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病弱美人是国师>第76章 

  澹台漭忽地觉得心脏一疼, 他喜欢洛无尘,不论洛无尘做什么,是对是错, 他都无条件地站在他这一边,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这种喜欢, 是不是洛无尘想要的,又会不会成为他的拖累。

  他一直以为,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缘由可言,如果真要说缘由,那必然是喜欢不到位,那种喜欢不够深刻。

  看着洛无尘的这种眼神, 澹台漭忽然就明白了他那句「我在」是什么意思。

  他不止回答他在这里听着, 他也在回答他——他在这个位置上, 回应不了他的喜欢, 他的喜欢他无法回应,便只能注定辜负。

  他不知道该说洛无尘傻还是他澹台漭傻。

  他轻轻扣住洛无尘的后脑勺, 方才的气愤在洛无尘的那种有些示弱,又有些不甘却只能故作无情的视线下,尽数化为心疼。

  澹台漭将洛无尘的头强硬地往前一扣,自己微微低头, 与他额头相碰,那一碰发出轻微的一声闷响。

  澹台漭看着洛无尘,只见他眼睫轻垂,并不看他。

  “我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 我都在这里。

  他不会让江随云对他不利, 他会在北原, 好好看住赤令军,你要做什么,我都在这里,你可以信我……

  所有的一切能言不能言,尽数化为一句「我在这里」。

  他不知道洛无尘能听懂多少,不过就算一句都没听懂也没关系,他会做出来,让洛无尘好好看看,在这个疮痍的世界里,还有我会不顾一切的爱你。

  他相信洛无尘不会让他做他力所不能及之事,甚至不会要求他去做什么,他也相信,自己能为洛无尘撑起一片,独属于洛无尘的天。

  “后日我便要行军出征,你可要来送我?”澹台漭忽然转了话题。

  洛无尘这才抬起眼睫,正视澹台漭。

  澹台漭此时的眼睛很深,很沉,在他不知觉透露出来的深情格外的吸引人。

  洛无尘却没有离开澹台漭的额头,两人的额头依旧相抵,微笑道:“届时文武百官都会为将军送行,在下自然也会送将军出征。”

  洛无尘这话说得疏离,澹台漭听得有些难受,却也知现今的天下形势,并不是他们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的。

  澹台漭很想亲一下洛无尘,可又怕太过唐突,洛无尘本就对他心有顾虑,他再如此冲动,只怕会把洛无尘推得更远。

  “那我便等你来送我。”澹台漭的语气里带着留恋。

  洛无尘听出来了,不由觉得这人白长了一副高大强壮的身躯,脑子这时候怎么就这么不好使了。

  面上带着几分嫌弃,到底口是心非,澹台漭惯于捕捉洛无尘的微表情,见他有些放纵又有些无奈的模样,心里顿时乐开了花,面上却依旧冷硬愁苦。

  洛无尘没有回话,只道:“夜深了,小将军,你该走了。”

  澹台漭不是第一次见识洛无尘的翻脸无情了,顿时松开洛无尘,道:“行,我等你。”

