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病弱美人是国师>第90章 

  可到底洛无尘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之地,他的阿亭又是那样怕疼的一个人,他道:“阿亭, 你确定要救洛无尘吗?”

  洛无尘跟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如此牺牲自己?

  沈牧亭却不在乎地笑了笑, 那双狐狸眼抬眼垂眸间尽是勾魂摄魄的魅惑,道:“你忘了,我们需要楚陵啊。”

  荙楚敢这样算计他沈牧亭,他以为时过经年,他沈牧亭会让这种仇恨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

  ——不、可、能。

  “洛无尘现在不能救,不过是因为他与养生蛊之间契合得太过密切,我现今如果把它, 洛无尘定当当场暴毙。”沈牧亭眼睫微眯, 随即轻轻转眸,“阿溟, 你是不是觉得澹台漭太烦人了?”

  天天比试,确实挺烦人的。

  月烛溟不说话了, 他确实嫌弃澹台漭烦人,比试时也不忘试探,说他冲动易怒,到底也只是表象罢了。

  月烛溟朝沈牧亭献上自己的喉结, 沈牧亭直接扑了上去。

  澹台漭满身戾气冲来的时候,沈牧亭正满身大汗地被月烛溟抱进浴桶,闻得这脚步声,沈牧亭趴在浴桶边沿, 抬眼看向月烛溟, 笑道:“阿溟, 你可真是把时间掐得太准了。”

  刚完事儿,人就来了。

  月烛溟被他说得脸红,纵然三十几岁的人了,可在面对沈牧亭这样不加掩饰地调戏,到底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沈牧亭话音刚落,澹台漭就「砰」地一声踹开了门,伏琴跟仇轩站在门口,就看着澹台漭站在门口,看着屏风后面的剪影僵硬着身子。

  伏琴摸了摸鼻子,他们家王君从来都不在乎礼义廉耻的,他跟仇轩都习惯了,就是怕这个血气方刚的小将军受不了这等刺激。

  毕竟,他们也来国师府不少时间了,关于这两人的事也不是没有听闻过,只觉得澹台漭在这方便确实有点惨。

  可澹台漭也只僵了一瞬,便直接走进了屏风后面。

  月烛溟听得这脚步声,立即扯了一旁的衣裳将沈牧亭包得密不透风,沈牧亭费了好大力才找到一个突破口钻出脑袋,眉眼含笑地看着怒意凌人的澹台漭。

  “澹台将军,你不觉得,你现在来的不是时候?”

  澹台漭却没有看月烛溟,而是问沈牧亭,“究竟如何,你才会救洛无尘?”

  “很简单,交出楚陵,我便救他,可他不愿。”沈牧亭回答得理所应当,这在初始时他便跟洛无尘提过,奈何这人不愿,那么,他也就没有办法了。

  澹台漭咬紧了牙关,随后道:“楚陵我们不能给你,他是我霁国臣子,一日在我霁国为臣,那便是一日,永世为臣,那便是永世。”

  沈牧亭听得他这话却笑了,“澹台漭,你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故意装作无知?”沈牧亭从湿了的衣裳里探出手来,下一秒就被月烛溟塞了进去,一丝都不给澹台漭看,视线危险地盯着澹台漭。

  沈牧亭失笑,道:“现在,我救不了。”

  “什么意思?”澹台漭听得这「救不了」,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沈牧亭连死人都能救活,岂会救不了洛无尘。

  月烛溟见澹台漭大有一种不依不饶的势态,朝伏琴跟仇轩道:“你们都是死的么?”

  伏琴跟仇轩立即进来,客气地道:“小将军,还请移步。”

  伏琴觉得这澹台漭现在的眼睛可能是长在头顶上了,他们家王爷跟王君正在沐浴呢。

  尽管都是男人,可都不是一般的男人,他就不能等人洗完,衣裳穿好才谈事儿么?

  这么没眼力见儿的将军,伏琴跟仇轩都是第一次见。

  天知道澹台漭现在只想把人抓过去救洛无尘,管他穿没穿衣服呢。

  见伏琴跟仇轩围了过来,澹台漭道:“你当真不救?”

