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临安亭>第44章 过不了几日就是除夕,说来也是奇怪,入了秋冷的慎人,等到冬天到了除夕的时候,渐渐的倒也……

  过不了几日就是除夕, 说来也是奇怪,入了秋冷的慎人,等到冬天到了除夕的时候, 渐渐的倒也没那么冷了。

  在家家户户, 欢声笑语的筹备新年的时候, 黑水牢里却一片冷清。

  冰冷刺骨的水面上,一人被铁钩刺穿了琵琶骨钓在身后的铁架子上,水不深, 漫过他的胸口,这人低着头,发丝垂到脸前,看不出面容,不过露出的那一截下巴, 依旧邪肆张狂。

  吱呀一声, 厚重的铁门被打开,外界的气息瞬间涌了进来,突然透进来的光亮让那人不适的眯了眯眼,他偏过头, 长发在水面上荡起一层涟漪。

  “谢琉漪,有人来看你了。”守门的狱卒把铁门拉到一边, 朝里面喊了一声。

  谢琉漪抬起头,看见走进来的青衫公子玉树临风,朝狱卒好脾气的笑笑:“劳驾。”

  那样的眉目如画,和被囚在谢家的那段时间不同, 现在的云初霁依旧是温润含笑, 一举一动可谓是世家公子的典范,可他带着笑意的眼底, 是一片清澈的纯粹,再也没有面对谢琉漪时的疏离凝重。

  “你在外面可要记得留神,”眼见着夏时安给自己系好披风就要走,云初霁小声又认真的叮嘱:“不能分心,要做好时刻冲进来救我的准备。”

  明明是一直悬着心的,听云初霁这样说,夏时安还是免不得的无奈:“我知道。”

  “嘿!”趁着狱卒不注意,云初霁仰头给了夏时安一个笑,分明公子如玉,在夏时安看来那笑却是傻傻的。

  这一幕狱卒没看见,却落进了后方谢琉漪的眼里,那样干净纯澈的笑容让谢琉涟漪一怔,晃神间,悠悠经年,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看见白净贵气的小公子站在自己对面,胖乎乎的掌心向上摊开,里面是一颗糖。

  谢琉漪不记得他第一次见云初霁是什么时候了,他只知道当时衣衫褴褛接过糖的他还没有说话,小云初霁就一蹦一跳的跑到另外一个年级大一点的小孩子旁边:“时安,那个有个小孩子,好可怜呀!”

  夏时安拍拍小云初霁身上的灰,淡淡了“嗯”了一声,牵着云初霁的手就走了。

  小云初霁被他牵着,还不忘回过头来朝他招手,笑的十分灿烂:“再见,我们回家啦,你也快回家吧!”

  他生下来就和野狗抢食,哪来的家?谢琉漪趴在地上安静了很久,久到手里的糖都化开了,糖被他吃掉了,云初霁脸上的笑也被他记在了心里。

  后来的时候,谢琉漪在一次抢食时遇见了一人,那人衣着华贵,看起来文质彬彬。

  他一脚把围着谢琉漪呲牙咧嘴的野狗踢开,蹲下身来看着谢琉漪微笑:“你跟不跟我走,我让你以后都有吃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听见那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时,满身是伤的小谢琉漪脑海中突然想起那日在阳光下那个娇贵公子的脸,没有丝毫犹豫的,谢琉漪跟着那人走了,反正也没有比这更差的生活了。

  那人把谢琉漪带到一处小院子里,让他研习功法,专挑阴人毒物下手,以至于后来云初霁生不如死的幻咒,也是谢琉漪这时刻苦的结果。

  后来,那人告诉谢琉漪创造异兽人的方法,虽然诧异,可谢琉漪并没有悲天悯人的心思,只要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其他人的生死,和他又有什么干系。况且,那人不断的提拔他,谢琉漪慢慢的,又离云初霁近了一步。

  但是,不久后,他外出去依着那人的安排去寻草药再回来时,那人已经带着他创造的异兽人去围攻了景林门,第一次,谢琉漪焦急的往景林门赶。

  月上中天时,他在景林门的残肢断骸里看见了那个跪着哭泣的单薄身影。

  谢琉漪把人带走了,但他不敢对云初霁好,那人眼光一向毒辣,若是让他察觉出他对云初霁的情意,云初霁势必活不下去。

  于是他只能给云初霁下幻咒,折磨云初霁的同时也在凌迟自己,那人来谢家看过一次云初霁,那是云初霁在幻咒里遭受的最狠的一次,眼睛被人挖掉,再生生的放进去蛊虫,那蛊虫在血肉里挣扎,云初霁疼的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人看的啧啧称奇,口里却怪他:“人家这样可怜,也不知道怎样得罪了你,还不如一剑刺死,给彼此都能一个痛快。”

  谢琉漪看着冷汗直冒的云初霁,指尖陷进肉里,声音说不出的阴沉:“刺死,那不是太便宜他了。”

  那人笑着摇头走了。

  谢琉漪看着那人的背影,云初霁却突然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谢琉漪面沉如水的的坐到云初霁床边,眼神讳莫如深。

  从那以后,谢琉漪一边折磨云初霁的同时,一边找着那人的弱点,他查到,那人也是白手起家,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实属不易,那人原本有一个伉俪情深的妻子,不过死于一场重病,传说异兽人可献祭,使去世之人重活于世。

  他便把打算打在了那人去世的妻子上,但没有定数,他不敢说,所以谢琉漪仰头看着站在水面上的青年时,桃花眼眨了眨:“初霁,好久不见。”

  “多日不见,”云初霁蹲在地面,看着冰凉刺骨的黑水,沉默良久才抬起眼看向那个被铁链刺穿琵琶骨的人:“水牢的滋味如何?”