  翌日选秀,洛无尘早朝后便回了国师府,当日选了几人入宫,又可有封位,于言全都告知了洛无尘。

  方秋叹负责审问昨日抓到的刺客,由于胡禅已死,这些刺客知道的不是很多,却也从中抓到了些蛛丝马迹,那些蛛丝马迹并未指向洛无尘怀疑之人,倒是指向了朝中另一人。

  洛无尘并不急着动手。

  十九那日,澹台漭出征。

  城外军队骇人,洛无尘到的时候,皇帝跟文武百官都已经到了,还有不少百姓为澹台漭送行的。

  见洛无尘来了,百官尽皆朝洛无尘行了礼,皇帝坐在龙撵之上,看洛无尘朝他走来。

  洛无尘朝皇帝颔首行礼,这么些时日,洛无尘不跪天子的事他们已经习惯了,从初始的颇有微词到现在的理所应当。

  “爱卿,你来迟了。”皇帝微笑着说,半分听不出怒意。

  也是,皇帝现在所有的命脉都攥在洛无尘手里,而皇帝还并不自知,依旧当洛无尘是他手里的一条狗。

  澹台漭骑在马上,一身黑色铠甲,手执长/枪,看上去威风凛凛。

  洛无尘跟皇帝寒暄了两句,便朝澹台漭走了过去。

  澹台漭见他踏步,知晓洛无尘不爱动,立即策马上前,停在洛无尘面前。

  洛无尘仰头看着澹台漭,未言。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转头,洛无尘就朝一旁跟来的白芍招了招手。

  白芍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一块鸦青色的布。

  洛无尘揭开布,露出了一见银色薄衫。

  “外人叫这东西为天蚕衣,刀枪不侵,水火不融,无尘将他赠予将军,望将军凯旋而归。”

  洛无尘这话说得客套,可听闻过天蚕衣的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毕竟这东西难得,传言目前只出现过一件。洛无尘却将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了即将出征的澹台漭,在各位大臣的心里,讨好之意不言而喻。

  皇帝听得瞬间沉了脸色,转瞬又释然了。

  这样好的东西,原本洛无尘应当第一个送给他,可澹台漭要出征,沙场会比他皇宫安全吗?

  更何况,澹台漭是为他雍国天下而战,一件衣裳而已,洛无尘能有一件,那便能有第二件。

  洛无尘只是一眼,便看出了皇帝的心思,除了觉得皇帝吸血鬼之外,再无别的想法。

  第二件没有,他能如何呢?

  洛无尘现今已然得势,目前没有对付皇帝,不过是他要理所应当地处置满朝文武,少不得皇帝那一道玺印,才会理所应当。

  洛无尘——从一开始便已经计划好了皇帝的结局为何。

  澹台漭是不想接的,在他看来,洛无尘更需要这件衣裳。

  “将军,战场刀剑无眼。”洛无尘依旧在微笑,一句「我等你回来」差点脱口而出,不得已,只能把这话咽了回去,不由抿紧了唇。

  澹台漭等了半晌,没等到洛无尘主动开口再说些什么,他又在马背上,只能趁着拿那件衣裳的时候,在洛无尘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澹台漭的唇只是动了动,却是重复一句话。

  ——我在这里。

  他不会忘记他的承诺,也不会忘记洛无尘,他会做到他应承的一切。

  洛无尘对此并不抱太多希望,毕竟他是——权臣洛无尘。

  澹台漭深深地看了一眼洛无尘,洛无尘独身站于最首,单手背负于身后,身形挺直,宛若立于山顶孤傲的松。

  那一眼,让澹台漭忽然觉得,洛无尘是孤独的,尽管他身边的人很多,可看起来,好似未能有一人走进他心里。

  澹台漭的马在原地踌躇顿步,来回踏着蹄子。

  洛无尘神情平静,忽地朝澹台漭慎重地作了一揖,“无尘恭迎将军凯旋。”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文武百官听见,立即朝澹台漭作揖俯首,齐喝:“恭迎将军凯旋。”

  澹台漭忽然抿紧了唇,再次看了洛无尘一眼,这才一夹马腹,高举手中长/枪,喝道:“出发!”

  此次与君别,长河悠悠,时光悠悠,澹台漭,保重!

  洛无尘直到再也看不见澹台漭的背影,这才转身,于言一声高和,群臣回城。

  洛无尘并未回国师府,皇帝回了宫,洛无尘便去了天牢。

  半路的时候刘隐士拦住了洛无尘的马车。

  刘隐士神情焦急,身上有伤,林柚立即勒马,白芍原本在给洛无尘倒茶,这么一停,白芍一个没站稳,连人带壶摔了下去。

  “何事?”林柚沉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我要见国师。”刘隐士的声音响起。

  洛无尘挑帘看去,就见刘隐士捂着手臂,手臂上的鲜血滴滴落于地上。

  “上来。”洛无尘面色清淡,好似对于刘隐士会受伤之事半点都不好奇。

  刘隐士面色沉重地上了马车,林柚继续赶车往天牢而行。

  “国师所言不假。”刘隐士的声音微微颤抖,他这辈子虽然招摇撞骗,可炼丹之术那是真是不归山而传,自认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可偏偏就是有人要下死手杀他这么一个根本不闻天下事的人。

