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临安亭>第39章 问人家不堪的旧事,就像是自己把结痂的口子再扯开,露出鲜血淋漓的

  问人家不堪的旧事, 就像是自己把结痂的口子再扯开,露出鲜血淋漓的内在给听故事的人看。

  扯口子的人还捂着伤口眉目淡然,不觉得痛, 看见被人伤疤的人却坐立难安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道疤长在他们身上。

  “所以, 是杜皎……”夏棋惴惴不安的,问了个自己的揣测。

  “谁知道呢?没人看见是他把那把匕首扎进我爹胸口里面。”估酒衣的眸光散开,很轻很轻的落在身前的石桌上, 经年累月的旧事,该放的不该放的,她都已经没那个精力再去做无谓的怨恨了,只能向空气自言自语的叹了一句:“谁又知道呢?”

  “……好吧。”

  当事人都是这样释然的态度,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那接下来又该怎么办?温暖如阳春三月的小院又寂静下来, 墙角的树叶也轻轻摆动,似乎是在替他们发愁。

  当时没有看见脸,他们也都听得出来那邪魅又狂狷的语气就是谢琉漪,两天的时候, 谢琉漪就要从清溪州赶过来,他们困在这一隅之地, 没有灵力,如同瓮中之鳖

  气氛莫名的沉重起来。

  估酒衣也许是太久没和人坐在一处好好的聊过天了,坐在椅子上怎么都不自在,她顺了顺头发, 又理了理衣服, 终是坐不住了起身向外走。

  “姑娘!”夏棋看见她就要拉开院口的门,赶紧叫住她:“你去哪?”

  手搭在门上的估酒衣一愣, 回过头:“我去找杜皎,给你们争取点时间。”

  “不用,”云初霁摇头道:“我们都没有灵力,找不到什么人帮忙,与其拖延一时半刻,不如趁早做打算。”

  估酒衣想了想,也不坚持,走回来重新坐下:“那你有什么打算?”

  云初霁没说话,只略微的,不仔细看都看不着的嘴角向下,露出一丝苦涩的弧度,片刻后又轻轻的将嘴角提了起来。

  没看懂云初霁这是什么意思,估酒衣露出个疑问的表情,另一个人已经比她先有了动作。

  “你想听他的去找谢琉漪!”

  云初霁感觉一阵微风,下一刻自己的手腕被人紧紧的抓住了,夏时安冷冽的气息传来。

  夏时安攥着他的手腕,两个人靠在一起,脸上是隐忍的情绪:“我不准。”

  云初霁眼皮一抬又凉凉的垂下来,沉默的看着自己腕上那只修长的手,他这是生气了?

  夏时安一向对云初霁迁就包容,鲜少有这样发脾气的时候,不是一直都自认对我很好吗,现在忍不住了?意识到这点,云初霁突然有了种莫名的畅快,就像是一直积压在角落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他抬起眼,更加的凑近了夏时安几分。

  “我的事,夏公子管的太多了,”云初霁象征性的挣了挣,挣不脱也不在意,就这么随意的放弃了,他太过反常,不会有什么好事。

  果然云初霁下一刻懒懒的笑了:“你是我什么人啊?能管我的只有云家人,除了霜叔,他们全都死了。”

  最后一句又轻又软,还带着云初霁十五岁时的调皮,落在夏时安耳中却如针扎般刺耳。

  云初霁腕上的手猛然收紧,白皙的皮肤上浮现一层薄薄的红,夏时安看着眼前人,淡色的眸子里升腾着怒火:“云初霁!”

  “所以说,”云初霁风度翩翩的颔首,接着道:“在这里,没人能管我,也没人有资格管我。”

  云初霁的话是那样的伤人,以至于夏时安握着他的手腕因为愤怒而失去了力道,他的手腕快被捏碎了,夏时安望着他一字一顿:“我不会让你去的!你想都不要想。”

  他这样,云初霁心里也起了股火,这火越燃越大,几乎烧红了云初霁眼角,但他神情却十足的镇定,甚至还带着点好整以暇的意味。

  “是吗?”云初霁瞟他一眼,露出个笑:“那我们一起等死吧。”

  云初霁的话对夏时安来说不异于凌迟,那是他一直放在心尖的人,但他仍旧抓着云初霁,紧紧的盯着他:“小初,你相信我,就算是我没有灵力,我死也不会让他把你带走。”

  “说的好听,”云初霁别开眼,冷漠的看向别处,语调里透着让人心寒的凉:“以前怎么没发现少主这样义薄云天,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那七年前云家灭门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人,我消失了七年怎么不见你来找?”

