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说好的昏君呢?>第68章 

  ……

  “我心仪于你。”

  ……

  大概是孤这几月睡眠不好, 出现了幻听。夜间没了人形抱枕, 一个人的床榻太冷, 所以孤一直没能休息好,出现幻听也是……

  “陛下, 臣,心仪于你。”将军起身走到了孤的面前, 蹲下身仰视着孤,“从当年在殿上再见, 瞧见您听闻藩国来贺时您展露笑容开始,从听闻您在朝堂誓说永不背叛自己的民族开始,从您想要将这个江山托付于臣开始。”

  他仰着头,如当年跪在雪地中的少年,眼睛中有万千星辰:“我就心仪于您了。”

  将军, 怕不是在开玩笑吧?

  “哈,哈, 哈。”尬笑三声, “将军这个笑话, 真好笑啊。”

  他真的很有说笑话的潜力,堂堂一个大将军, 如今天下世人眼中救他们于水火的大英雄,喜欢上了前朝的昏君?

  这个笑话, 真的很好笑啊。

  将军面不改色的看着孤,在他的眼睛之下,所有的隐藏都变的无关紧要了:“孤以为, 若你想要坐在那个位置,想要那万人之上的至高之位,就不该有这些……不应存于世的儿女情长,将军。”

  将军心仪于孤,孤曾经意识到了么?

  许是知道的,又或许不知道,只是敢那般利用他的孤,又哪里能配得上他的喜欢呢。并非是自甘卑微,而是当大哥哥倒在孤的面前,当在临终前看向孤的眼睛时,孤才意识到,这世界上最不该利用的,便是爱。

  “可是,我不想要那位子。”将军蹲在孤的面前,如那日他跪在御花园中,“如今我为它征战,不过是因为那是你的心愿,是你对我的希望。而你的心愿,便是我的心愿。你所想要的,所求的,我都会奉到你的面前。”

  忽然觉得孤很卑鄙:“你若如何?”

  “我并不是在威胁你,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将军抬手覆盖了孤的眼睛,黑暗之中他的话语像是从心底传来,“只是不想要继续与你绕圈子了。想要的东西,如果不用力争取,你只会沉浸在旧人的温暖中,汲取余温。”

  他说的是谁,孤很清楚,他也很清楚:“所以陛下,我想要比他做得更好,这样当您午夜梦魇,嘴中唤的便不是他的名字,而是我的。”将军压低了声音,“当你想要一个依靠,当你手足无措,会想到的不是自己强撑,而是向我求助。”

  冷笑一声,只觉得将军脸真大。

  他好似没有听见孤的嘲笑,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陛下,我不会有自己的子嗣。”与其说是在陈述他的观点,倒不如说是在向孤摊开他的心意,“当刨除了传宗接代的观念之后,我才发觉男女并无差距。”

  对于他的甜言蜜语,孤并不觉得感动。

  当年父皇与母后是何等的恩爱,走到了最后不也是互相憎恶。偶尔回首还能够忆起母后如同诅咒般的声音,诅咒父皇不得善终,诅咒他想要的终究会离他而去。

  何曾几时,世人称颂帝后恩爱,乃是我景朝之福。

  他们究竟知不知道,父皇的恩爱,还有后宫的三千佳丽等他临幸。而母后的恩爱,却只有独坐深宫,等着一人。又或追忆那无法言语的爱情,期望那永不回头的人,偶尔会在天边想起他。

  这样的帝后恩爱,这样不对等的爱情,有什么值得称颂的。

  这世间多得是薄情郎,男人的花言巧语,哪里又信的了。孤当年也曾许诺会去陪母后,孤当年也曾发誓要让这江山为她陪葬。而如今苟活于世的,而如今试图帮这江山另择明君的,不也正是孤自己么。

  眼前忽然一亮,将军将他的手掌从孤的眼前挪开了。他的手掌滚烫,挪开时眼睛周围猛然一凉,让人想要凑上前挽留那抹温度。

  将军站直身立在孤的面前,抬手开始解甲。孤没有阻止他,只是看着他解开自己的铠甲,露出大红色的袍子,然后一件一件的剥开,像是在拆一件礼物,到雪白的里衣,最后一件不留,□□着上身站在孤的面前。

  他的身体上有很多的疤痕,或暗色向下凹陷,或结疤向外微凸,还有刚刚长好的新肉。纵横交错的伤疤遍布他的上身,那是他的功勋,是他的荣耀,是他这么多年征战的战果,是他为国为民的最好证明。

  将军身体其实很好看,那些伤疤交错在他的身上,纹理切断了他紧实的肌肉,只让人觉得喉咙干涩:“你想要孤看什么?”