  “白芍,看茶。”洛无尘让刘隐士坐在他对面,白芍恭敬奉茶。

  刘隐士便将仙灵宫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不过一天两夜,仙灵宫便已经大变样。

  昨天夜里,刘隐士不愿打草惊蛇,便亲自暗查,谁知道夜里忽然出现了一批杀手,把仙灵宫的那些童子童女全都杀了,他们做这一切做的悄无声息,刘隐士躲在丹炉里才躲过一截。

  洛无尘看着现今狼狈的刘隐士,他的胡子卷曲,穿着一身黑色道袍,常年被他拿在手里的拂尘不见了,身上隐隐传来烧焦的味道。

  刘隐士因为经常出入仙灵宫,也经常看丹炉,胡子被烧衣裳被烫焦也是常有的事。

  “你就没通知青黛吗?”青黛昨日轮夜值……

  想到这里,洛无尘才发现,今日一早他出门的时候,不止青黛,连蓼实都没见过。

  他们俩极少回来不会来见洛无尘。

  “青黛统都昨晚便将那些刺客尽数杀了,现今正是皇上选妃之际,是以未曾通报皇上,老夫知晓国师必然会去天牢,便一早候在此地。”

  青黛已经去了仙灵宫,刘隐士又出现在这里,必然是已经将仙灵宫之事秘密解决,刘隐士出来得这样急,怕是问他那些虚得炼丹的童子童女怎么办了。

  洛无尘让白芍拿着自己的令牌,让他带着刘隐士进宫去找于言,于言知道该怎么做。

  刘隐士默默领命,跟白芍一起下了车。

  林柚在外面听着洛无尘跟刘隐士的谈话,眉色深了深,他们凑在澹台漭离京前动手,是想让澹台漭兵败沙场,还是想给洛无尘跟澹台漭同时下个下马威?

  林柚想不通,便就问了洛无尘。

  “你说得不错,他们确实想让澹台漭乱了心。”可他们未免也太不了解澹台漭,也太不了解他洛无尘了。

  洛无尘嘴角勾着笑,洛无尘原本是能尽早动手的,可是澹台漭看他的眼神,让他多少有些在意,除了局势所迫之外,洛无尘对澹台漭多少还是有几分顾忌的。

  洛无尘自己都不想承认,他不想让澹台漭看到他手染血腥,不择手段的另一面。

  他给予澹台漭他的仁慈,可到底,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仁慈的人啊。

  到了天牢,方秋叹已经审过议论了,洛无尘不知道方秋叹上哪儿找了一堆吸血鬼,每个刺客的脸上或嘴里都放着好几条。

  有人在嘶声惨叫,有的人不停地求饶。

  狱卒全都无动于衷,方秋叹见洛无尘来了,弯腰行了一礼。

  “可有招供?”洛无尘坐在了主审官的位置上,问旁边站着的方秋叹。

  方秋叹递上一纸述供,述供之上基本如他所想,胡禅——主使,但是胡禅在动手之前,跟另一位大臣私下会面过。

  洛无尘的手指在那个名字上摩挲着,“暗杀朝廷重臣,胆子不小。”

  洛无尘摆了摆手,那些刺客全都被带了下去。

  洛无尘转头问方秋叹,“给你的医书可看完了?”