  夏时安慌乱的想要解释:“我当时……”

  “我不想听!”云初霁突然打断他,近乎恼怒,眼底却闪着水汽:“没来就是没来,我爹娘死了就是死了,云家灭门就是灭门,解释有什么用?你解释我就得原谅你!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云初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胸膛因为激动还在微微起伏,他盯着夏时安,眼角通红却执拗无比:“少主没尝过灭门的苦,也没受过折磨的滋味,但这天底下所有事不都是少主一个人说了算的,就算你说了,人家也未必肯听。”

  夏时安看着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终是慢慢散了力道,改为虚虚的握着。

  夏时安垂着眼,两手交叠着把云初霁的手放在中间,指尖在他手腕上的红痕处轻轻滑动。

  “小初,”夏时安一边给云初霁揉着手腕,一边低低道:“我们就……非得如此吗?”

  掌心下的手狠狠一颤,夏时安看见云初霁近在咫尺的睫毛抖的厉害,但他看不见云初霁那浓密睫毛下掩藏着的神情,心里什么滋味自己知道,夏时安慢慢敛开在云初霁脸上的目光,无声的把云初霁的手放了回去。

  云初霁收回手,别开头没说话,明明是怀着报复的心情说的那些话,这会心里却难受的厉害。

  云初霁没说话,其他人也没说话,自他们说第一句话时,夏棋和估酒衣就默默的看着地面,仿佛那是个从未见过的稀奇玩意,看的是一直没有过的认真。

  现在没再吵了,他们还是低垂着眼,不敢出声,万耐俱寂,如坐针毡,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院里一片沉默,尴尬的彻底,院外却有人扣了扣门,清亮的嗓音在清幽的小院上空徘徊:“时安,初霁,快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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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时安和云初霁小时还有一个玩伴,不过没过几年被送走了,那人萧沐的儿子,给他取名萧清晏,有希望天下河清海晏之意,那时的大境确实也如萧清晏名字那般昌平安定,没有大小门派的你争我夺,也没有异兽人的袭击。

  萧清晏六岁时,萧沐的夫人突然生了一场重病,萧沐花了许多精力养了几个月,也没治好,缠绵病榻几个月后便撒手人寰。

  萧沐料理好夫人丧葬事宜后,在屋子里关了三天,再出门时却是让人把六岁的萧清晏送到山上去清修。

  不止外人议论,就是云夏两家门主也明着暗着对萧沐提过,孩子才六岁,修的哪门子的清修?

  态度一直温和的萧沐这次却异常坚决,着手让人把萧清晏送走了,儿子走了,父亲都没去看一眼。

  慢慢的,这事也就淡忘了,以至于很多时候,云初霁都想不起曾经也有个小孩跟着他和夏时安上山下河整日的玩闹。

  现在那个快被云初霁忘记的青年站在院里,白衣墨发,身形秀美如竹,可能是常年在山上的原因,一举一动都带着天然的灵气,他在院子里好奇的查看,半点不见外。

  “你们这院子可以啊!这时节还有桃,哟,那是樱桃吗!真是厉害了。”

  “嗯!桃子挺甜,和我山上的果树有的一拼。”

  “你们有没有发现你们这院子温度有点高,我下山时穿的厚袍子都脱了。”

  “哎,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那位一进门就东走西看的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又溜溜达达一路看着墙角的花,强行在石桌子旁挤下了。

  夏棋一个扑腾,差点被他挤下去,又不敢瞪他,委屈的挪了一下屁股坐好了。

  “你怎么回来了?”云初霁看着萧清晏动作自然,在这张俊逸的面容上找回了几分故人的影子,心里的不适淡了几分。

  “那不是听说你回来了吗!”萧清晏一副不要再提的模样摆了摆手,自己却把自己的苦楚倒个一清二楚:“这几年我虽然在山上,大境的事我也知道一两件,前段日子知道你回来的消息我就下山了,好不容易赶到大境,又听说你们去了清溪州,一去还去了俩。”

  萧清晏伸出手,比了个二的手势:“清溪州是什么地方!你们是死也要死一对吗?”

