在安慰他。

  他再次笑了笑,这次的笑意里,带着满满的自嘲:“所以你看,我也不是完全像你想象的那么好。我懦弱又无用,不孝又可笑,为人夫为人父,我救不了妻子、救不了孩子;为人子,我甚至不敢再续娶,不敢让任何一个女子再因我而出现此种不测,为此我宁愿做周家的不孝子孙;作为男子……作为男子,我违背阴阳调和天道,反去那花街柳巷行分桃断袖之事。”

  说完他沉默良久,才续道:“这样的我,子高你可曾后悔?”

  夏京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后不后悔,不过往日萦绕于心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在听了周仪这一番剖析后就全明白了。

  对方为何这十数年来不再续弦,为何对男子之间的私密事这样娴熟,为何在得知他因那一夜怀上身子后,口头上没有任何表示,却一改往日态度、对他悉心照料,为何方才,口口声声将他当成责任。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周仪这根本就不是推脱抗拒,而是实实在在、身体力行的担当!

  他心口发苦,哑声问道:“我和孩子……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傻话。”周仪柔声驳斥了他的自责,“是我让你陷入这样的危险境地,要说也该是我对不住你!”

  “与你无关!当日分明是我算计了你,如今这样,也是我自己愿意的。”为了安抚周仪,他还小小地撒了一个谎,“当日柳大夫初初替我诊出喜脉时,我也不敢相信这种天方夜谭,他那时便拿了一碗落胎药放在我面前,让我喝下去,言道若是误诊,这药喝下去并无太大影响,若是真有其事,一碗落胎药下去正好一了百了。是我自己选择了不喝,当时便想着,若我腹中当真有了骨肉,那便该是你我的血脉,就这么落了去,我如何舍得。”

  头一回在周仪面前用这种方式剖白自己的心意,夏京原本停留在耳根的羞意迅速蔓延到脖颈脸颊,撩起身上一片燥热。

  他已经说得这样明白,周仪若是再听不懂,那就实在是大大的不该了,可是……

  “仔细回想起来,你我这些年在朝堂上争锋相对,私底下也并无往来,较真起来关系着实说不上好,你怎会……?”

  周仪这样直白露骨的问题让夏京一时间难以启齿,不过他也知道,有些话现下若是不说,往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说出口,周仪既然给他抛出了橄榄枝,他奋力接住便是。

  “这些年确实无甚往来,可前些年有啊,我从未忘记过在我最孤苦无助、孑然寥落之际,是你帮了我。”

  周仪沉吟片刻:“那该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你还记着?”

  “从未有一日忘怀!这世上除了我父母之外,再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不计回报地对我好,从前没有,往后也再没有遇见过。你说,你这样的人,叫我怎么忘得了?”

  “就因为那点事?”周仪有些难以置信,当时不过是顺手帮了一把而已,又已时隔二十年,时移世易,多少人事变迁,大家都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人了,又是处在这样对峙的立场上,互相下的黑手早已数也数不清了,只为那点事,值得他这样算计、“赔上”自己吗?

  “那点事情对你来说也许不算什么,对我而言,却足够了。”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周仪又这样坦诚,夏京也不打算再藏着掖着,“这些年,我跟了陛下,也做了许多违背圣贤礼教、令人不齿的事情。我知道,我这样的人是你最厌恶的。”

  周仪没有说话,夏京所说也是事实,而这,也正是他此前最大的顾虑,哪怕抛弃性别、不看立场,他们这样两个截然不同人,怎么能放下芥蒂、携手相伴呢?

  许是猜到了周仪的心思,夏京沉默了一会儿。不过他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声音里充满了苦涩与无奈:“若非无可奈何,谁又愿意活成这样,老师,没有人愿意日日提心吊胆、成日被天下人指着脊梁骨骂的。”

  自从两人渐行渐远以后,眼下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其事地再唤出“老师”这个称呼。

  这两个字却让周仪精神一凛,甚至觉得自己箍在夏京腰间的臂膀也带了几分罪恶,他强行压下这种感觉,代入到“师生”的情境中,再说出口的话就不自觉地带上了说教意味:“路是人走出来的,想怎么走,都是自己的选择。”

  夏京苦笑:“是啊,人人都能有选择,可惜我没有。我一步一步走下去,虽然达成了目的,可蓦然回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如斯境地。老师,你说我还能回头么?”

