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瑞鹤归>第98章 终篇

  赵凉越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刚来京都的时候。

  然后,在一个满月皎洁的夜里,他走在去恒恩寺的山路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执灯走在前面为他照明。

  两人彼此没有言语,只是以不疾不徐的步子朝前走着。

  久长的沉默后,赵凉越先开了口:“韩兄,你今天的话倒是少了。”

  “是吗?”前面的人淡淡回了句,并没有回头。

  两人间再次陷入沉默,继续一前一后往前走。

  脚下的山路似乎格外长,长的没有尽头,一路也没有遇到其他人,周围的景色模糊不清,似是一团又一团漆黑的墨。

  终于,在不知走了多久后,赵凉越发现前面人手中的灯盏开始一点点变暗了。

  随后,他的脚步也慢下来,叹了口气,问:“先生,你说老师会怪我吗?”

  原来他还把自己当作那个戴着斗笠算命的何五。

  赵凉越道:“怎么会,你一直做得很好。”

  前面的人抬起头,看着那轮圆月,语气迷茫而忧愁:“是吗?”

  赵凉越坚定道:“是的,韦大人要教的是君子,你正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

  前面的人终于笑了,道:“好,先生这么说,我便信了。”

  赵凉越跟着也舒心了几分,加快脚步想要和前面的人并肩,但他却突然跑了起来,任自己怎么追都追不上,而且越来越远。

  “韩兄!”

  赵凉越只觉自己胸膛中袭来巨大的恐慌,嘶声力竭喊了一句。

  前面的人终于停了下来,回来冲他一笑,道:“先生,灯要灭了,我该离开了,有人在等我。”

  未待赵凉越回答,他手中早已灯火微弱的灯盏,倏地熄灭。

  赵凉越的视野里,只剩下了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周围浓墨般的景开始诡异地流动,像是一只要吞没一切的暗黑巨兽。

  而就在巨兽吞并天地的一瞬间,赵凉越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身影,相携对他微笑的父亲和母亲,从文书中抬头对他招手的韦大人,央他将手中压祟钱带给柚白的萧老夫人,还有在漫天大雪中折下一支红梅递给他的恩师王讳。

  “回去吧。”

  最后,他们如是说道。

  执灯者已然故去,问道者尚存人间。

  “这可如何是好啊,怎么突然病倒?李太医,你到底行不行啊,赵尚书到现在还没醒呢!”

  “诸位大人不要急,赵尚书是操劳过度,给累病的,这么睡上一觉,让我施以针灸放放病气,定能无恙。”

  “怎能不急?还有一堆事要商榷呢,而且仆阳……”

  “仆阳怎么了?”

  赵凉越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还未待视线恢复清明,恍惚中听到仆阳二字,梦中满腔的恐慌直接延伸到现实。

  床榻边,刚才吵嚷一片的官吏们却是瞬间安静下来,没有人敢回答赵凉越。

  待视野清明,赵凉越抬头看向最近的郑修,抬手拽住他的官袍,一字一顿问:“仆阳,可是发生了意外?”

  郑修面色凝重,点了下头,道:“东夷突袭木城,而后直攻仆阳,为拖到援军赶到,为保护城中百姓,韩将军和项将军牺牲了。”

  赵凉越喉头抽紧,已然说不出话来,眼眶刹那通红。

  郑修嘴唇翕动一番,颤声续道:“两人被千余东夷兵逼到死角,拒不投降,致使……致使尸骨无存,援军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赵凉越撑在榻上的手青筋暴露,指骨泛白,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最后猛地前倾,咳出一口血来,溅在雪白的锦衾上,触目惊心。

  “赵尚书!”

  场面再度慌乱起来,郑修让李太医留下,然后和柚白将其他人都请了出去。

  赵凉越靠在床栏上,面色惨白,待周围安静下来,堪堪抬头看向郑修,问:“仆阳,守住了吗?”