  水里的人缓缓一笑:“虽然比不上你在幻境里面受的,但是滋味也还不错。”

  “那确实不能同这里比,”云初霁点点头,他看着侵在水里披着头发的谢琉漪:“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我就是想着,”谢琉漪多说了几个字,胸腔振动牵扯到了伤口,引得他咳嗽了半天:“咳咳咳,过了这么久,你都没来看我,不应该。”

  云初霁微微蹙起眉:“我为什么要来看你。”

  谢琉漪抬眼,紫色妖冶的眸子倒映着清俊好看的人影,他还是那么干净,即使是把他拖到脏污尘埃里面一通污染,他还是那么的纤尘不染,如同多年前那个站在他面前伸出手来的小男孩一样。

  “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谢琉漪笑了起来,他笑得很大声,胸腹剧烈的收缩呼气,肩膀胸口又渗出血迹,他咳得不停,但是他还是笑。

  云初霁就这样看着他一边笑一边咳。

  “你可,你可真是,”谢琉漪缓了一会,向后靠在钉在他琵琶骨的黑色锁链上,这个动作又牵扯出了一大片血迹,但是他脸上的笑意没有褪过一丝一毫。

  你可真是了半天,谢琉漪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所以他看着云初霁,眸光流转:“你可真不愧是我的初霁啊!”

  没头没脑,水牢里面空气不流畅,隐隐的还有血腥味,云初霁在里面待了太久,有点头晕脑胀了,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是很有礼貌,没有不耐烦的离开,而是抬手,浅浅的按了一下眉心。

  云初霁出门的时候穿的是一件宽袖大袍,抬手时袖子垂下来露出手腕间绯红色的珠串。

  被那点红色吸引,谢琉漪脸上没有了笑意,但是声音里面听不出情绪:“初霁,你是不是很恨我。”

  “啊,你说什么。”云初霁刚刚放下手,不是故意的,刚刚确实没怎么听清。

  谢琉漪的眼神随着云初霁落下的手腕又移到他的脸上,眼眸一眨时眸间又带上了笑:“我说,你要不要在这里亲我一口,以后我带你走,保护你。”

  云初霁蹲下来,这次真的是疑心自己是听错了:“你说什么?最后一次,我仔细听。”

  谢琉漪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眼珠不错的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

  “你这可真是敢说,也真是敢想,”云初霁都笑了,他捏着谢琉漪的下颌把人带到自己面前,低头晃了一把刺在他身体里面的铁链子:“你现在这模样,是以什么样的底气,来说出这样的话来,又或者说,你凭什么以为我站在这里,不是来杀你还要听你说一些梦话?”

  云初霁的手劲没有刻意的粗鲁,可是也不轻,那是刺进骨头里的链子,谢琉漪脸上像是失血过多那样的惨白,但是他失神的笑:“初霁,你这样,我会想多的。”

  云初霁发现自己不能和他交流,轻轻松了手,肩背上的桎梏松了,谢琉漪喘着气还有些惋惜:“怎么突然松手,我还想和你再靠近一会。”

  “你是真能耐,”云初霁这个时候真的不能控制自己的语气嘲讽,他掏出帕子擦了一下手里的手:“你能好好说话吗?”

  谢琉漪头发挡了脸,他仰着头:“能啊!”

  “你之前为什么不杀我。”

  这是云初霁最困惑也是他最不能理解的事,在之前谢琉漪关着他的七年里,云初霁每时每刻都在想,他是做了什么让这个人厌恶他至深的事,他才会遭到这样的对待,可是云初霁翻来覆去的想,他能看几遍书就能把里面的符咒都背下来,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之前做了什么恶事招惹了谢琉漪,但是,他也不信无缘无故的,就会平白遭人虐待,这是云初霁想不通的地方。

  “我对你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吗?你要这样对我。”

  谢琉漪一向戏谑的神情松了,整个人激动的发起抖来,看啊,这个人,这个人就是这样,即便是你囚禁他,折磨他,他不会愤恨的怨恨,只会疑惑的站在面前问一句我是不是对你做过不好的事,云初霁相信因果报应循环,天理昭昭,不信突如其来,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能让他放得下呢。

  “不是啊,”谢琉漪快哭了,紫色的眸子朦朦胧胧的引上一层水光,在阴暗的水牢里变化莫测:“因为我喜欢你。”

  谢琉漪一生没说过多少真话,唯有这一句真心实意的话,但是可能他一向说话没什么可信度,又或者是他这样竭力仰着头看着人似笑非笑的时候,更像是调戏人一样。

  云初霁叹了口气,看来是不愿说了。

  “箫伯父说待他查清一切事情始末,会给你一个了断的。”

  那道瘦长纤细的身影渐渐离谢琉漪远了,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合上的门缝里。

  这就走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再相见,罢了罢了,谢琉漪不顾铁链的束缚向后一靠,血迹在水里蔓延开来,他闭着眼轻轻默念。

  祝君岁岁康健,百事无忧。

  作者有话要说:唉,每周三的时候,都是赶榜的时候,呜!要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