  被周仪拥在怀里,夏京的勇气前所未有的高涨,那些深埋在心里压得他无法喘息的往事,也终于有了一个得以倾泻的机会。

  “我家里原也是官宦之家,父亲曾任山东青州府知府,母亲柳氏温婉贤淑、秀外慧中,我们一家三口曾经也过过一段其乐融融的日子。说句不怕羞的话,我知道自己模样长得好,而我这模样,大半承袭自母亲,母亲未出阁时便是整个青州府数一数二的美人。”

  相识二十年来,周仪从未听他说起过往事,他如今愿意讲,周仪便一言不发地听着,做一个合格的听众。

  “可是从来都说红颜薄命,我母亲便因为过于出众的相貌,被一个微服出行的贵人看中了。可那时候母亲已经嫁给父亲,还有了我,贵人万般遗憾,只能黯然离开。”

  “可贵人之所以是贵人,便是他自己不主动要求,也有那起子小人想方设法把他心中想要的送上去。母亲有一次外出礼佛,路遇劫匪,就再也没有回来,父亲作为知府在青州还有些势力,他派人四处寻找却一无所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在旁人看来不过丢了个人,可对我们呢,一个家里少了一个人,这个家还能叫家吗?”

  “父亲与母亲少年结缡,伉俪情深,自从母亲失踪,父亲每日闷闷不乐,身体每况愈下。两年后,父亲有一个同年离京赴任途经青州,暂在府上借宿一宿,见到我竟万分惊讶,那时我已十岁有余,模样长开了些,也更像母亲了,他拉着我左看右看,非说我与他在京城时见过的一位妇人极像。父亲当时就问是在哪里见的,年纪几何,模样与我相似,那人极有可能就是母亲。”

  听到这里,周仪已然有了些眉目,夏京一家的遭遇,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口中那位所谓的“贵人”,结合这些年来发生的一切,那位“贵人”十之八|九便是……

  “没错,那人说,便是在当朝二皇子府上见过我母亲!当年,也就是这位二皇子路过青州府的时候偶然一见看中了母亲,却因为母亲已经嫁人生子,不得不放弃。”

  “父亲又旁敲侧击打听了一番,得知那妇人出现在二皇子府上的时间与母亲失踪的时间吻合,年纪也与母亲相仿,送别那同年后,他交代我乖乖待在家里,自己匆忙打点了行囊就上京去了。”

  “那时的我原以为父亲去了一趟京城,就能把母亲带回来,我们一家三口终于能团圆了,谁知那竟是家破人亡的预兆!父亲回是回来了,却是带着母亲的棺木回来的,回来后不过两日,判决书就来了,说父亲是不经传召擅离职守,不配为官,判革职查办。”

  “母亲去了,父亲自己也被削了官,整个人的精气神一下子没了,家里剩下的钱全部拿来延医施药都不够,不过半年便郁郁而终。从此以后,我便只剩了一个人,走到哪里,家就跟到哪里。后来流浪到京城,有幸被老师救助。”

  “可是面对当时的二皇子、后来的二王爷,弱小的我根本毫无办法,他一个看中就要我家破人亡,原来的世界就此颠覆,我当时就发誓,定要让那人付出应有的代价。所以你那时虽待我极好,我还是走了,当时只想着一定要想办法出人头地,再与那人斗!”

  “可是当我真正考上科举以后,才更清楚普通官员与皇亲国戚之间究竟隔着怎样的天堑,尤其是二王爷这样与陛下极为亲近的铁帽子亲王,手里又握有免死金牌,还是当今太后的亲生子,这样的人,哪怕我考上科举入了翰林院又能拿他如何?”