  云初霁和夏时安脸上一黑。

  但萧清晏没看见,把手收回去接着道:“我又往这赶,可是不容易,一路上风餐露宿的,清溪州的人小气又谨慎,你知道我隐姓埋名找到这有多不容易吗?”

  “你爹同意你下山,还让你到这来?”夏时安看着他,还没忘记萧清晏六岁就被萧沐送到山上清修,这么多年都没见萧沐让人回来过。

  “管他呢!他能不管我死活让我六岁就上山,那我也能不管他怎么想的自己下山,何况云家又是这样的情况,初霁都这样了我还在山里躲着,那样确实太不够意思了。”

  “你……”夏时安看云初霁一眼,怕他听了又不开心。

  “辛苦你了!”云初霁却打断他,看向萧清晏真心实意道。

  “嗨!没事儿,老朋友嘛!”萧清晏坦然的接受了云初霁的感谢:“那都是我应该做的。”

  “你来的及时,我们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云初霁接着真诚道。

  “什么事,你说!”萧清晏依旧是侠肝义胆,义薄云天。

  “现在回去,”云初霁指着门口,十分认真的道:“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你爹还有夏伯父霜叔,让他带着人来救我们。”

  一路快马加鞭,自下山就没好好休息过一刻此时好不容易找到人,觉得自己可以好好休息一番的萧清晏:“……”

  “为什么是我!我才刚来,就算你们遇上了大事非要回家找爹娘来解决,让其他人去不行吗?非得让我回去。”

  “只能是你,”不止云初霁,加上夏棋等人都看着他,可老实的兜了底:“我们都没有灵力,这清溪州都出不去。”

  一群人看着他,眼底凄切真诚。

  萧清晏:“……”

  他现在转身回山还来得及吗?

  乌鸦从箫清晏头顶飞过,嘎嘎叫了两声,又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总之是萧清晏还没来得及和他想念的好友叙叙旧,便又推开门走了。

  看着那白衣身影在门口披上斗篷,再推开门脚步顿了顿离开,夏棋从那个背影里,看出了浓浓的怨念……

  “接下来,”落深秋安置好许镜清,又处理好身上的伤口走出来,一边穿上外袍一边问:“我们就只用等着吗?”

  夏时安没说话,却盯紧了云初霁。

  本以为云初霁会垂下目光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他却一转头直直看了夏时安一眼 堪称明目张胆:“不然呢?”

  落深秋唇色有点发白,但精神还算好,他点点头:“我也不能让你去谢琉漪那里。”

  云初霁笑着应了:“我又不傻。”

  夏时安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的偏头,日头正好,他目光清朗却没有焦距,他就是怕某人犯傻。

  虽然心里还有点怪异,夏棋强觉得现在这个时局不能算是坏的,有转机了不是吗?他强撑着放下不安的心:“幸好遇上萧少主,他怎么来的这样及时,嘿!我们都没说话的时候,他就来了!”

  俗话说,烂泥扶不上墙,换句话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夏棋本意是渲染一下自己开心的心情,着重是想要让院里那种充斥着淡淡火药味的气氛提升一下,让大家不要那么僵,这一句话,让夏时安和云初霁想到方才的对话,夏棋成功的把尴尬的氛围推向了顶峰。

  夏时安的目光冷的能冻死人。

  “有点饿了,”云初霁没理这个二货,垂下眸光,身子却是一偏对上夏时安,话也是和他说的。

  云初霁抬手指着远处院角那颗结的满满登登的桃树:“我们去摘点桃。”

  夏时安一怔。

  小院虽然看着小,可两个人要是想找一个避开人的角落,也能找的到的。

  云初霁和夏时安站在树下,硕果累累的桃枝垂下来遮住了两人的身形,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一并挡住了。

