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说好的昏君呢?>第59章 阿骨 ...

  大太监最终还是死了, 他死在了孤的面前。因为他在被压走的时候最后一搏, 扑着过来想要再次掐死孤。可是大哥哥的动作比他还快, 反手擒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撂倒在地,可好巧不巧, 头撞在了凸起的石头上。

  太医没能救回来,又或者他不想要救。

  孤看着那个老太医满眼的厌恶, 垂眸挡住了眼底的欢愉。大哥哥的衣服再次披在了孤的身上,只是这一次, 名正言顺。

  “从今天起,你就跟着……他吧。”

  帝王转身而去,呼啦啦带走的大批人手中,还有满脸哀怨想要从孤的院子中找到小八的贵妃娘娘。老太医临走前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掏出了一个小盒子塞给了大哥哥, 让他帮着孤上药,并且好好照顾孤。

  这一次, 院子未曾落锁, 可是孤的心里, 落了锁。

  “殿下?”大哥哥单膝跪与孤平视,“要不要属下把……”

  摇头, 眼神复杂的看着之前大太监被压着的那片土地,然后抓着大哥哥的袖子使劲拽了拽, 指着那抹小小的嫩绿。重新根植回了那片土地,小幼苗还是很健壮,并没有因为这一次折腾变得死气沉沉。

  大哥哥抬手按住了孤的头, 将孤搂入了他的怀中:“是的,那是树种子。”

  树种子?不是花种子?

  看出了孤的疑问,大哥哥摇头:“当然不是,”他慢慢的撅顺孤的头发,“殿下在属下的眼睛里,就是一颗小小的嫩苗,慢慢的生长着,扎根最不起眼的泥土之中,却总有一日,会长成参天大树。”

  他的声音从耳侧传来,孤能感受到他健壮有力的心跳,可是却看不见他的表情:“这一次,没有什么能将属下从您的身边夺走了,您可开心?”他搂着孤,胳膊的力度大到让孤感到难受,可是却异常的真实。

  孤将下巴垫在他的肩上,闭上眼睛听他讲话:“这一次是属下失信与您,您要怎么惩罚属下都可以,只是恳求殿下给属下一个辩解的机会。”他等到孤轻轻点了点头,才继续抱着孤说了下去。

  只是听着听着,孤心中的欣喜陡升,眼睛越睁越大,最后一把推开他只为了他一个肯定。而他也没有让孤失望,虽然脸上不得笑意,却慢慢的在孤狂喜的眼睛中点了点头。抬手描过他的眉眼,想到刚才他告诉孤的消息,终于还是没忍住咧嘴笑了起来。

  傻傻的笑容大概让他也放松了很多,他也和孤一般抬手,按在了孤的脸上:“还疼么?”

  那里已经被太一涂上了药剂,现在凉凉的麻麻的,感觉很舒服。不过在此之前,是大太监尖锐指甲划过的痕迹。他眼里的内疚与疼惜太过明显,孤舒展眉眼对着他笑,做了一个不疼的口型,然后张开手问他要抱抱。

  消失之前,大哥哥从来都对孤百依百顺,而当他再出现,他学会了拒绝:“殿下不小了,”他松开手,撤脚跪在了那里,“一直以来属下以为殿下年幼无知,纵着殿下,宠着殿下。”他眼中痛苦之色一闪而过,可是却被孤看见了。

  他因为什么,学会了拒绝。

  “这一次,没能保护殿下,皆是属下之过。”他的手抓着腰间的剑,没有递上,“只是恳请殿下延迟降罪于属下,从此必为殿下车前马身后奴,以殿下意志为首,不敢耽搁。”

  垂眸跪在那里,没有抱抱:“只这一次,若有下次,便叫属下暴尸荒野,为野狗食。”

  誓言这东西,孤一贯是不信的,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何,孤害怕了。却只能当做没有听见这句话,牵住他的手往屋中走去。

  日子还是以前那么过,可也有些不一样呢。送饭的太监换成了一个中年人,他会敲开院子的门将饭菜摆放好,虽然还是那样来去匆匆,不曾与孤说话,可也没有用鄙夷或者污秽的眼光看着孤。

  大哥哥开始变得疏离,他不再满足孤一些无理取闹的要求,会和孤将其他过去任务经历过的事情,也会将其四方的风俗民情。甚至偶尔当他空闲,会给孤讲起一些只有民间才有的游戏,以及如何辨认他人的情绪。

  院子中的小苗一天一个样,从丁点儿大的绿苗变成了一指高的枝子,然后在冬雪降临之前,长的同孤一般高了。大哥哥偶尔还会嘲笑孤长的不如一颗树苗那么高,然后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羊奶,笑着看孤掐着鼻子喝下去。

  外面的风云与孤无关,小九暴毙,二哥与皇帝的冲突之后,像是被发配一般外出救济灾民,却倒霉的被那些造O反的刁民推上了断头台。贵妃的举动越发难以捉摸,小八的死似乎刺激到了她,除却针对孤的饭菜一减再减,三皇子偶尔也会来访。