  “所以那段时间,你我看似渐行渐远,其实是陛下找上了我,他也曾给过我选择的机会,让我自己决定要不要跟他。这真是瞌睡送枕头,这样能快速往上爬的机会我怎能放过,为了得到足以与二王爷匹敌的地位与势力,我出卖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好在苍天终于站在我身边一次,多年布局一朝发难,最后我还是成功了。”

  “不过那人手握免死金牌,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也只能让陛下圈了他,若是放在旁人身上,结党营私、私通外敌这样的罪名,抄家灭族都够了!”

  夏京说着突然激动起来,在周仪怀里挣扎着转过身来,眸子一改原先目无焦距的状态,锐利地直视周仪:“凭什么皇家的人犯了错,就要如此包容,而我父亲、母亲呢,他们有什么错,为何就要落得如此下场!”

  早已年过而立的他,此时就好像是一个尚未及冠的愣头小子,拿这种最最浅显的问题来问周仪。其实他怎会不明白,当今之世,皇家的人与普通官宦之家哪里能一样。

  周仪沉吟着,将大多数人心知肚明,却不愿宣之于口的道理讲给夏京听:“我可以告诉你我命由我不由天,或者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些话,但是你要去实施这些行为,必将付出巨大代价,不只是你,天下百姓也将难逃战乱流离,用这样的代价去报复一个人的仇怨,是非常不理智的,这世道便是如此,你无法改变它,便只能改变自己去适应它。”

  夏京苦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再说我哪有那么大的能量去做这样的事情,所以我只能想办法去赢得陛下的信任。我们这位陛下可不是那等偏听偏信、任人糊弄的昏君,他有自己的雄心壮志,也有政治上的理想抱负,想得到他的信任哪里那么容易?只是简简单单地跟了他,只不过是一个偶尔想起来把玩一番的玩物而已,想不起来便永远丢弃在脑后,看他那三宫六院,有几位美人身上的荣宠能长胜不衰?更何况我还是个男子,就更是茶余饭后调剂的小菜而已。”

  “所以我费劲心力展现出自己的价值,想尽办法投其所好。他既要做一个明君,又想享受人间极乐,我便主动把这极乐送上。他要平衡朝堂局势,惧怕功高震主,我变成为他平衡局势的棋子。他要朝臣归心,又想要万世清名,我便成为他手中利刃,替他把私底下的脏事干完。”

  “终于我也成功走上了一品大员的位置,拥有摆弄朝堂局势的能力,便暗中派人搜集二王爷的罪证。没错,他确实没有不臣之心,也没什么野心,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我不管他被定为何罪,只要他为自己的所做所为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惜呀,可惜他是皇家的人,手上还握有先帝赐予的免死金牌,哪怕结党营私、私通外敌证据确凿,也只是落个圈禁终身,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怡养天年呢?”

  虽说夏京有足够的理由去向二王爷发难,可被牵涉其中的人又何其无辜?这种时候,周仪不得不说句公道话:“冤有头,债有主,你心中有怨,只针对二王爷一人便是,何苦又要去牵涉旁人。”

  “结党营私,没有党羽何来结党,私通外敌,没有助力他一人如何成事?而陛下最为忌惮的,也就是这两个,这两种罪名再发展下去,阴谋篡位就也顺理成章了。这罪名若是不网罗得严重些,以陛下一贯以来对二王爷的态度,必然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无法伤筋动骨,我又何必辛苦这一遭。再说那些人他们也不无辜,若非确实与二王爷私底下有往来,我又如何能凭空诬陷?”