  “我刚刚说的都是气话……”云初霁手里提了一个篮子,仰着头,阳光落在他眼角上,仿佛发着光:“你不要在意。”

  夏时安正在把桃往云初霁的篮子里放,闻言顿了顿,沉默片刻又低声道:“是我的错。”

  云初霁自己也挑了一个又大又红的桃,抓着它就往下拽,也不管满枝丫的桃都更着他往下垂。

  夏时安握住他的手,手指微微用力带着云初霁的手指微微一侧,刚刚还挂在枝头非常顽强一副和云初霁死磕到底不死不休的桃子,在夏时安手下轻轻一挣,便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他的桃树母亲,落到云初霁手里。

  云初霁耳尖有点红,快速的把桃扔进篮子里,一本正经的对夏时安道:“多谢。”

  夏时安没理会他这个多谢,收了手又去摘桃,挑挑拣拣半天,一个也没值得让少主出手的。

  “小初。”

  “嗯?”夏时安突然出声让云初霁心口一颤,差点把篮子甩飞出去。

  桃树枝繁叶茂,正午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星星点点的落到二人的身上,但这个时节的太阳,并不能让人感觉到温度,空气还是冷的。

  云初霁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拉了起来,然后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夏时安抱着他,双手轻轻环绕着云初霁的背部,怀里的人僵硬的厉害,夏时安不在意,他安稳的抱着他的小初,像是终于完成一件愿望似的,闭上眼,长长的呼了口气。

  接着,夏时安低低的声音在这片由桃树枝组成的隐蔽地方响起:“等回到大境,我们好好聊一聊好不好?”

  云初霁比他矮,微微仰头由他抱着。

  耳鼻里都是夏时安的气息,他眨眨眼,这些年让他能流泪的时候不多,没成想回来了还能三番五次的碰上落泪的时候,费劲的止住眼泪,再平复着呼吸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和平常无异。

  好一会儿,云初霁才拍拍夏时安的背,说了一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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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主,你们就摘了这么些桃?”

  “怎么?”

  夏棋抓抓头发:“不够吃啊!”

  这里有六个人呢。

  没人理他,估酒衣转头看他一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人不是去摘桃的,只不过借此找个由头而已,这位公子也信了?

  到底是初来乍到,估酒衣忍住了没开口。

  “有点累了,”云初霁眸光懒懒的,确实也精力不济没力气再坐下去,困顿的眯了眯眼就起身回屋:“深秋给估,酒衣姑娘找一件客房,坐在这干耗也是浪费时间,不如休息一会,不要在院里干坐了。”

  云初霁说完最后一个字,人已经进了旁边的卧房,都走进屋里了,又想起什么,从门口探出个头:“我实在是有些困顿,房里还有吃食,不用吵醒我。”

  看着像是想睡极了,眼睛都睁不开还要强撑着嘱咐他们不要来打扰他睡觉。

  夏棋摆摆手:“你去睡吧!以前的脾气我知道,有人敢吵你,脾气暴躁的能把屋顶掀了。”

  云初霁笑了笑,轻轻掩上了门。

  这日的天光是极好的,清早露珠还挂在树叶尖上,鸟儿便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开了,小院在晨光熹微中,透着祥和安宁的氛围。

  吱呀一声,最先推门出来的是夏时安,他看似闲闲的在院里走了几步,在某人的窗口处停下了。

  窗户关上的屋里静静的,夏时安驻足看了一会,想了想,走到一旁在云初霁常坐着晒太阳的椅子上坐下了,他想,小初一开门,就能看见他。

  然后起床的是估酒衣,跟着是落深秋,最后出门的是夏棋。

  夏棋推开门,走到小院当中,这厮在的地方没有不吵闹的,和众人说了一会话,他才想起什么似的:“哎!云小少爷还没起呀?啧,难得见他睡到这个时候。”

  夏棋晃晃悠悠的走到云初霁房门口,有心想推门又不敢,爪子在窗框上像小鸡啄米似的挠了半天,还是转头喊:“少主,这……哎!”