  沈牧亭不知道他上哪儿得来的结论,不过么……

  “不救。”沈牧亭那声「救」到了嘴边立即拐了个弯儿,嘴角含着狡黠的笑。他在国师府天天晒太阳也晒腻了,不如就找点别的乐子。

  澹台漭在沈牧亭话音一落的瞬间,立即动手。

  这边厢房里立即打了起来。

  等青黛带着人到的时候,这边的厢房已经毁了,澹台漭正被伏琴跟仇轩反手压着,看起来简直没有分毫还手的余地。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赤雪踱着步子在院子里吼着风凉话,不时用爪子挠挠后颈,见青黛来了,立即「哆哆哆」地跑了。

  青黛:跟着青黛来的人并不少,沈牧亭却只是淡淡地瞄了他们一眼,就见青黛朝他跟月烛溟抱拳道,道:“王爷,王君,还请息怒。”

  “息怒?”沈牧亭斜靠在门框上,看着旁边被压着满脸怒容的澹台漭,嘲讽道:“该息怒的怕不是我们,而是你们这位小将军吧!”

  青黛自然知晓澹台漭的性子,也知道他此为完全是因为心疼洛无尘,是以并未怪澹台漭鲁莽,饶是现在的青黛,也想把沈牧亭硬生生地绑了去。

  青黛道:“我们小将军是为何而来,想必王君跟王爷也清楚得很。”

  青黛身后的人立即站好,等待青黛的下一步指令,饶是现在青黛当真下令让他们绑了面前这四人,他们也不会有分毫异言。

  沈牧亭啧啧了两声,觉得洛无尘身边这些人当真忠心得不像话,一切都以洛无尘为主,好似哪怕前面明知是刀山火海,也能闯上一闯。

  沈牧亭幽幽道:“你可知,动了我们,便是动了大盛国。”

  青黛怎么可能不知道,若是不知道,那还会让他沈牧亭在这国师府逍遥半个月之久,早就绑了。

  青黛不说话了,场面一时间变得非常寂静,除了偷看的赤雪弄出来的动静之外,简直落针可闻。

  两方对峙,沈牧亭那边只有四个人,青黛这边的人多了一倍之余,可沈牧亭那边的气势却是分毫不弱,甚至更胜一筹。

  澹台漭咬死了牙关,沈牧亭就是料定他身后有大盛国,而霁国正是修生养息之际不敢动他,才敢如此有恃无恐罢了。

  “是非恩怨,如何非要牵扯两国得失。”澹台漭觉得沈牧亭现今多少有点不要脸,吃国师府的,用国师府的。

  而且霁国跟大盛向来没什么交集,待他为贵客,不过也是看在他是沈牧亭,能救洛无尘一命的份儿上,他还挺会顺杆爬的。

  沈牧亭闻言却伸出手指摇了摇,“我既为大盛王君,你要动我,自然牵扯到了两国得失,如何?为了一个洛无尘,你还要让正在将息的霁国与我大盛为敌不成?你霁国胜算又几何呢?”

  大盛兵强力壮,而战王月烛溟于战场之上又擅于用兵,澹台漭忽然抿紧了唇,他发现,在月烛溟面前,自己多少还是缺了几分底气。

  从前的雍国是何等模样,无人比他更清楚,偶有小打小闹,可这些十多年来到底没多少大的战事。

  “究竟要如何,你才会救他。”澹台漭软了语气,洛无尘现今还在药汤里,身上覆上的片片绯红至深红,无不让他心疼,恨不能自己替他承受。

  “我也说了,我要楚陵。”沈牧亭的语气沉了下去,这人惯来言笑晏晏,看起来半分没有脾气,常日里也好说话得紧,现今沉了语气,身为上位者的气势一下便显露无疑。

  青黛等人的神经一下就绷得笔直,警惕地看着沈牧亭与月烛溟。

  “不可能。”洛无尘不会把楚陵交出去,那么,他自然也不会交出去。

  “那便没得谈了。”沈牧亭单手背负在身后,前面那只手指尖摩挲着轻碾,好似手里沾染了什么东西似的。

  伏琴跟仇轩闻得这道声音,便知沈牧亭稍稍动了几分怒气,他们这位王君向来极度讨厌被人威胁,澹台漭这话处处踩在他会炸的点上。

  “伏琴,”沈牧亭淡淡地往伏琴的方向扫了一眼,就听沈牧亭继续道:“卸了他的下巴。”

