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瑞鹤归>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翌日卯时,值事堂的官吏刚刚上值,就看到严昌打着哈欠过来了。

  有官吏笑道:“严仓吏,今日这般勤快啊?是不是任先生又给你什么好处,让你帮忙办事了?”

  严昌随意作揖下,啧了声道:“怎么说话呢,都是为朝廷办事罢了。”

  那官吏不禁讥讽道:“严仓吏,你和徐功曹不好好待在县衙办事,反倒总待在矿场,越厨代庖,和我们这些盐铁官吏抢饭吃,这是为朝廷办事?怕不是为了自己捞油水吧。”

  严昌也不示弱,撇嘴冲他挑衅一笑,道:“那有些人还捞不着,只能眼红呢。”

  “你!”

  旁的官员忙将两人拉开,又两边安抚一番,这才各自进了值事堂。

  唐县南十里外,崇山密林,夜渊和镇南军的两批人马先后到达,不多时便交起手来。

  一处峭壁上,褚匪迎风而立,衣袍猎猎,俯首望着下面战况,身后是卓川带领的三百弓箭手在静候听命,山下还有雷晞带头埋伏在暗中的五百余人。

  卓川担忧道:“褚大人,他们的动作比我们想得要快,据趟子手来报,明日又有一批夜渊暗卫往这边来,今日趁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可以动手,但明日双方定察觉出不对劲,到时候我们势必会重新腹背受敌。这样的话,只能今天去唐县矿场带走赵大人,但是时间太赶了,不知道能不能拿到证据。”

  “无妨,我信他。”褚匪注视着峭壁下的动静,手握上刀柄,面上波澜不惊,道:“我们负责尽全力拖住便好。”

  少顷,褚匪一声令下,峭壁上万箭镞发,瞬时化成一场箭雨。

  巳时末,值事堂账房里的几名官吏伸了伸懒腰,相携起身去用午饭,严昌借着拿酒水账的由头进行了第二次换账,用一本旁人据封面极难察觉的假账本换下去年秋冬的两册漕运账本,然后掩人耳目地丢到了自己的袖袍中。

  不料刚出门,就看到本该亲自点记铸钱炉新账目的任安出现在值事堂门口,身后还跟着四名侍从。

  任安朝里面官吏作揖,不等他们说什么,抬手一指,直接指向了严昌,语气不善道:“严仓吏,我有事问你,还请跟我走一趟。”

  未待严昌回答,任安抬手一挥,侍从就拔刀出鞘,要上前带他走,严昌突然挣扎起来,直接将一个侍从撞倒,自己也没站稳,直接两人一起摔了出去,慌乱中,那侍从的腿直接被自己的佩刀割伤,其他侍从忙将严昌按住。

  任安看了眼倒在地上抱着流血的腿哀嚎的侍从,道:“抬下去治治吧。”

  言罢,任安带着严昌离开,侍从被人抬下去——这名侍从正是那日任安房内做严昌内应的人,就在刚才的混乱中,严昌已经将账本偷偷塞到了他的衣袍下,他要做的便是将其再转交给侯在值事堂外的徐鸣。

  不多时,账本便被徐鸣送到了旧仓库,赵凉越拿过翻阅,一目十行,纸叶在指尖翻飞。

  徐鸣道:“赵大人,严大人已经被任安带走了。”

  赵凉越闻言皱眉,道:“是黑市那边出了意外?”

  三人之前商榷好的,若是今日有突发情况,就让将内应侍从将那批□□半数不能用的事告知任安,以此吸引其注意。

  “是。”徐鸣道,“任安的人发现赵大人上了我们的车,但是因为不确定您的身份,所以才今天来报,正侯在矿场外,只待通禀。”

  “如此,立马准备离开。”赵凉越将手上账本收好,道,“和我所料一样,确实就是这两册账本有问题。”

  “好,下官这就安排赵大人离开。”徐鸣道,“只是上午一会儿的功夫,任安突然加了守卫,只能进不能出,所以我们要从主矿区翻出去。”

  赵凉越知道徐鸣在担心什么,主矿区后侧之所以守卫松懈,是因为山路崎岖,又多悬崖,极其难行——而自己偏偏生了一张福贵闲散的脸,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翻过那座山的人。

  赵凉越朝徐鸣一拱手,道:“某并非富贵闲散人,幼时连死老鼠肉都吃过,刀山火海也都不惧,更何况是现今略有崎岖的一条生路?徐大人尽管安排便是。”

  徐鸣颔首,朝赵凉越一抱拳便出去了。

  赵凉越想了想,悄声从侧门进了严昌房间,绕过一扇旧屏风,拉开角落里一个柜子,又将靠墙的柜板朝上推起,里面连着严昌偷偷凿出来的一个仅容纳一人的暗洞,赵凉越俯身躲进去,然后关好柜门,拉下柜板。

  少顷,果然有任安的人进仓库和房间查看,翻箱倒柜一番后离开。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柚白回来了,和赵凉越一同离开了院子,沿隐蔽道路往北而去。