  方秋叹许是没想到洛无尘会突然有此一问,忽然就朝洛无尘跪了下去,“回大人,早已看完。”

  “有何不懂的,为何没来问我。”

  方秋叹忽然红了脸皮,这个冬日他都看出来洛无尘脸色不好了,又忙着许多事,他还有何脸面去扰洛无尘。

  “不必介怀,应承过你的事,我自然会做。”

  洛无尘这辈子是没想过收徒的,他留不住他师父的医术,便想找个人留,方秋叹虽然年龄大了点,到底是个体魄健全的人,天资也算不得差,如果可以,他还是挺想收下方秋叹的。

  方秋叹微微抿紧了唇,应承了下来。

  洛无尘出了天牢,进宫的时候遇上了出来的蓼实,洛无尘让蓼实去抓被顺着刺客的话摸到的那个人。

  这一头洛无尘便去了乾宁殿,为皇帝清理朝堂。

  他的动作不慢,却也说不得快。

  那位大人转头就被一道圣旨下了狱。

  这边洛无尘不急不躁,与江随云在书房里下着棋。

  洛无尘问江随云,“江公子可要入朝为官。”

  这个朝堂太大了,洛无尘到底一个人太累了,青黛他们也累,他需要人,恰好,江随云很合适,更何况江随云手底下的人尽皆可为他所用。没几天邵雪月也要回来,指不定,还会将忽然消失的楚陵带回来呢。

  凭着江随云跟邵雪月的关系,楚陵也不会坐视不管。

  “在下多谢大人。”江随云起身朝洛无尘作揖。

  这几日洛无尘跟江随云相处得并不多,到底也是暗中查探过江随云为人的。

  这人处事带着几分不急不躁的温润,到底手段也算得上是雷厉风行,他的骨子里就好似带着霁国国风的「柔善」,却多了几分铁血。

  而且江随云的口碑很好,明明手下那么多前朝朝臣的遗孤,他却能很好的安抚住他们。

  “我初始进宫时,混进雪月阁人里刺杀皇帝的那人,应当是你的人吧。”

  江随云闻言一愣,那一次的事骤然回笼,江随云以为洛无尘是要跟他算账,却还是选择不瞒洛无尘,承认了。

  “你不像是会如此冲动行事之人。”洛无尘淡然落下一枚棋子。

  江随云这才将那人的事告知洛无尘。

  那人惯来不喜江随云这等太顾大局的作风,他们要的是报仇,天下百姓的安危,跟他们有何干系,这些人的生死,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对待霁国百姓仿若蝼蚁,他们又何必去顾他们的生死。

  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不是畜生的天下。

  这种仇视延续了十多年,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又有几人能眼睁睁地看着仇人高枕无忧地享受着荣华富贵。

  江随云在安人心之上费了不少力,也费了不少时间。

  到底他算是澹台卓养大的,澹台卓连澹台漭都不愿放进朝中为官,又怎会让他一个前朝遗孤羊入虎口。

  洛无尘懂了江随云的意思,澹台卓忍辱十多年,又岂会让一时意气功亏一篑。

  而现在,因为多了他一个洛无尘,他们的时机——到了,还提前了怕是十年之久。

  洛无尘想:澹台卓还真把他这面盾用得很好。

  由他举荐江随云入朝为官,凭皇帝现今对他的信任,半分不会有疑。

  洛无尘把自己放在一个孤立无援的位置上,也相当于把皇帝放在一个孤立无援的位置上。

  纵然洛无尘手段非常,到底只是一人,表面上看洛无尘孤立无援,而实际上……

  皇帝对洛无尘最多的不安,便是人手不够。

  而科举又才刚刚开始,想要甄选出人才,还需要一段时日。

  提出科举的时候,洛无尘还不知道杀了皇帝之后的路该如何走,现在多了一个江随云,所有的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这条路,多了江随云,他能走得更加无所顾忌。

  翌日早朝,洛无尘便将江随云带进了宫,与林柚一起侯在殿外,洛无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举荐江随云,又朝皇帝揭发自己被刺杀那日的最终主谋。