  “守住了。”郑修一字一顿道,“仆阳百姓,无一伤亡。”

  赵凉越闭眼,淡淡笑了下,像是自言自语道:“韦大人,他一定都看到了。”

  月末时候,时隔小半月,在满朝文武的焦虑中,漠北最先传来捷报,好似大许未知的迷途中突然照进一缕天光,有了黎民破晓之势,众人终于看到了希望。

  没过几日,云鹤子带着三千水师直捣倭寇据点,让与其并行侵犯泖州边界的东夷主军不得不后撤到海湾之外,消息传到京都时,郑修兴奋地在朝会上当场和长孙坚击掌,还因过于激动没控制好力道,让长孙尚书那一把老骨头差点没受住。

  又一月,入了夏,京都的雨就没停过。

  赵凉越一直住在户部,总是睡不踏实,很多时候夜半会被噩梦惊醒,翌日便少不了去其他府衙走一趟。

  “万大人,西南有消息了吗?”

  “回赵尚书,西南都护府来报,三州兵力都用以对抗屠原,胜少败多,并不乐观,但好歹是把战线向东蔓延的速度缓下来了。”

  “那,他和樊家军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

  “郑尚书,有消息了吗?”

  “哎呀,不是老夫不说,你这一天起码要问百来遍,结果都是一样的嘛。”

  “那就是还没有?”

  “你……唉,罢了,没有,一点消息都没有。”

  “赵尚书,有消息了!”

  “是来自西南吗?”

  “正是,西南战况好转,失去的十余座城池已经有大半被夺取回来,是池将军带人亲自绕到敌后,断了粮草辎重获得的契机,金将军和刑大人他们抓时机也很准,配合简直神了。”

  “那……”

  “褚尚书,他还是没有消息。”

  ……

  等待总是被无限地拉长,再拉长。

  赵凉越每天除了在户部府衙办公和休息,便是到南平门外等候,他看着道旁的那一排排烟柳从绿芽点缀,到翠堆满枝,再到茂然深绿。

  但那个人,迟迟没有回来,音讯全无。

  终于,这一日,赵凉越像往常一样出了南平门,意外等到了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京墨。

  是讣告?还是喜报?

  赵凉越死死握住手中那块刑部金腰牌。

  当答案就要来临的时候,赵凉越格外地心慌,但跑出去的脚步却是极快,反应稍慢的柚白大步赶了好一段才跟上。

  “赵大人!”

  京墨朝赵凉越咧嘴大笑,显然是大喜过望的样子。

  赵凉越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京墨干脆马也不要了,一跃而起落到赵凉越和柚白面前,然后赶紧将背上的长形牛皮袋取下来,从一堆信函中拿出一份卷宗呈给赵凉越。

  那卷宗很新,连府衙的官印都还没有,只在封条上面落了个褚匪的私印。

  赵凉越接过,小心抱在怀里,若有所感问:“是旧案的对吗?”

  京墨连连点头,激动道:“大人在查明屠原军情的同时,不辞万里去了屠原王都,利用屠原王抓住了洺埖,已经将樊帅当时在昆山,还有樊家军被骗出塍黔关后发生的一切查明。”

  赵凉越手指轻轻摩挲着卷宗,不禁笑了。

  京墨则因过于激动,一把抱住柚白,大哭了起来,柚白一开始还嘲笑京墨两句,后来自己也忍不住了。

  等到赵凉越回城时,身后跟了两嚎啕大哭的泪人,其中柚白还拽着自己官袍,加上赵凉越自己眼眶也是红的,街道上的众人见了,皆是目瞪口呆,又不敢相问,直到难得出门的汤康远远看到三人,才将他们捡回汤府。

  一顿饱饭后,三人终于心情平复下来。

  汤康靠坐在藤架的摇椅上,悠闲地喝着一壶茶,看着柚白将碗沿的最后一粒米都吃干净后,啧了声,道:“看你们一个个的,都瘦成猴了。”

  赵凉越起身,带着京墨和柚白朝汤康作谢。

  “行了行了,一顿饭而已。”汤康招手让三人坐过去,然后从袍袖里拿出个盒子来,给了柚白,道,“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是时候给你了。”