  周仪一时噤了声,如今虽知夏京确实有苦衷,也对他早年的遭遇颇为同情,却还是不认同这种牵连甚广的做法,眼下倒是不必再辩,他既真心准备接纳眼前这个人,便要想办法拉他走出如今的泥淖,努力将过往错事补偿回去。

  “好了,今日说了这么久可是累了?你身子不好,不如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起上朝,算算时间我也该回府了。说话也不急在这一时,你我总归来日方长。”

  夏京沉默着缓和方才过激的情绪,如今往事早已尘埃落定,他还是头一次原原本本与人叙述自己的过往,这才显得激动了些,等情绪平静下来后,便主动离开周仪怀里站起身来。

  周仪手上得了空闲,也将书案上摊开的折子收好,起身准备离开。

  夏京默默将周仪送到书斋门口,眼看周仪的手已经放在门框上,他忽然道:“等等,你方才不是问我……问我为何对你……”

  他说着垂下了眸子,鼓足勇气道:“你这人太好了,好到连作为对手的我,对你也是既羡慕又仰望。”

  周仪听了他这番陈述不由摇头失笑:“子高,我没你想的这么好,也别把我想象成一个圣人,否则,往后你恐怕会失望的。”

  夏京忽的抬眸直视周仪,眼睛里好像放着光:“夏某人从来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周仪朝他笑了笑,回身张开双臂。

  夏京见状心领神会,上前一步主动把自己送进周仪怀里,然后,那人无奈中略带笑意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往后你就会知道,周某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至于陛下那儿,你且放心,我会想办法。”

  说完这句,周仪放开夏京,摸摸他发顶,道了句“明日见”,终于转身离开了书斋,循着来时的路走了没多久,就有小厮提着灯笼赶上来,安静地将周仪引到夏府门口。

  书斋门口,夏川终于找着机会赶过去伺候夏京,却见他家大人神采奕奕、春风满面,满是一副心愿得偿沉浸在思绪中的模样,他疑惑地轻轻唤道:“大人?”

  夏京回过神来,也不再计较夏川先前打搅他好事的事儿,仔细想想若没有夏川的打搅,像他那样莽莽撞撞地去靠近周仪,搞不好只能招致对方的厌恶,哪里会有后来的敞开心扉,促膝长谈,竟然还主动与他诉说往事!

  连日来的惴惴不安、胡思乱想、患得患失,此刻终于尘埃落定,得到了周仪的肯定,他仿佛被泡在蜜罐子里,从精神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往后的日子如果有周仪陪伴,他好像又有了好好活下去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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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朝堂之上,夏京才知道周仪说的他有办法帮他应付陛下那儿是指什么办法。

  恩科一事递了折子议过后,便有御史出面参了夏京一本,说他纵容属下搜刮民脂民膏,大发灾难财。

  夏京直觉这便是周仪所说的“办法”,否则哪里有那么凑巧,昨日才说要替他想办法缓解燃眉之急,今日便遭弹劾。

  虽心有所感,此情此景他还是要为自己辩解一二:“李大人说夏某纵容下属大发灾难财,可有真凭实据?李大人可要慎重,无故弹劾即便你是言官御史也逃不了一场罪责。”

  李御史既然有胆子弹劾夏京,自是早就做了充足准备,现下遭夏京反诘,当即有条不紊,一一将证据拿出来:“此事发生在河南南阳府,据河南巡抚早前奏报,南阳府及附近几个府县遭遇旱灾,接连三年颗粒无收,虽有朝廷下拨的赈济粮食,终究是杯水车薪,百姓勉强糊口已是艰难。二等侍卫舒齐籍贯便是南阳府,家中经营米粮生意,在此等灾难时节,他家联合府县多家粮商恶意哄抬米价,借机牟利!夏大人作为领侍卫内大臣,没能将属下管束好,负有连带责任。”

  明德将整件事情听完,声音严肃质问夏京:“夏爱卿,可有此事?”

  夏京回忆着那位舒齐侍卫的情况:“回禀陛下,据臣所知,舒齐确实是南阳府人,家中依稀仿佛也是做米粮生意的,至于李大人所说他家联合多家粮商恶意哄抬米价借机牟利之事,臣丝毫不知,臣请陛下宣舒齐上殿,当面对质。”

  明德听了当即道:“准奏,宣舒齐!”