  从江随云被封为臣,又到那位大臣的审判,足足吵了半个时辰之久。

  江随云进殿受封的时候,洛无尘全程都面带微笑,示意江随云不用跪。

  他是前朝皇子,跪天跪地,不跪仇敌。

  对此皇帝也有些不满,到底是洛无尘举荐的人,心气如洛无尘一般高傲也能理解。

  最终为那位大臣被赐凌迟之刑,由新官上任的江随云监刑。

  江随云欣然应下。

  私下里的群臣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只是一个洛无尘便仿若铜墙铁壁,现今再多了一个江随云,他们还如何能动得了洛无尘。

  于是,有人出主意,说江随云乃是倌馆老板出生,不过是个千人骑万人上的下贱货。

  这谣言传了半月有余。

  洛无尘直接一道侮辱朝廷命官的罪名,将所言之人尽数下了割舌之刑。

  京都再无一人敢言江随云一句不是。

  远在北原的澹台漭已经与澹台卓汇合,恰巧传来这样的消息。

  澹台漭觉得,自从自己离开了京都,洛无尘的动作便是无所顾忌的大。

  “老头子,现在我也如了你的意来了这北原,你是不是快要起兵了?”

  三十万大军,十万石药草,现在就只剩粮草了。

  澹台漭发现自己到底小瞧了自家这位老头儿,他朝京都传自己兵败。

  实际上却在周边各国借着北荒蛮夷的名头到处收购粮草,为未来的一役做准备。

  洛无尘跟江随云现在就在京都,他相信他爹绝对不会放弃江随云。

  “哎哟,我人老了,听不清了,阿漭,你说什么?”澹台卓故意装耳背。

  澹台漭:陈赋江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来,忍不住道:“将军,你可别逗阿漭了,再逗阿漭真得生气了。”

  澹台漭不生气才怪了,现在就想提/枪跟他老子干一架。

  “我不放心你一人留在京都。”澹台卓忽然正了神色,“现今你也已经是将军了,再过半个月,你便拿着帅印前往凉州借兵,老办法,借了就不还了。”

  凉州是江随云的老巢,澹台卓跟凉州守关将领全室关系颇好,也是现今朝中难得明事理,懂是非的一位人物。

  他不愿入京,宁愿守着巴掌大的凉州,也不愿参与朝廷的是是非非。

  可到底为官为将,天下之大,如何能置身事外。

  想到全室,澹台卓不免忧虑。

  可有些事,非是他能做决定的。这天下不变现今不变,未来某一日,这片国土别说是雍国,怕是连半分土地也不剩了。

  十三年前的余威已经余了十三年,雍国就当真没有别国探子,将现今的雍国之势禀报回去吗?

  澹台卓不信。

  赤令军已经尽数换上了北荒蛮夷的服饰,让原本的北荒兵力壮大了不少,看起来几乎会直接举兵覆了雍国之势,就算皇帝看不清楚形势,其他各州元首还能看不清楚吗?

  “你究竟许了北荒蛮夷什么好处,值得他们这样配合你?”这让澹台漭颇为好奇,毕竟北荒蛮夷那是真的蛮,而且亏这老头子想得出来,在北荒等国收购粮草,他哪来的钱?

