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晚来雪>第34章 追兵

  越往西北走越冷, 连着赶了七八天的路,有一半时间都是在下雪,初时季怀还勉强可以忍受, 等又一场大雪落下, 他终于没能抗住, 受了风寒病倒了。

  为了照顾他,衡泷特意放缓了赶路的速度,在附近的城镇中暂时安歇了下来,甚至还给他找了大夫。

  大雪封路, 赵越迟迟没有赶来,他应当是交代了仓空门的人, 仓空门上下虽一个个都蒙头遮脸跟黑木头似的,但季怀明显感觉到他们如临大敌, 殷勤周到地生怕季怀掉根头发。

  季怀打了一上午喷嚏,鼻头都变得通红,头昏脑涨地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吓人, 看着就很没精神。

  “这位公子天生体虚,是胎里就带出来的弱症。”那白胡子老大夫不急不慢地道:“比寻常人更怕冷,公子之前可是一入秋冬便会风寒?”

  季怀点点头。

  不止是秋冬,春夏里但凡温度低一些,或是不小心淋场雨, 他便要病上十天半个月, 季府甚至请来名医帮他调养身子,也始终不见效。

  “公子幼时一场大病伤了根本,吃再补药也养不回来。”那老大夫摸着胡子对季怀道:“不过好在平时照顾得精细,也只是身子弱一些而已, 老夫给您开个方子,平日没事的时候公子也记得活动,五禽戏和八段锦都可以……”

  老大夫医者仁心,嘱咐得很是周到,季怀冲他道谢,便有仓空门的人带着他去写药方抓药。

  “你幼时生过一场大病?”房间里只剩湛华,他便问了出来。

  “唔,我依稀记得张妈说过。”季怀道:“说是刚生下来不久中了毒还是怎么的,祖父……季铭抱着我去求了个很有名的游医,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

  但他也只是随便听了一耳朵,并没有放在心上,今天这老大夫一说他才又想起来。

  湛华给他把被子掖了一下,“原是如此。”

  “其实我身体没那么差。”季怀说着还打了个喷嚏,有气无力道:“我之前还背得动你呢。”

  季怀说的是之前他们在山里迷路时的事情,那时他还以为湛华对自己掏心掏肺……

  大概是病中的人情绪波动格外大,季怀想起来一阵气闷,半张脸都缩进被子里不说话了。

  湛华垂眸望着他,“嗯,很厉害。”

  季怀:“……你这是什么表情?”

  “嗯?”湛华有点诧异,“隔着面具你还能看见?”

  “你的眼神在嘲笑我。”季怀气道。

  湛华轻笑了一声:“你是不是每次生病都要人哄?”

  “没有。”季怀斩钉截铁地否认。

  湛华但笑不语,季怀很严肃地重复道:“绝对没有。”

  药很快就煎好,季怀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了药,却没有等到湛华给的蜜饯。

  嘴里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季怀将药碗重重的搁在了床头,目光冰冷地盯着湛华。

  话本子里说的果然没错,不管是人还是东西,只要得到了就不会再上心了。

  湛华果然是个天生的大骗子。

  天生的大骗子将药碗放到了一旁,抬头便对上了季怀冰冷的眼神,偏偏现在季怀脸上还没有一丝血色,看着便更冷了,一副大少爷要发脾气的样子,乍一看还挺唬人。

  “太苦了?”湛华问他。

  “不苦,一点儿都不苦。”季怀冷笑道:“我还能再喝一碗。”

  “马上就送过来。”湛华说。

  季怀愣住,“还真有一碗?”

  “一共两碗。”湛华话音刚落,便有人又送上来一碗。

  “李大夫说这药得趁热喝。”来人嘱咐了一句,便恭敬地退下了。

  季怀喝完了第二碗,用帕子胡乱擦了一下嘴,对湛华道:“你出去吧,我睡了。”

  湛华坐在床边没动,“我看着你睡。”

  “有人看着我睡不着。”季怀颐指气使道:“出去。”

  “不给你吃蜜饯就苦得要发脾气?”湛华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戏谑地看着他,“果真是个大少爷。”

  季怀被他说中,气恼道:“我没有。”

  “大夫说喝完这药不能食甜。”湛华将面具摘了下来,认真的问:“很苦吗?”

  “不——”季怀刚开口,便见他越凑越近,警惕道:“你作甚?”