  柚白双手接过打开,发现是一个丝质的银白剑穗,柚白小心拿起打量,正巧穿堂风拂过,剑穗晃动间流光如水,又若莹莹飞雪。

  “你母亲是城东元氏家女儿,本来和侯爷是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后来因她染重疾,时日无多,元氏便主动退婚,是侯爷和老侯爷父子两隔日就将人接进侯府成婚,表明了永结秦晋之好的决心。婚后,侯爷更是多方求药,甚至亲自去请得了常年游医在外的钟神医,这才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虽平日依旧常年卧病在榻,但好歹夫妻两还能相守。”

  汤康说到此处,顿了下,续道:“这剑穗是侯爷当年亲自为你母亲编的,名字是取自两人幼年乳名,此事知道的人甚少。你父亲乳名阿白,老侯爷本意是望他此生只做一介白丁,长命百岁,至于你的母亲的乳名,老夫并不知晓具体,只知道有个柚字。”

  “所以,这剑穗的名字就是我的名字。”柚白说着,将剑穗轻轻贴到胸口处,不禁笑了下,带着几分如愿以偿。

  他终于,和那段断裂的血亲缘分有了联系。

  汤康看着柚白眉眼间溢出的满满笑意,恍惚间想起了什么,道:“如果当年老夫的孩儿出生,大抵也是你这般大了,还是属猴的,肯定比你调皮。”

  柚白愣了下,问:“汤爷爷原来娶过夫人?”

  “有的,她最爱的就是葡萄,她的眼睛也跟葡萄似的,没有人的眼睛有她好看,不过她在我们成亲的第二年就去世了。”汤康轻叹一气,道,“女子生孩子,跟过鬼门关从来没两样,可惜我不能替她承受,也不能挽留住她。”

  柚白闻言,学着阿白平日的样子,将脑袋在汤康肩膀上蹭了下,惹得汤康直发笑,道:“再过两年,长成大人了,这样可就不行了。”

  柚白呵呵笑着,将手心的剑穗握得更紧。

  之后,赵凉越就科举改革的事同汤康商议,结果老头刚听完就点头应了,连柚白和京墨都忍不住感慨:“好草率。”

  汤康笑道:“不草率,近十年科举毫无公正可言,不然也不至于我曾经极其拿不出手的学生当了状元,还是连中三元。所以,改革越早越好。而且你们大人竟然能把事拿出来同老夫说,必定已经跟礼部商量过了。”

  说到这里,汤康敛了笑容。

  赵凉越会意,道:“汤老放心,晚辈既是项兄的朋友,那么自然会替他照顾项大人。”

  “也好。”汤康点了点头,“等老夫有空,也去找他下棋,虽然他棋艺差到离谱,但老夫忍了!”

  三人不禁发笑,汤康则趁机拽着赵凉越下了半日棋。

  等赵凉越回到城南小院,已经是傍晚。

  柚白正想抱着阿白陪赵凉越会儿,但是当看到赵凉越拿着一封信独自进房间,顺手关上房门时,柚白秒懂地拧着阿白去找宋叔了。

  关于两人关系,还是池听雨告诉他的,虽然一开始他没法接受两男人在一起,但不知为何,想到是赵凉越和褚匪时,就觉得十分合理,不,万分合理!

  房间内,赵凉越打开京墨交给自己的信,拆开后却什么都没有。

  是忘记放了?

  可是这一点都不像是褚匪素来谨慎的作风。

  赵凉越又将信函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信封上落了个名,确实什么都没有。

  这是何意?

  赵凉越百思不得其解,他想要寄信问褚匪,但褚匪现在还在屠原内,根本没法带过去。

  一个月后,里应外合下,西南境战况彻底好转,金颢带兵直接将屠原大军赶出塍黔关,捷报传回来的同时,又有褚匪捎给赵凉越的一封信,依旧是什么都没有的空信。

  又两月,漠北和江南先后传来大捷的消息,举朝同欢。

  但随着时局开始稳定,季煊也开始培养自己势力——他不需要纯臣,他们满口仁义治天下的理论,除了每日和赵凉越弹劾他这个帝王,便是关心那群蝼蚁的死活。至于孟钰和司马霄,他们确实忠于他,但他渐渐发现,他们只是尊大许的帝王,他要的是独尊他一人的力量!