  “我承诺他们附庸我国。”附庸总比现在的敌对好,北荒向来缺乏粮草,但畜牧发达,兵马也强,可一到冬日便会粮草短缺,而又靠近雍国边境……

  从前霁国在的时候,北荒进犯还没这么勤,毕竟霁国会跟他们做交易。霁国灭,雍国起,现今的宋皇氏便断了北荒的粮草之路,初谈不成,便年年抢夺。

  而且钱么……

  澹台卓肯定不会说,自己厚着脸皮问洛无尘借的。

  澹台卓一直都知道洛无尘有钱,可没想到洛无尘这么有钱,出手可比朝廷大方多了,一箱子一箱子的银子,看得他眼红又艳羡。

  要知道,洛无尘才十八岁,今年五月才满十九,想他一个四五十岁的人了,养着一个澹台漭就够他掏家底的,别说存款了,好点儿的花瓶都被澹台漭拿去讨美人欢心了。

  想到这,澹台卓就忍不住骂澹台漭是个败家子,家底都被他败空了。

  澹台漭摸着鼻子,他知道他惯来败家,可那不是被他爹给气的嘛,他又不能真下手揍他爹,就只能揍他的小金库了。

  于是,不管是洛无尘还是澹台漭等人,都在等一个时机。

  很快就到了二月,天气逐渐回暖,洛无尘的身子也有了明显的好转。

  洛无尘给皇帝看着身体,洛寒衣就在国师府看着洛无尘的身体,每看一次就埋怨一句洛无尘费钱,各种上好的药材轮番给他上,上了还会问洛无尘要银子补自己被他废掉的小金库。

  洛无尘不差钱,直接丢了一块令牌给他,让他自己去听风楼的银库里取去。

  洛寒衣这人孩子心性,特别好哄,当天就拿着令牌去京都钱庄搬了一箱子黄金回来,整个人像是没见过黄金似的,铺了一床,还硬要让夜绍溟也躺在床上去。

  洛无尘隔着几个院子都听见了那方小院里晚上传来的乒里乓啷的声音,顿时笑弯了嘴角。

  各州府在二月上旬地上了各州府身审批好的学子的名字,数量庞大,洛无尘不假他人之手,让江随云还有他的人跟着一起选。

  这事儿虽然急,到底不能马虎。

  这事儿交了出去,洛无尘便开始着手做别的事。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洛无尘便将一大摞罪状当朝呈递给了皇帝。

  皇帝惯来知道这些臣子狼子野心,可没想到竟然这么狼子野心。

  皇帝怒火中烧,看着洛无尘递上的罪状之上直指的那个人,皇帝喝了一声:“林赠。”

  林赠闻言出列,方才站出来,皇帝便将洛无尘呈上来的折子朝着林赠扔了过去。

  那折子厚得能与砖石作比,林赠的脑袋上当即就被砸出了血。

  林赠惶恐地跪了下去,皇帝视线阴冷的盯着他,“这就是你所言对朕的忠心?”

  皇帝怒极反笑,洛无尘现今只给了他一人罪证,他看着满朝文武,是不是这殿中所站之人,皆有?

  皇帝这一刻忽然慌了起来,他是不是已经被这些大臣暗地里薅空了?

  下一刻,皇帝又命户部将国库存银数目报给他。

  胡大人惶恐,视线下意识地看向了凌妄。

  报了一个极大的数字。

  “五亿白银。”

  洛无尘闻言笑弯了嘴角,满朝文武却瞬间慌了。

  国库如果凑不出五亿两白银,若是追究下来,他们一个人都跑不掉。

  但是胡大人话已出口,现在他们出声,无异于坐实了皇帝的怀疑。

  他们不能自乱阵脚,若是追究下来,他们只能极力地往胡大人身上推卸责任。

  凌妄倒是老神在在,半点不慌。

  他已经在着手查洛无尘做这一切的动机了,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了。

  听风楼接了他的单子,可给出的答案却是总所周知的,凌妄便不再信任听风楼了,自己派了人私下去查。

  他已经查了两个月,换了三拨人,至今都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来。

  如果洛无尘的底细当真如表面看得那般简单,何故想要他们全朝人死。

  凌迟执行,每一次,都是凌迟之刑。

  凌妄有怀疑,若是当真如他怀疑那般,洛无尘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再怎么信任他,也不可能养着一个时时想着要他命的人在身边。