  那大早上坐在藤架下看着一个接着一个出来,面色越来越难看的夏时安不知道已经什么时候带着一身寒气站在夏棋身后。

  不待夏棋说话,已经一把推开了那扇门。

  夏棋吓了一跳,猛的跳开离夏时安远远的:“推门的是少主,不是我啊!”

  出乎夏棋意料的是,门里并没有扔出什么茶壶茶杯,还有小刀什么的,木门在摇摇晃晃后停稳了,静静的悬在半空中,就像是屋里没人一样。

  夏时安面沉如水的站在门口,眼神刹那间冷寂下来,屋里确实也没人,被子好好的叠在床上,茶壶茶杯端端正正的摆在桌子上,一尘不染的家具就像是里面没住过人似的。

  云初霁走了。

  在昨日说着自己又不傻,并且保证不会去找谢琉漪,还说等会到大境和他好好谈谈的云初霁在和众人面容如常告别的云初霁不见了。

  夏时安在门口站了一会,似乎在思考者什么,进屋找了一圈,仔细的连角落也没放过。

  夏棋等人看着,大气也不敢出,夏时安一向是冷淡惯了,除了对云初霁,对谁都是冷冷清清没什么情绪。

  但他这时冷着一张雪玉的脸在屋里寻找时,任谁都能看出掩藏在平静外表下的焦急与愤怒,就像是狂风骤雨前的乌云密布,天色阴沉,下一刻就能给你弄个昏天黑地来。

  屋里仔细找过了,没有人,夏时安毫不犹豫的转身出门,伸手,拿剑,带着一身杀伐果断的寒气往外走。

  “少主,你去哪?”夏棋看夏时安一言不发的越过众人,眼见着就要推门走出去了,扑上去拉着他。

  夏时安垂眸看着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没什么表情:“放开。”

  “少主,”夏棋死死的拖住他:“现在咱们身上都没有灵力,你去了又能怎么样!况且云小少爷他……”

  “夏棋,”夏时安仍旧冷静,他平静的再重复了一次:“放开。”

  “你去了也没用,”知道云初霁走了,落深秋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但看着夏时安不顾一切的往外走,他又觉得这样太冲动了:“我们人多,一起去才有胜算。”

  “不用。”夏时安说完,推开夏棋就要开门。

  “不是这样说的啊!”夏棋快哭了,急忙又缠上去,怎么又来一个不懂事的。

  “不如我们坐下来仔细想想,有什么办法,现在贸然和杜皎他们对上,我们没有什么胜算。”估酒衣皱着眉。

  “没有什么对策,他知道只有他去了我们在这里才能安然的等到萧清晏回来,可是……”夏时安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哑:“我已经让小初一个人待了七年,我不能再让他一个人待着了,他看着什么都不怕,走的时候一个人都没告诉,其实他是个胆子特别小的人。”

  夏棋怔怔的松了手,他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少主,夏时安从来都是不惹尘埃的模样,看着就像是一个下凡来的谪仙,夏棋没有想到,他家少主也有伤心难过的这么一天。

  “那,”夏棋想了想,索性闭了眼:“走吧走吧!和那个姓谢的混账死磕到底,上次给少主下药的事不算,这次还敢掳走云小少爷,我们去把他给救回来!”

  夏棋越过夏时安,撸起袖子就要去开门,准备大干一场。

  手还没挨上门栓,就被人抓住后领子拖了回去。

  夏棋:“……哎?”

  夏时安在夏棋不解的目光里推开门,已经一脚跨了出去,他手里拿着剑,剑身隐约有光华流转。

  估酒衣吃了一惊,她是最先给别人下失灵香的人,知道这香对人的威力有多大,仅仅一天,夏时安的灵力就要恢复了吗?