  金口玉言一出,便有太监领旨匆匆去寻舒齐,今日舒齐正好在宫中当值,没多久,一个二十来岁、削尖脸型、颧骨高耸的青年侍卫就出现在大殿之上。

  许是过来这一路上太监已经与他说了一些情况,他一上大殿便重重跪在殿上,大声呼道:“冤枉啊陛下,奴才家中确实是做米粮生意的,可从来都奉公守法,如今正值灾荒年间,奴才还关照家人要开仓赈济,他们也每月都会免费施粥救济灾民,绝无恶意哄抬米价牟利之事,请陛下明察!”

  他这样一喊冤,明德便要李御史拿出证据来,金殿之上,岂容信口胡言,随意污蔑!

  李御史便道:“此案乃是臣接河南按察司佥事王珲报送所知,这也是王佥事行走河南诸府,实地探查所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陛下,”他说着,转向跪倒在殿中的舒齐,意味不明地道,“舒侍卫常年在京中当差,南阳家中究竟是何情况,怕是也不甚清楚吧!”

  舒齐被李御史这样极有套路地噎了一下,虽有心想要反驳,却一时词穷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夏京知晓了事情始末,在心里权衡好利弊,此时终于开口:“臣总算是听明白了,李御史原是要参舒齐侍卫一本,却偏偏攀扯到臣头上,这怕是不公道吧。”

  李御史据理力争:“夏大人分明是未能管束好下属,如何无罪?或者,夏大人若是不想担这个责任,不如把领侍卫内大臣的位置让出来可好?”

  夏京听后凉凉一笑,眼神在李御史和舒齐之间来回扫视数遍,他纵然模样生的好,用这样的眼神看人,也将人看得心里毛毛的,终于他放过了两人,上前一步朝明德抱拳道:“陛下,李御史如今是非要咬着臣不放了,臣也不是那等任人污蔑的人,臣请陛下允许臣自证清白,亲赴南阳查证此事!”

  “这……”明德一时犹豫,虽说夏京的请求合情合理,可他好容易才等到这人回京,可不想没两日就又把人放走了。

  还没等他犹豫出个结果来,周仪立刻把握机会上前一步道:“以臣所见,夏大人与此案牵扯颇深,若是夏大人亲自前往南阳,查证出来的结果未必可信!”

  明德忙道:“周卿所言有理,夏爱卿,你方才所言尚需商榷。”

  他正想说依朕看,不如派河南按察司查明上报便是,开口前却被周仪截断了话茬:“臣请陛下允臣同去,臣定当如此次监察江南恩科一样,秉公查证,绝不偏私,也绝不给任何人逃脱罪责的机会!”

  他说着还朝夏京看了一眼,未说出口的意思分明是绝不允许他替属下掩盖罪责。

  夏京见此,心领神会地回以一个挑衅的眼神。

  金銮大殿之上,一时双方对峙火药味十足。

  明德闻言一瞪眼,心道这周仲常莫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存心给朕找不自在呢吗?亏朕方才还夸你来着!

  想好了说辞正欲向周仪发难,却又被户部那位须发皆白的何老大人截断,老大人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臣以为周大人所言极是。正好上朝路上周大人也与臣提了江南突遇风雨灾害、赋税减免一事,河南地界旱灾连绵,正是需要钦差前往安抚的时候,周大人既然准备走一趟河南,臣觍为户部尚书,正好要托周大人代臣看一看当地情况,回京以后说与陛下及臣等听一听,研究更加行之有效的措施救济灾民。”

  “臣附议。”

  “臣附议。”

  ……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满殿朝臣也都达成了一致意见,明德再不准周仪和夏京前去,便有点说不过去了。

  话又说回来他若当真强行阻止,也不是做不到,但为了这么个不大不小的事儿,驳回一个众臣都认同的结果,为此留下一个一意孤行的印象,倒也不值当。

  所以说,方才究竟是怎么话赶话儿的,就到了这个地步?

  明德心中疑窦顿生,可仔细回想一遍,一切又是那么的合理,夏京涉案遭人弹劾,这太正常了,他要求自证清白,也无可厚非,周仪怕他掩盖罪责要求一同查证,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看到的朝堂“平衡”吗?