  伏琴听出了这话中的真伪几何,那是沈牧亭当真存了这样的心思,当即便要动手。

  澹台漭见伏琴动了,自然不可能站在原地挨打,扭身一脚就将伏琴踢飞了出去。

  仇轩见此也动了怒,摁着澹台漭的手臂使劲一扭,谁知道澹台漭向只泥鳅似的滑了出去,还转身赏了仇轩一脚。

  澹台漭的功夫这段时间他们都是见识过的,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灵活,毕竟,澹台漭跟月烛溟比试的时候,一直都一刚硬示人。

  澹台漭得了自由,当即纵身朝沈牧亭攻了过去。

  这四人中,所有人都以沈牧亭为中心,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谁都懂。

  沈牧亭见他攻来,当即飞身后退。

  他一般不动,可动起来,一般都是见血封喉。

  沈牧亭随手折了一根枝条,见澹台漭五指成扣,竟想直袭他咽喉,当即一枝条抽在澹台漭的手臂上。

  澹台漭当即就感觉自己的手臂麻得不能动弹,浑身都像是瞬间被卸了力。

  那边的青黛跟月烛溟他们已经打起来了,十个人打三个人,竟然完全没有占到上风。

  而且澹台漭发现,沈牧亭的功夫路子野得很,他看起来不会内力,却招招让人无法招架,不论什么武器到了他手里,那都是要命的存在。

  约莫一刻钟后,澹台漭浑身都被打麻了,也不知道沈牧亭是给他下了毒还是他的内力特殊。

  于是澹台漭就像个干瘪僵硬的尸体似的朝沈牧亭倒了个五体投地。

  “如何,服么?”沈牧亭大气不喘,蹲在澹台漭身侧,轻佻地勾起了澹台漭的下巴。

  澹台漭又怎么可能会服,他挣扎着起身,却被沈牧亭一脚踩了下去。

  “将军……”青黛那边抽身无暇,只得急急地喊了一声。

  沈牧亭单手扣着澹台漭的肩膀,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五指扣着澹台漭的下巴,语气堪称温和地朝青黛等人道:“怎么?还要打么?”

  沈牧亭不动手则以,一动手便惊人。

  青黛见此场景,齐齐顿住了动作。

  院子外面,赤雪早就去搬救兵了,此时一边吼「打起来了,输了输了」的带着邵雪月正疾疾赶来这边厢房,到得门外,却听厢房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赤雪瞪着一双金色的眼睛偏头疑惑地看着邵雪月。

  邵雪月微眯了一下眼睫,觉得空气里散发的味道让他颇为熟悉,可一时间却没想起来究竟在哪闻过这个味道。

  邵雪月蹲下/身,看着赤雪,怀疑地问:“真打起来了?”

  洛无尘今日大药浴,按理说澹台漭应当守在洛无尘身边的,怎么会这个节骨眼上跑来找沈牧亭。

  沈牧亭既然人在他国师府,那还急什么呢?

  思量了一下,邵雪月就基本明白了为何澹台漭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急了眼。

  洛无尘药浴这日是真的恐怖,澹台漭能忍一次两次,可毕竟洛无尘泡一次药浴就代表身体一日比一日差……

  想到这里,邵雪月又不免同情洛无尘,又敬佩洛无尘。

  邵雪月犹豫了片刻,赤雪虽然总是欺负他,但到底不曾撒过谎,随即推开了门。

  门一推开,只见屋里的澹台漭脖颈落于沈牧亭之手,而月烛溟就站在沈牧亭后面,伏琴跟仇轩立于月烛溟跟沈牧亭两侧,而青黛……

  青黛带着的一帮人,正站在他们对面。

  见他推门进来,两帮人的视线齐齐朝他望了过来。

  邵雪月:他低头看了一眼赤雪,又看了一眼院墙,有些疑惑地想:我是不是不应该走门,他应该爬/墙的。

  不过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邵雪月清了清嗓子,无视了赤雪把他袍子啄了两个洞的行为,缓步踏了进去,迈着堪称妖娆的步子走到两拨人的中间,手中折扇「啪」地一声打开,左右看了一眼道:“我说各位,有什么话好好说行不行?这打来打去的像什么样子?”