  湛华低声笑道:“我尝尝。”

  半晌后,季怀斜斜地倚在床柱上,领子有些乱,原本苍白的唇了些血色,他一只手松松搭在湛华的腰间,另一只手还抓住湛华的袖子不放,倦怠又餍足地盯着湛华,气息有些不稳。

  “是有些苦。”湛华伸手用拇指帮他抹了一下嘴角。

  对方以美色惑之,季怀气消了大半。

  前湛华总是穿着宽松的僧袍,现在他穿着仓空门统一制式的黑袍,巴掌宽的暗金纹带将他的腰线勾勒地十分流畅,这些天季怀总是忍不住看他的腰,劲瘦又漂亮,比其他人要细上一圈。

  他早就有些想摸了,奈何挑明之后两个人反倒都了几分矜持和不自在,外加上一直在赶路也没什么单独相处的机会,现下借着病意,反倒让他得了逞。

  季怀的手不怎么老实,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勾着他的腰带,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湛华遮得十分严实的衣襟上,“你脖子上的伤好了吗?”

  那天晚上他气得有些狠,咬得没有个轻重。

  湛华眼底沁出一丝笑意,“你是想看我的伤,还是想看我的脖子?”

  季怀慢吞吞地移开目光,口不对心道:“当然是看伤。”

  于是湛华伸手勾开了外袍和衣襟,露出了白皙清瘦的脖子,侧颈上有一个掉了痂的小红块。

  季怀伸手摸了摸。

  有点痒。

  湛华喉结微动,“已经好了。”

  宽袖之下,锋利的刀片被他压在掌心。

  季怀又打了个喷嚏,他拿起帕子揉了揉鼻子,将额头抵在湛华肩膀上,伸出胳膊搂住了对方的腰,鼻音有些重,“陪我睡一会儿。”

  在湛华眼里,季怀虽然娇气,但几乎不服软撒娇,现在软下声音来这么说,即使他还有很事情要去做,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

  湛华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帷幔系着的天青色流苏,季怀枕着他的胳膊,侧身搂着他的腰,眉头紧皱,昏昏沉沉地阖着眼,显然喝了药还是很难受。

  刀片贴在掌心有些凉。

  与此同时。

  南玉和明夜一人裹着个大斗篷蹲在林子里瑟瑟发抖。

  “主子怎么还不来?”南玉冻得鼻子通红。

  明夜是个尽职尽责的手下,“主子一向守时,应当是有什么要紧事耽搁了。”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南玉问。

  “附近都是武林盟的人,不能轻举妄动。”明夜目光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再耐心等等。”

  南玉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好。”

  二人说话间,一辆马车自积雪的官道上飞驰而过,窗棂上还插着几支断箭。

  不过几息,纷杂的马蹄声追赶而来,马上的人装扮各异,但明显是盯紧了前方的马车,还有人在马上放箭。

  躲在暗处的明夜和南玉对视一眼,俱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愕。

  “是地狱海的左右护法,掌门出关了?”南玉脸色很是难看。

  “不行,必须去告诉主子。”明夜脸上的焦急一闪而过,“你在此处等,我跟上去看看。”

  说完不等南玉回答,他转身就进了旁边的林子中朝那马车和人群的方向追赶而去。

  “明夜!”南玉低低喊了他一声,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她看向远处武林盟众人下榻的客栈,心下一横。

  颠簸的马车中,赵越撑在马车门框上,“再快些!他们追来了!”

  那驾车的黑袍人仓促之下转头向后看了一眼,一支利箭直冲赵越而来,情急之下他猛地一扑将赵越护在了身下,马匹嘶鸣一声,乱了方向。

  “你没事吧?”赵越晃了晃身上的人,混乱中试了试对方的鼻息,已然断了气。

  赵越来不及伤怀,伸手将身上的人一把推开,抽出他身上的配剑来,一下扑到了马背上死死抓住了缰绳,而后将马车绑绳砍断,残破的车厢顿时落在了后面,挡住了几个追杀的人。

  赵越趴伏在马背上,利箭贴着他头皮飞过,他执剑往马屁股上一抽,身下的马嘶鸣一声,连人带马飞快的蹿进了林子里。

  “不能让他跑了!”后面追来的人中有人高声道:“掌门说了,要捉活的!驾!”

  明夜贴在树干后听着左护法郁章熟悉的声音,又看向飞驰而去的那名着华服的人,想起湛华说过的话,果断抄近路追了上去。

  不管怎么样,跟掌门对着干绝对没有错。

  独有的暗号突然响起。

  快要睡过去的湛华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紧闭的门扉,便要起身下床。

  已经睡熟的季怀不满地皱了皱眉,将人抱得更紧了。

  湛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动作极轻的下了床。

  然而他刚走到门边,一支利箭陡然冲破了窗户,直直地射向躺在床上的季怀,湛华面色一变。

  “季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