  “你们就在这里,”夏时安持剑轻轻一挥,一道金色的符咒没入小院的上空,随即就像是水滴融于大海那般消失不见:“你们去了也没有用处,不然小初就白白废了心思,夏棋你受伤最轻,要照顾好他们,否则门规惩罚。”

  夏棋看着夏时安的背影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可是……”

  “我一人,足矣。”给小院加上最后一层结界,夏时安看着前方的路,目光中泛起少许柔光,那是他接小初回家的路。

  “我家门主这几年过的不易,”落深秋看着夏时安背影,突然出声。

  “所以,你得把他带回来,”不等夏时安开口,落深秋接着喊:“你要是把我家门主带回来了,我就给你说他那七年的事。”

  夏时安没转身,脚步向前时带着衣摆在风中飘动,他提着剑走了,一个“好”字落到了院里众人的耳中。

  ……

  天刚破晓的时候,院里的木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条缝隙,云初霁施施然的抬脚走出来。

  他轻轻掩上门,一边系披风一边走,手上的动作慢条斯理,脚步也不疾不徐,如同散步闲逛那般随意。

  不过在经过某扇门前,他脚步一顿,夏时安屋里的窗户没关好,也许是怕不透气留着一条缝,云初霁接着熹微的晨光透过那道缝隙看进去,却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只有个模糊的影子。

  等回了大境,我一定和你好好谈谈,云初霁收回眼,快速又无声的离开小院,如果我能回的去的话。

  云初霁沿着小路一直向西,走到天光大亮,到了城镇。

  已经日上三竿,雅致优美到诡异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竟是一个人也没有,家家户户都门庭紧闭。

  云初霁不在意,穿过无人的小巷,绕过城里最大的酒楼,走上石拱桥,在那桥的对面,笑吟吟的站了个人。

  谢琉璃一身华贵的紫色衣袍,站在桥下微仰着头,向云初霁心情极好的张开手:“初霁,我们果然是心有灵犀,我刚刚到清溪州,你就来了。”

  云初霁垂下眸子:“和你心有灵犀,倒不如去死。”

  “何必这样牙尖嘴利呢?”谢琉漪叹了口气,主动上前把人牵了下来:“惹怒我除了你更难受之外,你还有什么其他的好处吗?”

  呼啦一声,云初霁手上的匕首往下滴着血,谢琉漪的手上被划了一刀,鲜血淋漓的手臂上面透着白骨森森。

  谢琉漪也不生气,漂亮的东西最能伤人,毫不在意的把手收回来,另外一只手从怀里掏出帕子来随意往手上一缠,看着人轻轻啧了一声:“走了一段时间脾气变得这么大!”

  “那就走吧,”谢琉漪侧开身子,示意云初霁自己往前走,摸着下巴笑了:“你要是不想走,我抱你进去也行。”

  云初霁低垂着眼看他一眼,嗤笑一声,绕过人往城主府里走。

  “你说说,”谢琉漪跟在人身后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明明对谁都是笑着的好脾气,怎么就对我这样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莫不是因为害怕我?”

  云初霁跨过台阶,慢条斯理的回过头:“天也不早了,你怎么还没睡醒,不如你再去睡一觉。”

  “好啊!”谢琉漪笑了:“这几个月没有初霁在身边我都睡不着,等会儿我会让你好好的睡一觉。”

  袖中的手微微一颤,云初霁嘴角含笑的在一片低垂着头的下人身边走过:“我在你身边,你也能睡得着?”

  “那又怎么样,”谢琉漪半真半假的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说的谁和你做过什么似的。”云初霁却不想和他讨论这样无聊的话题,路过一扇门旁边,他冷着脸一脚踢开。

  谢琉漪见他停在门口:“初霁喜欢这件屋子吗?那就在这件屋子设宴为你接风吧!”

  进了屋,谢琉漪便指着里面:“坐榻上去,外面冷。”

  云初霁一言不发的坐在桌边。

  “怎么还这样爱使小性子,”谢琉漪一个响指,屋里炭火燃了起来,噼里啪啦的声响荡着回音:“那夏家的小少主是怎么忍了你的?”

  听见他提起夏时安,云初霁忍不住皱眉:“有你什么事?”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提你那个小情人,”谢琉漪在屋里转悠,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稍黯:“上次夏时安中了半生欢,是你给他解的吧!”

  “是我,”翻来覆去都是这一个人,云初霁烦的要死,有点挑衅的朝谢琉漪扬眉:“你吃醋了,你再去给他下一次你帮他解啊!”

  谢琉漪一顿,似乎有些头疼的摸了摸头:“初霁啊!激怒我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这么多年,逞一时的口舌之快除了让你更痛苦之外,从我这你还得到过其他的吗?”