  青黛立即朝赤雪看了过去,谁不找,偏偏找邵雪月这不靠谱的人。

  赤雪却缩在邵雪月的后面,屁股朝着青黛,探出一颗头看着对面的沈牧亭。

  沈牧亭这段时间基本没怎么见过赤雪,只不时能闻得鸟声,此时见了这鸟,他忽然笑了起来,松开了澹台漭的脖子。

  “霜燧鸟?”沈牧亭听国师府的人不止一次提过赤雪的名字,也听过这鸟讲话,就是没见过其鸟本身,这次见了,沈牧亭终于知道洛无尘为何能这般不急不躁了。

  他对于自己身体的一切都清楚明白得很,只是救治之法尚不确定为何。

  人人皆言他洛无尘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却偏偏心疼这一只鸟。

  赤雪被沈牧亭的眼神看得浑身毛都支了起来,下一刻,赤雪不堪重压,扬着翅膀大声吼着「杀鸟了,杀鸟了」的飞走了。

  众人:邵雪月觉得,赤雪也就能欺负他了,可青黛却懂得很。

  这半个多月来,青黛能明显感觉到赤雪是躲着沈牧亭走的,基本不在沈牧亭面前露面,青黛打量着沈牧亭,都说沈牧亭能救他们公子,可到底会怎么救?也不曾听闻沈牧亭会什么医术。

  沈牧亭虽然松开了澹台漭的脖子,可肩膀还在沈牧亭手里,他也不知看似柔弱的沈牧亭哪儿来的力气,抓着他的肩膀,愣是让他动弹不得。

  邵雪月觉得这场面有异,可他人都被赤雪拐过来了,总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很直白地道:“沈王君,我们国师留你在国师府的目的不言而喻,现今你也在国师府待了半月有余,现今正是危急时刻,沈王君您,能否给个准话,救是不救?”

  邵雪月此时的鼻尖一直萦绕着那股让他熟悉的味道,很明显能感觉到那味道是从沈牧亭身上传来的。

  邵雪月微微沉了眼,那究竟是什么味道?

  “不救。”沈牧亭回答得很正经,面上却带着笑,邵雪月自认楚陵已经长得很好了,可这个沈牧亭,却能让人明显感觉到那笑里究竟藏了几分危险。

  邵雪月笑了起来,“不救你赖在我们国师府作甚?吃白食?你可是大盛国的王君,会至于一点饭钱都付不起?”

  邵雪月这话让伏琴跟仇轩都开始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摸不清沈牧亭究竟是想救还是不想救了,毕竟,闹僵了,对谁都不好。

  他们要楚陵,洛无尘要沈牧亭救他,现今他们只是孤身四人前来这霁国,除了一看洛无尘之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要得到楚陵。

  伏琴跟仇轩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只得垂下视线。

  沈牧亭看着邵雪月笑得清浅,他也不开口,只是微笑,那笑却让邵雪月好似看到了第二个洛无尘,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

  场面在这种沉默的氛围里僵持着。

  这时,院门外传来了泠泠铃声,一道黑影幽幽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来人一身红衣,足间金铃随着他有些慵懒的步子出现在门口。

  邵雪月有些震惊地看向来人,眉头立即狠狠蹙起。

  沈牧亭看向站在门口的楚陵,九年了,这人气质不变,眼神确是愈发沉稳。

  “我以为你要躲到海枯石烂。”沈牧亭送开了澹台漭,澹台漭浑身一软,直接单膝跪地。

  楚陵倚在小院的门框上,双手抱胸,“总得有一天会遇见的。”