  那么,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呢?还是说,是他的感觉出了问题?

  明德心下虽疑惑,面上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当朝便下了旨,让周仪和夏京即日动身前往南阳查证此事,至于涉案人舒齐,便暂时收监,延后再审。

  此事到此便告一段落了,之后又议了几件其他事项,都没有引起什么大波澜,议事完毕,明德首先离开,众臣也在顺喜公公那口公鸭嗓高声喊出的“退朝”声中,三三两两鱼贯而出。

  周仪与何老大人走到一起,边往外走边商议江南和河南的灾情。

  夏京那儿也围上去几个平时对他甚是讨好巴结的大臣,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方才李御史敢当朝参奏弹劾,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夏大人此番前往南阳,可要小心被人在背后使绊子云云。

  周仪和夏京除了方才议事时那几次眼神交锋,从始至终再没有半点交流,任谁也看不出两人昨夜还搂搂抱抱、“互诉衷肠”来着。

  不过还没等周仪和何老大人跨出金銮殿,便听得后头顺喜公公在说:“夏大人请留步,夏大人请留步。”

  夏京应了声“何事?”

  顺喜便道:“夏大人且慢出宫,陛下有请。”

  听见这话,那几个围在夏京身边的大臣心照不宣地互相交换几个眼神,便极有眼色地快步离开了。笑话,他们可不敢耽误夏大人去见陛下的时辰。

  周仪听后脚步微顿,却还是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异样来,甚至都没有回头去看一眼夏京,反而还与身边的何老大人对视了一眼,两人脚步不停继续往外走,出宫这一路上,仍是商量着救灾事宜。

  出宫后又是各自坐轿,一前一后赶往户部,直到进了户部大门,何老大人才小声与周仪感慨:“陛下若是再这么宠幸夏京,来日这朝堂上恐怕连你我的立足之地都要没了。”

  周仪对他这话不置可否,却是道:“你我总归一心为民、忠君爱国,陛下本质上不是个糊涂人,他心里门儿清着呢,只是如今不比早年,他既然想玩几手平衡朝堂的花样,任他去便是。我等只要还这朝堂上,便不会让那帮人翻了天去。”

  “害,”何老大人摆摆手,“谁说不是呢,我等且看着吧!来来来,仲常啊,我这户部你不常来吧,我先带你四处转转。”

  “好啊,那便有劳老大人亲自引路了。”

  至于夏京那儿,他并不担心,以他对陛下的了解,夏京这次或许会被陛下刁难一二,人却不会有事,毕竟他们可是即日就要启程赶赴南阳了。

  再者说,夏京自己也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软柿子,哪怕是在陛下面前,这么点场面他若是圆不过去,哪里能走到今天。别看他昨夜把自己说得那样凄惨可怜无助,这人的心思啊,多着呢!

  他们这儿气氛融洽地参观议事,宫里的夏京就“艰难”多了。

  这青天白日又是刚刚下朝,夏京直接被顺喜引进了明德日常处事理政的勤政殿,明德人却不在正殿,也不在昨日一同用膳的东暖阁,而是在日间小憩的西暖阁等着夏京。

  这西暖阁里床榻被褥等物一应俱全,具被明黄绣龙的精致绸缎所覆盖,柔软而舒适,桌上、架上、墙上的瓷器摆件、字画装饰无一不是精品中的精品,帝王规格显露无疑。

  便是在这西暖阁的龙榻上,夏京头一次丢弃底线跟了明德,往后许多年,也多是议事完毕后被留下来在这儿“侍寝”居多。

  将夏京送进来后,顺喜就识趣地退下了。

  明德此时正盘坐在榻上把玩一柄晶莹剔透白皙无暇的玉如意,听见夏京进来也不抬头,说话的声音也没什么起伏:“怎么,是京城有什么洪水猛兽等着你,才刚回来就急着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宝宝们!

  温馨提示咱没废,没废也可以助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