  关于这位新帝的想法,赵凉越和郑修等六部官员心知肚明,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刚愎自用,到底是拦不住的。

  拦不住也就算了,偏偏季煊提拔的那些官吏,仁义廉孝是样样没有,吃喝玩乐和阿谀奉承倒是练得炉火纯青,气得几位老臣纷纷扬言要致仕养老。

  赵凉越看在眼中,突然想到之前褚匪说的换立新帝,还真开始心动。

  终于,在入秋的时候,三方战事毕,大许的气数奇迹般延续下来。

  但正当季煊封赏完所有文臣武将,还要彰显一番皇恩浩荡,去封赏云鹤子和萧瑢时,前者将总督印原封不动归还,然后便销声匿迹了,至于后者,再次当众拒绝了季煊,十分不给面子。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身为帝王的季煊真的会小心眼到派人去刺杀萧瑢,而且此事还被金銮卫发现并很快晓之于众。

  但更令人更没有想到的是,正当群臣因为此事激愤难耐时,季煊突然病逝宫中,当时身怀六甲的韦后就在龙榻之上。

  一切顿时疑云重重,但丁缪和万潜,一内侍总管,一刑部侍郎,再加上太医署,都坚持认为季煊是染病暴毙,故而再无人敢置喙。

  于是,这位新帝登基不到半年,连年号都没有,就一命呜呼,被满朝文武抬进了皇陵。

  那么,由谁继任皇位?

  嫡系皆殁,又无太子,韦后尚在孕中,男女未知,剩下的皇室子弟出身都大差不差,一众朝臣吵得乌烟瘴气,只希望荣登九五的新君能与自己家族沾亲带故。

  最后,万潜将褚匪留下的一个锦囊交给了赵凉越,赵凉越和一干老臣将十三岁的十皇弟季柯送上了皇位,举朝震惊,却无人敢有异议。

  其实赵凉越从来没有见过季柯,也不明白褚匪为何会选择他,因为无论从家世,还是从资质来看,都并不出彩。

  直到,季柯一身黄袍出现在常泰殿,赵凉越抬头时发现,季柯的眉眼神似自己。

  等到褚匪将西南境的事处理完回京,已经是白露后了,此时褚匪和赵凉越已经小半年没见。

  按照约定好的,赵凉越到南平门外亲自接褚匪,只是赵凉越没想到,自己到城门时,褚匪早就到了,牵马踱步在离门一丈远的一片地方,旁边城门兵噤若寒蝉。

  褚匪回京并未通报官府,只告诉了赵凉越,然后一身常服,一匹快马,便这么日夜兼程赶回来了。

  赵凉越轻叹道:“师兄,我好像来晚了。”

  “不晚,我不是还在门外吗?”褚匪说着指了指自己离城门尚有一丈,惹得赵凉越莞尔,褚匪跟着笑了下,低头耳语道,“而且我要是不把到的时间说晚点,怕是有人要天不亮就等在这里。”

  赵凉越抬手碰了下鼻子,轻咳一声,随后不知怎地,心头一酸,眼眶便红了。

  褚匪心疼地将人揽到怀里,一遍遍呢喃:“溪鳞,我回来了。”

  回来了,便再也不会走了。

  平崇八年秋,樊家军谋逆旧案终于再次被翻开摊在三司公案之上,众人隔着整整十五年的光阴,看到了那段血腥而悲壮的过往。

  建宁五十五年,樊家军西出塍黔关追击屠原,王讳带着神机营守在关内,却在惊蛰后突然一病不起,精通医理的赵氏对外称需静养,营中无人质疑,甚至连彼时神识恍惚不清的王讳自己都没有怀疑过。

  夜袭就发生在王讳病倒的二日后。先是押运粮草的王岘谎称遇险求救,神机营派人将押粮队伍带回城,不料马车上所装的粮食中藏匿了火药,等城门口例行检查的神机营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城门瞬间被炸毁,火光映天。然后,本该与樊家军在百里外抵抗的三万屠原军出现在塍黔关外,与王岘里应外合攻取塍黔关。

  之后,赵氏便用王讳笔迹仿写一封密函送到樊齐光手中,将十万余樊家军召回关内。

  同时,王岘将一封樊家军谋逆的带血密函发往京都,韩闻蕴早已编织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大网。