  云初霁偏过头,不理他。

  “啊!找到了,”谢琉漪打开柜子,里面放着不同的熏香,他拿出放熏香的盒子给云初霁挑:“你想要什么味道的香?”

  云初霁面上一白,低头看着谢琉漪手上的熏香,看了许久,他突然伸手一掀,那盒子里面的东西掉落在地上,熏香零零碎碎散了一地。

  谢琉漪看着他,良久,勾唇笑了,眼神却是凉的,俊美的脸上浮现出恐怖的神情:“不乖的小猫有的时候确实让人很生气,但是不着急,,让他乖的方法多的是,我们慢慢的,一个一个的试,总会找到让小猫驯服的方法。”

  云初霁脊背上泛起一股凉气,转而向四肢百骸蔓延,手心冰凉一片,云初霁举止间仍旧透着傲气:“有个词叫鱼死网破。”

  “呵,”谢琉漪弯腰捡了一颗熏香丢进香炉里,袅袅白烟飘了出来,瞬间整个屋子弥漫着松香的味道,走到云初霁身边拍拍他的脸:“小猫再会咬人,也逃不出去。”

  云初霁拍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我逃不出去吗?”

  “你是出去了,”谢琉漪弯下腰和他对视,眼底闪着恶意的光:“可你现在在我眼前不是吗?”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熏香的药效发作的很快,云初霁身上松软的像是没有力气,他端坐着,指甲陷进肉里,他微弱的守着仅剩的清醒:“你不会次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你总是这样,”谢琉漪看着他,摇头心疼他的愚蠢:“撑不住便不要撑了,有的事顺其自然,为什么要违反天意呢?明明是顺从一点就能够很轻松的事,为什么要让自己那么累。”

  “你懂什么?”云初霁脑中迷迷糊糊,靠着本能咬破舌尖,暂时恢复一点清明,不由自主的想到桃树下那人清俊非凡的脸:“有人会来救我的。”

  “谁会来救你,夏时安吗?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谢琉漪毫不留情的嘲笑。

  “不,”云初霁已分不清眼前在哪,这人又是谁,为什么他的头这样的疼,只是本能的反驳:“他会来的,他说过,不会让我一个人的。”

  云初霁黑亮的眼睛一片朦胧,态度却执着而固执,像一头初生懵懂只认死理的小兽。

  “来什么来,”这样固执的态度终于让谢璃漪出奇的愤怒了,他烦躁的屋里转了两圈,又站在门口指着外面对不知今夕何夕的云初霁低吼:“你看看外面,全都是我的人,哪有夏时安的影子。”

  云初霁迷茫的揉着眉心,似乎不能明白面前这个人在气什么,但他仍旧十分认真的同谢琉漪讲道理:“会来的。”

  不是今日,就是明日,那个人总会来的,如果,他来的话,云初霁茫然的靠在桌上,揪着下摆的衣服,一直以来,紧绷的东西松掉了,就像是骤雨初歇,又像是在茫茫大海里找到了岸,如果,夏时安真的来了……

  “来个……”谢琉漪抬头,看着撑着头一手支在桌上摇摇欲坠的云初霁,忽然笑自己痴,和一个没了神志的人有什么好争论的,打晕不就行了。

  走到云初霁身边,谢琉漪刚刚伸出手。

  “少主,夏时安打上门来了。”砰的一声,门口急急的冲进来一人,跪在地上双手抱拳。

  谢琉漪烦躁不已的一脚踢过去:“废物!没有灵力的人你们也抓不住吗!”

  “少主,”下属低着头嚅嚅:“夏时安的灵力恢复了。”

  桌边,云初霁不知是听见了还是什么,嘴角慢慢的勾起来。

  “滚出去,我马上就来!”

  那人退下了,谢琉漪回到云初霁身边,低声念了一个决,抬手将一道紫色的符咒送进云初霁脑内。

  盯着云初霁的侧脸看了一会,终是倾身把人抱起放在榻上,扯过一床被子给云初霁盖上,看着云初霁明显不安跳动着的眼皮,他弯腰轻轻的吻上去:“等着我回来,你先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