  现在只是没有确实的证据,凭皇帝现在对洛无尘的信任,他空口白话,皇帝定然觉得他是在挑拨离间。

  凌妄到底是沉得住气的,尽管现今的局势往洛无尘那边倾斜,可他等得起。

  现今他身居高位,洛无尘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他。

  而且洛无尘想要一口气处理全朝,胃口未免太大了一点。

  洛无尘需要时间周旋,他也需要时间将洛无尘一口气直接拉下马。

  面对胡大人的「五亿白银」,皇帝当即便要江随云去户部清点。

  皇帝这是打算彻查了。

  胡大人的脸上在这初春时节,已经布上了一层薄汗,朝户部的其他几位大臣使眼色。

  下了朝,胡大人留下跟江随云周旋,其他人则快速回去将户部的账册拿出来,好在他们做了两手准备,一阴一阳,调换得颇为娴熟。

  江随云到户部的时候,账册已经全部放在了书案上,可江随云却没打算看那些账册,而是让胡大人直接带他去国库,他要亲自清点。

  胡大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

  胡大人借口推脱,到底国库再小,一时半会儿凭着江随云一个人也难以清点出来,胡尚书白日里陪着江随云清点,晚上便游走于各大人府上,让他们想办法,或者还钱。

  毕竟胡大人是将自己的脑袋提在手上的,其他人倒是高枕无忧。

  有人避免殃及自己,到底是有还钱的,可他们的动作太大了,那些置办的产业,一时半会儿却也无法变现,查账的事,江随云看着顺利,到底还是遇见了百般阻挠。

  洛无尘把这事儿交给江随云,就没打算再插手。

  洛无尘召回邵雪月,邵雪月足足拖了一个月才回到京都。如他所料,与他一起回来的,果然有楚陵。

  洛无尘去城门接邵雪月的时候,邵雪月这人满脸不服气,见了洛无尘第一句话就是:“你一日不欺负我就觉得日子难过是不是?”偏偏洛无尘这人最擅长把别人的命攥在自己手里。

  邵雪月不服,到底敢真跟洛无尘吵起来。

  楚陵下来的时候,洛无尘朝楚陵微微点了一下头,便跟邵雪月并排而行。

  京都事楚陵已经知道,江随云入朝为官的事,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知道江随云迟早都会走上这一步,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跟洛无尘联手罢了。

  以洛无尘今日之势,江随云明显已经成功了大半,北原之事多半是以备后患。

  能不费一兵一卒固然好,可,当真能如他所愿吗?

  楚陵慢慢跟在两人后面,足间金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洛无尘是第一次跟楚陵相处得如此之近,而已足间镶嵌金铃为刑罚的,又姓楚,洛无尘几乎将楚陵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传言荙楚国有一位皇子,因为他母妃的关系,他生来便为罪子,是以以足间金铃为刑,更是传言,这种罪子,在十岁之前都会喂养一种蛊毒,一般活不过二十五岁。

  可七年前,洛无尘却也有曾听闻发生在大盛与荙楚还有孖离北国之事……

  会是引起那一场轰动诸国的人吗?

  别人单知沈牧亭与月烛溟之名名扬各国,偏偏只知一个叫应少安的主谋,其余却是分毫未知,却也有传——金铃夜。

  洛无尘听着身后传来的铃声,耳边是邵雪月控斥洛无尘如何对他威逼利诱的。

  “今日我送你一官职,留在京都帮我,你自然无虞。”洛无尘微笑淡然。

  邵雪月知道洛无尘说话一向算话,更何况洛无尘现在是有求于他,顿时心气儿就高了起来,“求我啊,无求我我就帮你。”

  邵雪月不要脸地勾着洛无尘的肩,被林柚一剑鞘打了下去。

  邵雪月吃痛,捂着爪子狠狠瞪了林柚一眼。

  被林柚反瞪了回去。

  邵雪月:……

  “洛无尘,跟着你混,简直半点没人/权。”说完他就委屈巴巴地转身去找楚陵,“表哥,你也不帮帮我,洛无尘都这么欺负我了,你忍心看着?”