  洛无尘不能死,沈牧亭找他无非是报仇,而今他明知自己的霁国为官,却安与洛无尘这里,凭他对沈牧亭的了解,这人不是不救洛无尘,而是在等他主动出现。

  因为只有他主动了,洛无尘才能得救,沈牧亭也才能报仇。

  楚陵缓步踏了进去,却见邵雪月神色微变。

  他忽然想起了这股味道在哪里闻过了,九年前,楚陵带他离开荙楚的时候,楚陵身上就有很浓重的这种味道。

  邵雪月倏地转头看向沈牧亭,忽然就咬紧了牙关。

  九年前的事邵雪月知道的并不详尽,只知道楚陵败了,也可以说没败,可是当他把东西交出去的时候,楚陵面临的结局却是杀身之祸。

  邵雪月知道这事儿怪不得沈牧亭,也怪不得楚陵……

  “现在我就在这里,你要如何?”

  楚陵话音刚落,沈牧亭的袖间忽然划出一柄三尺剑,直直地抵在楚陵咽喉,剑尖在他雪白的脖颈上刺出了一道血点。

  “表哥……”邵雪月下一秒就要动,可却被沈牧亭微笑着朝楚陵轻轻探身的动作制止。

  月烛溟视线沉沉地看向楚陵,沈牧亭没有开口的话,到底也没有动弹。

  过了一会儿澹台漭能动了,他站起身,看向沈牧亭,“你究竟要如何?”

  “要如何还不简单吗?”沈牧亭语气平淡,可那笑里多少带了几分狠厉之感。

  “楚陵,你是否要偿命?”月烛溟那么多将士死于楚陵之手,他不报仇么?

  邵雪月已经攥紧了手中折扇,只要沈牧亭有下一步动作,他必然动手。

  小院外面已经围了一圈人了,都不懂为何明知沈牧亭要找楚陵,他还要送上门来。

  另一边。

  洛无尘头脑昏沉,五识还是在的,蓼实跟白芍就近伺候着他,青黛跟澹台漭却一直没有回来,他不由道:“几时了?”

  “回公子,快卯时了。”

  卯时过,洛无尘便能起身了。

  洛无尘便又沉默了下去,他闭了闭眼,却并没有多问。

  又过了一会儿,卯时到,洛无尘立即让蓼实跟白芍将他扶起来,穿上衣衫就让人备了椅轿疾疾去了厢房。

  厢房里不知对峙了多久,里面很乱,澹台漭的脸色煞白,身子虚虚,而一身红衣的楚陵,正在沈牧亭剑下。

  众人看得洛无尘来了,尽皆神色不一。

  到了门口,洛无尘让蓼实把他扶下来,这才迈着虚弱的步子进了小院。

  楚陵偏头的时候,沈牧亭的剑在他脖子上划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他朝洛无尘道:“你不该来。”

  他就是选在今日来见沈牧亭的。

  这半个月楚陵也想明白了,沈牧亭不会杀他,纵然这些年来他行踪诡秘。

  可他在霁国这片土地上待了两年之余,沈牧亭若是要杀他,早就来了,不会等到一切都平定以后才动手。

  洛无尘却道:“应承了你的事,自然要做。”

  楚陵瞬间便无言,极少人对他承诺什么,却坚定要做的,大多时候,他都是被人利用完就丢的工具。

  而他也早已做好洛无尘利用完他就翻脸不认人的准备来,却对洛无尘多少还是存了几分希望的。

  楚陵笑了笑,那笑让他整个人都透着几分淡漠的妖异来,他看向洛无尘,“望你不悔。”

  沈牧亭在旁边听得挑眉,旋即看向洛无尘。

  “王君,还是那句话,楚陵,我不能交给你。”