  “这里。”他弯腰抓住了孤的手指,引着孤的手指在他的服部攀爬。那里有一道很深的凹陷,有稚儿小臂那么长,看起来已经有些年月了:“那年父亲还是远征军的将领,而这一刀,我差一点儿就没有救回来。”

  “只是恍惚之中,我梦见了一个人。”将军抓着孤的手劲很大,几乎切断了孤手掌的血液,只觉只见发凉,“在那个梦里,我梦见了长大的陛下。梦见你撑着伞,站在城墙之上眺望北方,眼神忧伤又茫然。”

  “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他又想说明什么呢,“谁都会做梦。”

  对于孤的话,将军低头看着他的伤口,看着孤的指尖:“当年陛下的手掌,可没有这样的茧。”他眼底流淌着与大哥哥像是的光芒,“当年陛下的眼睛里,也没有如今这样渴望却又厌恶的情绪。”

  ……

  想起那个头发花白的大太监,想起葬着母后与小八的院子,想起大哥哥最后的眼神。手指像是被烫伤,孤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下意识的拿袖子狠狠地擦拭着将军抓过的地方,却又在看见手腕上红印时停了下来。

  将军继续把他想要说的话说了下去:“如果您不放心,只要是您亲手给予的,我都会服下。”他在暗示孤,可这个话柄孤并不想接。心脏跳得很快,撞击着胸口,那被戳穿的伤疤像是要迸裂,很疼。

  孤看见了大哥哥的影子,他也是这么跪在孤的面前……

  “陛下,”将军打断了孤的思绪,扯回了孤分散的思绪,“我并非是想要逼迫于你,只是想要告诉你,一切有我。”他的眼神很温和,包容万物,“只是想要告诉你,我的野心,只在你的身上。”

  “若坐拥江山是你的愿望,若平定天下是你的野心,我愿以这天下为聘,只要——”

  “够了!”

  将军看着孤,眼底闪露的是伤心与不忍。可他的话让孤浑身难受,心理的有或者是生理的,只要听他说想要的得到孤,说只要孤在他身下,他什么都可以给孤,孤就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都在沸腾。

  “今日,孤什么都没听见。”抑着心底的难堪,孤起身甩袖离开。

  母后坐在她的贵妃榻上,身侧有阿姐替她剥着瓜子。她搂着孤,眼神看着大敞的屋门,在等一个人。一个占着他夫君之位的人,一个有着万千佳丽偶尔才会临幸他的人。又或者她在等的,不过是一个报信人,告诉她高僧得道归来。

  父皇坐在他的皇位之上,身下跪着的是朝中的臣子。他搂着孤,眼神俾睨的瞅着底下的臣子,在等他们的恭维,在等他们的夸奖。他的后宫里有万千的佳丽,皆是他的解语花,为他排忧解难,心理又或者是生理的。

  小院子的门口,每到深冬,大太监都会用草席拖卷着一具又一具已经僵硬的身体路过。乌黑的长发像是扫帚,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偶尔还能够看见他们瞪着大大的,已经涣散的眼睛。

  他们是不是也在等一个人,一个永远不会到来,永远不会属于她们的人?

  爱情啊,求而不得,望而不来,当她到来,便是灾难。

  “孤今日,什么都没看见。”

  “陛下想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呢?”将军并没有恼怒,实际上听着身后衣裳婆娑的声音,就知他的心情其实还不错,“想要再骗自己十年,还是骗自己五年?虚幻出来一个阿骨,虚幻出一个爱着自己,只属于自己的人。”

  抬起的手停滞在半空,无法再用力。

  “陛下,翻书从来都是自上而下,自右至左,生活亦是如此。”将军的声音很沉,“你若不愿向前,那么便永远只会失去。”

  “孤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还有我。”看不见将军的表情,只能听见他许诺一般的誓言,“只要你回头,我便就在身后。”

  ‘只要您回头,我便在您的身后。所以请您不要犹豫,不要担心,我会永远在您身后,只要您回头,就能够看见我。’

  “这话,”举手掀开帘子,“孤现在,不信了。”

  “孤明日带你们去找小九。”撩开帘子抬脚向外,身后好似有一双猛兽的眼睛,只要孤回头就会扑上前,将孤撕成碎片,吞食下毒。

  心底隐约有些欢喜,可是更多的是抵触。

  入夜,许久未曾光顾的噩梦再次降临,黑暗中有一双手,贴在孤的身上自下而上,从头顶到脚尖。那双手将孤扒得干干净净,所有不想暴露的,所有试图遮掩的,都被人看了个干干净净,都被看了个透彻。

  像是刚出生的婴孩,在这双手中无力挣扎,只得在风暴中翻滚。

  这一次,没有大哥哥出现,用他的外衣挡住所有的污秽不堪,轻声唱起一首安眠曲。

  我想他了。

  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