  楚陵向来疼他,反正被欺负了找楚陵就对了,可邵雪月也想不通,次次他被洛无尘欺负,他这位表哥都是袖手旁观的多,压根不跟洛无尘正面起冲突。

  “楚公子。”洛无尘转身微笑着看向楚陵。

  楚陵也是第一次跟洛无尘正面接触,那双桃花眼跟江随云有着三分像,可是眼里迸发出的神情却是与江随云天差地别。

  要楚陵来看的话,洛无尘的眼神,倒是与另一人颇为相似——沈牧亭。

  沈牧亭那人表面看着懒懒散散,能躺着就绝不坐着,看着惜命,却也能拼命。

  七年前那一次,若不是他以应少安为赌,恐怕他也活不下来。

  可到底,他活下来了。

  如洛无尘这样的人,骨子里就藏着一把钢刀。

  “国师大人。”楚陵朝洛无尘作揖稽首,态度说不上亲近,却也谈不上疏离。

  洛无尘看着楚陵这样,不由得挑了一下眉。

  “楚公子足间金铃颇为独特。”洛无尘微笑着问。

  邵雪月自然没听出洛无尘话里的试探,当即就把楚陵卖了。

  “那是,这世上谁会在足腕镶铃的,而且还一辈子都取不下来……”

  “雪月!”楚陵的语气一下就沉了下去,面上却依旧在微笑。

  邵雪月:被楚陵这么一喊,邵雪月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楚陵一般不生气的,可是生起气来……

  邵雪月不由胆寒,往洛无尘身后靠了些许。

  邵雪月虽然跟洛无尘不对付,可洛无尘到底没真怎么着他。他表哥就不一样了,那是真的会把他扔深山老林,能活着就活,活不下来死了算了。

  看着邵雪月这宛如「叛徒」一样的动作,楚陵现在真想宰了他,洛无尘这么明显的试探他还听不出来吗?

  楚陵不知道的是,邵雪月在出京前,就已经知道洛无尘猜到他们的身份了,便也就无所顾忌。

  不管洛无尘的目的是什么,邵雪月都相信,只要他站在洛无尘身边,洛无尘的刀尖,无论怎么也不会对着他。

  可是楚陵不一样,他是一位政客,他玩转于各国之间,且能全身而退,想的远比邵雪月长远深刻。

  邵雪月这人骄纵惯了,自从跟着楚陵来到雍国后,他就几乎没怎么受过挫,唯有在洛无尘这里,既恨着洛无尘,却又莫名其妙地敬着洛无尘。

  楚陵一直觉得邵雪月这脑子有病,奈何他就因为这种「病」幸运地活到了现在。

  楚陵看着洛无尘,半晌后,像是被邵雪月的弱智打败,叹了口气,朝洛无尘道:“国师大人,不若去您府上说。”

  洛无尘正有此意,邵雪月则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楚陵,仗着楚陵不会武,听不见他的话,悄悄在洛无尘耳边继续卖楚陵,“洛无尘,我给你说,你小心一点,我表哥这人心思贼多,他主动接近你,指不定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呢,不过有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说清楚。”

  邵雪月最后一句话忽然变得极为慎重,这种慎重出现在任何人身上洛无尘都不会觉得意外,可偏偏,这股慎重是从邵雪月身上出来的,那便值得人去回味了。

  见洛无尘不语,邵雪月继续道:“我们帮了你,你也得帮我们。”

  邵雪月知道楚陵这些年来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他想回去,清清白白的回去,而不是一个耻辱的罪人。

  洛无尘很想说,他怕是有心无力,可为了得到邵雪月跟楚陵的帮助,洛无尘还是应了下来,只道:“力所能及的话。”

  在邵雪月心里,不论是楚陵还是洛无尘,聪明才智都甩他八条街,他平时不怎么动脑子,很多事也不愿深想,就想这么没脑子的活下去,卖体力他可以,智力,他还是留着让自己多活几年吧。

  几人慢慢行到国师府,洛无尘便将楚陵请进了书房,邵雪月知道他们要谈事儿,弄死不去,守着白芍玩儿。

  没一会儿,洛无尘就听见了白芍带着哭腔的吼声,紧接着就是赤雪追着邵雪月猛啄的声音。

  邵雪月飞也飞不过赤雪,打又不敢打赤雪,只能求饶。

  “让国师见笑了,我这位弟弟……”楚陵一时间想不到词来说邵雪月,说他蠢吧,人几乎是他养大的,说他聪明吧,委实跟这两字不搭边,最后只得尴尬又不失风度的微笑。