  洛无尘态度顿时变得疏离了起来,蓼实过去将澹台漭扶过来,洛无尘伸手为他把脉。

  可是在感知到澹台漭的脉象时,洛无尘原本清淡的视线猛地一凛,他单手扶着白芍的手臂,澹台漭竭力稳住自己的身形,扶着洛无尘。

  “将他们拿下。”洛无尘能忍受沈牧亭对他若即若离,钓鱼似的吊着他,可他不能忍受沈牧亭对他身边的人下手。

  楚陵是一个例外,他们本就有私仇,可千不该万不该,沈牧亭不该动澹台漭。

  白芍极力护着洛无尘跟澹台漭退出了小院,刚一退出去,澹台漭便一把将洛无尘抱住,“是我没用。”他连沈牧亭都无法制服。

  洛无尘却并没有关心他的话,而是问他:“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澹台漭的脉象像是中毒,又像是被人一下泄掉了所有内力,奇怪的脉象让洛无尘向来平静的心忐忑了起来。

  “我……”澹台漭刚说出一个字,剩下的尽数化为了一口鲜血。

  屋里正在跟青黛他们打斗的沈牧亭闻得这道不明显的声音,袖中剑往地上狠狠一掷道:“不打了。”

  说完他就旁若无人的去了院外。

  洛无尘整个人都非常苍白虚弱,白芍正在费力地扶澹台漭,可是却扶不起来。

  洛无尘本就力竭腿软,此时瘫在地上,感知一道身影立在身侧,转头就见是沈牧亭,他道:“沈王君,若是阿漭出了什么事,我会不计代价。”

  “哎呀,我可真怕。”沈牧亭惯来不受人威胁,他道:“你的身子几近油尽灯枯,若是我所料没错,这将是你最后一次大药浴。”

  洛无尘抿紧了唇,他自己的命,他又怎么会不清楚,他垂眸看向澹台漭,“我知道。”

  因为知道,所以才会跟澹台漭好好相处;因为知道才会留着沈牧亭,妄图会有一线生机。

  可是他这段时间也不是没朝沈牧亭打听过自己的身体究竟还有没有的救,到底是别人真的将沈牧亭传成了一个比疯赖子还厉害的人还是什么,可洛无尘也发现,沈牧亭根本就不通医理。

  一个医理连都不通的人,如何救他于膏肓。

  见洛无尘这样沉默,虽不言语,到底浑身气息肃然又落寂。

  沈牧亭瞥了一眼院内还在打的人,转头朝洛无尘道:“我可以救你,但是我需要引子。”

  沈牧亭自己能为引,可洛无尘又不是他什么人,他没必要让自己来受自己不该受的痛。

  洛无尘抬眸看向沈牧亭,沈牧亭眉眼含笑,那笑里的狡黠让洛无尘分不清他此话真假几何,还未等他开口,一旁的澹台漭率先出了声:“你当真能救?”

  “救是能救,就是不知你能付出到何种地步了。”沈牧亭拉了旁边树上的一根枝丫,歪头浅笑:“毕竟,稍有不慎,便是要命的代价,你确定?”

  “我确定。”澹台漭的眼中燃起了希冀,让他做什么都他都能愿意。

  “阿漭……”洛无尘心里一时间是说不出的复杂。

  澹台漭却搂紧了洛无尘的肩,示意他别说话,视线无比的坚定地看向沈牧亭,“要怎么做,你告知我便是。”

  沈牧亭回头看向屋内的一片狼藉。邵雪月他们到底人多势众,伏琴跟仇轩都被押住了,只余月烛溟还在奋战,邵雪月那折扇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居然将月烛溟脸上划出了几道血痕,他直接捻了一片树叶,屈指一弹,那叶子瞬间便若刀锋般射在了邵雪月的右手上,邵雪月吃痛,折扇瞬间离了手。

  月烛溟伺机一动,一把扣住了邵雪月的咽喉。

  楚陵不会武,一直在旁淡淡看着,见他们终于停了手,这才朝院门的方向看去。

  沈牧亭斜倚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混乱道:“别打了,再打国师府不想要了。”说完他呢喃了一句:“我还真的挺喜欢的。”