  昆山上,樊齐光在堤坝处被韩舟带人围住,久经沙场出生入死的他本可以破阵而出,但是韩舟却将一个残忍到灭绝人性的问题抛给了他——韩舟将堤坝炸开了一个洞口,汹涌奔腾的禄免江不断冲击着洞口,洞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这处堤坝是主堤,如果不管不顾,不多时便会彻底裂决,昆山下的湘源城及附近百里的城镇,都将被淹没和吞噬,届时数万百姓都会遭受无妄之灾。

  樊齐光只犹豫一瞬,便选择留下来,带着手下将士搬运石土堵塞,但是禄免江的水流实在太过湍急,韩舟又命人刻意阻拦,眼前就要来不及,樊齐光愤然望着禄免江,最后只能让樊家军跳入江水中,以血肉之躯去堵住缺口。

  当克里俅带兵赶到时,看到的就是那样一番场景,湍急的江水冲走一批又一批樊家军,但剩下的樊家军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往下跳,直到那堵人肉筑成的墙体成功堵住堤坝缺口。

  彼时,禄免江的江水都被染成了血红,这一万名樊家军毅然赴死,甘愿为自己建造了一座坟墓,然后用这座坟墓守住堤坝。

  饶是身为对手的克里俅,也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久久不语。

  最后,樊齐光已经失去了破阵离开的最好机会,在围攻之中寡不敌众,被韩舟一刀斩下头颅。一代战神,就此陨落。

  随后,王讳下落不明,池听雨昏迷不醒,群龙无首的樊家军尚不知晓王韩两家和夜渊的阴谋,收到假军令后,再次西出塍黔关。

  这一次,迎接樊家军的不再是当初战败的狼狈丧家犬,而是配置了大许最好火铳,有大许官员亲作内应,有大许雪花白银招兵买马。

  那一把从自家人手中抽出的刀,从樊家军的背后悄然刺过来,穿心而出,快而狠,淬有这世间最为寒冷彻骨的毒。

  樊家军为何会败?

  用克里缇告诉褚匪的疯话来说,是因为太过看中仁义两字。

  因为仁义,樊家军西出塍黔关入屠原后,严令不得烧杀劫掠普通屠原百姓,所以屠原就敢把所有兵力偷偷全部调到塍黔关和昆山布局。

  因为仁义,曾经救死扶伤的赵氏被樊家军尊为神一样的存在,当她暗中给王讳下毒,没有人怀疑她,当她为王岘开脱,伪造假证,亦没有人怀疑她。

  因为仁义,樊齐光在昆山上选择放弃破阵机会,带着一万樊家军近乎自焚地永远留在了那里。

  在克里缇的眼里,樊家军所坚持的仁义,是这世间最不值钱的东西,是破绽和弱点,更是愚蠢至极,不过是个笑话。

  可是他们真的败了吗?

  十五年前,他们守住了西南境。

  十五年后,守住西南境的依旧还是他们。

  或许,冰冷的朝廷抛弃了他们,漫长的岁月遗忘了他们,但他们守卫的大许百姓一直在,那些同样一腔热血的故人一直在,并历经万难将他们的名讳再次带到人间,要把送他们清清白白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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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世许书记,五世讳柯,取年号安玄,拜户部尚书赵凉越为帝师。

  安玄元年春,帝亲平反樊家军案,昭告天下,设英灵堂,世人皆颂。又半月,兵部终获韩家逃匿罪臣行踪,武安侯遗孤亲追百里,斩颅报父仇,余党尽数下狱。此遗孤讳白,乃苍稷云鹤之徒,有拔山盖世之能,后为西南军统帅。

  安玄二年冬,百官举褚匪为相,吏部尚书孟钰带头上奏反对,双方僵持不下,而褚匪提议废相,满朝愕然,随后帝师复议,五世准奏。

  安玄三年夏,五世又取帝师奏,复起门下中书两省,重开议事堂,三省六部趋善。

  秋,议事堂进谏,欲复起前帝师王讳新政,五世允,安玄盛世自此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们,相遇是缘,相识是幸,还有几篇番外日后更新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