  只是冬雪未过,大哥哥就带回了三哥与六哥发生冲突,结果无意惊马,踩死了六哥。转头六皇子的生母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刀痛死了三哥。只是对外,这场不怎么光鲜的事情,已谋杀亲弟而被赐死落幕。

  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如何去想的,孤不在乎。只是坐在门槛上偶尔想起过去,调皮捣蛋口无遮拦的六哥,还是那个躲在树后对着孤招收,要孤一起去偷看大哥新娘只得好哥哥。三哥也会同二哥一起,给孤与六哥打掩护。

  孤坐在院子里,看着那小小的幼苗疯了一遍的生长,看着西侧的院子中也有树苗冒头,像是与另一棵树相互呼应一般,彼此较劲。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就已经越过了孤,开始变得粗壮,扎根这小小的院落。

  而后便是大哥造O反的消息,于孤来说不过是一夜好眠的事情,大哥那个脸上有着疤痕的正妻就因谋O反被赐死。沦落大牢的大哥也没有独活,一头撞死在了监牢之中,而五哥因为护着皇帝,一箭穿心。

  不到两年,这个皇宫内就变了天。

  孤坐在门槛上,慢慢的用大哥哥的匕首刻着手中的石头,偶尔扭头,大哥哥站在孤的身后。瞧见孤扭头去看他,对着孤侧头,似乎要听孤有什么指示。

  如今,他只有一个儿子了。

  皇子的接连陨落似乎引起了他的恐惧,他开始频繁的停步于后宫,可是却一无所出。实际上从九年前母后离去,整个后宫就再无新生命降生。孤猜或许这也是他开始怀念母后的原因之一,因为母后的手段。

  这些年不是没有怀上过的,只是没有保住过的。听着大哥哥他总结的那些手段,只觉得目瞪口呆。作弄小八与小九的手段,在这些女人面前,真的可以说得上是班门弄斧了,既不隐蔽也不干净,甚至当日若真的掘起着院子,孤无处可逃。

  压垮稻草的,是四哥的死亡。

  不知道四哥到底中的什么邪,竟学着他父亲的样子沦落风流榻上,结果年纪轻轻被一个女人弄死了。大哥哥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颇为惋惜,瞧见孤挑着眉眼的模样,摸了摸耳朵不再继续发表个人言论了。

  倒不是对大哥哥的碎碎念有什么意见,只是孤所做的不过是让大哥哥传几句流言,却不曾想流言蜚语的作用竟然如此有效,有效到孤的第二手准备还未揭露,四哥就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以定人心。

  只是如此,倒是便宜了孤,太子的位置,也再为有人提及。

  他们宁肯等到那个虚无缥缈的皇子降生,也不愿想起孤么?

  孤看着院中疯长的树苗,看着他的树枝逐渐舒展,看着上面嫩苗绽放,却忽然想到当年年幼,母后懒洋洋的躺在贵妃榻上,阿姐跪坐在一旁抓着葡萄,一颗一颗的喂入母后的怀抱,孤躲在外面偷看,却最后没忍住自己的馋虫。

  那时母后在,阿姐也在。六哥还是那个带着孤一起掀房子的孩子,五哥会在一旁傻兮兮的笑着,因为撤离不及被告状的四哥一起逮着被罚。三哥坐在一旁幸灾乐祸,小八在他怀里张着嘴,留了一地口水。二哥与大哥说话,纵容着弟弟们闹腾。

  那是一个盛夏天,如今春初,可他们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孤曾经想要一个亲弟,可是如今孤连庶兄弟都失去了。

  后悔么?内疚么?自责么?

  孤靠在已经环抱不过来的粗壮树干上,闭上眼睛享受着春日的暖风,却忽然听见对面树上传来了一声笑:“一个人么?”树枝上跳下了一个孩子,一头乌黑的发散落了下来,黑溜溜的大眼睛来回的打转,“盯着你很久啦!”

  “盯着孤?”他一步一步朝着孤走来,“你盯着孤做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找一个愿意帮我解脱的人啊。”他咧嘴笑了起来,“你父亲不合适,你哥哥们各有好坏,不过想来想去,就只有你一个人对这江山不感兴趣呢!”他的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圈,“所以,就选择了你!”

  看着他天真的模样笑了出来:“孤对这江山,很有兴趣啊。”

  他也不恼,只是坐在了孤的身侧,学着孤的模样躺在树下:“没关系,我来给你讲一个很有趣的故事吧,”他将双手交叠在脑后,看着头顶轻摇的树枝,“你有没有听过穷书生和河神的故事?”

  摇头。

  “从前啊,有一个……”

  小太子,他很穷很穷,家中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本圣贤书于他作陪。

  有一日他拿着圣贤书经过了一条河,却失手将手中的书掉入了河中。

  在他痛哭流涕时,河的守护者出现了,他问那小太子:你掉的是这本金书?还是这本银书?还是这本破书呢?

  小太子思考了片刻,最后这么回答河神——

  孤什么都不想要,孤只想要一个陪伴,这样长夜漫漫,便不会噩梦。

  【我叫阿骨。】

  所谓白骨生花,我是白骨,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