  说完就迈着悠悠步子进去了。

  那边伏琴跟仇轩被青黛跟蓼实制住,两人齐齐朝地上呸了一口唾沫,直骂青黛跟蓼实不要脸。

  青黛就算了,这人向来不那么靠谱的样子,可让他没想到看起来沉稳的蓼实,居然也会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双方的视线一扫,谁也不放谁,都怕被反扑。

  沈牧亭探了口气,走到他扔下的三尺剑旁边,抬脚一踹,那剑直直地朝青黛跟伏琴他们中间,四人往后跳的跳,就地滚的滚,都不满地看向沈牧亭,可到底不敢说什么。

  “公子……”蓼实疾疾跑去院外,把洛无尘跟澹台漭扶起来,重新进来。

  “现在这院子不能住人了,国师,你可要给我们换个院子。”

  国师府本来就大,给沈牧亭换院子自然不在话下,洛无尘应承了。

  只是沈牧亭走的时候,对洛无尘说:“在你下次大药浴来时,澹台漭不能留在你身边。”

  澹台漭原本是不愿的,可是能救洛无尘,就算千般不愿野得愿。

  沈牧亭不止带走了澹台漭,就连楚陵,也不发一语地跟着沈牧亭走了,路过洛无尘身边时,他道:“不要告知随云。”

  洛无尘没有说话,楚陵对江随云的心思,洛无尘懂,甚至楚陵会与他约定,大多也是因为江随云的关系。

  洛无尘垂眸应下了。

  接下来的好几日,洛无尘都没有见到楚陵跟澹台漭。

  第八日的时候,澹台卓来找澹台漭,此前一直粘在一起的两人这时却分了两个院子住,澹台卓看着澹台漭正在练/枪,贼兮兮的问:“你们吵架了?”

  对于澹台漭认定了洛无尘这件事,澹台卓基本默认了,毕竟扭也扭不回来,他澹台家又没有皇位要人继承,喜欢男人什么的,倒也不是事儿。

  澹台漭幽幽瞥了老东西一眼,还有点记恨澹台卓事事都把洛无尘放在最前面的事,道:“关你屁事。”

  澹台卓被他一哽,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能满口「臭小子,小混账」地骂。

  毕竟是自己生的,骂得再怎么凶也凶不到哪儿去。

  澹台漭被沈牧亭带回来之后才知道沈牧亭为何不轻易给洛无尘医治了。

  沈牧亭体质特殊,他的血能治百病,就算洛无尘这样的将死之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能把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这在澹台漭的记忆里,完全是非人类的行为,好多次都朝伏琴打听他们家王君是不是妖怪。

  伏琴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澹台漭,觉得这个将军脑子多少有点不正常。

  可伏琴跟仇轩时时跟在月烛溟跟沈牧亭身边,自然知晓,澹台漭又只闻得其名,并未见识过其人本领究竟如何,能不诧异才怪了。

  就算是洛无尘,也会诧异他的救治之法。

  澹台漭没告诉澹台卓洛无尘的身体究竟如何了,澹台卓知道了,江随云也得知道,那么,沈牧亭跟月烛溟来了霁国之事便瞒不下去。

  而沈牧亭跟月烛溟,也并没有顶着大盛使臣的身份前来他霁国,还是莫生事端的好。

  “怎么?你忙完了?”澹台漭只想澹台卓赶紧走,一会儿沈牧亭跟月烛溟出来就要喂他吃糖了,他能让他爹呆这儿见识别人怎么谈情说爱,自己却这么逊么?

  不可能,澹台漭才不想被他老爹嘲笑自己不会谈情说爱的事儿。

  下一刻,澹台卓就一个爆栗子砸在澹台漭头上,“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

  澹台漭:他趁着这借口,直接把他爹推了出去,然后把大门一关,“您老回去吧。”

  澹台卓:……

  “不孝子,这个不孝子,有了国师忘了爹。”于是,澹台卓决定去找洛无尘,把洛无尘抢过来当自己的儿子,让澹台漭自个儿气死。

  想到这,澹台卓就释怀了,说做就做,直接去找洛无尘了。

  洛无尘看到澹台卓来并不惊讶,可观他表情,多半去了澹台漭那里,于是将人好生招待着,就听澹台卓说了澹台漭一箩筐的糗事。

  说到十几年前澹台漭第一次把花楼当客栈那件事的时候,澹台卓道:“当时我就不该给他钱,平白让人诓骗了几百两。”

  洛无尘:他也不好说那钱是他诓骗的,只得陪着笑。

  洛无尘近日里有沈牧亭的独门药方续着命,精神气也颇好。

  澹台卓临走的时候,看着洛无尘道:“好好的就好,好好的就好啊!”