  因有徐鸣打点,他们一路成功绕过守卫,进到了主矿场。

  柚白将徐鸣交给他的主矿区地图给了赵凉越,忍不住问:“公子,我方才让徐大人跟我们一起走,他不肯,说要留下来救严大人。”

  “所谓生死之交,便是如此了。”

  赵凉越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几乎是立即出现了褚匪当日朝他拱手一拜的情形,便又不自觉道:“生死之交,理当如此。”

  随后,赵凉越手指在地图上来回滑动,迅速找出一条安全离开的路,和柚白走向主矿区深处。

  唐县靠南的边界,是一处立有一块石碑的半山腰,俯视可见大半个唐县。

  褚匪等人快马加鞭赶到此处,众人衣裳上皆是鏖战后的一身血污。

  卓川看向褚匪的肩膀,再次提议:“褚大人,还是在下带人去将赵大人带出来吧。”

  褚匪肩膀的伤在打斗中又被牵动,此时血浸透外衫染红了大半个肩膀,用布条简单包扎着,但他并不关心自己的伤势,只用一双桃花眼直直眺望着远处那座半山腰上的铁矿场。

  “不必,你留着在此接应。”

  卓川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便上前和褚匪确定了之后的计划,然后各自行动。

  日渐西沉,长风卷残云。

  赵凉越杵着一根树枝作杖,同柚白小心翼翼沿着峭壁行走近一个半个时辰,终于翻过了主矿场。

  柚白将赵凉越扶到一棵树前坐下,又摘了叶子卷做杯盏,到旁边小溪取了水给赵凉越喝。

  赵凉越喝了水,缓了缓,才发现自己手掌已经被树枝摩破了皮。

  柚白蹲下身给赵凉越吹了吹,道:“公子,我们下一步是往南和褚大人他们会合吗?”

  赵凉越点了下头,将怀中账本拿出来递给柚白。

  柚白疑惑地看向赵凉越,然后随即明白过来,知道自家公子的意思是,待会儿若是发生意外,就让他带着账本先走。

  柚白侧过身去,并不接。

  赵凉越淡淡笑了下,道:“确实变聪明了点。”

  柚白语气坚决:“我不管,反正没有事比公子重要,要是你没了,我也不活了。”

  “这是什么胡话?这个时候,别像个小孩子一样。”

  柚白回头,撇嘴看向赵凉越,道:“公子要是再执意在把账本给我,我就当场撕了,然后带公子回泖州!”

  赵凉越问:“那你不想管老师的事?不想让王允明这样的官吏得到报应了吗?”

  柚白道:“那不一样,公子你现在就在我面前,我不可能丢下你,也绝对不会。”

  赵凉越无奈地轻叹一气,又不禁莞尔,默了默,将账本收好,道:“真拿你没办法。”

  片刻休息后,两人再次出发。

  往南行了约莫五里,便能看到远处有镇南军策马寻他们。

  赵凉越和柚白绕过他们,又行了一段,到了一处山谷,柚白突然停下。

  “公子,这里的埋伏好隐秘,方才在远处我没察觉到。”柚白说着抽出腰间佩刀。

  明明无风,周围草木突然晃动,果然出现等候在此的百余镇南军来。

  “此人便是赵凉越,杀无赦!”

  只刹那,刀光剑影。

  赵凉越道:“柚白,南面有处山坡,我们往那边去。”

  柚白点头,一刀将冲上来的几名镇南军砍退,转身护着赵凉越往南面攀去。

  等到了山坡处,两人已经被先后到来的镇南军包围。

  “赵大人,果然是龙章凤姿好相貌啊。”

  镇南军中,有一名着铁甲的将领骑马走来,居高临下看向赵凉越,目光狠厉,满脸倨傲。

  赵凉越看他一眼,便猜出了身份,语气淡淡:“戴将军亲自来抓赵某,倒真是有些意外了。”

  戴天成扯嘴角笑了下,道:“赵大人和褚大人都是惹人厌的老鼠,朝堂内外,天下之间,无人不是唾弃,我如今替圣上清君侧,理所应当,不过,”戴天成歪了脑袋上下打量赵凉越,露出一个猥琐的笑来,“赵大人显然是一只好看的老鼠,本来我想直接取了人头带回去交代,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不如,将你这只好看的老鼠带回去,好好养几天,让众将士都玩上一玩,大家觉得如何啊?”

  此话一出,周围镇南军皆是大笑,看向赵凉越的目光也变得露骨而龌龊,好似要当场将他衣裳扒下来。

  柚白听得直犯恶心,恨不得挖了这些人的眼睛,直接拦到赵凉越面前,对戴天成怒吼道:“我家公子,岂是你们能动的!”

  “你就是那个传闻武功很高的小孩啊。”戴天成看着柚白因发怒而通红的眼眶,笑道,“你的这双眼睛我很喜欢,跟狼崽子一样,做人畜简直是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