  这时,洛无尘才知澹台卓究竟有多担心他们,只得客套了几句,目送澹台卓离开。

  澹台卓只字不提楚陵忽然失踪的事,那多半是楚陵事先妥善处理好了。

  翌日,听风楼的人来传信,洛寒衣跟夜绍溟回来了。

  洛无尘便乘着马车去城门口接人。

  洛寒衣见洛无尘精神头很好,便知道沈牧亭已然在国师府,心里总算放了心。

  他又在车上给洛无尘把了脉,感知到他的脉象平和,居然一点都不像病重之人,问他:“那个沈牧亭究竟是怎么治你的?”

  洛无尘摇头。

  他确实不知道沈牧亭究竟用了什么方式,这九天来,他一直在吃沈牧亭给他的汤药,再也没有吃过别的药了。

  洛寒衣倒是想得开,朝旁边的夜绍溟腿上一趟,“管他的,能救你就好。”说完就好似很疲惫似的,眼睛一闭就睡了。

  夜绍溟有些心疼得轻轻抚着他腿上洛寒衣的发,道:“你别跟你师父计较。”

  他们这一路走了太多弯路,被沈牧亭绕了好几国,最后却是他自己主动来的这霁国,洛寒衣心里有气没处撒。

  “无尘明白。”洛无尘自然是知晓的,他这个师父,向来心口不一。

  马车里一时寂静,只余洛寒衣轻微的鼾声。

  待车到了国师府,洛寒衣被夜绍溟抱起来,直接回了他们的小院,竟是连洗漱都省了。

  洛无尘微微失笑,澹台漭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却并不靠近。

  洛无尘不知沈牧亭此番安排究竟为何意,到底也谨遵医嘱。

  澹台漭看着洛无尘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总算放下心来,明日就是第十日了,沈牧亭会如何做呢?大药浴,还继续吗?

  澹台漭扶着柱子的手缓缓攥紧,最后朝洛无尘做了个口型。

  虽然无声,可洛无尘看明白了,他说:“等我!”

  洛无尘轻轻笑了起来,朝他点头道:“好,我等你。”

  得了洛无尘的话,澹台漭立即就像个得了糖的孩子兴高采烈,不管明天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这一刻他都不在乎了。

  生,他陪洛无尘,亦死,他也相陪,他们这辈子,到死也要互相在彼此的骨血里纂刻上对方的姓名。

  翌日便是第十日了。

  向来懒散的沈牧亭不到卯时便起了身,带着伏琴仇轩还有青黛等开始准备今日要用到的东西。

  国师府里什么都不缺,奇珍异草更是不缺。

  到了洛无尘的药库,沈牧亭不停咂舌,朝他身边的澹台漭道:“洛无尘的命是金子做的吧!”这里随便一株药草都能上万两黄金。

  澹台漭颇为得意,“那是你们太穷,不知道我家无尘多富。”说完还给了月烛溟一个「你好穷」的眼神。

  月烛溟:……

  “那也是洛无尘的,不是你澹台漭的。”澹台漭多败家月烛溟他们早已听闻,就差拿他从前总是流连花楼说话了。

  澹台漭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

  他一直不敢再洛无尘面前提他从前逛花楼的事儿,就怕惹得洛无尘生气了。

  “把那个,那个……”沈牧亭一连指了几十种药,让人搬出去。

  青黛跟蓼实不敢说话,老实搬东西,现在只要他们公子的身体能好,整个药库都搬出来他们都没二话。

  毕竟药草在难觅,也难抵他们公子十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